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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人”说的大概是就是晓怡。周栗忍住怒意,往下翻婷姐的主页,果然看到其中一个帖子——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指向性尤其明显,用词也十分不雅。还有不少人在评论区附和她,周栗猜是厂里她的“小妹”。
  她看不下去了,气得火冒三丈,满脑子被张婷“别看她长这样”的评价冲击。
  “长这样”是什么样?老娘洗碗的样子都比你美!老娘超美的!
  气死啦!
  周孟航正巧发信息来让她去取照片,周栗回:没空!
  周孟航:?
  周栗:我要去炸号!
  说是这样说,她还是跑下了楼。林清看到她气势汹汹风风火火,问她去哪儿,周栗脚下刹车折返,问林清:“妈,我漂亮吗?”
  林清还没答,周忠仁在旁边抢答:“妹妹当然漂亮啊,哪家姑娘有我们妹妹漂亮啊?”
  “爸爸说得对!”周栗的坏情欲恢复一半,踩着拖鞋跑周孟航家去了。
  他家里没人,院子门敞开着,家里大门也开着。周栗在门口脱了拖鞋才进门,周孟航家的瓷砖亮得发光,她的拖鞋一路过来沾了泥,可不敢往下踩。
  周孟航在沙发上摆弄相机,知道她进了门也没抬头,周栗听到他的声音:“你要炸谁的号?”
  周栗一听,刚平复下来的怒火被轻易勾起,她往他身旁一坐,没回答他的问题,直白地问他:“混子,我漂亮吗?”
  她现在叫他混子越来越顺口了,周孟航仰起头看她——扎着低低的松马尾,脸上不施一点粉黛,因为距离近,她脸上的淡斑都很清晰,身上穿的还是方便在店里工作的那身,光着的双脚上还有被人字拖勒出的红印。
  完全不修边幅的样子,也只有她敢顶着这副样子问他自己“漂不漂亮”。
  可她的五官确实长得好,和林清一模一样的杏仁眼,皮肤白净,鼻子有点肉,鹅蛋脸,脸型是少有的接近对称,上镜极占优势。周孟航半天没说话,就盯着人看,看得周栗都有些不自在了,他才言简意赅评价道:“丑。”
  “......”
  “滚啊!”周栗抬手给他来了一拳,气得不轻,才好了一半的心情又恶化了。
  “干嘛突然问这种为难人的问题?”
  眼见她的拳头又要挥过来,周孟航抓住她的手。周栗无效扑腾了两下,鼻孔冒烟,两脚一蹬,差点把周孟航刚才顺手放在沙发边上的相机踢飞了。
  周孟航把她的腿也制住,周栗还心有余悸,不敢再动。
  周孟航的小腿压着她的小腿。
  见她安分了,周孟航才放开她,单手把相机捞过来,“老实点。”
  气息吹在脸侧,痒痒的,他身上有很清香的柠檬味,像是刚洗过澡。周栗坐着没有动,看他把相机的照片导到手机上来,又伸手问她要手机,将照片投送给她。
  投送成功后,相册自动打开。
  除了为餐饮店宣传拍的照片,还有之前雨天拍的彩虹、青州的江边,这些图组大部分都有周栗入镜。
  周栗低着头滑动相册,给好几张自己特喜欢的都点上了爱心,突然听到他说:“我拍得挺漂亮的。” 好像在回答她的问题,又好像只是在夸自己。
  确实挺漂亮。
  照片中的周栗是全素颜,衣着也很随意,但周孟航很懂得把她的优势放大,他会捕捉一些随意又自在的镜头,生成一张张有质感的照片。周栗欣赏完照片,有一会儿没说话,周孟航等半天等不到她一句赞美,正要赶人,突然听到她开口:“我可真美啊。”
  “.......”
  是谁刚刚还在容貌焦虑?
