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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玉润莞尔一笑,找回了笃定的气势。她抵在他胸口的手,悄悄地勾着他的衣襟,将他拽得离自己更近一些,小狐狸尾巴一摇一摆:“如此,我才可以考虑一下。”
  楚正则面无表情地否决:“你想得美。”
  “哼!”薛玉润用力一推,转身就想走。
  一双手掐着她的腰,将她凌空抱起,薛玉润一声惊呼,就被楚正则抱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
  “我要踢你了!”薛玉润忿忿不平地威胁道。
  “踢可以。”楚正则从容不迫地道:“走不行。”
  “凭什么?”薛玉润哼哼唧唧地道:“我们还没成亲呢。”
  她扬起头,朗声唤道:“哥哥,我在这儿!”
  楚正则:“……”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揉了揉自己的眉骨,松开了手。
  但当他转身,却发现身后只有稀疏的林木,远处护卫的马匹若隐若现,哪来的“哥哥”。他也是一时糊涂,林外护卫齐全,她哥哥怎么会来。
  而此时,薛玉润早就利落地滑下石头,蹬蹬地跑到追风跟前,翻身上马,然后朝楚正则做了个鬼脸:“你看,谁说我不能走?”
  “走啦追风~”薛玉润的声音欢喜雀跃,像一只偷吃到了小鱼的猫儿,还高高兴兴地把自己手上的红绸花系到了马脖子上。
  楚正则一时被气笑了,朗声吹了个口哨。
  日行千里的神驹追风,慢悠悠地拐了个弯,任凭马上的小娘子如何气急败坏,也马不停蹄地回到主人的身边。
  楚正则拉着缰绳,好整以暇地看着马背上的薛玉润:“现在,知道我为何要亲自养追风了吗?”
  “你耍赖!”薛玉润气道。
  楚正则上马坐到她身后,低笑道:“你还不知道我吗?”
  “我后悔了,我可以踢你吗?”薛玉润认真而严肃地问道。
  楚正则哈哈一笑:“马上不行。”
  薛玉润差点儿就要问在哪儿行了,但硬生生地忍住了。一种打通任督二脉之后,陡然生出的敏锐直觉制止了她。
  楚正则策马,在她耳边笑问:“怎么不问在哪儿行呢?”
  薛玉润捂起了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楚正则低低一笑,不再逗她,扬鞭对护卫一指白茅从中备受冷落的野麕,带着她出了林子。
  *
  才到林子边缘,薛玉润就瞧见了大松一口气的薛澄文。
  薛玉润轻咳一声,立刻坐直了些:“三哥哥。”
  薛澄文比薛彦歌小半岁,他们两家亲密,所以薛玉润也按家中的排行,称他“三哥哥”。
  薛澄文恭恭敬敬地向楚正则行礼,道:“多谢陛下护送舍妹归来。”他说着,试图无视皇上动作中明显的保护意味,去扶薛玉润下马。
  登高宴的事,今日多半就会传到祖父和大哥哥耳中。
  他要是还敢让楚正则这么大摇大摆地一路把薛玉润送回家,于礼法上倒是没什么,毕竟是自幼定亲的未婚夫妻,又不是快要成亲需要避开见面的时候。
  但于家法上,今晚上大哥哥就能把他头拧下来。薛彦歌要是听说了,回头还得再给他拧一遍。期间,也不知道爷爷会让他抄点什么书。估摸着爹娘骂他的书信也不会薄。
  “没事没事,我自己来。”薛玉润忙道。
  薛澄文不善骑射,她可不敢冒险。
  楚正则没说话,只利落地下马,反过来就护着薛玉润下马。
  薛玉润一下马就想往薛澄文身边走,被楚正则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手腕。
  薛玉润只好道:“多谢陛下,祖父叮嘱我,让我登高宴结束后跟三哥哥一起回家,就不劳陛下相送了。”
  楚正则瞥她一眼,转而对薛澄文道:“薛三公子,想必现在正是归家之时?”
  楚正则想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必然暴露。既已暴露,就不便久留。所以走出林子,他就要立时回宫。
  薛玉润瞪大了眼睛:“可我还没跟顾姐姐切磋秦筝呢!”
  薛澄文顶着薛玉润委屈巴巴的目光,艰难地道:“陛下所言甚是。”
  他好难。
  薛彦歌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楚正则满意地颔首。
  薛玉润倒也不怪薛澄文,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只是气得反手就拍了一下楚正则握着她手腕的手。
  楚正则低眉敛目地一笑,手微微下滑,从手腕滑落到她的掌心,然后轻轻地包住。
  薛玉润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别过脸去,唇角抿着笑,没有说话。
  *
  来时,众人还簇拥在他们的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哄闹打趣,只当他们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也终究是和他们一样的少年和少女。
  但离开之时,众人都毕恭毕敬地站在远处,不敢抬头不敢私语,齐声恭送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万岁喧天声中,楚正则先护着薛玉润坐上马车。
  皇上既然要走,中山郡王世子、长乐县主和三公主也不便久留,跟着皇上一齐回宫。
  *
  当马车开始骨碌碌地向前行驶,薛澄文总算松了一口气,虚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谨慎地问道:“汤圆儿,你跟陛下……是在林子里狩猎吗?”
