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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钧说话算数,他没有让小薛等得太久,因为他知道那种被煎熬的滋味如何,一个人不能没有方向,如果能为陷于困境中的人打开一扇希望之门,简直胜造七级浮屠,何况这个人恰恰又是为了帮助他才陷入困境的。接下来的星期四下午,小薛成了洪钧在他新的办公室里接待的第一位客人,因为维西尔北京的乔迁工程在星期二才大功告成。
  小薛到得比约定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一刻钟,洪钧接到玛丽的通报,便停下手头的事,让她把小薛请进来。小薛挎着一个瘪瘪的书包,穿一件长袖的浅色格子衬衫,领口最上面和袖口的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下面是条藏蓝色的长裤,脚上是一双棕灰色的皮鞋,裤脚似乎有些短,可以看到里面的白色袜子。
  洪钧热情地和小薛握手,请他坐到自己的写字台对面摆着的椅子里,刚要回身坐到自己的皮椅上,忽然觉得这样恐怕会让小薛非常拘束,便笑着说:“来,咱们还是坐在这边吧。”便请小薛起身,两人围着会议桌的一角坐下。
  等玛丽送来一杯水之后带上门出去了,洪钧打量着小薛,说:“两个多月没见了,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小薛局促地笑着,双手抚弄着放在膝盖上的书包,回答说:“没干什么,就在家里呆着。”
  洪钧说:“上次的事已经解决了,还算顺利,我要好好谢谢你啊,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呃,您别这么说。”小薛迟疑了一下,又轻声问“嗯——,范先生那边后来怎么办了?”
  洪钧笑了,看来小薛首先惦记的是范宇宙的难处,这让洪钧感到满意,他喜欢有良心的人,便说:“我和他见过面,听他的意思,可能会想办法找一些朋友筹措一下,银行也有这种短期贷款,找典当行也可以,只是他都得付些利息了,他想拖着维西尔的款不付,就是想白白用我们的钱救急,还不用掏利息。”
  小薛一听,心里的负担减轻不少,眉头舒展开了,说:“哦,我特担心给范先生惹了很大的麻烦,有同事发短信给我,说范先生发了好大的脾气,小马,呃,范先生的司机,给我打电话我没接,他就发短信说让我走着瞧,有本事以后就永远别让他碰到。”
  洪钧轻松地说:“不要紧的,你放心吧,他们如果真要对你做些什么,是不会给你发这种短信的,‘咬人的狗是不叫的’,他们只是吓唬你,自己出出气罢了。”
  小薛“哦”了一声,彻底放心了。
  洪钧不想再聊这次“告密事件”也不希望日后被其他人知道或提起,他话题一转,问道:“咱们都已经成朋友了,可我除了知道你的大名之外,别的还一无所知呢,你先介绍一下你的情况,好不好?”
  小薛的脸微微有些红,在椅子上挪了挪,挺直上身,说:“嗯——,我是北京人,可是我不是生在这里,我生在陕北的榆林,我爸我妈都是当年的插队知青,他们俩都没什么本事,一直拖到82年才返城,后来在街道上的工厂当工人,前几年都已经被‘提前退休’了,只能找些杂事干,修自行车、帮人家在服装市场看摊儿,现在家里就主要靠我了,呵呵。”
  洪钧心里不免有些酸楚,但还是面带微笑,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小薛,小薛喝了口水,接着说:“我刚回北京的时候,满嘴陕北话,胡同里的孩子都笑话我,拿我开心。后来上学了,我爸我妈也不怎么管我,他们自己连高中都没念完就下乡了,我也没念高中,上的是个中专,毕业出来就找工作了。我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公司搞推销,是那种电话推销,卖会员卡的,不好做,压力特大,老板也特黑,每个月所有的电话费还都要从我们的工资和提成里面扣回去,后来老板让我们几个男的都走了,他招了一批外地来的女孩儿,说女孩儿打电话推销的成功率比我们高。我又找了家公司,是专门做礼品的,我的工作就是‘扫楼’,在写字楼里一家公司、一家公司地进去问,要不要定做礼品,给人家留下名片和宣传材料,大多数时候都是刚一开口就被轰出去了。后来在报纸上看到泛舟公司的招聘广告,就去了,没想到还真要我了,所以在泛舟是我的第三份工作。”
  洪钧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做销售,但与小薛相比,自己的条件要好得多,吃的苦也少得多。洪钧不禁想到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谓成功人士们,经常津津乐道地忆苦思甜,总喜欢竭力渲染自己刚出道之时是如何的窘困与艰难,其实不过是为了烘托今日的成功而已。相比之下,一直在困境之中挣扎的小薛,却能如此平静地讲述自身的经历,既没有做作的顾影自怜,也没有徒劳的艳羡他人。洪钧有种感觉,小薛在逆境中磨练出来的心态,可能正是他最宝贵的资本。
  这么想着,洪钧插嘴问道:“范宇宙是因为什么选中你的呢?”
