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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上次交代的事情已经全都准备好了,苏州一切安排妥当。”
  纤细手指在纸页上停住。她黑眸低垂,唇角沾上些红汁,乍一看像是嗜血:“好。”
  没有燃尽金边的夜幕缓慢沉进房间,给桌前的身影镀上层暗色。
  她缓缓坐直了身体,手背擦干净了嘴角。
  ***
  之后的半周里两人没有再见面。徐质初在子公司跟进峰会的工作,忙得像是陀螺,每天过不完的流程,开不完的会,连去集团大楼也不能幸免。
  楼下时徐经野隔着几米外看到她,朝她淡淡点了下头。她回以社交微笑,接着在他漆黑眼里看到极难察觉的笑意。她若无其事收起视线,心情起伏得像是后知后觉的青春期。
  仿佛两个藏着糖的小孩儿,只有他们互相才知道彼此有多甜。她余光送着他走远,收回视线时电梯已经到达,身边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电梯上下来的人却是专程为了她,走近了压下肩恭敬通知:“徐董在等您。”
  徐质初唇角的弧度意外顿了瞬,停半瞬后,她跟着对方的指引走进了另一部专属电梯。
  她安静望着门上的液晶屏,心率随着直线攀升的数字缓降,直至最终电梯停稳徐徐打开了门,她的心情很奇怪,冷静与不安矛盾杂糅,谁也压不过谁一头。
  关于这件事她早有预料,与她有没有真的接受徐经野无关,而是从他们两个有这个苗头起,这件事就一定不会只以徐夫人的口头警告作为结束。仁慈一向不是徐家人的作风,徐锦山到底会用什么向她施压,她有过设想,但无法预判。
  她暗暗吸一口气,走进办公室在他面前站定,轻声启唇:“舅舅,您找我。”
  椅子上的人看着手里的文件,一贯正襟危坐的姿势,没有回应,也没有表情。徐质初静静站着,凝固般的寂静仿佛一场漫长凌迟,将人心底的负面情愫无限扩散。
  她垂着眼,呼吸不自觉越来越低。又半天后,面前人突然抬起手将手里的文件夹朝她脚上摔了过来,她身体毫无防备一僵,露出来的脚踝被边角撞得锐痛。
  白色纸张哗啦散了一地。徐质初心里一沉,不动声色蹲下|身,单膝跪在地上捡起了散落的纸页。
  纸上是类似于财报的表单,上面的数据密密麻麻。她只扫一眼便明白过来这是什么,瞳孔倏然晃动,平静脸色有些发白。
  片刻后,她无声合上文件夹,保持着低头的跪姿没有起身。椅子上的人居高临下睨着她,许久,沉下声线威严开口:“有时候我怀疑你不是阿云的女儿,你跟她真的一点都不像。”
  “她对经商很没有兴趣,对钱也兴致寥寥。我们对待你跟对待她没有区别,在物质上从来没有苛待过你,你这么急于从这个家里得到好处,是因为你的童年经历吗?”
  徐质初低着头沉默,攥在文件夹上的指节泛青。
  “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应该不会自作聪明认为我发现不了吧?”徐锦山靠进座椅里,继续冷声道,“我看在你母亲的情分上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我看着你长大,你在我家生活了十几年,跟我的女儿无异。我觉得你有想从商的念头很好,我支持女孩子多见见商场的世面,别在家里做井底之蛙,所以曾经也很支持你参与公司的事务——但是你,是不是一下子跳过头了?”
  面前的人依旧垂着头沉默。他瞟了眼她因为不安而攥紧的手指,拿捏着谈话的节奏,放缓语气:“我做为监护人对你尽到了责任和义务,你心里到底还希望我怎么对你你才满足?”
  他起身,走道房间正中,一只手放到她头顶,就像当年在福利院第一次见到她时的一样:“质初,我应该把徐氏的股份给你三分之一吗?”
  女孩子咬住唇缄默,男人的威严声音再一次从高处传来:“还是你现在有更大胃口,要做徐家的女主人?”
  空气几乎要停止流动。徐质初闭了闭眼,半晌,声音很低:“我从没想过要得到徐氏的股份。”
  徐锦山冷冷盯着她的侧脸,良久,忽然问:“在你订婚取消的时候,你们两个是不是就已经在一起了?”
  徐质初默然摇头。
  徐锦山皱了下眉,揣测着:“他私自去取消了这门婚事,然后说服你跟他在一起,是这样吗?”
  他从她的静默中得到了答案,冷笑一声:“你是被动,但也不无辜。”
  “你们两个都很恶劣,并且自私,我为养出你们两个人感到可耻。”
  他似是厌弃般退开半步,笼罩在她身上的压迫阴影倏然散了散。她以为他还有更激烈的斥责,可片瞬寂静之后,他语调重新静了下来,就像平常她在家里遇到他时的一样:
  “我劝你们不要自我感动于你们共同对抗家庭阻力这件事,这很幼稚,不是成年人应该有的心态。你们现在该做的是把利弊列出来权衡,比如今天我把你叫过来。”
  徐质初怔然反应着他的话,他缓慢踩住她手里文件夹的一角,意jsg味深长:“这些账目的事情可大可小,取决于你要怎么处理你们这段关系。”
  徐质初惊诧仰起脸看他,如梦初醒。
  “我给你一周时间考虑。苏州峰会之后,你可以主动离开,这些事我不再追究。你也可以坚持留下来,亲眼看着我如何查这些账——律师会全程介入这件事,最终判几年有法律定论。”
  他按着她的肩头,平静告诫:“你慎重考虑。”
  第62章
  从公司出来,徐质初开车回到公寓,独自在车里坐了很久。
  音响里反复循环播放着同一首歌,风格小众,女声的质感清清冷冷,有种扑面而来的孤独感。她沉浸在那种游离的疏离氛围里,车后突然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撞了下她的车后箱。
  徐质初回过神,抬眼从后视镜望过去,隐约看见到黑影闪过。她脑海里的警报拉响,余光瞥见对面车上刚好下来对儿吵吵闹闹的情侣,她推开门下了车。
  她屏息谨慎向车后走过去,后面没车,也没人,但在隔着一个车位的位置上,男人穿着笔挺的黑色大衣,靠坐在车尾上望着她,唇角漾开。
  警报解除。徐质初心脏悄然落地,取而代之的是在低沉与提防这双重心情下意外见到他的酸涩惊喜。她快步走向他,暗暗敛起自己负面情绪,还隔着两步时被他伸长手臂捞进怀里,淡声调侃:“大眼睛,这么半天也看不见我的车。”
  徐质初抬起脸,攥住他袖口:“你不是要出差吗?”
