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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喜臣放在膝盖上的手微不可见地攥了攥:“我有种预感,他还在。”</p>
  段明逸察言观色,到底没说什么扫兴话。</p>
  “比起暂时找不到他,有个更坏的消息。”</p>
  段明逸表示愿闻其详。</p>
  宴喜臣反倒犹豫起来:“明逸……你出来之后,有试图回想过去的事吗?”</p>
  “你指在里世界的事?”</p>
  宴喜臣点头:“你再回想某些细节,有没有觉得有些模糊。”</p>
  段明逸愣了一下。</p>
  刚回到现实世界那段日子,对他来说几乎是一场兵荒马乱的灾难。那段时间他很少回想起表里世界的事,现在回想起来,许多事的确模糊了,淡化了,好像发生在很久之前。</p>
  “你应该也关注到了两个月前的失踪案找回人口,我在报道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小姑娘,是我们去k区找乌鸦时那个前台。”</p>
  段明逸的确记得这回事,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宴喜臣刷了个脸,那小姑娘就红了脸。</p>
  “记得。”段明逸点头。</p>
  宴喜臣有点犹豫:“机缘巧合,我顺藤摸瓜在网上找到她的社交账号,对她进行了一些……试探。”</p>
  思绪明光一闪,段明逸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p>
  宴喜臣点头。</p>
  怪不得他们离开里世界有一段时间了,任何消息都没有传出来。从里世界回到现实世界的人究竟有多少尚未得知,但如果所有人在出来后还保有里世界的记忆,恐怕早就掀起社会恐慌。</p>
  到现在都没有传出任何骇人听闻的消息,是因为在回到现实世界后,所有人在表里世界的记忆,都被删除了。</p>
  “那为什么我还清楚地记得这么多?”段明逸浑身发冷。</p>
  “我猜测,越是离核心意志近的人,记忆消退的速度越慢。我跟k区的姑娘只有一面之缘,却跟你有很深的感情根基,你的记忆会消失得慢一些。当然,这些全部是我的猜测。就连我自己,现在回忆起刚到里世界的事,都有些记不清楚。”宴喜臣晃荡着杯中的茶叶,看浮起的叶片在玻璃杯中缓慢坠落,“按理说表里世界该给我们留下很深的印记,但是它们现在就像风化的沙。将来有一天,我们都会彻底忘记这段光怪陆离的经历。”</p>
  段明逸听得心惊,面对宴喜臣近乎惨淡的脸色,他能体会他的担忧。</p>
  宴喜臣笑得很勉强:“明逸,我怕还没来得及找得到他,就把那些在里世界的事都忘记了。”</p>
  临走时,段明逸把自己的手机号以及微信号输到了宴喜臣手机里。刚才宴喜臣的那番话的确令他惶恐。</p>
  他这才发现,他们一直恐惧被留在表里世界,但那些经历是真实的,塑造了如今真实的他们。不可忽略,无法更改。遗忘不难,也不可怕,但多的是残酷。对活着的人残酷,对死去的人也残酷。他不想忘记段云,那样段云等同于再次死去。他也不肯忘记宴喜臣,他怕他成为孤独的普罗米修斯。</p>
  是冬。</p>
  宴喜臣西行来到基辅,探望过方烁的墓地后,在他墓碑前放下一朵白色的小花,用鹅卵石压着,这是他迢迢千里从中国带来的,那座“光明小区”前门口的花。曾经的“秘密基地”里也有这种花。</p>
  宴喜臣在掩埋方烁的小镇中住了一段时间。他和杜亚琛当初也曾在这里执行过任务,就是在那时他们一同度过第一个圣诞节,一同有了第一棵圣诞树。</p>
  太多的回忆,像扑簌的雪花一样砸在宴喜臣心头,冰凉,又很快融化。</p>
  近来,许多在里世界的回忆都模糊了,唯独以前他和杜亚琛,以及和方烁在基辅的事情,反倒越来越清晰。</p>
  戴上一顶绒帽,宴喜臣在镜前端详自己的面容,一张连自己都不想多看的脸。苍白,憔悴,死气沉沉。他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像快要失去所有的气力。隆冬的乌克兰小镇是一口昏暗的井,终日不散的厚重云层像皑皑白雪,在整个冬季掩盖大地的上空。</p>
  四月,春雪消融,绿上梢头,冰河滚滚化作活水,人间重获生机。</p>
  河流生动起来,城市变得多情万种。宴喜臣看着日历上鲜红色被划去的日子,他只感觉到枯萎。</p>
  某一天里,宴喜臣准备启程,他将行李收拾停当,准备再次动身西去,造访黑水。</p>
  春天的风还是冷,他拖着行李埋着头,顶上戴的还是那只白色的毛绒帽子,将下巴深深地埋在盘缠的围巾中。他走过电车露台,用有点生疏的乌克兰语买票。</p>
  旁边一个穿着雪花裙奔跑的小女孩摔倒在站台左侧;长椅上翘着二郎腿的红裙女人在打电话吵架;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低喃着找不到今天的车票;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边眺望远方天际边吞云吐雾地抽烟……</p>
  一个男人从他身边错身而过,低声哼唱的旋律像阵风从宴喜臣身边掠过,是耳熟能详的旋律——</p>
  小燕子,穿花衣</p>
  年年春天来这里</p>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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