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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小将军年二十二,早过了招猫斗狗的年纪,普通人都会变的稳重起来,偏他不,他是戍守边关华老将军的熊孙子,从小就过分活泼,天赋不错,少年时就战绩亮眼,是大允受封年纪最小的将军,好用是真好用,但凡外敌入侵,派他出去,必是胜仗。
  可以这么说,以大允接连两代帝王的造作,国家能保下来几乎是个奇迹,华家有巨大功劳,若非几代战将撑着,光是外敌就够大允吃一壶的了。
  总之这位华小将军厉害是厉害,战功也是实实在在的,可没战事时,皮也是真的皮。
  比如最近两个月,边关无有战事,华老将军实在受不了这熊孙子,打改不了,骂了也不听,干脆把人赶回京城,让家中女眷好生管教,这孙子不吃硬的一套,来点软磨工夫,许就有用呢?
  结果没用,他小的时候就没用,现在长大了,更是不行,担心家中长辈吃不住,兴致来时,华开济甚至几天几夜不着家,就在外面造作,脾气被人惹起来,和人打架也是常事。
  可京城不是军营,打架可不叫切磋,苦主较真,你就是犯了法,得接受惩罚。
  这种街巷市井小事,没犯到人命,刑部不管,京兆尹又头疼,师爷曲才英多有才啊,一推二推,就给推到了大理寺,这位化小将军,时不时就得到大理寺蹲两天牢房。
  次数多了华开济自己都懂了,打完架,看到大理寺皂吏,一点都不反抗,乖乖的任人带走,但他又憋不住,只几天也受不了,长长睡一觉后无聊,就琢磨着越狱。
  他犯的事不算大,越狱……也不能算严重,但违了法就得抓啊,于是来来去去反反复复,皂吏们被折腾的疲了,总这样也不是个事,下面朝上反应,李淮搞不定,就来找了朝慕云。
  朝慕云也干脆,调来了华开济所有卷宗资料,全部翻看过后,去牢里和人聊了一次,情况就变了。
  之前这位熊将军还在外头祸祸人,现在只祸祸他们大理寺了!他也不是乖了,不越狱了,而是招式推陈出新,越来越刁钻,但凡意动,必让大理寺守卫发现,发现了又解决不了,抓不住他,他就把整个大理寺闹一遍,不杀人,不揍人,不偷东西,就是趁着晚上所有人都休息时,把东边的东西搬到西边,把西边的东西搬到南边,要不就藏起来,总之,就是叫所有人不消停!
  李淮现在每天上官署点卯都提心吊胆,生怕这位祖宗又开始玩,他们光收拾东西就要小半天,还有那么多活儿要干,晚上指定要加班加点,不得休息!
  “我不管,反正你官大,这是你的事,你要是再懈怠敷衍,我就不走了!”
  朝慕云相当淡定:“不走便不走。”
  这驾势,看的李淮直接愣住,咋的,我走不走你不关心,反正你到点会走是吧?就没见过这么不会笼络下属的上官!
  “我就跟着你!”李淮差点拍桌子,“你在哪我去哪儿,你回家睡觉我就歇你脚踏上!这事你要不管,大理寺上下也干不了别的,都回家陪媳妇算了!”
  朝慕云没说话。
  李淮着急:“你前两回捉住他,他就对你有浓厚兴趣,故意不跑,就是想见你呢,你倒是说句话啊!”
  朝慕云心下算了算:“我一共捉了他几次?”
  “四回?”李淮也掰手指头数,“不,五回了!”
  “小半个月,”朝慕云起身,“也是时候了。”
  李淮:“你干什么去?”
  “不想夜里看到脚踏上的胖鬼——”朝慕云背着手,慢悠悠往外走,“自然得去收拾熊孩子。”
  朝慕云并没有直接走到华开济所在地点,而是去校场看了看,点了正在操练的皂吏,一共九人,低言几句后,再一起去往这位小将军造作的阁楼。
  华开济听到动静,眼睛立刻就亮了,抄起一把长刀就冲了出来——
  理所当然的,遇到了朝慕云派出的三人小队。
  先遣就三人,站位游走,是个大大的三角形,其中一人在前主攻,着软甲,执刀,轻装上阵,后面两人一用弓箭,总是站于掩体外,拉弓远射,这个远射目的随战势随机,可以是为主攻者补刀,可是为队友掩护,也可以在目标未设防,暴露充分时,抓住时机攻击。
  此二人始终站位相隔,距离固定,从不靠近,亦不会离开太远。
  而最后一人,负重略多,基本不参与攻击,进行全场游走,战局优势时,进行视线骚扰,队友需要时,对其需要之物进行补给,他是最为灵活之人,可能有时在前,有时在后,站位任务不一而同。
  这三个人都是大理寺最普通的皂吏,工夫肯定有一点,但绝对谈不上精妙,只是彼此之间工作配合很久,有很高的熟悉默契度,加之朝慕云特意强调的战术规则,分明每个人都差华开济太远,华开济却短短时间内并不能战胜三人!
