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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古村是不是出事了。
  若是大古村出事,那她……
  入冬后,沧州连下了几场大学,已经两三个月没有南方的消息了。
  帐中将领正在商讨攻城策略,却见一直沉默不语的殿下霍然起身,脸上神情沉敛如水。
  “殿下,可是有何不妥?”军师惊疑不定地问。
  “无事。”殿下挥手,转头吩咐亲卫:“去把斥候尉叫来,我有事要问。”
  他道:“你们先行商议,攻城一事先有军师权定。”
  年轻的殿下挥开大帐,留下一群不明情况的属下,召来亲兵中的斥候尉,沉声吩咐了几句,斥候尉即刻领了一队探兵打马而去。
  寒风凛冽的山谷中,巡逻的士兵整齐走过。
  过了片刻,一传令兵奔回,入帐禀报:“报——粮草已运回!”
  年轻挺俊的殿下负手转身,寒风将他肩上的墨色大氅吹得猎猎作响,他的眸光远眺向南方,露出深深的忧思。
  ……
  “头,那伙水匪定是将从何氏接来的货运往朔城了。”
  “朔城马商多,许是分批将货运走,我们对这片地界不熟,怕是查不到下落了。”
  杨青锋坐在马背上,遥望着前方朔城的方向,现在摆在他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转道回去,要么继续往前。
  临行前,叶兰亭给他了自主决定权,她说,只要不危及随行人员生命安全,一切事情可以由他全权决定。
  如果杨青锋没有在朔城马道遇到那个神似叶大哥的神秘铁骑首领,或许追到这里他就会决定回去了,因为叶兰亭交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完成了。
  但往往有时候命运的巧合就在一瞬间,他偏偏遇到了那个人。
  在四五年前,杨青锋还是杨虎娃的时候,那时候他才十二三岁,村里别的孩子都不敢独自进山打猎,唯独他敢。那个时候,叶阿公的孙子叶宴陵叶大哥还在,他也时常会独自一人进山打猎采药。
  那时候村里的大人刚被应招服兵役,剩下的全是不满十六岁的少年和稚童,当时在村里,叶大哥是剩下那批少年里岁数最大的——他刚好避过了服兵役的年龄要求。
  叶大哥懂的东西很多,他会识字采药,还会射箭打猎,他出口成章,懂很多道理,就跟现在的村长一样,他们兄妹俩都是极有天赋和智慧的人,这种智慧仿佛是天生的,旁人怎么学也比不上。
  叶大哥喜欢坐在山边的崖石上,久久地看着夕阳和落日,神情飘远得叫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那时候,年纪小小的杨虎娃在世上最佩服的人就是叶大哥了,整天跟在他屁股后头转,叶大哥教会了他很多以前不懂的东西,比如怎么通过辨别动物的粪便判断猎物几天前来过这里,又怎么制作捕兽陷阱,又怎么在野外对付狼群。
  然而有一天,杨虎娃再进山找叶大哥时,只在崖石上发现了一只掉落的布鞋,和滚落山下的药篓,周围是野兽撕咬的痕迹。
  村里人都说叶大哥是遇上大虎被咬死了,也有的人说,他是被熊瞎子扑咬不小心掉下山崖摔死了,总之什么说法都有。
  那次全村人进山,在深山崖石下找了整整三天,都没有找到叶大哥的尸首。
  村里老人叹气,说叶老爹的孙子死得惨啊,连个尸骨都没留下,就算是掉下山崖,怕也是早就被野兽给叼走了。
  叶阿公和阿婆白发人送黑发人,痛断肝肠。
  那时候的叶兰亭还很小,说实话杨青锋现在已经有点想不起来那时候的叶兰亭什么样子了,但他只记得,那时候的叶兰亭就跟现在的妮妮一样,看起来很可怜。
  她再没有哥哥了,只有一对年迈的阿公阿婆。现在阿公病了,阿婆也老了,再过几年,她就真的孤身一人了。
  杨青锋不知道她是以什么心情,什么样的信念,用那样瘦弱的肩膀承担起整个大古村命运的。
  仿佛她从来只会为别人着想,从没有为自己着想过。
  杨青锋就想,当年全村人都没有在山崖下找到叶大哥的尸首,万一他真的没有死呢。
  他是那样出类拔萃的男儿,他懂得那么多制服野兽的技巧,他身手是那样强壮,怎么可能会因为熊瞎子和大虎就掉下山崖摔死了呢。
  当年的杨青锋就不愿相信,只是此后几年,也一直没有找到叶大哥,如果他真的没死,又怎么可能不回来呢——他的家人和妹妹全都在大古村啊。
  所以渐渐地,杨青锋也就默认了叶大哥已经死了的事实。
  直到这一天,他在朔城马道与那位灰巾覆面的铁骑首领擦肩而过,杨青锋心惊肉跳,他有个直觉,那个人就是叶大哥!
