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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李冬青去复查的那天,林敢做了很多准备,走进诊台就开始紧张。张医生一看:“哟,你弟弟今天不陪你来了?这位是?”
  “是我男朋友。”李冬青熟悉地坐下,听张医生给她查看片子,总体来说比上次又好上一些,距离下次伽马刀得要好一阵,林敢不懂这些,一字一句地录下来,回去查资料。好几篇论文看下来,已经成了半个小专家。
  其实冬青的肿瘤性质不算严重,一般来说手术切除是最好的,但因为生长在松果体,切除效果不佳且手术风险高,医生都不建议冒险。伽马刀不痛,戴个仪器躺个十几分钟就算一次放射,然后输液降低颅内压,一期治疗就大概如此了。
  医生给的说法和网络上别无二致,如果不是李冬青患病,林敢会觉得,反正大概率又死不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可偶尔的夜深发现她呕吐,疼得厉害时抱紧他痛哭,他才清楚先前多么傲慢了。
  枕边人痛苦如此他却帮不上忙,真是度秒如年。
  有时李冬青会请求调一杯干马天尼,喝点酒精麻痹一下,兴许就不会疼了。林敢很疼惜,亲亲她的额角:“好冬青,好冬青,我们不喝啊,先不喝。”
  他很温柔,可这种安抚没有太大作用,李冬青仍是依偎在怀里流泪,他没了办法,便用亲吻转移她的注意力。舐去她的眼泪,也撬开她的嘴唇,理所应当地掠夺呼吸,抱着她深深地插入起来。动作越狠,李冬青才越感觉不到头顶的难受。
  性爱成了一剂止痛药,让她不至于硬熬过去,她也因此越来越依赖这种止痛方式。
  暑假到了,李裕松开始琢磨毕业去向,本来想通过实习摸索摸索,徐燕却勒令他回家。刚到家,就发现家里吵作一团。徐燕红着眼坐在餐桌边,李宪年则无言地站着。
  李裕松大概明白了。
  李冬青从琼州回来就暗示过李宪年的外遇问题,他想去徐燕那儿试探,一通电话就听见她在窃喜李宪年送的小礼物。当时李冬青未把话挑明,他也就当做是一场误会。
  结果,一语成谶。
  儿子一回来,徐燕好像等来了靠山,骂人也更有些气势:“李宪年,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小三都带进家里来了啊!那个小关老公死了那么多年都没再嫁,就是盼着你跟老娘离婚吧!我呸,想得倒挺美!离婚?你想都别想!老娘跟你耗死!”
  她履行诺言,没有离婚,只有丧偶,平生就这么折磨下去,也比让眼前这个死男人快活风流要强!刚好前天在网上看见有人去小三小区拉了横幅“为夫聘妾”,李宪年既然能不要脸到把人带进家里来,横竖一张脸皮,大不了她也不要了!
  李裕松是知道妈妈的外热内冷,更知道她多么厉害。有些人的厉害并不在于攻击力,而在于忍耐。徐燕嫁进家门前被李宪年母亲诟病小家子气,承受了半辈子的尖酸,现在已然是刀枪不入。
  小区里熟人很多,李宪年丢不起这个人,主动给她解释:“小关跟我的工作有交叉,我回家拿个文件给她,这天又热的,你好意思叫人家在外头干等着吗?”
  徐燕冷哼:“真有意思,大夏天的晒个几分钟太阳能晒死了是不?还是你把文件带去学校能要了你的命?李宪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徐燕,你别胡搅蛮缠啊!”
  “谁跟你胡搅蛮缠!你跟那个小关偷偷摸摸多少次了真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上个月莫名其妙支出去六千块,又是机票又是酒店的,怎么的,跟人家在外面玩不高兴了,非得回家才刺激?”
  她牙尖嘴利,李宪年吵不过,摔了门就往外走。李裕松愣在原地,不知晓自己回来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徐燕安抚他,把冷掉的饭又热了一遭,里头有他最喜欢的糖醋排骨。
  李裕松吃到一半,忍不住说:“妈,要不你们离婚吧!我和姐姐都可以自己挣钱了,不用操心,你去过自己的日子就行!”