  两人坐在同一边沙发上,周孟航被她浓重的臭美气息炫到了,身子往后倒,周栗在这时候抬头看他。
  “周摄影师,能拍到本美女,说明你以后出息不小。”
  漂不漂亮很难说,脸皮是真厚,这么一句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但后半句的内容周孟航听着十分顺耳,难得没反驳她。
  职校八月底开学,现在才八月初,宣传的事还不着急,周栗准备多研究研究平台的营销模式。周孟航给她支招。“你可以现在就开始养号,经常分享一些日常,带上定位,平台会随机给流量,说不定能攒攒粉丝。”
  说着又给她推了一个最近受众比较广的短视频软件。
  周栗听了他的,当即就把他刚传过来的照片随意排版好,指尖灵活地敲几下,打下一段文艺兮兮的文案,发布。
  周栗攒粉第一步,出卖美色。
  她的手指过于灵活,周孟航惊讶道:“你原来在大城市当打字员吗?”
  周孟航是理科生,高中分科后再没认真看过篇幅长的文字,上大学后,将画面转换成文字描述是他最大的短板。
  就连如今在社交平台上的摄影分享也极少带文案,说好听点是“酷”,实际上是他想不出文案来,他的语言都在镜头里。
  而此刻周栗手指头动动就能写一长段。
  问完他就想起来了,周栗是中文系的学生,“文案”应该算她的专业。
  “算是吧。”
  ——
  晚上周栗登上了好久没登录的工作微信,甚至已经需要重新输入密码了。微信里静悄悄的,只有新闻推送。
  这是她脱离那个环境已久的证明。
  周栗是在六月辞职的,彼时正好是她大学毕业一年。
  她回来的时候只和林清说自己“干不下去”了,实际上她和上司大吵了一架,闹得不可开交,全公司都知道。离开公司后,她和上司没有互相删除联系方式,最后一条信息是上司给她发的:你回去再考虑考虑,如果想法改变了,还可以再回来。
  周栗始终没回复。
  回川禾快两个月,她特意不去关注一些信息,除了微信不登任何社交平台。
  她把自己暂时“锁起来”了。
  ——“你原来在大城市当打字员吗?”
  可不就是打字员吗。
  周栗有一度很沉浸那种感觉,享受敲击键盘的声音,喜欢指尖落在键盘上的坚定,更热爱由键盘产生出的属于她的文字。那是她的方向感。
  只是后来键盘也不能给她方向了。
  第14章 你看过台风天的海吗
  兄妹俩挑大梁几天,周栗人掉了好几斤。虽然干重活的不是她,但林清不在,她的任务总要重一些。熬了一周,林清拆绷带复工,周栗才得到了短暂的休息。
  但周俨没有休息,重新恢复了一天十二小时的跑单日子。好不容易回归本职,周俨更加勤快,吃完饭就往外跑,早出晚归的,周栗有时候去送个餐回来,他已经跑没影了。
  结果在林清复工后的第三天就病倒了。
  最近天气隐隐有转凉的趋势,大雨小雨不断,周俨夜里到家,淋了点雨,澡都没洗便累得昏睡在沙发上,还是林清第二天早起才发现。人已经在发烧了,还好周忠仁在家,把烧糊涂的周俨送去了诊所。
  周栗被楼下的动静惊醒,也跟着去了诊所。
  这一大家子最近真是诊所常客了。周医生见到他们,还不慌不忙地跟他们打招呼,显得这一家人又慌又忙。周忠仁和林清扶着周俨到诊所走廊的长椅坐下,周俨已经脱力了,站不起来,周医生直接蹲在他面前看诊。
  直到周医生给周俨挂上吊瓶,众人都还在后怕。万幸是夜里着凉才发的烧,要是因为疲惫驾驶出意外......真是不敢想。
  周俨打完吊瓶后清醒了过来,喝下几杯温水,也恢复了点力气。一家子把病号送回家,周忠仁和林清才各自去忙活。周栗奉命在家照顾病号,周俨还没吃药,周栗给他烧了水,又去厨房熬粥。周栗不会做饭,只会煮面熬粥,周俨刚吊完水,也只能吃这些清淡的。
  生病时常吃的油盐粥,几乎是所有川禾人的记忆。熬得软烂的粥盛出一碗,加少许油,半勺盐粉,搅拌均匀就能吃,周栗称它为“病号粥”。但周栗从小身体就好,不经常生病,兄妹俩中常生病的反倒是周俨。周栗小时候好奇油盐粥的味道,还得蹭周俨的。当然,她只吃过那一口,后来就没再吃了,因为实在不怎么美味。
  周俨还病着,脸色苍白,但他脸上的表情是难得的放松,这对周俨来说,是一种很外放的情绪——因为他这几年过得实在太紧绷。而此刻,周栗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情是轻飘飘的,尽管他现在疲累得站都站不稳。
