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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十余人皆着玄色劲装,脸覆面巾、手握青锋,站位错落有序,一看便是有备而来。
  为首之人手上未拿任何武器,他面无波澜,寒凉孤拔,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目光朝桌旁坐着的那名女子一扫,冷涩的声音便响起来。
  “林箊?”
  仿佛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男子自行确认过后,不再多说一句,下颌略一偏,身后数人当即朝茶铺中那人围攻而上。
  青衣女子仍坐在桌旁,未动分毫,离她最近的两人几步跃至她身前,一人自前持剑刺向女子胸口,另一人从旁一剑劈来,剑风呼啸,带了十足的杀意。
  那个端坐的身影终于动了。
  她眸光一挑,右手成掌一掌拍在桌前,握剑的左手重重朝后一顶。
  沉重的木桌裹挟着深厚内力轰然向前推去,砸在前方的黑衣人腰上,将他猛地击飞出去。藏于鞘中的长剑如有万担千钧之力,狠狠击中身旁袭来的黑衣人胸腹,使他脏腑一震,猝然喷出一口血来。
  黑衣人转瞬之间便失去了两名战力,但其余人却并未给她喘息的时间,仍旧前赴后继地杀来。
  林箊腕间一抖,长剑出鞘,素手执剑迎面挡下三道剑锋,而后反手一挑,以剑身沉重力道将那几把剑猛然格开,趁此之机矮身回首一剑劈去,身后攻来之人胸前顿时溅出淋漓鲜血,吃痛得身子一顿。
  终于找到细微空档,林箊轻身跃起,一脚踩在重新刺来的剑尖上,借力一踏,翻身飞出了包围圈。
  她持剑站在官道中央,眼神深邃凉薄,细长的剑身染了殷红血迹,与暮色照来的光芒混为一体,看起来妖冶而夺目。
  这群黑衣人个个武功深厚,起码有十几年的功力,且令行禁止,行事严正果断,显然来头不小,并非寻常散兵游勇。
  想来徐夫子当时暗中警示想要让她避开的就是这一劫了。
  见她脱离了包围,为首之人似乎也并不急迫,仍旧没有出手的意思,只站在原地,看着手下再度与她战在一处。
  黑衣人的攻势好似无休无止一般不断袭来,林箊轻功跃起,一脚踩在路旁的枯树上,再度躲过几记剑招后,她眸中划过一丝冷意,立身凝眉,将剑举了起来。
  濯污剑第一式,山雨欲来。
  青衣女子立于梢头,在数剑齐齐探来之时俯身一踏,如同一片郁然的绿叶忽然飘落而下,长剑剑尖划过地面,擦出一片星火,剑势缓慢,却夹杂着磅礴内息,硬生生将那数把青锋尽都劈了开来。
  厚重的内劲传递到交锋的兵刃上,震得黑衣人握剑的手一麻,脚下步伐俱都滞了片刻。
  女子转守为攻,趁众人迟滞之际挥剑而入。
  濯污剑第三式,阑风伏雨。
  冷光飒然成万千残影,宽阔沉寂的官道上好似打下了一场狂风骤雨。
  这风是女子舞剑时周身带起的疾风,这雨是她手中那把长剑剑心刺出而化成的雨。
  她的身影已经快到令人无法捕捉的地步,黑衣人只能看见那抹青色在他们之间辗转腾挪,如鬼影一般倏忽隐、倏忽现。而每次青色身影出现在他们身边时,便会有人的身上被那剑雨刺出一个窟窿,从而带起一声闷哼。
  直到风消雨散,那个青色身影重新脱出重重包围,站到人群之外,持剑的黑衣人在诡异的停顿之后,骤然成片倒下,兵刃落地之声当啷响起。
  倒地之人个个遍体鳞伤,血如泉涌,虽身上伤势都避开了要害位置,却也再无一战之力。
  女子身手比预料中的还要强上不少,领头人处变不惊地扫了一眼地上血肉狼藉的手下,冷寂的双眼缓慢移动,锁住了那个已是强弩之末的身影。
  林箊面色微白,右手已因脱力而开始微微颤抖,她将剑尖抵在地面上,掩饰住自己颤抖的手,缓缓抬头,看向眼前最后一人。
  方才一战几乎将她所有精力都消耗殆尽,对方人数众多,如若不使出全力尽力一搏,只会被他们轮番攻袭战至力竭而亡。
  想要从此地活着离开,便只要打败眼前最后一人了。尽管这人显然最为棘手。
  蒙面人并不是一个喜欢多言的人,他在将目光放到女子身上后,脚步便动了。
  挺拔如刀的男子一步一步朝林箊走近,神情未有半分变动。
  而他手上仍旧空无一物。
  林箊沉着以对,左手垂在身侧,紧紧注视着他一举一动。
  他的武器是什么?
  暗器?匕首?或者是以内功见长的拳脚功夫?