  “我觉得是因为我比较能吃苦吧,而且,我要的待遇也不高。”小薛想了一下,又笑着说“对了,还有一条特有意思,范先生说过,他喜欢姓里带‘草字头’的,他的‘范’是草字头,我的‘薛’也是草字头,泛舟还有好几个姓黄的、姓苏的、姓蔡的、姓苗的、姓董的、姓莫的,呵呵,本来还有一个姓萧的,前一阵离开了。”
  洪钧也笑了起来,说:“你这个姓薛的也呆不下去了。”他见小薛的眼神立刻黯淡下来,忙转而问:“哎,范宇宙有没有说过,他为什么有这个讲究呢?”
  “说过,他给我们讲过好多次呢,他说他喜欢草,因为草最顽强、最有生命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还因为草最朴实,不花里胡哨,甘于平凡;还因为草最团结,抱团儿,一棵小草活不了,大家得长在一起、连成一片才行”说到这儿,小薛突然停住了,脸一下子红了,张着的嘴过了片刻才合上。
  洪钧明白,小薛还没有从对自己的“告密行为”的愧疚和自责中摆脱出来,他肯定觉得自己彻头彻尾就是一棵靠不住的、令人唾弃的墙头草,便赶紧挑了个话题问他:“你说的那个小马,可是没有草字头哟。”
  “哦,范先生也说过,他说马是离不开草的,所以小马离不开他。”
  洪钧听着,陷入了沉思,他发现自己其实对范宇宙知道得很少,虽然他已经见过范宇宙千变万化的众多模样,但那只是冰山的一角,范宇宙的本来面目的确是个谜。洪钧一直以为范宇宙不过是个见利忘义的商人,又土得掉渣儿,充其量也只是“盗亦有道”而已,现在他不由得钦佩范宇宙的志气,他相信刚才小薛说的是范宇宙的原话,却怎么也想象不出一个引经据典、充满“革命浪漫主义精神”的范宇宙是什么样子,他从未想到范宇宙也在随时向员工灌输他自己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也在言传身教地打造他的团队,是啊,在夹缝中生存的范宇宙们,其生命力和能量都不可小视,这就是“草根一族”的厉害之处吧。
  洪钧忽然想起了一个在心中埋藏已久的疑问,便说:“我听你总是称呼他‘范先生’,为什么不叫他‘范总’呢?”
  “他让我们这么叫的,他不许我们叫他‘范总’,也不许叫‘范董’,说因为听上去都像是在骂他‘饭桶’。”
  “哦,他让我叫他老范,这里面也有什么讲究吗?”
  “他也说过,说客户领导呀、外企厂商呀这些他必须尊重的人,都可以叫他‘老范’,因为听着像‘讨饭’,这样可以提醒他,自己是在从客户和厂商那里讨饭吃,要时刻小心谨慎,他也告诉我们好多次,说做销售就像是讨饭,我们就应该像叫花子一样地夹着尾巴做人,好好为客户和厂商服务,才能有饭吃。”
  洪钧暗笑,范宇宙总是如此独辟蹊径地培训他的下属,倒也自成一派,他问小薛:“你喜欢做销售吗?”
  “嗯——,我学历比较低,也不懂什么技术,做销售没有门槛,我也不怕被拒绝,肯吃苦,所以我觉得我做销售挺适合的,我相信我能做好。”
  “你觉得做销售和讨饭一样吗?”
  “嗯——,反正我理解范先生的意思,就是客户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客户永远是对的,嗯——,就这些吧。”
  洪钧看着小薛的眼睛,说:“销售是一个专业化的职业,和其他的职业一样都是崇高的,并不低人一等,无论是做厂商还是做代理,与客户都是平等的。做销售的确应该关注客户的利益,但销售不等于乞求,客户和生意也都是乞求不来的。你必须认识到,你在给客户带去他们非常急需的东西,给客户带去价值,你是在帮助他们。”
  小薛一边听,一边懵懂地点头,洪钧笑着说:“当然,我说的这些,你现在恐怕还不能完全体会到,即使体会到也不能完全做到,这需要过程,需要不断地提高。先说说眼前吧,你肯定已经不能再回泛舟了,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小薛不像刚才那样健谈了,又紧张起来,说:“嗯——,再找工作呗。”
  洪钧看着小薛的窘样,又想起当年自己第一次找工作面试时的尴尬经历,其实人都是能遇到各种机会的,关键在于能否抓住机会,而如今抓住机会更多的不是靠张开手,而是靠张开嘴,洪钧打算让小薛尝试一下主动张口,便启发小薛:“人都是有很多愿望的,也总会遇到一些人可以帮他实现某些愿望,他要做的,就是把他的愿望说出来。比如,你面对一个客户,所有该做的都做了,最后还差什么呢?就差说出你的愿望,你要敢于问客户,咱们可以签合同了吧?如果你不说这句话,恐怕客户永远不会说,明白吗?现在,你面对的是我,应该怎么做?”