  周栗把粥放桌上,跟他说:“尝尝咸不咸,咸了我再去加点粥。”
  周俨用勺子吃了一口,说不咸。周栗便转身去给他倒开水。
  周俨的视线跟着周栗走,清淡无味的粥在他嘴里化开,他在周栗折身回来的时候主动开口说话:“还完了,钱。”
  他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能几个字说完的话从来不会说长句,话里的内容却让周栗动作一滞,一下子明白了他心情好的原因。
  周俨十五岁辍学,今年是他踏入社会的第十年,但身上始终没有半分钱存款。他的生活平淡如水,赚得不多,但养活自己没问题。三年前为朋友网贷,后来朋友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一屁股债给他,这也是他近几年来拼命工作的原因。即使是这样,他也没问父母要过一分钱填补这个大洞。
  周栗当时刚大二,还是那一年的寒假回家,才从林清口中得知这件事。林清曾说过,这是他要给自己交的学费。
  他原来也在大城市做事,工资高,生活成本也高,出事之后,这些年攒的钱都用来填补网贷的大洞了,周忠仁和林清勒令他回川禾。周俨回来的时候,身上唯一值点钱的只剩这一辆破车,还是他在二十岁那年自己供的。
  最窘迫的时候,周俨甚至想把车卖了,周忠仁坚决不让,这才留了下来。于是周俨在家跑了将近三年的网约车,吃住都在家里,对自己更是节俭,几十块钱一件的衣服能穿到发白变型,倒是能省下钱来。
  直到今年八月,周俨还清了最后一期网贷款。
  这三年以来,周俨没有向任何人说过那位朋友一句不是,也从来不表现工作上的疲累。他与这个家里其他人都不同,他似乎缺少表达的能力,情绪总是很内敛,周栗甚至没怎么见过他特别开心或难过的时候。
  今天他却不同,手上的针孔都还没消,唇色苍白,却笑得格外开心。难怪昨晚会在硬邦邦的木沙发上睡着,心头上积压的巨石被自己一点一点搬走了,心情自然会明朗快意。
  周俨环视一圈家中的陈设,突然说:“妈其实早都想装修家里了,可我都帮不上忙。”
  “再等等我,很快。”
  周栗鼻头一酸。
  ——
  周俨吃完药,周栗看着他上楼休息,才出门去店里。
  家里电动车被林清骑去了,她没有驾照,也开不了周俨的车,只能慢吞吞地走路过去。不到两公里的路走起来还是有点费劲,中午气温高,周栗撑着伞,还没走到球场就出汗了,胸口闷得难受。
  正想退缩,一辆电瓶车停在她面前,她看到晓怡回头喊她:“小栗妹妹,去店里吗?我载你!”
  大恩人!周栗把伞收了,跳上晓怡的车后座。
  风吹了一路,身上的汗也干了。到店里正好撞上饭点,周栗看到物流园的人来吃饭,才知道晓怡的来意。她和晓怡说了两句话,就进店里帮忙了,不多妨碍别人的浓情蜜意。
  阿育今天没跟同事凑一桌吃饭,和晓怡单独占了一桌,还给晓怡点了店里新出的菜品——咖喱鸡饭。这还是林清女士在家休息时研究的,在网上找的菜谱,据说是“年轻人爱吃排行榜”第一。
  周栗钻进厨房帮林清打下手。店里的辣椒酱又没了,周栗喜滋滋地洗小米椒、剁蒜泥,嘴里还哼着歌。林清一看她,她便装作无事,目光移开,她又开始傻乐,明显是有话要说。
  “傻乐什么呢?你哥发烧把你脑子烧坏了?”
  恶毒的中年妇女!周栗哼哼两声,吊中年妇女胃口:“你猜猜?”
  “你准备回城里工作了?”
  “......”周栗自讨没趣,也不卖关子了:“哥哥把网上的债还完了!”
  林清剥蒜的手一抖,动作停了下来,声调高扬:“你说真的?”
  “真的!”
  林清不说话了。周栗还奇怪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平静呢,抬头一看——得,恶毒的中年妇女一脸慈爱,笑得比四月的花还灿烂。
  家有喜事,母女俩都高高兴兴地投入工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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