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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迷大多年龄偏长,偶尔才会有一些戏曲学院或是对传统文化感兴趣的年轻人来,范先生端着架子,承师训,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打赏,也不允许任何人收受礼物。
  只有各种各样的花束和卡片统一放在台边。
  开年底一场大戏远比预期还要热闹圆满,甚至有观众在院外安排了焰火助兴。
  也颇有点岁末迎新的意思。
  范先生安排了一桌庆功宴,借此招待梁季禾、陈惊蛰这样的贵客。
  范师傅拨开脚边的献花,指出一条路来,让演职人员别磨蹭都快把妆卸了换上便服,目光投在台下,着急在找梁季禾的身影,还不忘喊陈子夜帮杨叔他们把舞台收拾干净。
  杨叔双手搭在扫帚上,在她身侧抱怨,“你师父就是喊惯了嘴……”
  陈子夜食指挡在嘴前,嘘了一声阻止他,“没事的,我帮您一起。”
  “不打紧,也没多少东西要收拾,我一个人就够了。”
  “真没事,这种庆功宴只要不是强制参加,我都不去的。”
  杨叔凑近,捂着嘴小声说,“不去白不去啊!这一顿不比平时吃的好多了!”
  陈子夜无所谓地笑笑,“那您先去吧,我留下就行。”
  “你一个人能行吗?”
  “能的——”陈子夜自然地接过他的扫帚,“您放心,还有后勤阿姨和……余樵呢。”
  “你办事我肯定放心,整个戏院就属你这个小姑娘最踏实勤快了。”杨叔说,“有脏活儿重活儿就喊余樵,别客气,我就先去了啊,就指望贪范师傅一口好酒!”
  陈子夜不怎么经夸,催杨叔赶紧去吧,开始动手收拾各个桌子上的瓜子壳和金桔皮,最后一个接一个地把椅子都倒扣在桌面上,放最后一个椅子时,余樵已经清理完所有垃圾。
  半个多小时,大家都沉默着,关灯锁门时只剩余樵和陈子夜两个人。
  余樵问:“那天的事情解决了吗?我看你很急的样子。”
  陈子夜想了一下,“……应该算没事了吧,我其实也不太清楚。”
  余樵也不多问,看她卸了妆状态仍旧清丽,放下心来,只说就先回去复习了,下周学英语再见。想起来似的,又把手腕上戴的头绳拿下来,递还给她,“这个是你上次落下的。”
  “原来落在教室了……”陈子夜冲他笑笑,想起那日他们俩一人一瓶茉莉绿茶放在桌前的画面,犹豫了一下,想不出送他的理由,只能接下道谢,“……谢谢,我平时很喜欢这根头绳。”
  “嗯,那你快收好。”
  陈子夜接过头绳,攥在手心,神情只是微小的变化,但心里却像是随风而起的竹蜻蜓。
  —
  隔天是周日,按习惯下午吃过午饭就算开始放假,但陈子夜还得出门一趟。
  周末容易堵车,她得地铁转公交去城东秀水苑拿新订的戏服,按之前的情况,到场后一般都会再花点时间做样式的沟通,赶下午三点之前到比较合适。
  下了早课,陈子夜没去食堂,换了衣服准备直接出门,被范师傅喊住,让她换另一个时间拿戏袍,先回去拿一套新的练功服,“等一会陈总就来接你了。”
  陈子夜听不明白。
  ……什么时候又多了位陈总?
  “哎哟,昨天庆功宴喝高兴我就给忘了,是这么回事——陈总他们公司要搞年会,在准备节目,让我给他挑个院里的姑娘帮个忙。”范师傅指了下她,“你话少,心思更少,我看你去最合适。”
  “……陈总是?”
  范师傅嫌弃一声,“陈池羽——陈总,还有哪个陈总?你就记着,我们范家戏院只有一个老板,一个总管,一个姓梁,一个姓陈。”
  “哦……”
  “那就去拿衣服吧,记着少说多做,自己注意着点,别得罪人,也别丢了咱们戏院的体面。”
  “知道。”
  陈池羽说的公司在城东cbd,叫“一梦陈梁”,隶属梁氏,在27楼。
  她没见到陈池羽,到达公司后,前台直接领她去了公司里的健身房。
  周末下午,腾空了一整间带镜子的舞蹈室出来。
  说是编舞,实则不然,几个参演的女生已经定下了主题和参考舞曲,也都算有一定的舞蹈基础,只是缺个专业的人快速拆解动作,做一些详略删减。
  不到两个小时,她们就齐力整理出来了。
  窗外银河倾泻,室内暖气过闷,加上陈子夜没吃午饭,体力一时有点跟不上。
  打算去空无一人的公司露台上休息下,借凉雨喘口气。
  进去时,有抽完烟出来的人替她刷了门禁,出去时却发现迟迟没有人来。手机也落在换衣间里,练功房里音乐太大,以至于她在外喊了几声也没有人来。
  干脆坐下等,相信很快会有保洁阿姨经过。
  没吹一会儿风,身后“嘀”一声有人替她刷开了门禁。
  急回头,看清人时,陈子夜怔了一下,才轻轻喊了一句,声音有点哆嗦,“……梁、梁先生?”