  小薛的脸涨得通红,洪钧期待地注视着他,小薛终于鼓起勇气说:“我在找工作,您,能帮我介绍一个工作吗?”
  洪钧满意地笑了,立刻回答:“可以。你来维西尔吧。”
  小薛惊呆了,不禁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连一直揉搓着书包的手指也僵住了,他之前最大的“奢望”就是请洪钧把他推荐给别的公司,但从来没想过洪钧和维西尔肯接纳他,他怔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呃,我学历太低,才中专。”
  “哦,客户从来不在乎我是什么学历,所以我也不在乎你是什么学历。”
  “呃,可是我不怎么会说英语。”
  “那就学呗。”洪钧说得再轻松不过了,他看到小薛一脸茫然,又解释说“现在你说‘我不会英语’,我仍然会让你加入,但如果半年以后你还说‘我不会英语’,我就会请你离开,不是要求你半年之内英语就能说得多么好,而是你在半年之内必须建立起自信。”
  看样子小薛还没有完全镇定下来,洪钧接着问他:“你对工资待遇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您定,给我多少钱我都能活。”
  “那就三千吧。”
  小薛眼睛瞪起来,说:“啊!不用的,您给两千五就行。”
  “你想得美,你以为让我把你的工资降低,就能让我降低对你的要求吗?!”洪钧见小薛还愣着,似乎没明白自己开的这个玩笑,又说“你要是有出息的话,就不要往后缩,而是应该马上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涨到五千!”
  小薛惭愧地低下头,但洪钧仍然可以看出他内心是多么的高兴,等小薛又抬起头,洪钧打量着他,把手放在自己的领口,摸了一下领带结,小薛立刻明白了,忙说:“我带了领带的,车上太热,我就没打,本来想等到了以后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打上的,刚才特紧张就没顾上。”
  洪钧笑了,说:“没关系。我的意思是,以后不打领带的时候,最上面的扣子可以解开,不然看上去真像是你忘打领带了。”
  小薛脸又红了,洪钧拍了他肩膀一下,站起身来说:“那就这么定了,你明天就来上班吧,我会和范宇宙打声招呼,他们不会找你麻烦的。”然后伸出手,说“welcomea波ard!”
  小薛忙站起身,但没听懂洪钧的最后一句话,握住洪钧的手说:“什么?”
  “欢迎加入维西尔!”洪钧说着,紧紧地握了握小薛的手。
  把小薛送出门,洪钧便拐到旁边李龙伟的办公室,门关着,透过玻璃可以看见李龙伟正在打电话,李龙伟抬眼也看到了他,忙用手指一下耳旁的话筒,洪钧见他没有马上挂断电话的意思,料定对方是个重要的客户,就走开了,他没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在外面的开放式办公区转悠,和几个员工逐一聊上几句。
  不久,李龙伟打开门,在门口叫了一声:“jim,你找我?”
  洪钧扭头答应着,走回来进到李龙伟的办公室,两人隔着写字台面对面坐下,李龙伟解释说:“还是第一资源集团的人,我从来没碰到过这么难约的客户,总算定下来明天下午我过去。我最不喜欢周五下午去见客户,就算能认真谈几句,周末两天一过也全忘了,商定的事情也无法跟进。嗨,可那也得去啊,不然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抓住他,我先去和他谈吧,这种大家伙,日后少不了还得你亲自出马。”
  洪钧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问道:“你现在的人手怎么样?阵容基本齐了吧?”
  “差不多了吧,光在北京我就新招了五个,上海、广州的sales也都到位了,现在人手不是问题,关键是我得带着这帮人出活儿啊,不然年底你该要我命了。”
  两人都笑起来,洪钧说:“我还想再给你塞个人。”然后,就把小薛的情况介绍了一番。
  李龙伟听完,有些迟疑地说:“哦,是个小家伙,还以为你要给我推荐什么重量级人物呢。打算给他什么title呀?‘销售经理’、‘客户经理’肯定不行,就连‘销售代表’都有些够不上似的。”
  “嗯,他倒是根本不在乎什么title,在公司内部就给他定个‘salesassistant’吧,‘销售助理’,他的确只能算是个trainee,但在名片上还是印成‘销售代表’吧,不然客户肯定更不拿他当回事了。”
  “哦,底薪打算给他多少?”
  “三千。”
  “啊,那不是比mary都低了吗?”李龙伟刚惊呼一声,马上觉得有些失态,便又和缓地说“咱们这儿的sales可从来没这么低的呀。”
  洪钧听出李龙伟的意思了,他不止是指这个工资数目低,更是在指这个小薛的水平低,笑着说:“倒不是因为我‘黑’,其实多给他两千、三千也没什么,省这么点钱对咱们有什么用?我是要让他明白,他挣多少工资,取决于他自身的能力,而不是取决于他在哪里上班,昨天在泛舟,今天在维西尔,能力没任何变化,工资就涨一倍甚至更多,这对他的成长没有好处。他很实在,就这个数目他还觉得高了呢,要求我少给一些。”
  “这说明他还算有自知之明。”话一出口,李龙伟觉得有些伤洪钧的面子,赶忙问:“你是想把他给我?你觉得让他跟那些项目合适?”