  如果是,那他一定要找到他,这样兰亭就有哥哥了。
  ……
  伫立大古村后方的落日山是个神奇的地方,资源丰富,环山险峻。
  据说山里死过不少人,叶兰亭还听说,她那‘便宜哥哥’就是死在山里的,据传是因为进山采药时遇上了野兽,不小心摔下山崖,就死了。
  阿公阿婆对她哥哥的事讳莫如深,显少提及,两个老人只将哀思藏在心底。
  叶兰亭还记得,她当初从爷爷手里接过村长位置时,爷爷给了她一套布衣青衫,那套衣裳就是她那个哥哥的,他死时十六七岁,跟叶兰亭现在一般大,两兄妹衣裳竟能换着穿,当时还被杨青锋将她认错过。
  最近阿公可能是越病越糊涂了,有一次叶兰亭给他喂药时,他竟看着叶兰亭迷迷糊糊唤了声:“宴陵……”
  叶兰亭连忙握着阿公的手道:“爷爷,我是兰亭啊。”
  阿公艰难地睁眼看着兰亭,许久才喃喃道:“兰亭……要好好活着,活着才能……”
  叶兰亭凑近了仔细去听,也没听清楚阿公后半句说的什么,因为阿公又昏过去了。
  最近阿公病情加重,叶兰亭只得让妮妮在家帮着阿婆一块照顾,开春后村里事情多,叶兰亭实在分身乏术。
  后山的盐矿开出来后,叶兰亭进山巡视过一次。
  矿盐石采出来后,要先加温炼制,炼制后再经溶解、过滤、晒制,最后才能形成可食用的晶盐。
  为了完善这套制作工序,准备这些工具,叶兰亭和薛霁安两人费了挺大的功夫。
  尤其是还要不引人注意,悄悄的进行。
  因为村民对炼盐没有经验,所以第一批盐做得比较少,晒出来后颜色有点发黄,是那种石黄色,尝起来味道倒是咸的,只叶兰亭觉得颜色不佳,但薛霁安说,市面上贩卖的盐,大多都是这种泛黄的颜色,只有海盐白一些。
  叶兰亭亲自督促制盐过程,经过两次的试验调整,再晒出来的颜色便漂亮了许多,颗粒也更均匀。
  叶兰亭很满意,让刘铁柱他们照着这样的标准做,以后做出来的盐就可以拿去卖了。
  二月份的时候,山下沙地种的萝卜丰收了。
  因为种在沙地,土壤好水分多,萝卜长得又大又长。
  采摘那天,叶兰亭让刘大娘带着大家一起挖萝卜,大家都非常有干劲,因为沙地也属于村里的集体田,萝卜丰收了,每家每户都能分到。
  叶兰亭也撸起袖子扛个锄头,跟着大家一起上山挖萝卜去。
  过年的时候,年夜饭上就有一道菜叫素炒萝卜秧,就是用的一些还未长大的萝卜叶当菜苗吃,现在萝卜成熟了,那些长大的萝卜叶子还可以剁碎了拿去喂鸡,喂兔子,这十来亩的萝卜叶,起码够养殖场的鸡和兔子吃半个月,杨二婶表示很满意。
  刘老翁也带着田园的农民过来帮忙,带了许多自己编织的竹篾筐,挖出来的大萝卜,不到一拢便能装满三大筐。
  刘大娘问叶兰亭:“村长,这萝卜这么多,到时候吃不完放坏了可咋整啊,多可惜!”
