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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算时候,自那日穆延深夜回来,已经过了近有一月。穆延做了把总统兵,再不是她的护卫,自然要比寻常多了不少事情,两人也不能时常见面,他有他的事情,她也有自己的事情。
  只是半月前,他来了找她一次。
  他与她说,他还要出去一趟,半月之后才能回来,而半月之后,他也会同她说清楚那日没有说清的话。
  迎着他诚恳双目,祝苡苡笑着的点了点头。
  她既然有意要和穆延成亲,那自然而然得把她和孟循早已和离的事情,同吴叔叔说清楚。
  与他预料的差不多,吴叔叔听闻之后很是生气。骂她糊涂,说她太过冲动,不该意气用事。
  好说歹说了好一会儿,吴叔叔再不愿和她说话,将管家叫了进来又把她请了出去,自此,便过去了近有一月。
  吴齐在这些时候,都刻意疏远着祝苡苡,不与他说话,能碰上就避开,这让祝苡苡心里不是滋味。她明白吴叔叔的意思,吴叔叔是想逼着她,想办法挽回这桩婚事,可是已至此,她再没精力,也绝对不可能去挽回些什么。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做的决定,她从来都不后悔,也更不会去做那样回头的事情。
  爹爹中风瘫痪之后,她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亲人,就只有吴叔叔。在她坦白和孟循和离之前,两人还能偶尔聊上几句生意上的事,可自此之后,她就再没同吴叔叔聊过一句了。
  这日,忍冬自外院进来,她手中拿着一只朱漆托盘,上头装的一些东西,送至祝苡苡面前她才缓缓开口:“这是刘掌柜那边送来的精品普洱茶,想让您先尝尝。”
  说完,忍冬便把托盘放到祝苡苡面前的雕花小几上。
  她面上一喜,将手中的暖炉搁在一边,“吴叔叔最爱喝普洱茶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拆开油纸装的茶包,取出一小缕仔细闻了闻,香浓醇厚确实是上品,比前些年送来的普洱茶都要好上一些。
  “银丹把这两包普洱茶重新装好,随我一起去吴叔叔院子里,他最爱喝普洱茶了,想来这些他肯定喜欢。”
  她不愿和吴叔叔闹得那样僵,她知道吴叔叔是为了她好怜惜她的名声,可她与孟循闹到那般地步,已经不可挽回了。人要向前看,她知道吴叔叔是是疼自己的,与他好好说清楚,等他气消了,他便不会在等着她了。
  吴齐是祝以以除了祝佑之外最为看重的人,对他自然是格外珍惜。
  只是她这趟还未过去呢,便在外院被门房拦了下来。
  门房一身青布棉衣脸上挂着喜色,很是开心的模样。
  “小姐,穆大人来了。”
  甫一听见这个称呼,祝苡苡还怔了片刻,再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门房说的应当是穆延。
  穆延如今是正经的卫所把总统兵,祝家上下的人都知道。
  不管怎么说道,他也是有官衔在身的人,称得上一句穆大人。
  祝苡苡不自觉扬起唇,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随意问道:“那穆延如今在哪里,我要见他?”
  门房赶忙回答:“回小姐,穆大人在外堂坐着呢。”
  祝苡苡不再犹豫,折步往外堂走去。
  穿过游廊甬道,在还未迈进门槛之前,他瞧见了端坐在一边红木圈椅上的穆延。
  他有些过分安静,像一尊木雕似的,眉眼冷锐神情淡漠,好似天大的事情都经不起他面上半分波澜。
  穆延一身黑色右衽窄袖袍,衣襟上绣着一圈织金滚边,将人称的越发深沉内敛。一头乌发整齐的束着,不留半缕鬓发,这样打扮,又给他添了几分端正之气。
  穆延生的好看,眉目端正,气度不凡,以前穿着普通衣衫时就可窥见与寻常人不同,这会儿的装束,将他浑身的气度提上来几分。
  晃得一眼,祝苡苡都有些惊讶。
  但看见祝苡苡之后,那原本像雕塑一样的人就立刻生动起来。他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锐利的眉宇登时柔和下来,他阔步朝祝苡苡走去,许是走得快了些,到平白让人看出几分急促来。
  祝苡苡瞅见,抬袖掩着唇,嗤地笑了出来。
  抬眸看向他,笑意清甜,“我又不是不会过去,你出来引我做什么,还要多走一趟,就不嫌累吗?”