  被李龙伟这么一问,洪钧倒愣了,他事先还真没想到这些具体问题,便摆了下手说:“你定吧,他肯定还不能独当一面,就让他跟着你练练,你有空就指点他一下。”
  “jim,你可真会难为我,我现在带这么一大帮人已经疲于奔命了,哪有时间照顾这个小家伙啊?咱们说好,你非要把这个小薛塞给我也行,嘿嘿,但不能因为我多了一个人而增加我的quota,你反而应该给我减点儿才对哟。”
  洪钧只好说:“你放心,你的quota当然不变,小薛不占你的headcount,你也不用让他立刻就扛quota,先让他熟悉一下,我也会经常留意他,有什么打杂的、跑腿的事我会交给他。”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洪钧有些沮丧,倒不是因为李龙伟的态度,身为一个销售总监,李龙伟的考虑无可厚非,正是他有意无意地提醒了洪钧,作为公司的最高层,直接招来了小薛这么一个最底层,未免有些欠考虑。其实洪钧自己也想不清楚,让小薛来维西尔,是出于感谢还是出于同情?是因为认定小薛是一位可造之材还是因为在小薛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是慧眼识人的破格之举还是草率的意气用事?这一切的答案都要看小薛日后的表现了。
  ***
  卡彭特就像小孩子的眼泪,说来就来了。8月的第二个星期,邓汶全部用来陪同卡彭特在北京的行程,他们察看了即将投入使用的ice中国研发中心的新址,拜会了几家合作伙伴公司,还走访了三所大学,当然也少不了一些娱乐项目,最辛苦的一天就是陪卡彭特到北京东北角与河北交界的地方头顶烈日地爬了一趟野长城,总体来说,卡彭特很满意也很开心,不过,这天的气氛却与往日不同。
  黄昏将至,两辆轿车从天坛公园西门出来,向北拐上了前门大街,前面是一辆劳斯莱斯,后排坐的是卡彭特和邓汶;后面是一辆上海通用的别克君威,开车的是俞威,旁边坐着他的销售总监苏珊。劳斯莱斯是从酒店包租的,而别克君威则是俞威自己刚买的,当初ice公司的那辆桑塔纳2000和司机小丁,都已经被他淘汰了。俞威最终说服了皮特,ice在中国一改只做直销的模式,正在大张旗鼓地发展代理商和渠道合作伙伴,此举对ice的业绩有何影响尚待检验,但对俞威的功效可谓立竿见影,他已经把原来的捷达王换成了顶级配置的别克君威,虽然他心目中的理想座驾是卡迪拉克的cts,但他实在等不急上海通用的卡迪拉克出厂面市,只好先委屈自己了。也好,君威也不错,尤其是名字里也有一个“威”字,俞威这么安慰自己。
  沿着前门大街没走多远,两辆车便右转弯,开进了路东的一个小院,全聚德到了。邓汶定的是一个最豪华的包间,里面金碧辉煌的,还摆设着皇上的龙椅,连服务员都是一身满清宫廷打扮,仿佛置身龙庭。
  四个人围着一张宽大的圆桌坐定,邓汶不停地给卡彭特介绍周围的陈设和全聚德的掌故,苏珊也热情地帮忙活跃气氛,但卡彭特始终阴沉着脸,闷闷不乐。过一会儿,一位服务员拎着一个备好的鸭坯走上来,另一位在旁边笔墨伺候,苏珊不等服务员解释便对卡彭特说:“你可以用毛笔在鸭子的身上写个字,如果鸭子烤好后那个字还在,就说明他们没有偷换我们选好的鸭子,也说明厨师烤鸭的技术很好。”
  服务员把毛笔双手递给卡彭特,邓汶也在一旁笑着鼓励,卡彭特不情愿地接过笔,皱着眉头想了想,把笔又扔回到服务员手里的托盘上,气哼哼地说:“我没有兴趣,我不会写中国字,也不在乎他们换不换鸭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邓汶正愁如何摆脱眼前的尴尬局面,对面的俞威笑呵呵地站起来,用汉语说了句:“他不写我写。”俞威绕着圆桌走到服务员旁边,拿起毛笔,蘸上糖汁,在鸭坯的白色肚皮上一笔一划写了个“好”字,只是“好”字的左右两半离得有些远,结果像是“女子”二字,他冲苏珊坏笑着挤了一下眼睛,苏珊笑着低声说:“你呀,最坏。”
  邓汶顾不上他俩的打情骂俏,忙对卡彭特说:“他写的是汉字里的‘好’字,我们等着看鸭子烤好了字还在不在。”卡彭特并没有觉得俞威无理,只是仍旧沉浸在他的恶劣心情里不能自拔,闷闷地“嗯”了一声。
  邓汶有些莫名其妙,这天上午是在一所大学参加了软件捐赠仪式,这所大学将把ice公司捐赠的软件产品用于教学和研究,中午学校领导设宴款待,下午邓汶等人陪卡彭特又去天坛转了一圈,他想不出卡彭特心情不佳的原因,正打算问问,卡彭特却已经先问他了:“我们捐赠给大学的那些软件,在中国市场上每年正常的维护和升级费用是多少?”