  “离婚?哼!便宜了他!妈知道你有能力,也孝顺,但是李宪年这辈子没什么本事,怎么说我也得把你奶奶给他留的房子弄过来!你姐姐本来也不归我管,妈只管你别吃亏!”
  “妈……姐姐也……”
  “行了,别说了,吃吧,好不容易放假回家,多吃点啊!”
  夜里,李裕松躺在床上睡不着,揪心万分,向李冬青寻求解决方案。冬青的回复是,多劝劝离婚,实在劝不动,就算了吧。李裕松想,也是,谁能劝动一个铁了心要你死我活的人呢?他起来喝了个水,准备睡觉,又听见隔壁房间里徐燕刻意压制的啜泣,顿时失神。
  第二天上午,李宪年回来,径直去了房间。徐燕推开房门,他已经将行李箱拖拽出来,手里是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怎么?现在是打算直接搬出去住了呗!”她说一句,李宪年就挪个地方,然后她又追着跑,嘴里的难听话不断,李宪年被逼得甩了衣服大吼:“徐燕!当着孩子的面,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你还知道咱俩有孩子呢!你怎么不知道收敛下你自己啊!”
  吵得厉害,“吱呀”一声,门就推开了。李冬青拎着小包走进来:“外头就听见你俩吵架了,怎么?我错过什么精彩了吗?”
  拿腔拿调,显然是要挑事儿。李宪年叉着腰转换目标:“你回来就是为了看你爸的笑话?”
  “不然呢?多有意思的事儿啊!”
  “李冬青,我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女儿?你还敢把这个人带进家里来?”他指着冬青背后林敢,像是找到更好的发泄口,李冬青根本没给他多说话的机会,直接吼了句:“李宪年,你少他娘的管我,管好你自己先!”
  语气很凶,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最后是李宪年寡不敌众,衣服没拿几件就离家而去。徐燕看着冬青,略有些尴尬。
  她们俩从来只靠三餐联系着,突然又来了个陌生人,她想着干脆做点吃的平息下这场闹剧,李冬青却转身就道:“不了,徐阿姨,我去我外婆那儿住。你跟鲤鱼好久没见,你们俩多聊聊!”走之前给李裕松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好好劝劝你妈。
  楼下的婆姨都在讨论老李家的八卦,见李冬青带了个男人回来,顿时起了新的心思,东问西问这是谁,是不是要准备结婚了。冬青嘻嘻哈哈地搪塞过去,抄着小路带林敢去了外婆家。
  正是大中午的,太阳毒得很,外婆坐在阳台上吹穿堂风,眼见着要睡过去,老铁门叮啷一声就推开,还以为是儿子杨耀又招惹了什么人呢,结果跳进来的居然是宝贝外孙女!
  “咚咚,你怎么回来了!”
  “不止我回来了,我还给你带了人呢!”
  “外婆好,我叫林敢。”
  林敢今天跟李冬青搭配了颜色,有些素,却是符合老年人审美的爽朗。外婆从摇椅上站起来,十分意外:“小青年,你是我们咚咚的朋友?”
  李冬青搂住她胳膊:“是朋友,也是男朋友!”
  老人家一听就笑眯了眼,招呼着两人坐下,赶紧去屋里沏茶。微凉的菊花茶涩苦,很适合夏天,林敢喝一口,外婆就问一句,恨不得把人家家底都给挖出来。打开冰箱又都是些剩饭剩菜,招呼客人总得弄些好东西,小老太太拎着包就往外走。
  李冬青赶紧把她拦下来:“外婆,我们随便吃点就行啦!”
  “那怎么行呀,小林第一次来咧,要吃好的咧!不然你外公知道了,要嫌我没好好招呼人家咧!”