  说着,两人并排在一边的圈椅上坐下。
  祝苡苡朝身后的忍冬示意,忍冬当即进了内间去了泡茶。
  穆延垂目凝望着她,微微摇头,“不累。”
  祝苡苡瞪他一眼,“这与累有什么关系,就这样三步路当然不累,我说的是你一路舟车劳顿来祝家找我,还要费……”
  “也不累,能看见苡苡,我很开心。”
  他轻巧地打断,让祝苡苡稍有意外,“你刚才叫我什么?”
  “苡苡。”
  祝苡苡手肘撑着圈椅,朝穆延微微倾身过去,牵着唇似笑非笑,“怎么不叫我姐姐了?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叫我的,还是说,你觉得你如今是正六品的把总统兵,要比以前多了几分底气,就可直呼我的姓名了?”
  这次,他倒没和祝苡苡料想的那样着急辩解,相反的,他面色坦然,只是眼角眉梢浮着清浅的笑意。
  “我不想和从前那样将你视作姐姐,我想将你看作今后的妻子。”
  祝苡苡一愣,竟是被他坦诚直白的话,惹起了面上些许绯红。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半月前我曾说过,会和你说那日没有说完的事。我这次过来就是想同你说,我考虑清楚,想明白了,我穆延,要娶你做我的妻子,要爱你,护你,敬你,重你,思你所想,忧你所虑。”
  他说着,眸中的坚定越发明显,“我十八岁,不算成熟稳重,现在这样承诺,你兴许信不过我,但你总得给我个机会,让我向你证明,我是值得你相信的。”
  说完,他从腰际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递到祝苡苡手里。
  “这是前些时候平定匪乱,新安卫指挥使按功劳赏给我田契,在城外,还有这段时候我攒到的钱,我换成了银票,都在里面了。”
  祝苡苡看着他,讷讷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穆延的境遇她是知道的,边境过来投奔亲戚又是那样一个穷乡僻壤,身上根本没有多少钱,可以说他来的这半年多,所存到的钱全部都在这里了。
  他毫无保留的捧上了他的所有。
  祝苡苡抿了抿干涩的唇,压制住心里纷乱的思绪,静定地看着穆延。
  “东西不多,但我现在做了把总统兵,每月都会有些俸禄,若是碰上事情,立了功劳还会有其他的奖赏……”
  穆延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可说着说着,又觉得有些不对。
  她出身富商之家,家财万贯,良田千亩。他身无分文,一穷二白,是他高攀了她。他送给她的这些东西,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不该是用这种方式让她相信他。
  思虑了片刻,他从腰中掏出自己的印鉴,“这是把总统兵的印鉴,我现在只是一个正六品的小官,还不是你想象中能够护住你的高官,但在徽州府中,即便拼尽全力,我也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穆延抿唇压低眉头,“再给我些时间,至多三年我不会一直做个六品的把总统兵,我会向上走,一直向上,直到……”
  “穆延,”祝苡苡收紧了他递过来的东西,笑着开口打断,“再给你三年是什么意思?”
  他眉目中掠过几丝慌乱,声音也低了几分,“是……是太久了是吗,那……那两年,一年?”
  “穆延,你是在同我说笑吗?就算武官晋升要比文官来的快一些,这快也不是这么个快法,你当真要去拼性命,就为了求得一个官职?”
  “可……”
  祝苡苡笑了出来,“可什么可?可是,六品的官护不住我,不能保全祝家?我也不是那样弱质女流,你现在护不住我,我难道不会想其他的办法吗?你才多少岁呀,过了今年也就十九岁吧,当初孟循这个时候,可还没考中状元呢!你能做一个正六品的官已经很不错了,我为何要对你过分苛求?”
