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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5】青柠酒
  天幕逐渐低垂,晚风拂面而过,吹来湖畔边年轻人的欢声笑语。
  靛青逐渐收进每一寸中世纪的砖块里,橙色灯光沿着街道寸寸亮起,将巴洛克式建筑上的天使雕像照得庄严而神圣。
  白朗的视线越过桌面上幽幽的烛光,一眨不眨地看向坐在路边弹拨吉他的金发男人。
  一个打扮成吉普赛女郎模样的红衣少女热情扭动腰肢,嘴里轻唱:
  “c'est une histoire qui a pour lieu
  paris la belle en l'an de dieu……”
  祁斯年合上菜单,为白朗追加了一份青柠酒,才问他:“是不习惯坐露天位吗?”
  白朗一愣,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只是觉得维也纳不亏是维也纳,即便在路边都能遇到美丽的艾丝美拉达。”
  祁斯年转头看向那名少女,少女注意到两人的目光,低头羞涩一笑,转而大胆地冲着祁斯年来了个飞吻。
  祁斯年脸上的笑容没有变淡,轻轻颔首,吩咐侍者给那姑娘和弹吉他的金发男子都送上赏金。
  “不管是老城区广场上伴着鸽子的弹唱,还是在金色大厅或是国家歌剧院的舞台上严丝合缝的交响曲,只要能打动人心的,都是优秀的音乐。”祁斯年神态自若地为白朗倒上酒,“维也纳的青柠酒,与德国和意大利的口味不同,你应该尝尝。”
  白朗盯着杯子里的液体,第一反应:天哪,偶像居然给我倒酒!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着实好笑,于是低头笑了:“这是您常来的地方?”
  方才一进门侍者便带他们到了这个位置,言谈之间看起来也与祁斯年熟识。
  这时候,侍者正好将菜送了过来。
  祁斯年点了点头,说:“这家店的清炖牛肉汤很出名。别看它装修普通,已经存在了数百年。据说,这是当年的弗兰茨皇帝最爱的牛肉汤。每次来维也纳,我都会来这里。”
  侍者同样穿着西装西裤,手臂上搭着白色口布,笑着对白朗说:“我们老板热爱古典乐,这个位置是他特意为chyi先生留的——他是chyi先生的忠实粉丝。说起来,chyi先生还是第一次带朋友过来。”
  白朗略微睁大了眼睛。他觉得受宠若惊。
  祁斯年的视线带上了些温度,说:“bai是个大提琴家。不久之后,也许你们老板就会在旁边特意为他留一个位置。”
  “那可真是太令人期待了。”侍者半弯下腰,为白朗盛上一碗清澈的牛肉汤,又将汤里熬煮的牛骨髓与牛肉摆了个漂亮的盘,放到两人的面前。
  “祝两位有一个愉快的夜晚。”他彬彬有礼地说道。
  维也纳清炖牛肉汤,做法和吃法都是传统奥地利特色。汤清淡可口,大块的牛肉浇上苹果山葵汁,散发着馥郁芳香。牛骨髓抹在烤至焦香的黑麦面包上,佐以菠菜沙拉和pancake,实在是叫人难以拒绝。
  白朗咽了咽口水,这才察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临街露天位的光线自然不如室内,暖风与微渺的暮光给一切都笼上了一层暧昧的味道。
  祁斯年面前的是一份奥地利烤肋排,与白朗的牛肉汤不同。白朗看着祁斯年盘子里的那份,也不知是不是被裹着青柠酒味的晚风熏醉了,竟然有些移不开目光。
  祁斯年一直在看着他,眉眼弯出了一个弧度,说:“中国人似乎都很热爱分享美食。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分着吃。正好,我也想试试久违的清炖牛肉。”
  白朗愣了一下,心头的羞窘又泛了上来,低头道:“啊,当然好。”
  祁斯年用刀把小肋排切了一半,放进了干净的盘子里,推到白朗面前。白朗看着瓷白的盘子里焦糖色的肋排,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也学着他把牛肉切了一半放到了祁斯年的盘子里。
  ——这让他有一种非常亲密的,互相交换私人物品的错觉。
  肋排烤到焦甜入味,刀子切下去,便流淌出汁水来。而清炖牛肉嫩得入口即化,调料恰到好处浸润每一丝纹理,汤色清亮而鲜美,配上奥地利特制的pancake,的确是值的祁斯年特意绕路过来品尝的味道。
  祁斯年吃饭的时候并没有说话,动作优雅而专注,仿佛对他来说,眼前的美食和舞台上的曲谱并没有什么区别,而手中的刀叉就是小提琴的琴弓,一样能带来极致的享受。
  等到白朗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放下酒杯,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说:“白朗,你接下来这个月有时间吗?”