  叶兰亭一边挖土一边说:“萝卜的做法可多了,新鲜的萝卜炖汤最好吃,吃不完可以做风干萝卜,还可以调泡菜水用来泡酸萝卜,脆萝卜干,烘萝卜饭,吃法多得很,到时候我让哑娘做出来,你们去跟着她学。”
  大家都很期待,之前村长让大家种的红薯,蒸来就很好吃,又甜又沙,后来大家用内购价买到的红薯粉条,拿回去炖了肉汤和蘑菇汤,吃起来又软又弹,入口即化,能叫人把舌头都化了,尤其是家里孩子,最爱吃那个红薯粉了,只可惜每家人只有两把,多得便没有了。
  这回沙地又收了萝卜,大家就更期待了。
  大家都夸哑娘手艺好,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到了她手里,都能变成美味佳肴。
  哑娘口不能言,就只能腼腆地冲着大家笑。
  叶兰亭的鞋子到处是泥巴,她的羽绒服衣摆也沾上了,虽然她不嫌脏,但是觉得有点难洗,挖完了自己领的那一拢地后就坐在田埂便上休息,跟村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大家都问刘大娘,她家铁柱刚定了亲,对方姑娘咋样啊。
  刘大娘笑呵呵地,只说姑娘人挺老实本分,是娘家本亲介绍的,知根知底,以后嫁到他们大古村来绝对干活也是一把好手。
  因为叶兰亭给定的村民婚嫁规定里,有一条就是,只要嫁/娶进了他们大古村,在大古村落户后,都能享受大古村的村民待遇,现在整个宝河镇谁不知道大古村村民日子过得好,想要嫁进大古村,可难呢。
  “这都要感谢咱们村长,要不是村长带着咱们修路,办工厂,集体种田,咱们大古村的日子哪能像现在这样啊。以前我都愁啊,我家铁柱眼看就十□□了,这媳妇连个影儿都没有呢!这不,就年底这两个月,我都收到好几个媒人来说亲了。最后挑来挑去,还是选了自己本家介绍的姑娘。”
  杨二婶更神气,从地里抬起胸膛:“你才几个媒人啊,你们是不知道我家虎娃,正月那几天哦,啧啧啧媒婆将我家门槛都要踏破了!还好虎娃出去办事了,不然他那个榆木脑袋,见了那么多媒婆都不敢出门了。”
  其余的婶子便揶揄杨二婶:“那些媒婆怕是都被你给骂跑了吧?”
  “那哪能啊,我得给我们家虎娃挑个好的,再说了,虎娃今年才十八,成亲还且有两年呢,到时候得村长亲自把关,我这个当娘的也不用操心。”
  叶兰亭将手揣在兜里,笑盈盈听着村里婶子们聊八卦。
  她没听出来杨二婶的话外之音,旁人到是听出来了,杨二婶这是根本没想给她家儿子说亲,一门心思惦记村长呢,想让村长给她儿子做媳妇,怕不是想得有点美哦。
  “兰亭姐姐!兰亭姐姐!”这时沙地下忽然传来妮妮着急的呼喊。
  叶兰亭拍拍手站起身,几步走过去:“妮妮,你怎么过来了?”
  妮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神色又慌又乱:“姐姐,您快回去看看吧,阿公……阿公他不好了!”
  叶兰亭心头一噔,忙扔了手中锄头,提步就往山下跑。
  在山上挖萝卜的村民们也都担心起来,叶阿公早几个月就卧病在床了,过年时都是推着轮椅出来的,这回怕是……
  叶兰亭大步往前跑,一边问妮妮:“阿公现在情况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妮妮急得都哭起来了:“我不知道,我刚才给阿公喂药时他就没反应了,阿婆让我赶紧来叫你回去。”
  叶兰亭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回叶家院子,推开阿公住的屋子:“爷爷!”
  阿婆脊背佝偻坐在阿公床畔,一头银丝苍老悲戚,她正掩绣哭泣,见到兰亭回来,红着眼眶对她道:“兰亭,你阿公怕是要去了,你快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叶兰亭的眼泪突然就从眼眶里滑了下来,她疾步奔向床榻,一把握住阿公的手,颤声道:“爷爷?爷爷?您睁开眼看看,我是兰亭啊,我在这里。”
  阿公整个人已经没什么反应了,眼皮也已经沉重得睁不开,但叶兰亭还能感觉到她握住他手时,他手指微微动了动。
  阿婆哀声道:“你阿公只知自己已到了弥留之际,撑着最后的时日,就是舍不得你。今天早上起来,他突然恢复一些精神,我就料到他恐怕是回光返照……”
  “他还撑着一口气没咽下,怕是还有话想对你说。”
  阿婆起身,拉起旁边抽噎掉泪的妮妮:“孩子,跟我出去吧,让阿公和你兰亭姐姐说几句话。”
  叶兰亭跪在阿公床前,双手握住阿公已经行销骨瘦的手腕,笑着哽咽道:“阿公,您会没事的,会好起来的。兰亭还没有好好孝敬您呢,您不能就这样走了。”
  半晌,阿公才终于艰难地睁开一丝眼皮,勉力抬起手,指着床对面的柜子。
  兰亭转头,顺着阿公指着的方向,见他一直指着柜子,便走去,在柜子里找到一个盒子。
  叶兰亭将盒子拿起来,打开,里面是一枚玉佩,一把钥匙,还有一封信。
  “爷爷,这些东西是什么?”叶兰亭不解地问。
  叶阿公喉咙里发出一些不甚清楚的音节,叶兰亭凑过去,将耳朵靠在他嘴边,只听爷爷道:“你的……身世,信,不到,走投……无路,不、得、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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