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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节使这是……不愿牵累他们吉家。
  萧夫人之死,若凶手当真是伽阙,太子殿下是否能下定决心处置,尚是未知……而一旦如此,萧节使要走的路……
  而若凶手另有他人,那便是更加深不可测的对手……
  可是萧节使与阿衡——
  这一刻,吉南弦脑中乱哄哄的。
  看着那于平静中透出近乎孤注一掷之感的青年人,永阳长公主微蹙眉:“景时,我知你此时心中悲痛……萧夫人之事,我们当一同设法查明解决,你如此这般,又是何苦?”
  “殿下好意,景时心领了。”萧牧静静垂下发红的眼尾,道:“但我已有决定,不愿再牵累他人,亦不愿再见母亲之事重现。”
  “这便是你的理由,要将所有人推开的理由?”衡玉看着他,缓缓起身,问:“你要与我作罢的,只是结盟之事吗?”
  萧牧背对着她,沉默了片刻,道:“此前种种,皆是我一时冲动幼稚之言,冒犯之处,还望吉姑娘见谅。”
  “我为何要见谅?”衡玉眼眶微红地看着他:“结盟之事,是你我二人皆点了头的,纵是作罢,也不该是由你一人说了算——”
  “这……”吉南弦想劝一劝,又不知如何说,一时也是心急如焚心乱如麻。
  他这才刚勉强接受了萧节使要做他妹婿的事实,怎么一转眼……这俩人就要散了呢?
  一直未说话的孟老夫人给孙儿使了个眼色,出了灵堂。
  永阳长公主看了眼那无声对峙的二人,也跟着孟老夫人出去了。
  几人来到廊下,吉南弦急得叹气:“萧节使他……”
  “萧节使的身世经历……与常人不同。”孟老夫人叹息着道:“如今又失至亲,这般打击之下,有此反应,可以理解。”
  “这孩子一贯倔,自幼就是个容易钻牛角尖的。”永阳长公主眼底尽是心疼之色:“萧夫人之死,怕是要将他心中极不容易重塑的勇气,悉数给压碎了。认为自己护不住,再不敢留人在身边了……”
  “若果真就此……那阿衡她……”吉南弦看向灵堂,听着其内隐隐传出的说话声,心中滋味繁杂。
  “这条路不会顺畅,不是此前便曾料想过的吗?为何你如今却要因半路生出了变故,便要出尔反尔,背弃约定?”
  衡玉走到萧牧面前,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无论来日如何,我都不怕。”
  “是我怕。”他哑声道。
  衡玉倏地红了眼角,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他的手:“你不用怕。”
  他避开了她的手,后退一步,半垂下视线:“我这样的人,本就不该生出那般妄念,此前是我唐突了。”
  “你唐突什么了?本就是我先招惹的你——”衡玉声音发涩:“我明白你此时的心情,也知晓此事对你冲击甚重,你不必急着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我从未如此清醒。”萧牧总算抬眼看向了她:“也该醒了。”
  “萧景时……”
  “昨晚母亲之事,多谢你的拼力相救——此恩我记下了,日后若有机会,定会相报。”
  听得此言,衡玉握紧了十指,静静看了他片刻后,微转头看向那付棺木。
  好一会儿,她将那复杂的泪意忍回,重新看向他,声音凉了下来:“不必你谢,萧伯母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这是我与她之间的情分,与你无关。”
  萧牧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而缓慢地道:“盟约作废,但此前所商之事,我会尽力做到。如今局势难测,你勿要再涉足其中了。”
  “萧节使此言,是指要替我报阿翁之仇吗?”衡玉定定地看着他,道:“不必了,既要划清界限,便不必再有这般诸多牵扯。你我本就互不相欠,我自己的仇,我自己会报。”
  一阵冷风灌入灵堂内,白绸拂动,烛光摇晃,火盆里烧着的灰烬被吹刮起,漂浮着落下。
  衡玉再无半字,转身出了灵堂。
  看着那道背影消失,萧牧久久未能收回视线。
  “阿衡!”
  见妹妹疾步离去,吉南弦赶忙跟上。
  孟老夫人与永阳长公主也跟着出了长廊。
  最后看一眼灵堂内立着的丧白色身影,永阳长公主长长地叹了口气。
  萧牧守在灵堂中,寸步未离。
  正值子时,灵堂外守着的近随忽然惊声道:“将军!”
  “来人,将军吐血了,快去请严军医来!”
