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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慕云看着夜无垢,眸底清澈澄净,没有阴私算计,全是阳谋:“阁下可愿,帮我这个忙?”
  第41章 你竟如此信我
  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若换了别人, 夜无垢大概直接一句‘关我屁事’,可面对着这样一张脸,他很难不怔住, 怔一瞬,便动摇, 再久一点,很难拒绝。
  病秧子的眼神实在太干净, 太赤诚, 全然不带杂念,清澈得像山间倒映明月的潭水。
  怪不得两军对阵, 招式计谋频出时,美人计总是排在前面, 因为真的很好用……
  夜无垢扇子遮了唇角,眸底兴味盎然:“朝主簿方才, 好似并未言尽。”
  勾着他看案卷资料,提取信息,分析推演,让他产生兴趣……这一切怕也并不是随性,而是有意为之, 为的就是请他帮忙的这一刻?
  毕竟人要做事, 除了美色引诱,还要有自身兴趣。
  而他, 恰好在刚才, 被人主诱导着完成了这个过程。
  见他看透了, 朝慕云方才微弯唇:“我不是说过, 可以让你无聊生活变的有趣?”
  这个人, 就是喜欢刺激, 好奇心重,愿意掺和进这些事。
  夜无垢:“嗯?”
  朝慕云视线滑过他脸上的金色面具,清咳一声,执笔在纸上画出了三个死者的名字:“凶手要想杀掉这几个人,首先是动机,刚才我们已经分析过了,其次是准备,这些准备工作繁琐而细致,比如把船弄回来需要时间,也需要不被人看到,比如剪插大量白菊花,需要一个安静空地,不被人看到,可数量这么大,花朵也是有香味的,除非确定周围不会有人来,否则若换是我,我是不会敢进行这样的动作的。”
  夜无垢颌首:“凶手胆子这么大……不怕被揪出来?”
  “即便不害怕这样的结果,过程中也必要小心,因为一个失误,杀人过程就会完不成。”朝慕云提醒,“另外还有一点,有时候声音比味道,更容易隐藏,听到外面有动静,凶手适时停下就可以,可白菊花大量剪插时的香味,要怎么隐藏?但凡来了人,就会闻到。”
  夜无垢:“所以布置这些的地点,只能是晋薇庄子,或江项禹花房附近,那什么晋家祖坟,根本不具备条件?”
  朝慕云不可置否,“几个死者的表现很明显,俱都是自己挥退了下人,跑到人迹罕至,或者别人不知道的地方,很明显是赴约,且事情比较机密,不想别人看到。你觉得什么样的邀约,会让死者产生这样的心理?”
  夜无垢:“自己的秘密被拿捏?”
  一旦曝光,必受人指摘,可能所有做过的努力付之东流,想要的东西一定得不到……谁面对这样的威胁,会不谨慎?
  甚至除了谨慎,还会帮凶手排查自己身边,有无暴露的失误。
  朝慕云又道:“所有死者都行色匆匆,没有换衣服或更多准备,也没有随身携带匕首等防身武器,显然是觉得对方不会杀他。”
  夜无垢若有所思:“是熟人?”
  “至少在死者意识里,对方伤害他的可能性很小,他不用过度提防,”朝慕云道,“或者死者知道凶手目的,认为许之以利,浅谈交易,可以完成这件事?”
  夜无垢:“有道理。”
  “但凶手怎么降低对方警戒心,也是个问题……”
  朝慕云捧着茶,眸底墨色微涌:“凶手准备好这些工作,发出邀约,死者赴约,双方见面会交谈,不可能上来就放毒蛇咬。”
  夜无垢:“这是为何?怎么就不能上来就杀人了?”
  “整个杀人过程的仪式感,凶手思维与惯做这种事的杀手或死士不同,有很重的执念,做了这么多,上来就杀,岂不可惜?”
  朝慕云微叹:“有些杀人案件,外人谈论提及时,总会笑话坏人死于话多,要是再果断一点,生机未必不在他处,但有时候一个人做坏事,是怀有很深的执念和愿景的,在达到目的前一刻,整个人是最兴奋的,很难压抑,尤其这种偏意识方向的案件,让死者悄无声息,不明不白的死去,简直没有快感,凶手要欣赏的,就是死者的紧张,恐惧,懊悔,痛苦……死者越挣扎,凶手越会觉得痛快。”
  夜无垢:“也就是说,不管凶手理不理智,能不能压抑,能压抑多久,这个对话过程一定存在,双方一定聊了点什么,之后毒蛇才出现。”
  “是。”
  默了片刻,朝慕云又道,“其实你之前有句话,说的很对。”
  夜无垢:“哪句?”
  朝慕云:“凶手并没有为这件事准备逃跑预案,或者嫁祸一个‘凶手’,可能其实并没有很想遮掩,只要想杀的人杀完了,最后被官府抓到也没什么大不了。”
  夜无垢:“凶手为什么这么做?人都杀了……”
  “可能已经受够了,”朝慕云低头看杯中起伏的茶叶,“这个世间或肮脏或痛苦或漫长,活的实在没意思。”
  夜无垢:“你这说法倒有趣。”
  朝慕云:“而且人的表情变化,往往在瞬间完成,任何一种特别饱满的情绪,牵动的肌肉走向都不可能维持太久,比如恐惧类表情,死者死亡时的情绪表达,必定是当时此刻的心情,他们赴凶手邀约,也跟凶手聊了天,期间过程可能平和,可能有争吵,但到死前最后一刻,才突然出现恐惧表情——你觉得是为什么?”