  白朗心头一跳,忍不住直起了腰:“当然有。来之前我就做好了要死磕马勒的准备,没有别的安排。”
  他已经有了些预感。
  果然,祁斯年笑了笑:“威尼斯音乐节邀请了我,就在一个月后。我打算排个室内乐,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有!我当然有!”白朗语气强烈,几乎到了微微颤抖的地步,“首席,能跟你一起演奏是我最大的梦想。”
  他想了想,仿佛觉得还不够,又强调了一次:“哪怕不公演都没有关系。”
  祁斯年看着白朗的眼睛,目光里有些错愕,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了一下。
  白朗顿时为自己糟糕的情绪管理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他把手边的餐巾展开,解释道:“我们学古典的,谁不想与您排室内乐啊,您可是sean chyi!我就是推了档期也会为您空出时间的。”
  “我的荣幸。”祁斯年微微颔首,随后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bruno一直担心你会对这样的安排有所不满——你知道,e团刚刚走上正道,没有什么比优秀的演奏家更重要的。”
  闻言,白朗心头一顿,方才喷薄而出的热情瞬间退去了一半。
  原来是团里的安排。
  他还以为是……
  “首席,我一直想问您,您为什么会签下e团的合约呢?”白朗慢慢地问道。
  祁斯年与所有人不同,他已经签下了经纪公司,身上还有柏林爱乐的常驻约和几个知名学校的客座约。在他拥有的选择里,e团这样的乐团大概是最不起眼的一个。而白朗这样的外人所能了解到的,只有他和运营bruno都来自于柏林爱乐,两人似乎交情匪浅。
  祁斯年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目光略微收了一点,片刻之后,放下酒杯说:“大概是因为,我非常喜欢维也纳吧。”
  他的回答十分得体,礼貌的态度中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距离。
  白朗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对于他们这样的关系而言,的确有些冒昧了。
  白朗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目光愣愣地看向桌面。只觉得这维也纳青柠酒大概度数不低,竟让人无端昏了头,说错了话。
  作者有话说:
  注:
  室内乐:就是搭配比较松散随意,只有几把乐器合奏的形式。包括大家比较熟悉的四重奏和二重奏。除了弦乐以外,还有钢琴和别的乐器的合奏,管乐重奏等等,都可以算室内乐。
  第6章 【6】萨赫蛋糕
  这顿晚餐吃到最后是白朗买的单。他理应感谢祁斯年对他的关照——这点礼数他还是知道的。
  祁斯年见他坚持,便由着他去了。
  等待结账的时候,祁斯年接了个电话之后匆匆离开,看起来后面居然还有行程。原本像他这样知名的演奏家理应是很忙的,只是白朗没想到竟然忙到了这个程度。
  外面的广场上传来阵阵欢呼声,白朗转头看去,发现老广场中央人群乌泱泱地围了一圈,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是露天舞会,音乐之都的晚上可是很热闹的。”侍者为递给白朗一个包扎漂亮的纸袋,笑着说,“音乐家先生,这是您的赠品。”
  “赠品?”白朗一愣。
  侍者笑眯眯地说:“本店对所有音乐家赠送额外的礼品。尝尝我们的萨赫蛋糕,您一定会喜欢它的。”
  白朗当然听过萨赫蛋糕,这款大名鼎鼎的蛋糕在奥地利的地位不亚于茜茜公主,据说配方至今仍是保密的。
  他向纸袋里一看,两块蛋糕包装精美,紧紧挨在一起。
  侍者挤了挤眼睛:“祝您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
  欧洲的城市,老城区都不大,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使用着不同的语言,彼此间热情可闻。
  月亮已经升上了头顶,晴好的天气里,老街尽头的远方被切成一副漂亮的油画,画外是城内青砖砌成的尖顶宫殿,画里都是城外绵延起伏的深色山丘。
  白朗没有叫车,也没有参加气氛逐渐火热的露天舞会,一个人慢悠悠地穿过老城步行往回走。
  回到酒店的时候,他还有些心不在焉。他觉得自己确实喝多了,以至于前台服务生叫住他的时候,他一时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是说,我的行李箱送到了?”白朗愣了一下,重复了一遍,“是机场送来的,lang bai的吗?”