  “嗯。”淡淡的一声。
  陈子夜站起来,遮阳伞上的水滴在她的羽绒服上。
  梁季禾脸色不善,“先进来。”
  雨势不小,梁季禾走过来。
  只有一把伞,陈子夜有点犹豫,怯生生地不敢挪步,让梁先生替自己撑伞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等我进去给你拿把伞?”
  “……不、不用麻烦了。”几步路的事情,她可以跑过去,门开了就行。陈子夜心说。
  这样的距离,梁季禾明显有些不悦,“那你还不过来?”
  “……好。”
  雨天湿冷,走到门口,一开门暖气扑面。
  陈池羽先开口寒暄,“陈子夜,你们练得怎么样啦?”
  “差不多了。”
  “不愧是我们范师傅的高徒!”
  陈子夜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不是什么高徒。”
  陈池羽故意挤到他们二人中间,转头对陈子夜说:“我们本来在开会,一听是你来给年会排戏,会上有个人就有兴趣来看看了,什么财报不财报的,哪有年会重要。”
  梁季禾白他一眼。
  但陈子夜没看到,她担心他们等一下就想看完整版,不自信地说:“现在只是动作差不多了,还不能到连贯表演的程度。”
  “哦,这个到不着急,你不问问某人是谁?”
  陈子夜其实并不关心,但是她觉得此刻她应该顺着问,“……是谁?”
  “他——”梁季禾打断,没好气地冲陈池羽挑眉,“不是你要看排练么……还不去?”
  “你不去?”
  梁季禾转而勾笑,“把你开了,我就自己去。”
  “那倒也不必,我这就去。”
  陈池羽先去了舞蹈教室。
  陈子夜轻轻擦身上的雨水时,梁季禾先漫不经心地说:“你瘦了点。”
  “我吗……”
  “嗯。”
  陈子夜呼了口热气,不想提每天加练,“可能最近天气冷,胃口不好。”
  担心他又拿“回回见他都摔一跤”揶揄她,陈子夜忙补了一句:“不是因为节食。”
  梁季禾也想到,笑了下。
  但陈子夜还是低头看了眼自己。
  平时师姐妹同吃住,每天待在一起,只能看出谁明显胖了,看不出谁瘦了。陈子夜担心自己新定的用作复试的袍子不贴身,自言自语道:“应该不是太明显……”
  梁季禾也上下扫了她一眼,“还好。”
  陈子夜往走廊尽头的舞蹈室看了一眼,说明来意,“师父让我来给年会编舞。”
  “你这么有空?”
  “……周日下午休假。”
  梁季禾轻笑,“丫鬟确实也不用怎么练。”
  陈子夜想到昨晚的表演,她只有一句台词,代表不了戏院正常的水准,怯怯地问:“那您觉得我们昨晚演的《长生殿》怎么样?”
  梁季禾淡淡说:“老生常谈的戏份,没所谓怎么样。”
  “下周我们还有一部《风筝误》要上,是一部喜剧,剧情精巧,特别考验表演功力。”
  “丫鬟戏份多吗?”梁季禾问。
  陈子夜声音很轻,“……比《长生殿》多一点。”
  梁季禾摸了下袖扣,哂笑道:“我看你是想演丫鬟演到老,梅花奖真该给你颁个终身成就奖。”
  “……”
  这些戏份都是去年10月就定下来的。
  但陈子夜卡了一下,被他此刻冷淡的眼神吓退。
  陈子夜小心地瞥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头发,露出手腕上的黑色头绳。
  “那您有空来看吗?师父应该会给您留最好的位置。”
  梁季禾眼神一凉,想起余樵手上也戴着一样的,语气沉底,“不用,应该没空。”
  陈子夜点点头说好,抓不住他的情绪,只觉得好像比之前冷淡了些。
  只希望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好。
  —
  秒钟拨动,在岁暮任何事情都显得没有先过完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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