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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而不是躺平了睡觉,实在是贫民窟里的奇观。
  “我看到了!他们搬了吃的进去!”状似年迈的老人顶着一头稀疏花白的头发站在人群中间,手舞足蹈地地说,“肯定有吃的!”
  老人看起来像是七老八十,但女人知道,这个“老人”其实还不足四十岁。
  只是贫民窟里的人连活过二十五的都少,过了三十,就算古来稀了。
  女人甚至有些惊奇,贫民窟原来有这么多人吗?
  她是被赵庆手下的人从别的基地抢来的,那时候她还不到十四岁,后来流落到了贫民窟,比起大多数被抢来的人,她的运气还算不错,至少没有被剖开了卖器官。
  有些大基地依旧有医疗条件,但也只供上层的大人物们享用。
  各个基地的大人物,只要拿得出钱,都能在身体器官有问题的时候过去换。
  前面的人挤挤攘攘,一群只剩排骨的人骨头挨着骨头,叫唤着让身边的人离远点,骨头把自己硌疼了。
  “附近的人说是昨晚上建起来的。”前面有人声音很小的讨论着,“特别开,木头搭的,看不出来吧?我还以为是水泥建的,应该不是房子?谁会在这儿建房子?”
  “不知道是什么。”
  “这样的房子不该建在这儿吧?”
  女人也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朝被人们挡住的地方看去——但隔得太远了,她又太矮,根本看不见人们嘴里的房子。
  吃不饱肚子,营养不足,女人的身高只有不到一米五,头发也和老人一样稀疏,只是还没有秃。
  她身材娇小,像只剩下一把贴着皮的骨头,下巴尖得似乎能戳穿自己的胸口,视力也不好,哪怕人走到了面前,她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但仗着自己矮小,女人钻进了人群中,随着人群拥挤慢慢朝前挪动着。
  她挪得满头是汗,快要筋疲力竭的倒下的时候,终于被身后的人一推,来到了人群的最前方,看到了那栋奇怪的房子。
  她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
  眼前的房子超出了她的想象,光洁平整的墙面,刷上了一层白漆,屋顶和房子浑然一体,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只有三层台阶上的玻璃门让人能分清这房子前后。
  阳光落在这房子上,让这房子像是在发光。
  有这样的房子在旁边,更显得贫民窟逼仄肮脏。
  “有人出来了!”有人尖声喊道。
  女人朝那人看过去。
  那是个杵着拐杖的男人,他的身材和她一样瘦弱,这样的男人在贫民窟也不少,因为天生或后天的原因,他们当不了打手,长得丑的,或许能在贫民窟干干卖力气的活,但稍微长得好看的,也逃不开卖身的命。
  但他们收费比女人低,更容易被殴打,遇到有特殊癖好的客人。
  所以多数不是杵着拐杖就是待在屋子里不出来。
  女人认得这个男人,他和她是同一个基地出来的,对方当时在地下种植场工作,虽然瘦弱,但也能混口饭吃,听说在被抢来之前还存了点东西,准备结婚了。
  看了一眼后女人转过了头。
  她不愿意回忆过去的事,那会显得现在的生活更加不堪。
  可又不敢,不愿意去死,于是只能努力忘记过去。
  女人眯着眼睛看向那栋屋子,果然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个女人,年纪不大,可能还没有二十岁。
  女人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一条牛仔短裤,两条细长的腿却并不像枯柴一样瘦骨伶仃,能让人看到她的骨头与皮之间有肉,还是不少的肉。
  她的脸上带着健康的红晕,算不上漂亮,但因为健康,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她是“美”的。
  从她出来那一刻开始,贫民窟的人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望着这个女人,像是忘了一个雕塑,一种可望不可即的生存状态。
  草儿还是第一次承担起开业宣讲的责任,她有些激动,但还记得自己前两天背的稿子。
  她清了清嗓子,拿起了喇叭,拿起喇叭的瞬间又有些想跑厕所,但一想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干这个工作,决不能丢脸,让仙人觉得她无能,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冲眼前的人们喊道:“都静一静,安静一下。”
  本来就静寂无声的人们此时更安静了。
  草儿:“……”
  他们好像在她说之前就安静了。
  哎,不管了。
  草儿拿着喇叭继续说:“你们都看到了,招牌已经挂上了,在我身后的就是隆盛超市。”
  虽然小了点,但仙人说了,超市不会直接搬过来,只能就地建起这个小超市。
  “你们知道超市什么吗?知道的把手举起来!”草儿喊道。
  贫民窟的人们互相看看,都没有举手。
  “超市就是超级市场的意思,市场你们总知道吧?”
