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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沐日的清晨,天气一片晴好,喜鸟于枝头啼鸣,校学中洋溢着一阵闲适逸豫的气息,似乎连迎面的微风都清爽了几分。
  曾砚秋依然如往常一般早起,她正打算去文辰阁将上次借阅的诗书归还,而后前往校厨用膳。
  “砚秋,今日是乞巧节,又恰逢旬休,你不下山去看看吗?”
  着青衣的女子一边对镜将头上青丝用发带束起,一边侧首去看自己的舍友。
  每十日一次的休沐日是校学中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出门下山的机会,不少学子都会趁旬休时出去游玩放松一番。再加上今日是七夕佳节,山下市镇将要布置七夕夜市,更是吸引了一众少年人的目光,已有不少人呼朋引伴下山去了。
  “不了,今日难得清闲,我想去文辰阁中再借两本金先生的文集一览,先前一直被其他同门借走,也不知道有没有归还。”
  林箊束好发后,转头看着她,目露钦佩,话语中满是喟叹之意。
  “我安于享乐,砚秋却如此笃志好学,实在是叫我惭愧。”
  稍顿后,她又唇角一扬,笑盈盈接道:“但我死不悔改。”
  曾砚秋被她逗笑,柳叶般的眉毛弯起,笑过后道:“那我先出门去了,祝愿你今日与楚姑娘玩得愉快。”
  林箊与她道过别,抱着书的女子便离开了。
  把需要随身携带的物品都一一清点过,林箊将君思齐嘱托的那张凭据放入佩囊内收好,就准备去找楚月灵。
  因为去往山下的路程不算短,她与楚月灵约定巳时便一同下山,现在已然时辰将近。
  她走到门前,正要开门出去,却恰巧响起了敲门声。
  “林姑娘,是我,白榆。”
  略有些惊讶,林箊顺手打开门,看着门外少女,问道:“白榆姑娘怎么来了?月灵呢?”
  灵俏活泼的少女面带歉意地拱了拱手:“我家娘子今日不能来了,她方才忽然被徐夫子身边的王学官叫走,说是去帮夫子抄录古文残篇了。”
  闻言,林箊略蹙了眉:“就非得是今日吗?”
  白榆也有些愤愤然神色:“我家娘子也婉言推脱了一番,但那学官十分油盐不进,只说娘子若不去的话会惹徐夫子不悦,他也会被夫子怪罪。娘子向来待人和善,不忍牵连他人,于是只能应下了他,走前遣我来向林姑娘知会一声,还写了一封信让我交给姑娘。”
  接过白榆递来的信,林箊将折好的信纸翻开,里面是楚月灵的字迹,笔墨横姿,字迹之间连笔勾带,显然写下的时候有些匆忙,但仍不掩其形飘若浮云。
  “此君启
  今日佳节,本与此君有约,因羁琐务,贸然失约,月灵深以为歉。有所期约,纤毫必偿。来日必再陪伴此君左右,同游花灯夜市。
  月灵敬上”
  墨迹仍有些润泽未干,林箊从书信话语中仿佛窥见了女子的歉忱无奈之情,她轻叹口气,将信件收好,便笑起来。
  “白榆姑娘,让你家娘子不必因此感愧,事急从权,自然是夫子托付的正事要紧。”
  “娘子早知道林姑娘知情达理,因此才一定要借笔墨传达心意。”白榆笑着又一抱拳,“既已传到娘子口信,那我便先去了,林姑娘再会。”
  “再会。”
  送走白榆,林箊望着碧空万里,收拾了一下情绪,便关上门朝外而去。
  今日北燮山的山道上,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因为长庚校学以南几里外有一间月老祠,听说十分灵验,在当地民众间广为流传,所以山下时常有善男信女前来求取姻缘,香火鼎盛非常。再加上北燮山草木葳蕤,山间不少凉亭溪流,便也时有烟客逸士来此游玩避暑。
  赏荫之人踏马而来,少年书生乘兴而去。
  不管是下山去的学子,还是上山去的行人,大多都是结伴而行,欢声笑语不绝。唯独林箊形单影只,只默默走着,很有些孤寂模样。
  当林箊从浓荫蔽日的山林间走到邕水镇城门外时,头顶烈日已经高悬空中。
  临近日中,暑气愈盛了些,炽白的日光晒得路上的行人都有些焦躁之意,大多人一进城就找茶楼酒馆躲了进去。
  青衣女子走在日照下,双眼被刺目的阳光晃得略微眯起,她瞥见路旁有一间成衣铺,便迈步走了进去。
  不出所料,夏日已深,店铺内正在售卖帷帽以便行人避暑。
  帷帽四周有一宽檐,下有薄纱遮挡面部,垂丝掩至颈处,因而又被称作“浅露”。
  林箊随意挑了一顶白色垂丝的帷帽,付过银钱后便将之戴在了头上。
  有纱遮面后,日光果然不似先前那般眩目,而江湖中人素来以内息调节体内气劲,故而也不觉得如何炎热。
  林箊驾轻就熟地来到城西的阅川书肆,见到书肆的张铺头正倚靠在柜台前,拿着一本厚重的书册充作扇子给自己扇风。
  他扇了几下之后嫌累手,就将手中书本扔在桌上,冲正在往书架上摆放新书的伙计笑骂道:“赵十二,我叫你为我随便拿本书来扇风,你倒好,给我拿了本《古今释词》?你是生怕我累不着是不是?”