  邓汶对软件价格等商务方面的细节一概不知,便看着俞威,俞威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苏珊便回答:“没多少钱,我们给这些非盈利机构的报价本来就很低,估计每年两、三万块钱吧。”
  邓汶怕卡彭特一时换算不过来,就补充说:“大约三千美元。”
  卡彭特一听,先是惊讶,紧接着就叫了一句“耶稣基督”又问:“就这么一点小钱,为什么他们的院长居然亲自对我说了好几次,要求ice以后不要收取这笔费用,要每年免费给他们提供维护服务和升级版本?”
  邓汶只好打着圆场说:“大学的经费都是国家每年划拨的,可能经费有限吧,所以他们希望我们继续给予更多的支持。”
  卡彭特不以为然地连连摇头,这时,服务员已经按照事先定好的菜单开始上菜,卡彭特双眼盯着一盘盘摆上来的菜,却不理会正在报菜名的服务员,又问:“今天的午饭有多少人吃?”
  邓汶一时没反应过来,苏珊接口道:“你是问在大学里的午宴吗?有三桌,大概三十人吧。”
  卡彭特又问:“你们中谁知道那顿午饭大概会花多少钱?”
  苏珊歪头想着,说:“嗯,不太贵,我估计每人的标准是四百元的,总共大概一万多块钱吧,就是大约一千五百美元。”
  卡彭特刚拿起筷子,听完苏珊说的最后一组数字,猛然把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嚷道:“哦,我的上帝!这么说,他们每年只要少吃两次这样的饭,就可以不必求我们给他们免费喽。我们去的有几个人?四个还是五个?他们怎么有那么多人来吃饭?除了那个院长,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邓汶哭笑不得,只好给他解释:“这是他们用来表达诚意的一种方式,如果只有院长一个人和我们吃饭,他们会觉得非常失礼,其他人也都参加了捐赠仪式,所以就接着一起吃饭了。”卡彭特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更加火冒三丈地说:“可笑!如果我们白送给他们所有的东西,只是为了让他们省下钱来,每年可以多吃两次这样的饭,我们为什么还要做这些?!如果是因为这个国家每年给大学的钱太少,使得院长他们除了吃饭之外别的什么都干不了,只好求我们白白送给他们东西,那么既然这个国家不肯在教育上花钱,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个国家的教育上花钱?!”
  他的话音刚落,一直默不做声的俞威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翻倒在地,整个圆桌上的杯盘碗碟都被震得一片响动,所有人连同卡彭特都被他吓了一跳,俞威旁若无人,铁青着脸走了出去。
  服务员连忙把椅子扶起来摆好,卡彭特一脸疑惑地望着邓汶,邓汶只好说:“他肯定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我去看看,失陪。”说完忙起身追了出去。
  邓汶在包间外面和楼上楼下的散客区都没见到俞威的影子,便走到店外的院子里,天还亮着,他一眼就看见了俞威。院子里挤满了车,中间一块不大的空地上,俞威正站在那里,嘴上叼着一支香烟,双手攥着一个打火机不停地打着,不知是因为里面的液体用光了,还是俞威情急之下操作不得要领,无论怎么较劲就是打不着火,气得俞威用力把打火机往下一摔,等打火机蹦了几下落在地上不动了,他还觉得不解气,又走上去抬起脚后跟狠命跺了几下,直到打火机四分五裂才罢休。
  俞威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扭头看见邓汶,就伸出一只手指着店里的方向,嚷道:“什么东西?!他算什么东西?!”
  邓汶冲他摆着手,俞威还在气头上,近乎咆哮着说:“这是我们的地方,我们怎么说我们自己都行,怎么骂我们自己都行,但他不许骂,他要再敢骂我们中国人,把我们说成是要饭的,我抽他!”
  门口几个迎宾小姐和刚到的几车客人,听到动静都往这边看,邓汶抓住俞威的胳膊竭力解劝,俞威怒气未消,接着说:“他来中国干什么?我没请他来呀,是他自己想来赚钱的呀。他去大学干什么?人家没请他去呀,是他想去拉关系、造声势的呀。谁稀罕他的破软件,谁稀罕他的破公司,他要是瞧不起中国人,滚蛋!ice要是瞧不起中国,也他妈滚蛋!老子还不要他这个饭碗了,哭着喊着要请老子去的多了。”
  邓汶哄着说:“哎呀,他就是那么一个人,自以为是惯了,不用和他当真。”
  俞威不理邓汶,把胳膊挣脱出来,叼着烟向旁边一辆旅游大巴的司机走过去,问道:“嘿,朋友,有火儿吗?”
