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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君,此君。”
  接连不断的呼唤声将床上沉睡女子的意识敲开一条细微的裂缝,她勉强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影影绰绰的景象,窗外射入的日光刺得她十分不快,女子索性又任眼皮合上,还将一只手搭在额前掩住光亮。
  曾砚秋愈发无奈,直起身子道:“楚姑娘已经在外面等你了,你莫要让人家等得久了。”
  “嗯……”正要与周公再会的女子敷衍地轻应了一声,片晌后,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听到的是什么,于是强行驱散睡意,微微皱眉半眯着眼坐了起来,斜倚着榻望去,见到舍友已走到门边去同门外的人低声交谈了起来。
  “此君仍旧宿醉未醒,楚姑娘可要进来等候?”
  “既然如此,我便再去催催她。”
  曾砚秋转回头,却发现床榻上的人已经坐起来了,不由得松了口气,“我正待再催一催你,所幸你已经醒了。”
  “现下什么时辰了?”
  林箊微微张嘴,响起的嗓音却让她自己都有些陌生。
  沙哑又滞涩,就仿佛冬日里被碎冰凝绝的水渠一般,阻塞不通。
  “已近午时了。”
  得到这个回答,林箊眉心更紧,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前额。
  昨日她们三人对饮至深夜,开始时倒还算是节制,笑闹几句才喝一杯,到后来她与知无涯都有些熏然欲醉,干脆直接端着酒坛就开始豪饮,直至最终已是不省人事,也不知道月灵该如何训责她了。
  她正要起身,便看到身旁一杯清水,于是顺手拿起一口饮下,喝完之后方觉得嗓子干涩灼烧之感减淡了不少,吐了口气后将杯子放回一旁,笑着道谢:“多谢砚秋。”
  曾砚秋摇了摇头:“是楚姑娘昨夜为你倒的。昨日你大醉一场,楚姑娘扶你回来时你整个人都倒在她身上,幸好你醉后不爱乱动,我们扶你上床也不太费力。楚姑娘担心你半夜醒来喉间不适,便为你备了一杯清水在榻旁。”
  林箊向来波澜不惊的面皮有些烧了起来,她干巴巴地笑了笑,眨眼道:“以后再也不喝了。”
  “这话该同楚姑娘说才是。”曾砚秋好笑地睇她一眼,又问,“你们今日便要走了吗?”
  “嗯,昨日在校学中又多赖了一日,已是山长格外开恩了,若再拖下去,闹得护学将我轰出门去,那多不好看。”
  曾砚秋皱起眉:“我还是不明白,为何山长要听信那纨绔子的谗言,莫名将你逐出校学,明明……”
  林箊摇了摇头,阻住她话语。
  “无论如何都已经是现在这般结果,所以也没有必要再去追根究底。我能在校学中结识你与月灵一干友人已是三生有幸了,此刻离去倒也算不得十分遗憾,左右那些书册我是能够带走的,与你们往后也能书信联系,这便足够了。”
  叹了口气,曾砚秋道:“是我执拗了。”
  林箊一笑:“能够提前实现我周游天下的心愿,又怎能说不是一件好事呢?我先去那江湖中走一遭,待你满师之后,我们定还有机会再见。”
  “好,”充溢着书卷气的女子拱手一礼,“那便祝此君一路长安,我们日后再见。”
  ……
  舍馆前的行道旁,白净灵俏的女子手里扯着一朵不知名的重瓣野花,无精打采地将花瓣一片片摘下来,直到整朵花只剩一支花梗,她便又往左前方张望了几眼,嘴里絮絮着:“怎么还不出来……”
  撑着伞的侍女被她念叨得心下烦乱,不禁瞪了她一眼,“你这人真是好生聒噪,一刻钟的时辰便翻来覆去念了十几遍,听得我耳朵都要长茧了。”
  楚月灵看着她们二人在一起便少不了斗嘴,觉得很是有趣,笑言:“榆儿与无涯关系似乎格外好些。”
  白榆恼道:“娘子说的什么话,我哪里与她关系好了!若不是前次看她登门道歉的态度有几分诚恳,我才懒得与她多说一句话。”
  知无涯将手中光秃秃的野花扔到一旁,倒是颇无所谓的样子,笑眯眯道:“看来小白榆虽然嘴上嫌弃我,私底下在楚姑娘面前却没有少提及我,否则楚姑娘又岂会说你与我关系好。”
  “你!”
  听她信口胡言,白榆气急,被激得几步上前就要拽住她的手将她按在地上,知无涯见势不对,连忙往楚月灵身后躲,叫白榆抓了个空。
  “你有本事就不要躲在娘子身后!”白榆怒道。
  知无涯探出头来,十分理直气壮:“我没本事。你有本事就隔着你娘子来抓我!”
  白榆满面怒容,将伞一甩,运起轻功快步绕上去:“我今日一定要教训你!”
  知无涯闪身躲开:“楚姑娘救命!”
