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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工部侍郎王德业之死,昨夜闻人长给出的卷宗已经很明确,一些安排也已经准备好了,他只需按部就班行动,一步步来就好。
  出门分两个方向,一是王德业那边的开棺验尸,方才吃饭的时候,他已经顺便翻看了桌上新送来的消息,大理寺已经进行部署,程序走完,现在就能动了,那边已经有人过去,但开棺验尸现场,还是得有人盯。
  朝慕云点了槐没和华开济。
  槐没自是满口答应。
  华开济就有意见了:“看个死人而已,哪用得着我这么大才?我可是贴身护卫!”
  夜无垢淡淡看他一眼:“你有我强?”
  不管是贴身,还是护卫,谁能比得过他?
  华开济:……
  他人虽然熊,战场嗅觉和政治敏感是不缺的,当即转向厚九泓:“那他呢,他闲着?”
  还打哈欠,打个屁!
  “他稍后要去排查案子信息,渠道不同,不同我们任何人一起,”朝慕云道,“你若不想去,也可休息。”
  “谁要休息,大白天的,”华开济啧了一声,“行吧,我去帮你保护尸体——”
  见槐没笑眯眯的样子,似乎有点吓人,他又加了一句:“也保护这位姑娘。”
  至于另一个方向——
  自然是王德业死亡现场了。
  “此一处,我同夜帮主二人同去便可,”朝慕云看向槐没,“只是看一看,走一走,耽误不了多久,稍后我去寻你们。”
  槐没:“好。”
  两边分好工,很快分开。
  夜无垢右手食指抵在唇前,召来了他的枣红马,马儿身子矫健,转瞬即逝。
  见这样子有点呆,夜无垢笑了:“不是赶时间?有它更快。”
  他大手扣住朝慕云的腰,将人一抱一送,放到马上,自己嘛,当然也是翻身上马,将人环到胸前:“驾——”
  朝慕云有种被暗搓搓占便宜的错觉,但……算了。
  打马过长街,夏日繁花盛开,斑驳树影后退,面的风很爽快,竟也不热。
  二人很快到达现场。
  是一家酒肆,离河边很近,卷宗上的地图信息,离青楼揽芳阁也很近,死者王德业当晚在酒肆饮酒,停留到很晚,离开没多久,就跌进了护城河,仵作尸检格目结论,大概率是溺死,因其口鼻有沙,也符合溺死表征,推测是酒醉后失足落水,是个意外。
  死因看起来是意外,死亡时间却太过凑巧,正好是在他接治理河道旨意,准备出行的前一天。
  “大人且这边请——”
  掌柜的早已接到通知,在门口迎着,很快将朝慕云二人引到一个靠窗位置:“王大人当时坐的就是这个位置。”
  只看了一眼,夜无垢唇角就意味深长勾起:“你确定,他坐的是这里?”
  掌柜点头:“王大人坐了很久,店里不管客人还是伙计,都看得见,小人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他的确,整晚都坐在这里。”
  夜无垢看向朝慕云,对方眼底和他一样。
  这个位置……
  很微妙啊。
  第66章 他可是名花有主的人
  这个位置的确很微妙。
  虽然靠着窗子, 看得到街景,街景也不错,有树有花, 还有对面揽芳阁飘动的浅浅红沙,淡淡脂粉味道,颇具氛围感,不得不说,是个好位置, 但角度问题,看不到河边, 河边也不是王德业回家的必经之路。
  喝酒时看不见, 喝完酒也想不起来,照距离远近,走起来也并不特别舒适, 王德业是怎么走到河边, 并失足落水溺死的?
  “……王大人那日饮的是送别酒,座上多是同僚,遥祝他第二日远行顺利, 席间气氛很好, 热闹,劝酒, 和大部分酒桌一样,但后来同僚们依次告辞, 席散人去, 王大人却一直没走, 又换了新菜, 叫了新酒, 独自一人饮了很久,店里伙计还寻思,大概是馋酒馋的狠了,要么就是这回铺子里酿的酒太好喝……”
  掌柜束手站在一旁,讲说着当时经过。
  这个酒肆,包括这里的掌柜伙计,闻人长已经调查过,皆有可以验证的不在场证明,应该与案件无关,所言之事,卷宗里也有详细记载,朝慕云再问一遍,只是想看一看,有没有遗漏的,别人不注意的细节。
  口供上没什么收获,死者曾经落座的这个位置么……
  朝慕云指着街对面三楼,伸出小半边阳台的临街房间:“那里住的,是谁?”