  顿了片刻,夜无垢道:“蛇?”
  一般人突然看到这种毒虫,很难不害怕,如果蛇长得再吓人一点……
  “有可能,”朝慕云指尖抚着茶盏,“但也有可能——”
  夜无垢这次想到了:“凶手说了什么非常要命,且让他们意外的话?”
  二人对视,眸底皆如星月疏冽,似湖面澄澈,所想所思,默契一处。
  夜无垢笑唇微弯:“你有怀疑的人了,是不是?”
  “是,”朝慕云颌首,“但有一件事,需要你同时帮我确定。”
  夜无垢身体微微前倾,嗓音在夜色中低哑,透着常人不知的温柔:“讲。”
  朝慕云心思全在案件上,并未觉得这个距离多近,甚至还往前凑了凑,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这个有点不容易,朝主薄价格不够啊。”
  夜无垢说话的同时,朝慕云突然觉得耳朵微痒,往后退了退,也许是夜色太深,也许是忘了自身所处,他有点没踩稳,身体往斜里倒去——
  “小心些。”
  夜无垢伸手揽住了他的腰,扶他坐好。
  朝慕云呼吸漏了一拍,闭着眼回复。
  静了一瞬,夜无垢道:“我立刻安排。”
  “嗯?”朝慕云有些不解,睁开眼睛,刚刚不是还说,价钱不够,得再加东西?
  夜无垢却已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空茫,没有方才的纤细和温软。
  加码,他已经收到了。
  朝慕云因平复呼吸闭着眼,没有看到对方的表情变化,自也无法解读这个动作,感觉对方是憋着什么大坏,想要最后一块讨,便出声道:“盐引,我已经知道在哪里了。”
  夜无垢勾唇:“哪里?”
  朝慕云重新捧茶,眉目疏淡:“本案顺利破解,我便告知于你。”
  “行吧,”夜无垢视线掠过他腰身,“那你——”
  朝慕云:“时间不早了。”
  夜无垢怔了下:“你赶我走?”
  “是,”朝慕云喝完茶,放下杯子,一脸坦荡,“病人身体不好,需要休息。”
  然而他也没想到,只是感觉些许不适,认为自己需要休息了,更多的不适却来的这么快,他刚起身,没走出两步,突然眼前一黑,意识昏沉,身体就往下倒去。
  再一次,夜无垢将人接了个满怀。
  人生的经历总是很奇妙,有时一个瞬间,你会记得很久,比如现在此刻,怀里人倒过来的重量,呼吸间浅浅的药香,全无防备,单纯的像个孩子的睡颜……
  胳膊略疼,有血腥味散出。
  夜无垢知道,自己的伤口崩开了,可此刻快如擂鼓的心跳无法解释,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根本不能从怀里人的脸上移开。
  “啧,真麻烦。”
  他嘴里说着嫌弃的话,动作却无比小心,将人放到床铺,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天色转暖,桃花盛放,窗外秾艳花枝,不知装饰了谁的窗子,又装饰了谁的梦。
  时间过得很快,皂吏们忙碌走访调查,将所有所得记录在册,厚九泓被病秧子支使的团团转,一时去试探这件事,一时去办那件事,折腾的烦了,恶从胆边生,根本没管大理寺的规矩,反正他也不是皂吏,记得那么多规矩干什么,就用他的野法子来!
  不想说真话是不是,问你你顾左右而言它是不是,那就威胁,恐吓,把你拎在河中心,就问你敢不敢不配合?
  二当家招猫逗狗,弄得各处鸡飞狗跳,嫌疑人们怨声载道,反观漕帮处,一直很平静,静的好像这件事跟他们全无关系,也没有人再来找丢失的盐引,好像整个帮派都消失在了京城……
  随着或喧闹或安静的时间,一样样东西被送到大理寺,朝慕云的案前。
  一样,两样,三样……
  终于,他等到最后一件东西到了,是时候开堂问案了。
  今天天气非常不错,阳光明媚,春风和暖,连空气里都飘着桃花淡香,十分惬意。
  朝慕云通知皂吏进行堂审准备,同时着人去京兆府,请了曲才英。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听到消息的李淮匆匆赶来,许是跑得太快,颠的得不舒服,他还捧着自己过圆的肚子,眼睛睁得铜铃大:“还专门去请了那孙子!”
  朝慕云已换好官服,正在整理袖口:“不是打了赌?”
  今日堂审,当事人怎么也该来做个见证。
  李淮跺脚,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大张旗鼓堂审,发现案子审来审去,并没有什么凶手怎么办,岂不是要被人把脸踩到地上蹭!但凡留点余地呢!”
  朝慕云眉目疏淡:“为什么要留余地?”
  李淮知道这年轻人勇,没料到他这么勇:“你就不怕输么!当场被踩脸好玩?”
  岂知朝慕云更淡定:“输了,不是还有你?”
  李淮怔住。
  朝慕云:“李主簿这么厉害,想必会为我报仇,好好收拾对方。”
  这病秧子这是……
  “你竟然这么信我,不怕我坑你?”
  李淮一脸一言难尽,他们两个还是竞争对手呢,寺正位置归谁可说不准,这病秧子就不怕他趁机使坏搞事么!
  对啊,这病秧子堂审,不但让人请了曲才英,还第一时间就让人告知了他,请他过来看……还真是一点都不怕!
  他看向朝慕云的眼神十分复杂。
  朝慕云仍然一派坦然:“只是句客套话,李主簿不必当真。”
  李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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