  “哇哇这是什么有趣有趣!”
  华开济越打越兴奋,眼看着三人不敌,朝慕云手一挥,又上三人,仍然是一模一样的三人小队,同样的组阵模式。
  华开济就觉得阻滞多了,虽然还能玩,却已有些难以使力。
  这简直不可思议,要知道在华家军中,不说以一敌百,他一个打十个完全不是问题,速度还很快,还都是操练有素的士兵,就大理寺皂吏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竟然能留住他这么久!
  朝慕云负手站在廊下,手再一挥,又是一个三人小队,仍然是同样模式。
  三人小队彼此默契,攻击华开济时似强炸一个点,组到一起也没有打架,因目标战术过于明确,直接形成了个战斗群,华开济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别说玩了,他感觉这些人能把他留住!
  这只是九个人,如果更多人呢?如果是一支军队呢?
  以三人成团,成为小队基础,分开可以各做炸点,突破敌方防线,整合可为优质战队,以点成面,强袭对方核心!
  一场架打到最后,皂吏们自然不能把华开济怎么样,但华开济的确没有突破重围,从这群他认为只有匹夫之力的皂吏包围下出去。
  直到朝慕云抬手,皂吏们散开,这场架才停下。
  华开济额角起汗,微微喘息,看向朝慕云的眼神亮极了:“你果然有本事!我打仗无数,什么鹤翼阵长蛇阵方圆阵,没我不会用的,这个真是新鲜,三人一组,可单可拼,这叫什么战术,怎么做到的?”
  见朝慕云不说话,只慢条斯理摇扇子,他更急了:“这玉骨扇是好看,但你好像也没那么热,汗都没出一滴,你折腾它干什么,快说说说说说,到底是什么?”
  “三三制。”朝慕云话音缓缓,“如你所见,可做点,可做面,也可与其它战术相合而用,你若不服,可继续跑,看我抓不抓得到,不过——”
  他停了下,微笑:“我这人身体不好,脾气也怪,若让我心烦累到,余下之事,便不怎么好谈了。”
  华开济自牢里第一眼看到这个病秧子,就感觉他很特别,跑了这几回,果然,这病秧子总是有法子治他,且每回拿出来的东西都不一样!
  这样的人何故在大理寺蹉跎,该入他华家军做军师,积不世战功,留青史之名!
  “我不是要逃,是想学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华开济起初多有挑衅,几次交手下来,也算摸到了点病秧子脾性,这人还真没撒谎,不能真惹到,否则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前方所有准备工作,都为这一刻,朝慕云浅浅勾唇,鱼,已经上钩:“我的本事,从不会教不规矩的人。”
  “我怎么不规矩了?”华开济着急,甚至开始拍胸口,把祖父端出来吓人,“我是根正苗红的华家军,家训保家卫国,不伤我大允百姓,也不让任何人伤我大允百姓一根毫毛的!”
  朝慕云淡淡瞥他一眼:“嗯?”
  华开济皱了皱鼻子:“行吧,大不了我在外头不胡闹了。”
  朝慕云没说话。
  “这还不够?”华开济皱眉,“那你说,怎么才有规矩,怎么你才能教我?”
  朝慕云拳抵唇前,清咳了声:“我的身体,你也看到了,出行需要护卫,办案需要皂吏,大理寺人手不足。”
  华开济:“你让我当你护卫?”
  朝慕云:“半年后,我可教你。”
  华开济眯了眼:“你想坑我……”
  他可不是没脑子的武夫,打胜仗靠的可不是蛮力,这他娘的必定是陷阱啊!
  朝慕云仍然淡淡:“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觉得有真本事者,藏又能藏得住多少呢?”
  对啊,能沾染多少颜色,全看别人悟性!
  华开济脑中转的飞快。他非常笃定,这病秧子是在坑他,就是想白饶一个护卫,可这个挑战于他而且有些刺激,这个激将法他偏偏有点吃,这病秧子好像并不信他本事,好啊,我就学给你看!到时候把你掏空了,你可别哭!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他学成之后大杀四方,逼的病秧子屡屡败退,跪地求饶的样子……
  “行,你等着!我回家说一声就来!”
  华小将军旋风一样冲进大理寺,又旋风一样离开。
  李淮看的叹为观止。
  他还道病秧子前番什么都不干,就是观察华开济,偶尔聊两句,然后不声不响的点了几个皂吏,也没大动作,就是说好了方向,让他们自己操练,他还以为是想防的更严实,没想到是在钓鱼!
