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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电监护仪像要代替爷爷回答他,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p>
  田臻睁大眼睛望着病床上的老人,望着望着,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胳膊里。</p>
  应川的声音从电话里出现的前一刻,他心里还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应川丢下一切事情,赶紧回来,到他身边来,把他从这样独自面对的局面里拯救出来。</p>
  可是等到电话真的接通了,他听到应川低声对旁人道了歉,然后快速地换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和他说话,他已经到了嘴边的快回来又尽数咽了下去。</p>
  如果应川因为爱他而可以不顾一切,那么他爱应川,就不能不顾应川的一切。</p>
  所以在应川再三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时,他对着天花板猛眨了好几下眼睛,把快要满溢出来的不安压了回去说没事,就是有点想你。</p>
  有点想你,也有点害怕,但是在你回来之前,还能坚持。</p>
  爷爷,我真的在成长,在进步,对不对?您要是听到了,就醒来夸夸我吧。</p>
  挂上电话田臻才敢轻轻地吸着鼻子,趴在胳膊里,牵出一个笑来对着爷爷说道。</p>
  “爸。”</p>
  田臻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睡着的了,他没有躺房间里专门给家属预备的陪床,一直就这么趴在爷爷边上叽叽咕咕的说话,估计是后来说得密了把自己都说昏过去了。半梦半醒间听到有开门关门的声音,闭着眼挣扎了几秒才从病床上抬起头来。这么个姿势趴的时间太久,他一边舒展身体一边轻声呼痛。撑开眼皮要看看时间,却不想第一眼先看到了有人站在床的另一边。</p>
  这个人垂着眼睛看着爷爷,神情茫然无措地又叫了一声。</p>
  “爸。”</p>
  田臻愣住了。</p>
  他竟没有第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谁。</p>
  “田臻。”看到他醒了,他叫他。</p>
  田臻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知道该跟这个人说什么话。他在日光里看着这个人眼角的纹路,嘴角的线条,两鬓的白发,尽是苍老的痕迹。大概是因为离开了那幢奶油色的房子,时间被废除的魔法一下就消失了。他的脑子从混沌中逐渐清晰起来。他们彼此不参与,不知晓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少次的,在他或者爷爷需要这个人时,他都不曾出现。以至昨晚爷爷从手术室出来后,他在恐惧与不安中,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可以让他汲取到安全与安慰的声音,也不是这个人。</p>
  因为他的这种不出现已经成了田臻生命里的常态。</p>
  所以他今天的到来,也变成了一种非必要。</p>
  十几年来,他从没像现在一样真切感觉到,这个人的非必要。</p>
  “爷爷的身体这样了你怎么不通知我?”这个人问:“要不是陈叔打电话给我,我现在都不知道。”</p>
  田臻看着他,喉咙里滚过千言万语,到了却只是笑了一声。</p>
  “你笑什么?”他的表情有些尴尬。</p>
  田臻低声道:“你知道了又怎么样?”</p>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p>
  他居然问他是什么意思,田臻笑意更盛,语气里的嘲讽也懒得再藏:“你知道了就会带着你夫人回来,在爷爷跟前扇枕温衾吗?”</p>
  对方对他的讽刺显然毫无准备,张着嘴半天才吐出一个你字,田臻笑得越加收不住:“我在问你啊,你知道了会怎么样做,你怎么不说了?”</p>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软弱。</p>
  “你是完全不知情吗?我上一回没有告诉你,爷爷身体不好,让你回来看他吗?然后怎么样呢,你来了吗?”田臻还在笑,但他知道,他的血液在身体里奔涌,急于找到一个出口,他已快不能控制它们:“我问你,你来了吗?”</p>
  “……小臻。”他在他的诘问中落败下来,求饶似的唤了田臻一声。</p>
  “不要叫我!”这声小臻让田臻终于再笑不出来了,他语气平常,眼里却像能射出火光:“这么多年,我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我的爸爸妈妈陪我哥哥一起死了。但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们,我知道你们只要看到我就会痛苦,就恨不得死的那个是我。我明白的,你们不想见我,但是为什么,要连爷爷也抛弃?爷爷总没有长一张和田然一模一样的脸吧?爷爷做错什么了?我让你回来看他,你为什么不来?”</p>
  “别说了小臻……”</p>
  “为什么不能说?不说难道事实就不存在了?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你心里是最清楚的,我们就是被抛弃了。我因为和你们最爱的小孩一模一样而被抛弃,爷爷因为要帮你们养我而被抛弃,这难道不是事实吗?”快速涌动的血液驱使着田臻走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像要撕下他的血肉一样带着利爪出现。</p>
  “好了,田臻!”</p>
  “你有什么资格跑到这里来跟我兴师问罪?这十几年我和爷爷在你们心里跟死了有区别吗?”</p>
  “不许再说了!”</p>
  田臻又笑起来,自顾自点头道:“哦,不对,有区别的。被抛弃的不能和死了的比,因为死了的才是最珍贵的。”</p>
  “住嘴,田臻!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这样和田然根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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