  窗子对面不远,正是揽芳阁,酒肆开在这里,想也知道,定有点不为人道的小心思,带客源什么的,但酒肆位置略深,能看到的自也不是揽芳阁的正门,而是其后巷。
  揽芳阁正门朝街,好景好装潢都在前头,后巷这里只有装饰略少的红纱,以及相比之下,更为安静的房间。观其一排晾有少量衣物的特点,不难看出,这些挨着后巷的房间,大概是姑娘们不接客后,平日休息的房间。
  而王德业曾经坐过的这个位置,略抬头,正对着的,是双面临街,看起来空间感略大,装饰也略华丽的房间,对比可见,是这一排里,视野最好的。
  “我看看……”掌柜的侧身瞄一眼,就笑了,“这个啊,是芷檀姑娘的房间,这位芷檀姑娘可了不得,如今芳龄二十,接客六载,长盛不衰,一直都是揽芳阁头牌,到现在还没被哪个小姑娘给挤下去,京城里好多大人物,都是她入幕之宾……”
  芷檀姑娘似乎在坊间颇有名气,谈论者众,掌柜的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颇有谈兴。
  朝慕云也没急,听他吹捧完,又才道:“当夜王大人情绪或动作间,可有何不寻常之处?”
  “没有,”掌柜摇了摇头,“王大人出事后,官差就来问话了,一回回的,咱们不可能印象不深刻,当夜确未发现任何异常。”
  朝慕云一边问话,一边观察现场,夜无垢也是,甚至跳上房顶,看了看别处。
  收获有,却并不算多。
  转出来后,二人视线一对,顺便就去了趟揽芳阁。
  老鸨本来左拦右阻,说姑娘们忙了一晚,现在正在休息,着实没精力应付问话,不若下午……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楼上女声温柔娇媚:“来者皆是客,妈妈何必为难?”
  “咦,你醒了?这才什么时辰……”
  “吃的药太苦,左右都再睡不着,请他们上来吧。”
  老鸨这才笑眯眯道了恼,请二人上楼。
  朝慕云和夜无垢被请到的是一个三楼临街房间,环境雅致,空间也不小,从桌椅短榻到床柜,无一不缺,往窗外一看就是宽阔河面,景致也极好。
  但心中稍一算测就知道,这并不是酒肆掌柜说的,后巷里芷檀住的那个房间,这就是一个用来招待客人,经营赚钱的房间。
  因是白日,习惯的休息时间,芷檀并没有上妆,身上衣物也不华丽,只是浅浅绾了发,有凌乱碎发从鬓角滑落,看上去有种极致温婉的美。
  不愧是头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动人,美到极致,根本不需要大妆加持,素颜也有素颜的韵味。
  她素手执壶,给二人添茶,大约动作间太具美感,连茶水撞击茶盏的声音,都格外清脆灵幽。
  “二位可不像是来此寻欢的客人,寻小女子……是有事要问?”
  她双手执盏,交于两位客人,眼神自带妩媚,话音柔媚婉转。
  朝慕云接了茶,见她将茶递给夜无垢时,看了他一眼。
  媚眼如丝,梨涡轻甜,有种直白的坦率,像是好奇他脸上的面具,很想看一看下面的脸是什么样子。
  没有肢体接触,没有言语暗示,但好奇本身演好了,也是一种引诱,这是一种很高级的撩人手段,不露骨,却能让人心痒痒。
  她在勾引夜无垢。
  夜无垢倒是没有避之如虎,毕竟人姑娘也没有靠过来,只手中扇子轻抬,接过递过来的这盏茶,轻轻一挑一避,茶盏已稳稳落在桌面:“——芷檀姑娘可要小心,女子肤薄,莫要烫伤。”
  一边说话,他还一边不着痕迹的,看了朝慕云一眼。
  他现在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不能像以前那样浪了,会被误会的,绝对不行!