  在对方的兴趣点上见缝插针,这是本事,怎么知道对方的兴趣点,笃定这个一定有用,更是本事!
  他一边心中给朝慕云伸大拇指,一边又憋不住坏:“你不是有了厚九泓了?再找个护卫,别人不得翻天?”
  哪知朝慕云仍然老神在在:“多多益善么。”
  其实是两个人的事并不冲突,厚九泓门房当的挺好,就是对发财有种莫名其妙的执着,总是不怎么着家,他盯着点,这人也不容易犯错,有案子来时,人可以用,债务关系也可以‘坑’,但护卫就算了,就这值班时间,都谈不上。
  朝慕云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需要护卫,可华开济的特点,好像别的也做不了,反而会引发别的矛盾。
  “日哟——”
  这边李淮接到下面人急报,气的直接飙了脏话:“都是群不敢惹事儿的孙子!”
  朝慕云一看他表情不对:“怎么了?”
  李淮:“外头死了个人!”
  朝慕云抬眉,如果只是单纯死了个人,对方不可能这么急躁,大理寺办的案子还少么?遂——
  “与我们有关?”
  “招提寺那个案子还记得么,黄氏的儿子,死了!”
  李淮气的胸口憋闷,人刚死,信就报到了大理寺,别人的理由不要太好找,说什么大理寺之前就办过人生母的案子,想必对内情更为知晓,别人理还费工夫,不如一事不烦二主。
  话说的再漂亮,李淮也知道,曲才英能是什么好东西,这就是故意的,联合他人互相推诿,别人不想干,推到了大理寺!
  朝慕云倒是不计较,肃容道:“尸体如今何处?”
  李淮:“汾安侯府。”
  朝慕云即刻转身:“走,去看看。”
  在过去的路上,李淮被别的事耽搁,朝慕云只能独自前行,经由皂吏叙述,了解到了大概情况。
  自黄氏母女死在招提寺,冷家就愁云惨淡,还被人说今年年景不好,触了风水霉头,家主,也就是黄氏丈夫正好借妻亡休假,带着小妾子女回了老家祖宅,试图躲过这一年的霉运,独独没有带冷念文。
  虽冷念文是嫡子,但他也是黄氏所出,黄氏都死了,冷家要躲灾,黄氏生的儿子怎么好一回带回去不是?反正京城也有老仆在,出不了事。
  冷念文今年十四岁,虚岁十五,寻常人家都开始要准备慢慢议亲了,在这个时代算不上孩子,但因黄氏溺爱,他从性格来说,其实并没有长大,时逢家中巨变,从人前有些骄傲,变得沉默寡言,甚至近来有些行踪不明。
  黄氏生前手腕不错,也算有几个好友,时机若恰巧,会帮扶这少年一二,比如汾安侯府的侯夫人吴氏。
  昨日汾安侯府在自家园子里,办了个小型花宴,因天气炎热,小玩了把曲水流觞,客人不少。若黄氏还活着,这种场合,侯夫人必会请她,但她死了,不可能列席,侯府不能让人外人觉得待人凉薄,遂请了黄氏儿子,冷念文予席。
  请是请了,但对方一个少年人,又不能撑家,又不能理事,还不能搞夫人们之间的交流,到不到场,招不招待其实都无关紧要,侯府的人并不关心……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侯府管家柴方一路陪朝慕云往里走,一边介绍大概情况,一边说侯府难处,“这客人多了,咱们也招呼不过来,哪能个个盯着?如今出了事,家中见责,小人断不敢隐瞒,大人有何要问,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朝慕云随着他引领,来到了西边院落的厢房:“这里鲜有人来?”
  柴方肃容:“是,这里是侯府买的园子,平时用不着,只着人看管,需要办大一点宴席时,地方够大,花卉盆景什么的也好摆设添气氛,就会安排到这里,西边这一排都是专门招待客人的厢房,若有人醉了酒,一时挪动不了,便会请到此处休息,下人们怎么伺候招待都有习惯了,冷念文昨日也的确饮了酒,一直没见到他,下人们也没觉得奇怪,不敢打扰,直到今日过了午,仍然不见人,这才上前敲门,发现人都凉了……”
  如今厢房门是开的,朝慕云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尸体。
  尸体身上没有明显外伤,没有血迹,唇色和指甲上青紫颜色很深,是明显的发绀表现,又是中毒?
  再仔细看尸体四肢,衣服稍稍有些乱,襟口没在本来应该的位置,身上没有抵抗或自卫造成的伤痕,只指甲内侧有脏污,像是……浅绿色汁水,混着些许泥土,这显然不是这个房间里有的。
  这个房间非常干净,没什么生活气息,看得出来常年空着,桌上只放了套茶具,茶都没泡,何来绿色汁水和泥土?
  所以这里,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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