  这下有人举手了。
  草儿松了口气,继续说:“我们超市现在还不大,只卖食物和日用品。”
  “你们手里有用不上的东西都能过来估价,支持以物换物。”
  “食物的种类也不少,有面包,也有挂面和泡面,价格也很实惠,不过现在空间有限,所以人多的时候你们要自觉排队,不排队的人我们会赶出去。”
  “从现在开始就正式开业了。”草儿,“你们现在可以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换的东西。”
  “每天的营业时间是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草儿,“你们量力而行,别囤太多,我们超市起码两年都会在这儿。”
  但草儿想象中的抢购大潮没有到来。
  她结束了宣讲,可即便等到中午,都没人过来。
  聚集在超市门口的人群也在半小时内相继散去,继续去过他们日复一日,枯燥痛苦的生活。
  草儿甚至看到有人直接睡在路边,侧躺蜷缩着,努力避免被阳光直射到脸上,而这些人几乎没有衣服穿,甚至一条完整的内裤都没有。
  “我有点难受。”草儿对武岩说,“武哥,我心里难受。”
  她以为自己逃过难,已经见识过了人间至苦,可看到这些衣不蔽体,在这样的烈日下被烘烤着的,已经放弃全部希望的人,依旧难受。
  她甚至觉得他们比自己更惨,好歹最开始逃难的时候她是和家人一起的!
  好歹到最后,她身边还有亲娘。
  但这些人都孤零零一个,艰难的活着,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好像活着只是本能。
  武岩心里也不好受,他们过了好多年不愁吃喝的日子,见过那么多小世界,于是心里贫瘠的土地上有了绿洲,同情心也越来越泛滥,换做从前,除了自己和家人,管别人去不去死。
  “怎么就没人愿意进来呢。”草儿望着那些铁皮屋。
  睡在路边的人换不起东西就算了,怎么住在铁皮屋里的人也不过来呢?
  武岩想了想,想出了一个比较靠谱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们觉得这种地方不是他们能来的吧?”
  草儿这才明白,她叹了口气:“你说的对,以前赶集,我也不敢去那些大的粮铺,那不是我们这些佃户去得起的地方。”
  所以她们根本不知道那些粮铺里的粮食卖多少钱,只知道他们肯定去不起。
  那都是城里人能进的地方。
  “再等等吧。”武岩说,“要是今天一直没人来,明天就让那个女人去劝劝。”
  草儿:“她看起来好多了,能走动了,就是要戴面具。”
  女人瞎了一只眼睛,也毁了容,她害怕自己的脸,也害怕吓到别人,于是邹鸣给了她一张能遮住半张脸的面具,让她起码能走出房间。
  从她能下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吃的好了,睡的好了,除了脸以外,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变得,草儿说:“上次我带她看小品的时候她还笑了。”
  笑着笑着就哭了。
  草儿:“仙人说得给她找个活干,不然不干活就容易东想西想,会钻牛角尖。”
  武岩点点头:“大梁朝那些哭天喊地的不都是文人吗?不愁吃喝,又没有地方施展抱负,就容易、容易嗯……抑郁!是这个词吧?”
  草儿:“对,就是这个词,仙人上回说过哩!”
  他们现在都还带着一点乡音,草儿小声说:“仙人还说这不是无病呻吟,这是人的、人的需求,最基本的是生理需求,就是能不能吃饱肚子啥的,每个阶段的需求都不一样。”
  实在不行,也就只能让女人去劝了,毕竟是从贫民窟出来的,又不像邹鸣是个孩子,应该会有人相信她的话吧?
  ·
  空荡的客厅里,一切可能绊脚磕碰的家具都被搬来,女人扶着墙边临时安装的扶手,艰难的一步步挪动着,但比起最开始的几天,现在她能走上一圈再停下来歇歇了。
  醒来到现在,女人还是没完全从震惊中抽身出来,有时候她甚至会扇自己耳光,或是去掐自己的大腿,把自己的腿掐得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知道下了不少力气。
  还是被同住的陈舒发现后骂了一顿才终于没有再继续下去。
  她住在凉爽的屋子里,那么大!
  还拥有一个自己的房间,有床和窗户,床边摆着小桌和懒人沙发,床头柜上有一盏不伤眼的灯,她每天除了吃就是锻炼,然后睡觉。
  偶尔她晚上惊醒,只要看到床头一直开着的灯,就能平静下来。
  但她不敢和这里的人说话,唯恐自己说错一句就会被赶出去。
  这段时间她也终于知道,她能来到这里,能被救,是因为那个男孩。
  女人不太理解——她不觉得自己对那个男孩有多好,他们只能算是合作关系。
  虽然她想过让男孩来当她的儿子,但男孩没答应。
  她不明白,于是越发的小心翼翼。
  之前她稍微好了一点,还暗示这个房子唯一的男人可以碰自己。
  然后又被义正言辞的呵斥了一顿。
  这让她更小心了。
  她不知道怎么付自己的诊金和租金,她一无所有,只有这个身体还算有一点价值,但对方也不要。
  她什么都没有,就算对方因为男孩救了她,收留了她,之后也肯定会把她赶出去的!
  没人愿意养一个吃白饭的人。
  女人心神不宁,她走完两圈,终于坐到了椅子上。
  她恍惚的看着陈舒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今晚的饭菜。
  有荤有素,只是主食还是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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