  楚月灵被她们二人当成块盾牌绕来绕去,身子都要站不住了,面上挂起无奈的笑。
  清越的嗓音便在此时响起。
  “各位,久等了。”
  林箊提着行李笑着走近,让正在追打的两人都停下动作望了过来。
  不等她们说话,她又随口感叹道:“远远便见到白榆姑娘与无涯在打闹,看来如今你们关系好了不少。”
  话音一落,白榆气得跺脚,而知无涯则笑得弯下了腰,就连楚月灵都有些忍俊不禁。
  林箊不解:“怎么了?”
  知无涯强忍着笑,不住摆手:“没事,没事,我们快走吧。”
  说完,她当先快走几步拉开距离,在确保自己处于安全位置后又回过头来挤眉弄眼,而白榆要顾及小姐,只能恨恨地再瞪她一眼,便捡起方才扔到地上的伞,撑在楚月灵身旁,随她慢慢往前走去。
  倒千樽尚在马厩中,如今陈清卓下落不明,关山明月又归家未返,林箊自然要将它带走,于是一行人先向马厩方向行去。
  待到了马厩外,其余三人没有凭证,只得在外等候,林箊一人入内。
  她走到倒千樽所在的隔间,见到它正张着大眼睛直直的望着自己,似乎早料到自己会来。
  自关山明月离开后,便没有人再为这匹马特备马草,因此林箊接替了那位大小姐先前的活儿,向撰录司花大价钱订了一大框皇竹草,不时前来探望它,也算是履行了先前许下的诺言。
  “千樽,原本我想将你交还给陈前辈,让你随他继续纵横江湖,或者你跟着明月,一生不愁吃喝也很不错。只是如今他们二人都无暇顾及于你,现在看来,你只能同我走了。”
  林箊向它解释了一番,又道:“往后与我一途,虽然不能再像如今这般大吃大喝,倒也不必担心被拿去变卖换酒,你也算不得很吃亏吧?”
  她笑了笑,便要上去解倒千樽的缰绳,却见倒千樽打了个响鼻,扬着头频频往左侧立柱蹭动,并不让她将自己牵走。
  林箊见它如此怪异模样,有些不解,于是绕到立柱前面仔细打量了一番,在视线扫到木柱下段位置时,眼中划过一丝精光,蹲下身去摸索了一番,竟然发现了一个新近凿刻出的夹缝,并从中取出了一张纸条。
  她打开纸条,发现上面仅写了三个字:秦湾。卓。
  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匆忙中写就的。
  林箊神色一凛。
  这居然是陈清卓留下的纸条?他已经脱困了?又为何留下了秦湾二字?
  心中万般疑惑,却一时无法理清思路,林箊攒眉思索了一阵而无果后,便无谓再耽误时间,她转身牵起倒千樽马缰,它果然乖顺地任她牵动,不再似方才那般扬头扭动。
  “既然你知晓这张纸条的存在,想必已经见过陈前辈了。既然如此,我们便一同去秦湾寻他,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林箊牵着倒千樽走出了马厩,将再用不上的凭证交还给了门外的看门人。
  知无涯见她出来,抱怨道:“为何进去了这样久?”
  林箊并未言语,只递了个眼色,而后径直朝前走去。
  待行到人少的地方,她才放慢了脚步,在众人当中低声道:“我在马厩中见到了陈前辈的留书,纸上写了秦湾二字。”
  知无涯微惊:“他消失这么久,如今竟又出现了?不过这秦湾是何意?他想要让你去秦湾找他?”
  林箊摇头:“我也不解他此中真意,只是既然特意留下了消息,我总是该去一趟的。”
  “所以你接下来便是要去秦湾?”
  “嗯。”
  知无涯垂首感叹:“关山小姐成亲便是在秦湾,如今你又要去秦湾找蓝衫酒客,诸多事情交杂,看起来着实有趣,只是可惜我须得先回家一趟。”
  “你家在何处?”林箊问。
  “离此地较远的一个小镇里,想来你也未曾听说过。”知无涯含糊地回答后,又快语道,“不过也无妨,想来你在秦湾也要待一段时日,待我回去见过家人,便去秦湾找你。”
  林箊惊奇:“你要与我一道?”
  知无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那是自然,你可是我的千里马,我为了你才离开长庚校学的,又怎么能不看紧了你。我自小便开始走南闯北四处奔波,跟在你身旁也能提点你几句,免得你被那三教九流之辈给坑害了。”
  说完后,她又看向楚月灵,“楚姑娘应当是要回南柳吧?”
  楚月灵点了点头:“昨日已传信给了家父,南柳据登临不远,书信应当再过两日便能到了,我也要回去与父亲母亲交代一番此间境况。”
  “那看来我们到山下之后便要各奔东西了。”娇小女子长叹一声。
  林箊笑道:“不过短暂分别而已,也无需感伤,待你我在秦湾碰面之后,或许便可以前去南柳看望月灵,再一赏烟笼红霞的盛景,岂不快哉?”
  知无涯搔了搔脸,一并笑起来:“也是。”
  几人说笑着朝门口走去,在行至中庭时却迎面撞上一行人。
  为首之人见到林箊后,当即停住脚步,趾高气扬地拦在路中,春风得意的脸上露出鄙屑笑意。
  “我道何人此刻不在院中修习却往外走,原来是被山长逐出校学的前任魁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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