  “是的先生。”服务生英文流畅,笑着说,“两个,已经为您送到房间了。是今早chyi先生出门时特意关照的。”
  “……”白朗皱了皱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chyi先生,是sean chyi吗?他也住在这里?”
  “是的。”服务生回答道,“chyi先生在顶楼有专用的隔音练琴房,他说如果您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使用。”
  *
  白朗打开箱子,从层层叠叠的衣物里挖出了两瓶又大又重的母亲牌牛肉酱,抱着在床上滚了两圈,恨不得喜极而泣。
  手写的音乐笔记和多年来存下的绝版碟片都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他随手挑出一张放进cd机,罗斯卓波维奇低沉的大提琴声缓慢地在整个空间里流淌出来。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向天花板,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深深吸引他的东西一样,看得目不转睛。
  祁斯年就住在楼上。
  这其实很正常。祁斯年是瑞士人,在维也纳没有住处,e团运营同样需要为他安排酒店。这甚至算不上什么巧合。
  白朗第三次这么对自己说。
  然而他觉得悠扬缓慢的低音在他的心头肆无忌惮地穿梭,时不时飞出几个滑音,跳跃着向高处飞去,每一个和弦都与心跳融为一体,温柔的古典大提琴生生被听出了爵士的味道,还是色气萨克斯独奏的那种。
  一声手机提示音响起,突兀地打断了白朗独自一人的温情时光。
  他眨了眨眼睛,把手机拿了过来,在看到信息的时候,有一种瞬间被打破了旖旎幻想,回到现实的感觉。
  频繁跳动起来的是一个聊天群,群成员是几个与白朗玩得好的同学,一共六个人,四个是演奏家,还有两个则是作曲和声乐专业的。分别来自好几个国家。
  如今所有人都顺利毕业,开始为了各自的梦想飞奔。
  音乐家们总是在全世界飞来飞去演出,受时差和距离的阻碍,难得有一同出现的时间,便格外珍惜。他们得知白朗已经顺利进入了e团,已经在嚷着回头有空一定要去维也纳玩。
  白朗性格开朗随和,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之心。与祁斯年这样优秀到让一般人觉得有距离感的人不同,他更像是一个邻家弟弟。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信息,与他们在群里闲聊,互相吹捧和吐槽。平日里西装革履的音乐家们与初出社会的毛头小子们没有什么区别。
  jt:[不敢置信,我们的lang小宝贝真的去欧洲了,北美的女孩子们可是会伤心的。]
  satou:[还有男孩子们。]
  jt:[好吧,还有男孩子们。]
  bara:[lang,e团怎么样?那可是你放弃bso的机会得到的,天哪,那可是bso。]
  辛格:[bso虽然好,e团有sean chyi和伯恩斯坦!]
  jt:[bso走了几个老首席之后,质量大不如前呐。我还是更欣赏欧洲的严谨风格,至少他们不会为了省事抹平小节重音。]
  bara:[……也不会把贝多芬的f偷偷加成ff。]
  satou:[也不搞花里胡哨好像电影节的红毯after party。]
  安:[??after party怎么了,我好喜欢after party。没有after party我怎么接近我的女神?你们这是北美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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