  芷檀也立刻领悟到了,对方言语冰冷的杀意警告。
  她擅茶艺,新沏出来的茶水是烫,但经过不间断的茶具利用,濯洗,转杯,递给对方时,已经没那么烫,可能略烫手,绝对到不了烫伤的地步。
  女子肤薄……还是福薄?
  对方在警告她,不要自作主张,以免玩火自焚。
  芷檀莞尔一笑,素手理发鬓,非常自然的掩饰了这次尴尬:“日懒梳妆,颇多怠慢,观您二位有君子之姿,想必不介意妾身失礼。”
  “美人在前,倒也风雅,”夜无垢手中扇子轻摇,看向朝慕云,“朝大人觉得呢?”
  朝慕云微颌首:“芷檀姑娘不必紧张,我二人今日前来,只是有几个问题想向姑娘请教。”
  闻弦知雅意,别人给足面子,芷檀自也心里有了数,仍然是温温柔柔说话,言谈举止却少了妩媚风情:“大人请讲。”
  朝慕云:“今年春末,户部侍郎王德业失足跌落河中淹死,此事姑娘可知道?”
  “原是这事,”芷檀帕子掩唇,轻笑,“楼里人来人往,本不该记得,可被问的次数太多啦,免不了一次次回想,现在想忘,都难了。”
  “他失足坠河,姑娘瞧见了?”
  “倒也没有,”芷檀垂眼饮茶,“那夜很忙,妾身这里应付的,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走不开,不敢怠慢,更分不出心神关注其它,只是被问过很多次,也听了不少小话,知道王大人死的不体面。”
  夜无垢:“那夜你都在忙什么,可有与官场有关的客人?”
  “这个,你们官府查过,应该有卷宗记录的?”
  芷檀轻笑:“那时漕帮内部好像出了什么事,连带着盐道转运也出了问题,很多人想抢转运使位置,私底下使劲,比如妾身这里的熟客,六品小官李寸英,那夜就是他花钱包场,宴请户部侍郎单于令。户部管钱粮点税,盐务一事把的尤其紧,想要往里扎,就得烧烧香,拜拜佛……但你们晓得的,官员调动,可不只是户部的事,户部中意你了,吏部不派官,你还是上不去。”
  朝慕云没错过对方神情间深意:“那夜,也有吏部之人?”
  “就是没有请,才出事了啊,”芷檀微笑,“李寸英大概是想逐个击破,一起请来,担心应付不了,便先请了单于令,没请吏部的人,哪知吏部侍郎胡复蒙那夜正好经过,正好看到了宴请笙歌,还正好听了两耳朵,知是为了调派盐司一事。”
  她没说的太明,这话也不用说的太明,朝慕云和夜无垢就懂了。
  下面人想当官,欲走门路,大家都理解,谁先谁后这种事,你不说,大家也懒的计较,可正好迎头撞上了,后面那个人,是不是有点没面子?
  稍稍卡你一下,你之后的事就难办了。
  芷檀声音温婉:“李寸英哪知运气和名字一样寸,硬着头皮,也得把吏部胡大人请进来坐,在门口撕扯着实不像话,胡大人不高兴,还是进来小坐了一会儿,妾身收了这晚的银子,自得帮李大人周旋,用尽百般解数,忙得不可开交,奈何胡大人心情着实不佳,最后也只能不欢而散。”
  夜无垢:“听你这意思,当晚并没有见过王德业?”
  芷檀摇头:“自是没有的,妾身都没空往窗外江边瞅一眼。”
  夜无垢:“可你的房间,正对着他在酒肆饮酒的位子。”
  “酒肆?”芷檀怔了下,才眼梢流转,笑了,“您这话可是有些说笑了,妾也就是在白日休息的时候,能回自己房间,这晚上生意正好,哪能不伺候客人?便是妾想休息,妈妈也不会让。”
  朝慕云:“生意,可谈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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