  下午时他给她发消息,说项目上有紧急情况,晚上临时要飞去一趟,这几天都不在北京。
  徐经野点了下头,拥着她转身:“还有四十分钟。”
  徐质初不明就里被他推到后备箱前,箱门缓缓升起,里面布满了淡绿色的气球和白色鲜花,正中一只暗红色的礼盒。她讶异望他一眼,在他的示意下掀开盒盖,礼盒里是一只镶着钻石的定制皇冠。
  他抚着她的头发,说他的安排:“结束后的晚宴上戴。”
  面前的人神色不明笑了下,合上盖子,语气真像他年终时颁奖的员工:“谢谢老板。”
  徐经野观察着她的表情,少顷,忽然在她的低呼中抱起她放到车后箱里坐下,俯身凝视着她的脸:“怎么了,老板娘?”
  刚才他已经看她半天了,她从停下车后就一直坐在车里发呆,如果不是他故意弄出声音她还不知道要打坐多久,分明是很有心事。
  可即使是他们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她还是不愿跟他说,只把脸埋进他怀里,隐去表情:“累了。社畜好累。”
  徐经野心里叹气,垂眸揉了揉她的头,没有追问:“你过两天是不是要去苏州?”
  “嗯。”
  “过去了会更累。”
  小猫不禁逗,一句话就炸起来愤愤推他。他低声笑,抬手顺着她的毛,做苦恼状:“那怎么办,把秦助理给你?”
  她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反而意味深长反问:“你离得开他?”
  徐经野动作停了下,无奈好笑:“这话怎么听着这么酸。”
  “你们俩每天相处的时间可比夫妻都亲。”
  “那你要努力了。”
  “我怎么努力,你那么忙,我也去公司做你助理?”
  “嗯,贴身助理,二十四小时那种。”
  她还不乐意:“我还嫌你烦呢。我可没秦助理那么好的修养,能忍受你那么多年。”
  他捏她下颌:“你以后要忍的日子长着呢,这才第几天?”
  她的黑眼睛转来转去,想了想,提出条件:“你要改一改你的脾气,不要老训我。”
  他淡声反问:“你不做错事我会训你?”
  她挺胸坐直:“我已经成年了,我会对我自己负责。”
  他哂笑一声:“不太可信。”
  她为自己辩驳:“我不是小孩子了!”
  这一点徐经野倒是点头认可:“你不是小孩子了——”
  但还是妹妹。
  在他心里她身上永远有一重妹妹的身份在,就算他们已经是最亲密的关系,就算未来他们会结婚甚至生子,这层身份也永远不会消失。
  他用手掌压了压她的头:“这辈子在我面前你都是小孩子。”
  小猫很不服气:“你那天欺负我的时候怎么不把我当成孩子了?”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徐经野故意凑近了问,“我怎么欺负你的?”
  她抿着唇踢他的腿,被他含笑拥进怀里掐着下巴吻了半天,直到她逐渐安静下来,他抵着她额头,低声问:“什么时候去苏州?”
  “下周一。”她声音略微有点喘,“你呢,不回北京直接过去吧?”
  “嗯。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去?”
  “提前一个晚上就好,我们去吃松鼠鱼。”
  徐经野笑:“好。”
  她轻轻抱着他,下颌贴在他腰上,小声嘱咐:“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
  他吻她额头:“好。”
  她又张了张嘴,犹豫着:“如果我——”
  他等了片刻,抬眼:“你怎么。”
  她闭了唇,少顷,又启开,轻声说:“我已经成年了,遇到任何状况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你不要太担心我。”
  徐经野听言默了瞬。面前人仰起小脸,催促他表态:“你听没听见?”
  他没答话,随手折起来她的细胳膊,痛得她叫出来:“嘶——疼呀!”
  他松开她,淡淡道:“就这,怎么不担心?”
  她揉着手臂幽怨望他一眼,大言不惭:“有的人保护自己靠武力,我不一样,我靠智慧。”
  徐经野乐了:“就你那重本线都费劲的脑子?”
  “徐经野!”她恼得踢他,“你这么说话真的很像你妈妈!”
  “我像她就对了。”他压着她拥进怀里,手指抚着她的小巧耳廓,“以后我儿子也像你,对吧?”
  她哼了一声,人挣扎不开就扭开脸,以示抗议。
  他垂眸接着逗:“女儿像我,公平公正。”
  她愤愤:“你想多了。”
  他装傻:“两个还多吗?”
  她深吸口气,正式告知他:“一个都、没、有!”
  他忍不住低头吻她的绯粉脸颊,低笑着回应:“无所谓。”
  他有她一个人就够了。他本来就没什么繁衍后代的渴望,他这种荒芜基因就在他这里终止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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