  她平常很温顺,只有这时候一套一套的,冬青拗不过她,接下任务带林敢去买菜。超市逛了一圈,拎回来一堆清单外的东西,是林敢说要给老人家填冰箱的。
  上了年纪的人多少有些囤物癖,冰箱要塞得满满当当心里才踏实。他帮忙拆了鸡,杀了鱼,按部就班地放进冷冻室。李冬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被老人家使劲拍了一下:“你怎么让小林干活啊!你倒是给人家洗洗水果呀!”
  李冬青好无辜:“他自己会做的,你就让他做吧!”
  “咦——你这个咚咚,真会欺负人咧!”
  “嘻嘻,我也就欺负他了!”
  晚餐提前到四点多就吃下了,甜点是西瓜,老人照旧把最中心的两块切出来给小辈,自己吃点边边角角。林敢还推着,李冬青马上接过:“你就吃吧,你吃了她才更开心!”
  对老年人的孝顺有时候就是这样,要通过接受他们的好意来实现。
  家里人丁不兴,好不容易来点年轻人,老人家心里高兴,拉着他们俩说了好久的话。又夸林敢能干,又说冬青调皮的,最后都变成:“以后要麻烦你多多照顾我们咚咚了啊!”越温情的话,越说着就想落泪。只能李冬青抱抱她,安慰两句。
  忙活一天,睡得早。李冬青和林敢却都是夜猫子,窝在客厅里,开了电视也不看,就说些杂七杂八的。
  林敢问:“你小名为什么叫冬冬?冬青的冬吗?”
  “不是。”李冬青摇头,敲敲他的脑袋,“是这个咚。”
  她带他去看外公的那座黄铜钟,好几十年过去了,还是“叮咚叮咚”,走得很准。
  “小时候我就喜欢盯着这座钟看,指针走一格,我就跟着‘咚’一声。每次从房间里出来,就是这样。我外公说我适合做个打更人,让我每个小时给他报时。他一找不着眼镜看时间了,就喊‘咚咚现在是几点’,叫着叫着我就变成李咚咚了。”
  “蕙如跟着我来吃过一次饭,不知道怎么就跟着叫起来了。不过我一直觉得蛮好听的,还挺喜欢他们这么叫我。”她嬉皮笑脸地对准手机给黄铜钟校正,宛若一个钟表匠。她这辈子过得很无趣,偶有波澜也都是些不愉快,只有回到这间小屋子,才由衷地感到舒适放松。
  然而记忆越来越模糊,她都不知道是不是再过些年岁,连外公的脸都会忘掉,唯有这座钟,记住了他们曾经的一切。李冬青小心地擦拭着,又放回原位。
  林敢从后抱住她,有样学样地叫了一声“李咚咚”,冬青回头过去,就被他印上一个吻。冬青慌张之际,他说:“以后有空,我们就多回来陪陪外婆。”
  冬青心中感动,又想说“我外婆怎么就成了你外婆了”,林敢已自顾自地问起她一些年幼的故事,她才知道,外婆竟然在厨房里给他说了好多件“小霸王丑事”,比如幼儿园为罩李裕松打了人家两颗门牙,小学偷摸剪了李宪年的裤子……
  “我怎么不记得了,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啊……”
  “坏蛋都不记得做过什么坏事!”林敢捏捏她的脸,“不过正好,我小时候也打了人家的门牙,也剪了我爸的裤子,咱俩啊,就是绝配!”
  这是什么好骄傲的事情吗?李冬青苦笑不得。
  心情随他调侃飞上云霄,回了房间,林敢又摸又亲的,老房子隔音不好,老年人睡眠又浅,他可不会蠢到第一次见面就给人家留下色鬼的印象。最后自己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硬是把欲望给压了下来。
  “李咚咚?”
  “嗯?你真叫上瘾啦!”
  “我是想说,回去之后,把你的这个‘咚’字变成这个‘咚’吧!”
  他捏着两指就敲了敲床板,李冬青微微张嘴,掐了掐他的腰。嬉笑着,在怀抱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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