  “……”
  短暂的混乱后,萧牧被扶离了灵堂。
  半个时辰之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自灵堂后方大开的窗棂处潜入。
  第229章 但凡换个人
  那黑影动作敏捷,身轻如风,仔细分辨了四周情况,确认堂中此时无人,立时闪身至棺木前侧。
  尚未封棺,他掌下用力一推,将棺木推开了一道缝隙。
  他定睛看去之际,身后堂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响。
  黑衣男子眼神一变,立即将棺板复原。
  是短暂离去的侯府近随十一去而复返。
  灵堂中仍旧寂静,只有灯油火烛烧料发出的轻微声响。
  十一来到棺木前,目光不着痕迹的将四下扫视了一遍,交待身后下属:“好好守着。”
  “是。”
  十一转身离开灵堂,来到了萧牧房中,低声禀道:“将军,果然有人趁机动了棺木暗中查看。”
  房中的王敬勇与印海闻言皆是面色微变。
  书案后,已换下了丧服,身披暗青色氅衣的青年闻言未曾抬眼,执笔之手未停,只“嗯”了一声,道:“不必追,以免被其察觉。”
  “是,属下明白。”十一应下,退了出去。
  “将此信暗中送回北地,越快越好。”萧牧搁笔后片刻,将信纸折起塞入信封当中,以蜡油封实后,交到王敬勇手中。
  “是。”王敬勇正色接过,离开了书房。
  “将军是否已有怀疑之人?”房内再无第三人,印海低声问道。
  片刻后,萧牧才答:“是与不是,很快便能揭晓了——”
  印海心有猜测,亦未有再深问。
  萧牧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书案上的那只瓷瓶。
  瓶中插放着的,是早已风干黯淡的山茶花。
  见他望着干花出神,印海微一抬眉,叹道:“再鲜亮的花儿也会枯黯,人心亦是相同……将军今晚之言如此决然,便不怕来日再也哄不回来了吗?”
  萧牧哑声道:“那也还需先有‘来日’可言。”
  印海意味不明地喟叹道:“也就是吉画师了,但凡换个人……”
  “但凡换个人,今日我少不得要挨上一巴掌。”萧牧嘴角现出一丝极淡的涩然笑意:“正因是她。”
  须臾,又道:“也只能是她。”
  那道黑影离开了定北侯府之后,趁着夜色,一路避人耳目地回到了一座府邸内。
  深夜未眠,一只虎口处有着一道旧时疤痕的手,正百无聊赖地拿一根长银针拨动着灯芯。
  “禀主人,属下已经查看过,那棺木中的确是萧夫人的尸身。”
  陷在蜡油里的灯芯被挑起,室内顿时添了明亮。
  那只手将银针丢到一旁,掩口打了个呵欠,不甚在意般道:“知道了,退下吧。”
  夜空漆黑如墨,无边无际,不见半颗星子。
  衡玉穿着中衣披发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夜色,久久未动。
  停灵满七日,便到了萧夫人出殡下葬之日。
  数日前宫中拟旨送入定北侯府,于城外风水极佳之处特赐下了墓园,以使萧夫人在此长眠,入土为安。
  出殡的队伍由定北侯府出发,穿过长街,凡过之处,纸钱漫天,一地雪白。
  与寻常出殡不同,送丧的队伍中,未闻一丝哭声,过于沉寂。
  临街茶楼中,衡玉站在二楼窗外,看着那长长的丧仪,及那手捧牌位,走在最前方、挺拔身形添了几分清瘦的青年。
  其身后左右下属护卫随行,皆着丧服,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将士,未曾被那一身素白卸去肃煞之气。
  两侧百姓纷纷让行,几乎无人敢出声议论。
  “阿衡……”顾听南将视线收回,轻声道:“咱们回去吧。”
  裴无双此时也陪在一旁,看着好友短短时日消瘦了许多的身形,也目含劝慰地道:“走吧阿衡。”
  说着,伸手握住了衡玉一只微凉的手。
  片刻后,衡玉点头。
  几人出了茶楼,翠槐准备扶衡玉上马车之际,却见衡玉看向了街对面的一间当铺。
  “阿衡?”见衡玉站着未动,顾听南唤道。
  “我需去一趟典当行,劳顾姐姐在此稍等等。”衡玉说道。
  顾听南虽不解,但也只是点头,并不多问。
  “阿衡此时去典当行作何?”裴无双有意想跟上去瞧瞧,被顾听南抓住了手臂。
  “别跟去了,她许是有事要办。”
  裴无双虽好奇,闻言却也点了头,目送着衡玉进了那间当铺。
  当铺的掌柜在柜台后瞧见衡玉,笑着揖手。
  此时当铺中并无客人在,衡玉遂直言问道:“敢问晏东家可有回信没有?”
  久未寻到晏泯踪迹,知晓对方是刻意藏身,不愿被她和萧牧寻到,她便找到了这间当铺——此前,在晏泯还是晏锦之时,她偶尔与对方通信,便是通过这间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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