  有些木讷的伙计笑着挠了挠头,而后从架上拿了本轻薄的书来:“铺头,这本轻便些,你看怎么样?”
  张铺头接过书来看了看封面,随即“哎哟”了一声,“这本徐大家的诗集可是我几日前才从一位行商那购来的,有个君姓的书生让我替他留着,你怎么还放上书架了?得亏没被人买走。”
  他说完,正要把手中的诗集收起来,却见到一名以纱帽遮面的青衣女子走了近来,朝他伸出了手。
  “张铺头,我便是来为君公子取书的,这是他的凭据。”
  张铺头接过了那张写有他名姓的纸,仔细核对过后,把凭据收下,将书递给了女子。
  “不错,的确是我的字迹。这是徐老先生最新一版的诗篇总集,年初在长英山上新作的那几首诗里面都有,我好不容易才从他人手中购来的,客人您可拿好。”
  林箊接过诗集,笑着道谢,而后又问:“去岁那本《庸川诡话》可有出续篇了?”
  “那本书经常有客人来问,但至今为止连个影子都没,娘子还是不要等了。”
  张铺头见这女子身姿清丽,嗓音也澈亮动听,于是便亲近地多说了几句,“近日新进了几本鹤烟居士的《青女录》,是情爱类的志怪传奇,颇受闺阁小姐喜爱。还有一位青竹客写的侠义故事《塞上青锋》也很是盛行。客人若感兴趣的话,自可以去架上翻阅一二。”
  听过他的介绍,林箊倒真起了些兴致:“多谢张铺头。”
  她去书架上找到了那本侠义传奇《塞上青锋》,略微翻阅了几页后,觉得书者描绘的塞外风情总有几分纸上谈兵的虚幻感,不过书中主角十分潇洒恣意,与他人的互动也很有几分反差有趣的诙谐,倒足以一阅。
  于是她将这本传奇握在手中,又买了几本旁的书,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书肆。
  出了书肆后,林箊双手负在身后,唇带浅笑直向斜对面一条坊巷里钻去。
  邕水镇大街小巷十分之多,若不熟悉此地的人走进巷中,很容易被其中曲折复杂的地形绕糊涂。林箊自幼为了躲避母亲的责罚常常穿行于巷弄之间,时日渐长便自己摸索出了邕水镇中长街短巷的道路走向。
  一名苍色劲装打扮的佩剑男子见眼中目标进入巷陌,便也遥遥跟了上去。
  青衣白纱的女子信步而行,面容掩在帷帽之下看不分明,然而行走之间未有丝毫犹豫。男子落后于她十余步距离,见坊巷愈深,周遭已不见人烟,未免被女子发现自己形迹,更不敢跟近前去。
  左拐右拐地行出几条巷弄之后,待男子再转过一个岔口,便发现前方之人不见了踪迹,而眼前却是一条死胡同。
  意识到自己形迹已被发现,男子当即便要持剑转身,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响,他的腰间随即被人紧紧贴上了一样硬物,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别动。”
  清澈柔亮的嗓音在他身后悠悠响起,女子似笑非笑地瞧着眼前人,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跟着我?”
  自林箊下山之时便隐隐感觉有人一直注视着她,但山道上来去之人众多,目光声音杂乱,她只以为是自己多心了。直到进了城,道路宽阔许多,人潮也没有先前那样汹涌,那个缀在身后的影子就凸显了出来。
  她在书肆中以翻阅书册的名义停下来,换了好几个方向观察那个跟踪自己的身影,确认此人没有太大威胁后,便将他诱至巷中,使出了这一记瓮中捉鳖。
  听到女子问话,尾随之人闭口不语,只沉默着站在原地。
  林箊略侧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捕捉到男子穿着的靴后以金色丝线织就了日月交融的图样,乍一看觉得有些眼熟,再一思索后,便露出了了悟神态。
  她将顶在男子腰间充作利器的那本《塞上青锋》铺平拍了拍,随后退开了几步。
  “别再跟着我了,我早已经同你们小姐说过我今日有约了。”
  男子转过身来,一眼望见她手中的书册,似乎明了了什么,面上浮过些许不自然的神情,而后却依然不言语,只是将搭在剑上的手放下,站在一旁让开了道路。
  林箊以为他听从了自己的话语,便朝另一条巷道走去。然而走出不过几步,身后那人却仍旧跟了上来,只不过不似先前那样远远缀着,反而明目张胆地紧随在她身后。
  见他顽固不化,林箊也不生气,薄纱下的面容微微带笑,语气轻淡。
  “你若想跟,那便来跟吧。”
  话音未落,她提气一跃,脚踏在坊巷两旁的青砖墙上,身轻如燕,几个纵身起落,已消失在了男子眼前。
  男子皱眉站立了片刻,垂首沉思之后,便朝原路返回,也离开了阡陌巷尾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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