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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风而来的记者和粉丝早已等候多时,一眼望去外面挤成人墙,还有拉横幅的。
  钟慎问:“这是在干什么?”
  唐瑜解释:“你住院这些天一点消息也没有,与其让他们阴谋论,不如好好亮个相,谣言不攻自破。”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唐瑜低声说,“前阵子网上传什么的都有,有说你得罪人被处理了的,还有说你违法犯罪畏罪自尽的。”
  “……”
  谣言挺好笑,但钟慎没笑。即使很长时间不面对镜头,职业本能还在,他路过人群时挥了挥手,没回答记者的任何问题,径自上车离开。
  因为有记者拍,今天只有唐瑜一个人来接钟慎。他出院后先回父母家吃了个饭——出院勉强算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虽说家里的气氛也没多轻松。
  席间谈到钟慎和星绘的经纪合约,钟弘富问他还剩几年,要续签还是转签别家。这个问题表面是在问工作,实际上打探的是他和奚微今后的关系。
  钟慎答得含糊:“再说吧,还没谈。”
  病有病的好处,看出他不想聊,父母就不再逼问。但过了会儿,又委婉提到看心理医生的问题,钟慎倒是没再拒绝,说自己会考虑抽空去看一下。
  有这一句周晓兰放心不少,话匣子顿时打开,气氛好多了。但钟慎没待多久,吃完饭唐瑜来楼下接他,回公司开会,商量之后的安排。
  唐瑜是带着指示来的,方储给她打过招呼,说虽然奚总和钟先生的关系结束了,现在是普通朋友,但不影响工作,公司这边照常运营。合同可以改改,不过也不着急,让钟慎先恢复一下再说。
  唐瑜自然是非常高兴,没变动是好事。但她对这句“普通朋友”很好奇,不知道钟慎和奚微私下是怎么和解的。
  从方秘书那里得知奚微婚事将近,她忍不住追忆往昔:“几个月前听说他要结婚,我们紧张得要命,现在终于不用慌了。既然是朋友,他说不定会邀请你当伴郎呢!”
  “……”
  唐瑜的脑子总是聪明不起来,说完这句,钟慎一下午没理她。
  第23章 摇晃
  唐瑜没意识到自己的玩笑不好笑,她本意是好的——钟慎精神抑郁,她想尽量活跃气氛,让他开心点。
  后来大概是察觉到她的想法,钟慎特意说:“你不用太在意我,该怎么工作就怎么工作吧。”
  言外之意,让她少说两句不必要的。
  唐瑜听懂了,讪讪地删掉脑海里提前准备好的无数个冷笑话,心情有点惆怅。
  钟慎出院的事,连方储都知道,奚微自然也是知道的。但这两天奚微恰好在外地出差,不能回海京,只给钟慎发了一条消息问候,叫方秘书代他送了点东西。
  这是亲近还是疏远,唐瑜不大看得懂,但能看出钟慎并不为此高兴。
  但她没想到,钟慎的工作积极性竟然不低,公司原计划给他放长假,他以“闲着无聊”为由,把一个月假期砍掉一半,说这么长时间已经足够恢复了,可以帮他提前安排工作。
  这么一砍,假期结束的时间刚好卡在三月中,和悬在奚微头顶的那条死线将将重合。
  奚微并不知情,他这边被家里闹得焦头烂额,出差也是躲避之举,否则每天晚上都要被叫回家吃饭,烦不胜烦。
  不久之前,奚微跟钟慎说“只要想解决,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没想到转眼难题就落到他头上,拒绝无用,不知道怎么解决。
  其实他有点好奇,如果直到三月十五号,他依然不同意,老爷子准备怎么处置他?
  抱着这个疑问,奚微一拖再拖,十四号才回海京。
  飞机一落地,他收到一大堆消息,家人发的草草看一眼,都是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的,只有钟慎没提这件事,清新脱俗地问:“你今天有空吗?我能不能去你那边看看小黑和小白?”
  奚微回:“好,你晚上来吧,正好陪我吃个饭。”
  发完才意识到既视感有点强烈——以前他约钟慎见面,几乎每次都是说“过来陪我吃饭”。
  而且通常是晚饭,所以他和钟慎对“晚上”有一个默契的定义:六点半到七点半之间,奚微的晚餐时间。
  人总是在不顺心时想起以前。
  七年前刚认识钟慎的时候,奚微正在经历人生中第一次地震事件:出柜。七年后和钟慎结束关系,他又开始经历第二次地震事件:逼婚。
  而夹在这两件事之间的,正是他曾经不觉得珍贵的,最顺利、最稳定的七年。
  ……
  奚微回到家之后,让厨房多准备了几道菜,从酒柜里挑出两瓶珍藏的红酒,难说是什么心态,就当做是朋友之间互相安慰,叫钟慎陪他喝两杯。
  钟慎来得准时,果然是来看狗,一进门先跟小黑和小白玩了几分钟,去洗手时它们也在后头跟着,又跟他进餐厅,热情洋溢一如从前。
  情景也如从前,同一间房,同一张桌,钟慎坐到奚微的对面,跟他打了声招呼:“堵车,比预计晚了点。”
  连这句话都耳熟。奚微道:“不晚,先吃饭吧。”
  这几天虽然没见面,但他们没断联系。钟慎时不时地给奚微发微信,有时是和他聊一些宗教问题,有时是想借书,问某套现在买不到的绝版书他有没有。也有时什么都不说,分享一些意义不明的生活照给他看。唯独没提结婚的事。
  但明天就是三月十五,大概是觉得他应该有决定了,钟慎终于和其他人一样,问了那句熟悉的:“你考虑好了吗?”