  当男子倏然贴近她身前时,这个问题才有了答案。
  “噌”
  薄削的剑刃如同一片柳叶乍然划至女子颈侧,被她扬剑一挡险险避开。
  林箊脚下轻踏,迅疾向后掠去,那把精薄柔软的剑立即如蛇一般迅速缠了上来。
  兵刃相交,二人瞬息之间已交手过十几招。
  再次挡下一剑,林箊咬牙扬手一掌拍去,掌风带着汹涌的内力将蒙面人迫得退了开来,而她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脚步。
  林箊微微弯着腰,用剑支撑着身子,喘息不定,嘴边缓缓溢出一缕鲜血。
  战至如今,她已精疲力竭。先前修习的清心术本可以循环往复地发挥效力,使那股浩淼内力源源不断地为她所用,但短时间的大量消耗却让清心术也后继无力。
  她勉力抬起头,望向男子手上凭空出现的那把剑。
  此人使的是软剑。这把剑薄如蝉翼,又利可削铁,而他一直将这把剑藏在自己的腰间。
  真是精妙绝伦的想法。
  林箊想要苦笑,然而嘴角刚刚扯开,便感到胸口气血翻涌,喉间气息一窒,使她禁不住垂首咳嗽起来。
  猛烈的咳嗽带着腥甜液体从口中溅出,洒在了青色的衣襟上,与其上沾染的他人血迹斑驳成一片。
  蒙面人静静地看着苦苦支撑的女子,并没有急于赶尽杀绝,反而给出了一条生路。
  “我可以放你一马,只要你往后为关山家效力。”
  待到阵咳停止,林箊擦了一把嘴边的血迹,抬起愈发沉重的眼皮看着男子。
  “你是关山朔。”
  男子没有回答,她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交手至此,大家都已经心照不宣。
  那群黑衣人的武功路数与日驭显然师出同门,而这样凌厉果断的行事作风,除了关山家的那位“活阎王”,也不会再有他人。
  女子微微闭上眸,开始争分夺秒地调养内息,没有给予回应。
  关山朔知晓她这是拒绝了自己的条件,便道了一声:“可惜。”
  语气听起来好似也并没有多么可惜。
  关山家声势威赫,自然不会真的缺一个略有几分资质的幕客,他只是在为自己的妹妹可惜。
  关山朔从一开始便注意到了女子手腕上那串银铃,他自然认得那串手链是谁的东西,也从大哥口中听到过几分关于此人的传闻。
  明月难得能有一名真心结交的好友,可是如今却要殒命在他的剑下了。他与父兄一般,尽管不善言谈,却也是疼爱妹妹的。
  因此他会觉得有些可惜。
  违抗父亲就地剿杀的命令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既然这份难得的善意并不为人接受,他只能继续完成这道杀令。
  他向前迈了一步。
  女子忽然睁开了眼。她提气疾步朝关山朔靠近,在二人之间只剩几丈距离时,脚下一踏,手中长剑自斜上方挥砍而下。
  关山朔轻身向右一避,毫不费力地躲开了这一招朴实无华的剑招,他剑锋一荡,正要结束这场被拖得太久的战局,却见女子薄凉的唇微微一挑,竟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
  “嗖”
  微不可察的破风之声响起,短小精锐的箭矢以迅雷之势急袭向近在眼前的黑衣人。
  那一记剑招不过是个幌子,只为了将他逼到袖箭射出的方位上。
  二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关山朔立即扬剑一扫,却只来得及微微触到那支短矢的尾端。
  笔直射向他胸口的箭矢被这一扫,方向略微偏斜,箭头扎入他左臂当中,又贯穿而出,带出模糊血肉。
  林箊并未放弃这个绝佳的时机,她随之欺身上前,沉身一剑劈下。关山朔忍痛提剑招架,二人战于一处,而以轻盈灵巧为长的软剑在力量抗衡上却远不是长剑的对手。
  长剑沉沉压向那柄单薄软剑,将软剑剑身都压弯了,眼看剑锋已经逼近关山朔眼前。
  他忽然抬起那只皮开肉绽的左手,将手按在了软剑剑柄上,指间轻动后,极快地向前一刺。
  锐利冰冷的剑锋瞬间刺入了眼前女子的丹田小腹。
  持剑的动作骤然一顿,林箊神色苍白,缓慢地垂下头去,便见到自己身前被一柄利剑穿透,汩汩鲜血从中不断涌出,而男子右手中还有一把一模一样的软剑。
  这不仅是一把软剑,还是一把双股剑。
  女子握剑的手又动了动,还要再砍下去,关山朔却将左手一抽,贯体而入的软剑从她体内再度拔了出来,血液顿时喷涌而出,溅上了他的双眼。
  砍下的动作就此停滞,林箊周身力气逐渐消散,她缓缓退后一步,软弱无力的身躯让她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倒下去,她却用最后的力气将长剑抵在了地上。
  单薄的躯体大半撑在剑上,女子眸光逐渐迷离涣散。
  “……在……等我……”
  她张了张嘴,破碎的字句从她口中轻轻飘出,却很快被风吹散。
  最后的光芒终于也湮灭在黑暗中。
  关山朔看着那个直到最后也未曾倒下的身影,冷寂的眼中泛起涟漪,他垂下手,再望了女子一眼,便转身脚步虚浮地离开了这条官道。
  夜色不知不觉间笼罩上了天空,萧瑟的晚风拂过官道,带起浓重的血腥气。
  一阵马蹄奔驰的踢踏声忽然自远及近响起,一辆马车从远处的暗夜中快速驶近。
  驾车的侍女隐约望见了路中央站立的人影,凝目确认后,忙转头喊道:“小姐,她在这!”
  马车在茶棚外停下,打头的侍女一跃而下跑到那个伫立的人影旁,一番打量后,禀报道:“小姐,这人尚未气绝,还有微弱脉搏。”
  白衣女子掀开帘子,望着满地鲜血,神色微动。
  “将她带回去。”
  “是。”
  得了吩咐,两名侍女将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小心抬起,安置在了马车里。
  驾车的女子重新坐回马上,扬鞭一驱,马车当即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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