  那个司机正呆呆地看着俞威发火,不料想俞威忽然向他走来,吓了一跳,忙把手里的一个打火机扔给俞威,也顾不上要,就跳上自己的驾驶室里去了。俞威接住打火机,点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闭着眼睛长长地吐出来,陶醉之余,朝那个司机扬了下手里的打火机,司机连忙摆手表示不要了,俞威便把打火机揣进兜里,朝司机一拱手算作道谢。
  邓汶见俞威抽了几口烟之后好像平静下来了,又说:“进去吧,也别闹僵了,毕竟都只是说着玩的。”
  俞威已经完全恢复常态,他对邓汶笑笑说:“你先进去吧,咱们一起进去不好,你就说我正打电话呢。”
  邓汶这才完全放心,说了声“好的”便独自往回走,刚才的这一幕倒令他对俞威刮目相看了。邓汶自从第一天见面就对俞威印象不好,日后接触多了,甚至变得反感,邓汶不知道应该如何与一个令他厌恶的人相处,更发愁今后如何与这样的人长期合作。直到不久前有一次在午餐时闲聊,小谭听说俞威要买新车,便随口建议说广州本田不错,结果招致俞威一顿抢白挖苦,几乎把小谭骂成汉奸,这倒让同样誓死不买日本车的邓汶顿时产生一丝共鸣。
  邓汶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见俞威面朝西,眯起眼睛望着夕阳,惬意地抽着烟,浑身仿佛被落日的余晖镀上了一层金色,长长的影子拖拽在身后的地面上,邓汶忽然发现俞威的身材不仅高大,简直称得上伟岸了,不免有些惺惺相惜,他终于看到与俞威精诚合作的希望了。
  ***
  两天之后,卡彭特终于要走了,上午,在首都机场二楼拥挤不堪的国际出港大厅,邓汶、俞威和苏珊三个人来送卡彭特。邓汶们的心里都充满了彻底解放的轻松,带着“送瘟神”一样的喜悦豪情,憧憬着即将恢复以往那种正常的日子,但脸上都是一副依依惜别、难舍难分的表情。
  卡彭特情绪很高,他先和苏珊握手,又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下,然后搭着她的肩膀说:“susan,你是一位可爱的女士,我很喜欢你,你让我的北京之行充满了乐趣,我会记住你和你讲的那些有趣的笑话的,保重。”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羞,苏珊满脸通红,她灿烂地笑着说:“希望能很快再见到你。”
  卡彭特又走到俞威面前,握住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简单地说了句:“祝你好运!”俞威要说什么,但好像被憋住了,直到卡彭特已经松开手,他才说了句:“再见!”
  邓汶推着卡彭特的行李车,见轮到自己了,便抽回手和卡彭特握着,卡彭特意犹未尽,又热情地和邓汶拥抱了一下,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你很棒,我对你这几个月的工作很满意,我相信在你的领导下,ice在中国的研发中心将会成为一支非常出色的团队,继续努力吧。”
  邓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但并没有说什么,卡彭特接过手推车,从提包里取出机票和护照,冲他们三人笑着扬了下手,便向海关绿色通道的入口走去,没走两步,他忽然停住,转头冲邓汶说:“代我向jim问好,代我向他说声‘谢谢’,谢谢他把你推荐给了我。”
  邓汶笑着点头,说:“我会的。”在他身后不远的俞威一愣,好像没听清楚,便轻轻拉了一下苏珊的衣襟,低声问道:“谁?什么意思?”
  苏珊耸了下肩膀,歪头近乎耳语着说:“会不会是jim?洪?洪钧?他和卡彭特以前挺熟的,会不会是他把他介绍给他的?”