  奚微的脸色和刚从冰块里拿出的红酒一样,渗着冷气:“除非答应,否则我考虑什么都没用。”
  “一点办法也没有?”
  “倒也不是,但要看我爷爷明天怎么做。”奚微不想聊这么扫兴的东西,瞟钟慎一眼,“你现在……感觉交流不困难了?”
  手机打字看不出来,听声音好像比出院前流畅不少。
  钟慎点头:“好多了。”
  奚微给自己倒酒,瓶口递到他杯前:“能喝吗?会不会影响恢复?”
  “没关系。”钟慎配合他心情,接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点。两人轻轻一碰杯,宝石色液体在高脚杯里一晃,映着头顶灯光,红酒无声无息滑下喉咙,气氛突然静了。
  以前他们很少一起喝酒,因为奚微不爱喝。奚微的酒量也不算太行,但钟慎很有实力,无论喝多少都看不出醉,跟喝水一样。
  吃到一半,大半瓶酒进了奚微的胃,酒劲缓缓漫上来,他突然说:“你说两句,安慰我一下。”
  命令般的语气,却不说叫人安慰什么。但除了结婚也没别的了。钟慎碰了碰他的酒杯,可能也有点醺然:“不想结就不结,我支持你。”
  奚微心道,这叫安慰吗?分明是套话,一点新意也没有。但钟慎一向不会讲那些花言巧语,他不以为意,笑了下道:“算了,不指望你能说什么。”
  “……”
  又一杯下肚,奚微自饮自酌,不管钟慎有没有陪他喝。
  谈不上借酒浇愁,但复杂的情绪不少,尤其对面坐的是钟慎,奚微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自己又闯入了某种特殊的心境里,要等它结束以后再回头审视才看得清。
  不料,钟慎突然说:“那天晚上我也喝酒了。”
  奚微头也没抬:“哪天?”
  “从海京桥跳下去的那天。”
  “……”
  奚微愣了下,受酒精影响思维转得慢,隐约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天他开车到医院,方储跟他讲钟慎获救,说救人的是两个桥边钓鱼的,钟慎送给他们电子签名,还讨了瓶酒。
  当时奚微处于震动中,没留意无关紧要的细节。后知后觉一想,钟慎从苏醒到出院,始终没亲口讲过那天晚上都发生什么。旁人讳莫如深,也没敢细问。
  现在他自己提起:“跳之前其实我有过犹豫,不像电影里那么果断。因为……我不是了无牵挂,我只是想解脱。但有牵挂,还想解脱,就像两股力量拔河,总在摇晃。”
  “……”
  “摇晃得越久越想解脱,一个恶性循环。这几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钟慎没有看奚微,专注盯着自己杯里的酒,腔调有点像在拍戏,不知不觉进入了面对摄像机的状态,带一点刻意伪装的虚假,仿佛这样才安全,能放心地多讲两句。
  “但喝下那瓶酒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就在解脱的边缘了,脚下的水也摇摇晃晃,水里有熟悉的面孔,我看见了——”他说,“你。”
  钟慎抬起头,盯着奚微:“我立刻跳下去,但你不见了,像水里的月亮一样碎掉。不过没关系,至少在那一秒你给了我勇气。”
  “……”
  勇气?
  寻死的勇气也算勇气?
  奚微皱起眉,但这番话的重点不该是这句。无形的雾气在空气里氤氲弥漫,一股熟悉的潮湿从钟慎身上传递给他,钟慎好像没有上岸,反而要把他也拖进水里,叫他一起死。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那道水里的声音说,“你不该烦心,你不像我,无论怎么样你都能过得很好。如果一定让我说……我觉得你不要结婚。”
  像记不清台词,话语突然变得凌乱:“如果你最终的选择是结,我不该……但如果你不想结,还想解决这件事,就算很难解决,他们都反对,我也一定会想出个办法,陪你解决。”
  他的话很绕,委婉到不能更委婉,但语气笃定,好像已经有了办法,碍于不确定奚微本人的意向,不能直说。
  因为没直说,在水里压抑着的一切濒临极限,潜藏的情绪愈发浓烈,那无形的水汽从奚微的脚背淹到胸口,和酒意一样慢慢地吞没他。
  奚微只是听着,感觉自己越来越醉,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被人扶起,钟慎送他回房间。
  躺下的时候钟慎帮他脱衣服,好像又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再然后他更不清醒,不知不觉地陷入了醉酒后沉重的梦境里。
  ……
  一个画面简单的梦,光线是昏暗的。
  突然有鞭炮声,响起婚礼进行曲,奚微自己登场,牵着只见过一面的联姻对象的手,走在某条路上。
  很长的路,像一条无尽之途。走着走着,他竟然已经结婚好几年,身边多了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叫他“爸爸”。
  梦里的他面目模糊,继续前行,每行一步年长一岁,不知不觉手背有了皱纹,依然走在这条路上,直到白发苍苍。
  而始终有一个人在路边看着他,沉默不语,如影随形。
  是钟慎。
  奇怪的是,他身上不断增添岁月的痕迹,钟慎却一直保持二十六岁的模样,容颜不改。
  梦里的奚微疑惑地想:为什么?
  一个声音回答:因为他死了啊,死在二十六岁。
  “……”
  “嗡”的一声,奚微好像被人敲了下头,猛然惊醒。
  天已经亮了,钟慎不在他床上——朋友自然是不便同床的,但不知钟慎是走了还是去了别的房间休息。
  宿醉头疼,奚微缓了半天才听到有人在敲门,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您醒了吗?”
  奚微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8点47分。
  他清了清嗓:“醒了,怎么了?”
  管家的声音明显紧张:“老董事长来了,叫您下楼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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