  “嗯。”薛玉润煞有介事地点头,道:“陛下猎到了一头小獐子,回去正好烤来吃。”
  薛澄文心里一咯噔。
  小獐子,那可不就是死麕吗?
  白茅裹好的死麕??《野有死麕》??
  他干笑了两声:“挺好,挺好。”
  薛玉润本来是有点儿害羞的,但听到薛澄文这两声干笑,她心里一乐,想了想,决定还是做一个乖巧的妹妹,不逗他了。
  薛澄文果然大松一口气,一下马车,转头就压低了声音对侍从道:“赶紧把裹獐子的白茅剪了!”
  *
  是夜,薛家人都吃上了一顿炙烤新鲜獐子肉。
  吃肉的时候,薛玉润和薛澄文都安静得像两个小哑巴,惹得薛彦扬看了他们好几眼,但碍于祖父和怀有身孕的钱宜淑,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在吃完饭后,就把薛澄文叫走了。
  薛玉润一声没敢吭,一用完膳就去挽祖父的手,生怕薛彦扬想起她来:“祖父,我陪您消食。”
  薛老丞相慈爱地笑着颔首:“汤圆儿啊,今日尽兴吗?”
  “爷爷,您可惜没见着我跟他们比下棋。”薛玉润点了点头,尽管知道他肯定已经对登高宴上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但还是高高兴兴地描述今日的情形,最后信誓旦旦地总结道:“中山郡王世子不行。”
  她这总结相当孩子气,也就是在爷爷面前撒撒娇。
  “不错,不错,你做得很好。陛下老成而不失少年气概,正合赵山长那些大儒的心思。”薛老丞相笑着点头:“甚好,也免得总有人想拿他跟陛下相提并论。”
  薛玉润震惊地道:“怎么还有人敢拿他跟陛下比?”
  她都觉得自己乍一看中山郡王世子和楚正则相似,实在是对楚正则莫大的侮辱。
  薛老丞相笑看她一眼:“你小的时候,不也好奇过吗?”
  从前主少国疑,年幼的帝王无一时、无一刻不活在众人的审视当中。这些审视里,从前未必不曾带着轻视。拿他跟先帝比,拿他跟同辈的皇族子弟比,甚至拿他跟世家贵胄声名鹊起的同龄人比。
  薛玉润一噎,断然否认道:“怎么会呢?我完全不记得了。”
  她否认完,又转到薛老丞相的背后,殷勤地给他捏肩捶背:“爷爷,就算我好奇,也一定是觉得陛下更厉害的那种好奇吧?”
  薛老丞相哈哈一笑。
  第46章
  御书房里, 楚正则展开学子偷画的画像,也在回想今日之事。
  这学子确有几分真本事,寥寥数笔, 便勾勒出了一位传神的佳人。
  这幅画像里, 薛玉润正在自己跟自己对弈。她眉眼低垂,右手刚刚在棋盘上落下白子, 左手就伸向对面的棋盒, 欲拿一颗黑子。
  从容而沉静。
  她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楚正则想起幼时的事。
  小时候他功课繁忙紧张, 跟她下棋十输其六。赢了之后,她总是很得意,两个小鬏鬏上的珍珠发饰一甩一甩。若是输了, 倒也不会哭闹,只会揪揪自己的发鬏, 不服输地要继续切磋。
  后来, 有宫女故意把都城的传闻送到他的耳边, 说中山郡王世子是天纵奇才, 棋艺精湛, 与长辈论棋也不落下风。让他勤练棋艺,免得以后见面输人一招。
  他那时刚刚输给薛玉润, 大概是对这宫女的话深以为然吧。
  但薛玉润可不是。
  她那个时候说了什么呢?
  楚正则舒缓地靠在椅背上,回想起还扎着鬏鬏的薛玉润。
  她叉着腰, 气鼓鼓地对那个宫女道:“我才不信!你让他来找我们。只有我能下过陛下,只有陛下能下过我, 我跟陛下是‘齐也’,才不会输给他!”
  ——急得珑缠追着她解释, “妻者, 齐也”不是这个意思。
  楚正则的视线落在画上, 轻轻地一笑。
  到现在还是这样“不肯饶人”,哪是什么“沉静从容”的性子。
  他移开这幅画,重新铺上宣纸,提笔点朱红。
  不多时,一个娇俏灵动的小娘子,便跃然纸上。
  *
  楚正则作画之时,薛玉润正把玩着捶丸赛留下来的朱红缎带,将它在指尖缠了一圈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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