  她挑起眉头,眨着一双俏生生的杏仁眼,就这样直直地望着穆延。
  “你这么拼命,当真要去边境应征,坐那河边不为人知的枯骨?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方法能晋升的,像你说的这样快吧?”
  见穆延手足无措的样子,祝苡苡身子又朝前倾了一分,“我可不准,就是你想,我也不会答应,我要我夫君好好活着,一直陪着我白头偕老,你可明白?”
  穆延怔了片刻,随即眉目一喜,连着点了几下头。“明白。”
  这般模样落在祝苡苡眼里,反倒叫她觉得他有些滑稽可爱。
  “我会给你时间,也不需要你去拼命,你好好留在徽州府便是,我不是结交了陈知曲,也通过他认识了不少人吗?祝家,也不只是由我夫君扛起来,我这个实实在在的祝家人,难道就不能尽一份力了?”
  说罢,她站起来,又抬手将坐在身旁的穆延也拉了起来。
  迎着穆延不解的双眸,她低声解释道:“你不是要娶我吗?那总也该让我长辈知晓,我爹爹中风了,说不出话来,难以替我下了什么决定,但我除了爹爹之外,还有一位长辈,吴叔叔,也是从小看着我一起长大,你且随我一同去见他。”
  闻言,穆延登时换上了一副郑重的模样。他垂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我这样贸然过去,会不会不得吴叔叔喜欢?”
  仔细想来,这身衣服也太不随和了些。这样的颜色,除了在新安卫时需要穿着压一压手下的人,寻常他是不怎么穿的。
  没有什么人会特别喜欢死气沉沉的黑色。
  祝苡苡被他这番话逗笑了,“你这样便很好,也称不上贸然过去,我还要去同吴叔叔道歉,正好拉上你这个垫背的。”
  穆延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祝苡苡拉着朝外走了。
  作者有话说:
  穆延:[紧张.jpg]
  祝苡苡:[偷笑.jpg]
  第57章
  同吴齐求和, 要比祝苡苡料想的简单了许多。
  她原以为,吴叔叔很生她的气,无论她如何与他说道,都不会再搭理她了, 还得厚着脸皮死乞白赖才行。却不想她与穆延一起去了吴叔叔院中后, 还在对账的吴叔叔立刻停下手中的事, 叫账房在一边稍作等候,又让人泡了她最爱喝的君山银针。
  祝苡苡说了好久其他的话, 最后在提及穆延时,才忍不住开了口。
  “吴叔叔, 你还在与我生气吗,我……我和孟循,已经覆水难收,再难回到从前了,放弃书她也已经给了我。”
  吴齐的笑意凝在嘴间, 他垂眸敛目, 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气又如何, 不气又如何,我再如何, 也不可能再让你们两个回到当初……唉, 你是我最心疼的小辈, 我又是从小看着你长大,哪里真舍得就和前些时候一样, 与你僵下去。罢了罢了,你以后的事, 我都不管。”
  吴齐心中惆怅, 更多的是恼恨, 他怎么会不知道祝苡苡是怎样的性格,若不是孟循真的做了什么,让苡苡难以接受的事,苡苡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那样果断的和离。
  苡苡从来都是嘴硬心软,怎么会弃这七年的感情与不顾。
  他恼恨恼恨自己无能,即便苡苡在京城被孟循欺负了去,被休弃,他也只能咬着牙将委屈咽回肚子里。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商,没什么能力与那些官员抗衡的能力,且不说两人已经和离,就是梦寻还没有做京城的高管还只是徽州府解元的时候,他就不敢得罪他了。
  吴齐自知自己是个没什么能力的人,做生意,不如祝佑,为人处事甚至还比不上家里的管事祝三友,要说他拿得出手的,那便是看人的本事。
  当初见着孟循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少年将来会有大造化,不会和徽州府那些,屡试不中的老举人一样,一派暮气沉沉,没什么进取心。
  正是这样,他才恼火。
  吴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垂着眉头连连叹气,让一边的祝苡苡都有些诧异。
  但今天的话可还没说完,除了说清楚和离的事情,她还要告诉吴叔叔她与穆延的事情。
  思及此,她唇边浮出,一抹清浅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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