  苏珊说完,都被自己那最后一句话里的三个“他”给搞糊涂了,但俞威已经听得再明白不过了,哦,原来如此!这个邓汶是洪钧介绍来的,奇怪吗?不奇怪,这太顺理成章了,惟一奇怪的是自己之前怎么从未怀疑到这一点,洪钧真狠啊,简直是阴魂不散,居然把他的人安插到自己的旁边平起平坐了,而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邓汶踮起脚尖,遥望着逐渐远去的卡彭特的背影,还在兀自挥着手,他心里很高兴,而且终于有了一种满足感,他觉得自己这几个月的确干得漂亮,卡彭特刚才的一番夸奖他完全是当之无愧的。陶醉中的邓汶根本没有察觉,更不曾想到,在他身后几米开外的俞威,正咬牙切齿地把两束锥子一样的目光钉在他的后脑勺上。
  不过,即使是正在念叨着洪钧名字的俞威也没有想到,世界是如此之小,此时此刻,洪钧就在离他们不到百米之遥的国内出港大厅。洪钧在商务舱的柜台办好登机手续,等了一会儿,见已领好登机牌、买了两份机场建设费的小薛也拎着行李赶了上来,便带他一起走到头等舱商务舱旅客专用的安检通道,对工作人员解释了一句:“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的。”
  过了安检,洪钧带着小薛走到国航的商务舱休息室,向门口的服务生递上自己的登机牌,又说:“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的。”服务生一边回答“没问题”一边要过小薛的登机牌,看了一眼,对洪钧确认道:“您是飞广州,您的朋友是飞成都,对吧?我们记下航班号了,到时候通知您。”
  两人走进商务舱休息室,找了个角落,隔着茶几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小薛忍不住打量着周围新奇的环境,但他今天享受到的这些礼遇,都比不上洪钧向别人介绍他时说的那句话让他舒心。
  洪钧说:“早上吃饭了吗?那边有些三明治,还有方便面,你可以去拿。”
  小薛站起身,又问:“您要些什么?”
  “给我拿听健怡可乐就行了。”
  小薛先跑去给洪钧拿了饮料和玻璃杯,又去给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端回来,洪钧等他忙活完了,问道:“你哪天回来?”
  “明天上午九点钟开标,larry只是让我代表原厂商去露一面,把开标结果详细记好,明天晚上就飞回来,他让我不要和客户或者那几家投标商说什么。”
  洪钧“哦”了一声,他注意到小薛这几个星期下来已经逐渐入乡随俗,把李龙伟叫做“larry”对其他同事也都叫英文名字,惟有对他仍然称呼“洪总”而不是“jim”洪钧笑着问:“你什么时候给自己也起个英文名字啊?你的‘薛’和‘志诚’这些音老外都很难发出来的”
  小薛正用一次性筷子搅拌着碗里的方便面,忙把碗盖扣好,腼腆地回答:“嗨,先不着急,反正眼下也没有老外会直接和我联系,我现在英语还说不利索呢,就给自己起个洋名,她们肯定又该笑话我了。”
  “谁会笑话你?”洪钧好奇地问。
  “公司里那几个女孩儿呗。”
  洪钧一边喝可乐,一边看着小薛把头趴到茶几上吃了几口面条,就又问:“你觉得她们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我都无所谓。她们拿我开心也行,都是一个公司的,说着玩儿呗;她们瞧不起我也行,反正也没把我怎么样。”
  “那你给我说说,她们都说你什么了,我也想听听。”
  “起外号呗,开始她们都管我叫‘白袜子’,我就问mary,这才知道西装革履的时候穿白袜子是挺别扭的,我本来还以为白袜子显得干净利索呢,那我就改穿黑袜子呗,人家要是不笑话我,我还一直那么穿呢,所以我应该谢谢她们。后来,她们又管我叫‘wolf’,我知道是‘狼’的意思,但还没闹清楚是为什么呢。”
  洪钧低头看了眼小薛的皮鞋,里面露出的已经是深灰色的袜子,不禁笑着说:“我当初也注意到了,没顾得上提醒你。叫你‘wolf’,我猜可能是因为那个电影吧,与狼共舞,里面有一只狼,它的脚上有白毛,所以得了个名字叫‘白袜子’,可能mary她们觉得管你叫白袜子太明显了,就改了个代号。”
  “哦,呵呵,没事儿。”
  “你觉得有没有人瞧不起你,或者排斥你呢?”
  小薛想了想说:“嗯——,可能有吧。无所谓,人到一个新地方都会遇到这些,尤其是从小地方到大地方,从档次低的到档次高的。我小时候刚回北京的时候,胡同里的孩子追着笑话我,我照样和他们玩儿,和他们说话,结果,我很快就能说一口普通话了,他们有几个故意模仿我,结果带上陕北口音改不掉了,回家还被家长揍过,呵呵。”
  洪钧自己当年也有刚入外企的经历,他能理解小薛的处境,外企里有不少人都有一种自视甚高的优越感,对资历不及自己的新人,更会表露出明显的偏见和排斥。洪钧觉得小薛适应得挺快,他尤其欣赏小薛的这种心态,不仅善于取长补短,居然还有一种以德报怨的气度,便赞许地说:“嗯,你就是应该这样去做,不要逃避,也不要有逆反心理,很快就能适应了。做销售,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尊重你、都喜欢你,首先要在公司内部练习和同事搞好关系,然后才能出去和客户搞好关系。”
  小薛嘴里嚼着面条,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这时一位服务生走过来,对洪钧说:“去广州的航班已经可以登机了。”洪钧刚站起身,小薛也赶紧站起来,用纸巾擦了下嘴,收拾自己的行李,服务生便说:“去成都的大概还要再等四十分钟吧。”
  洪钧对小薛说:“我先走了,你在这儿坐着吧。”
  小薛一边抓起两人的拉杆箱一边说:“不了,您一走,我自己在这儿觉得别扭。”
  ***
  卡彭特走后的几天,邓汶的情绪一直不错,他经常抽空和俞威聊天,因为相互了解是精诚合作的基础嘛,了解多了,感情自然也就深了,他以前很看不惯俞威在公司里颐指气使的霸道,现在倒认为这种霸道其实是一种霸气,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管理风格中正缺乏这种霸气,所以他开始从点滴做起,首先力求让自己走路时也能“虎虎生风”把周围空气搅动起来,让自己人还没到,威风先到。
  邓汶从公司门口走到自己简陋的办公室里,感觉刚才这段路走得不甚满意,便又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两趟,好像还是有些不得要领,邓汶回想着俞威走路的样子,用心地做着分解动作,他弄不清是因为手臂摆动不够剧烈还是因为步幅不够大,总觉得自己的效果差一大截,不会是因为自己的身材比俞威小一号吧?难道真是身体条件所限?这么想着,邓汶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忽然,门被敲了一下,俞威和苏珊推门进来了,先是俞威笑着问道:“忙呐?”
  邓汶正练习着大步走到墙角,急忙转过身,掩饰着说:“没有没有,活动一下,想点事。”
  俞威“哦”了一声,又说:“susan想请你帮忙,怕她自己的面子不够大,拉我来助阵的。”
  邓汶笑着说:“哟,怎么这么客气啊?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苏珊嗔怪地瞥了俞威一眼,对邓汶说:“不是客气,是真挺不好意思的,你本来就很忙,还要平白无故给你添麻烦。”
  邓汶的办公室已比最初的条件有所改善,如今已经有两把椅子了,但三个人中哪两人坐下都不合适,只好都站着。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邓汶已经总结出这两个人的穿着习惯,俞威在室内不穿西装上衣的时候一般不扎腰带,他更喜欢用背带,总是变换着用宽窄不同、花纹各异的背带把裤子吊在腰间,而紧绷的背带同时把上身的衬衫勒出几许皱褶,尤其是在后背上的“y”字型图案,都使俞威看上去更加魁梧;而苏珊则无论身处室内室外、不管周围温度高低,总喜欢裹着件披肩,虽然披肩也是花样纷呈,但不免令人怀疑她是在刻意掩盖着什么缺陷。
  邓汶暗自庆幸,自己的身材虽然乏善可陈,但好歹还算匀称有致,既没有优点可以彰显,也没有缺点需要遮盖,所以在穿着上就可以节省很多心思。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热情地说:“嗨,你别客气了,说吧,什么事?”
  苏珊看了一眼俞威,俞威的手向前扒拉一下,既是鼓励,更是催促,苏珊便说:“咱们ice有一家globalaccount,是埃兰德公司,在全球都用咱们的产品,他们在北京有一家控股公司,在苏州和东莞各有一家合资工厂,这两个jv一直准备也上咱们ice的软件,但得经埃兰德总部批准,他们总部的cio下周来中国,实地考察一下jv的条件和咱们ice中国的支持能力,然后确定什么时候上项目。我觉得从对方的级别来考虑,我带个sales去见他有些不合适,我想请俞总带我去,可他不行,他就建议我来请你”俞威对凡是说他“不行”的话都反应强烈,他对这两个字过敏,立刻打断说:“一个是时间上冲突,我已经有了安排,两边又都不肯改期,我只能去一个;另外,你也知道我的英语就那么回事,去见这个老美,总不能还让susan给我当翻译吧,他又是cio,搞技术的,我更喜欢和搞业务的聊,就想到你了,你英语那么棒,又懂技术,级别也合适,我建议你和susan去辛苦一趟。”
  邓汶被他们俩这通紧锣密鼓的攻势搞得难以招架,总算大致明白了是要他做什么,他挺高兴,回国这么长时间他还没有机会与哪一家客户深入沟通过,他自己也心虚,毕竟从未与国内客户打过交道,而眼前这个机会不错,是家跨国公司的cio,让他颇有门当户对、舍我其谁的感觉。
  邓汶心里踌躇满志,表面上还在努力做出一些姿态:“哦,可是我对这家客户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去见他说什么、怎么说,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下?”
  苏珊顿时拍手跳了起来:“那你同意和我去了?太好了!下周二的下午,说定了啊,你可不许再安排别的事了。”
  俞威按了下苏珊的肩膀,让她平静下来,说:“susan会给你具体介绍情况的,也没什么太多需要准备的,她谈有关商务方面的,你谈有关技术方面的,这么分好工就清楚了。”
  等俞威和苏珊走后,邓汶忙拿出自己的pda,把下周二下午的这场约会记在自己的日程上,设好自动提醒。他不免有些兴奋,这个临时确定的约会,意味着他在筹建研发中心的工作同时,已经开始介入ice中国的业务经营,他觉得自己的角色越来越丰满,也越来越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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