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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沈家世代为将,祖祖辈辈为项国鞠躬尽瘁,数次救国于危难间。沈家在项国的威望,比之皇室也不遑多让。
  只是这些夸赞的话用在沈蔓身上却有些夸张了。沈蔓自小养在边关,刚入京时因不适应京中规矩,在这昌都城闹出不少笑话,名声自然好不到哪去,如她这般,即便有人愿意娶,也仅仅是因为看中了沈家的地位,绝无可能是因为相中了她这个人。
  一旁的曹威嘀咕道:“说得轻巧,如此王妃,你怎么不娶?”
  本是一句牢骚之言,却没想到,项承昀微微一笑,居然开口道:“好啊。”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你……你……”曹威瞠目结舌,“你说什么?”
  “我说好。”项承昀慢悠悠道,“我愿意娶她。”
  沈蔓猛地抬起头,忍不住开口道:“项……太子殿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再仔细想想!”
  “不用,”项承昀对她轻笑一声,转身面向沈毅,一脸郑重,“后辈承昀,今日向沈将军求娶爱女,望将军成全。”
  第2章
  沈毅侧了侧身,避过项承昀的大礼,“殿下愿袒护小女,老臣感念于心,但殿下无需做到如此地步。”
  项承昀温和道:“晚辈确是真心求娶,还望将军成全。”
  二皇子眸色一冷,讥笑道:“皇兄自小就喜欢觊觎我的东西,怎么?现下又看中了我的未婚妻?你倒真是一点都不挑。”
  “殿下慎言。小女与殿下已无瓜葛。”沈毅面无表情道,“至于殿下的言外之意,这一次老臣就当听不懂。老臣还有事,就不送殿下了。”
  二皇子脸色难看,却也知道留下来也是自取其辱,只能甩袖离去。
  曹威心有不甘,但见二皇子大步离开,也只好跟了过去。
  沈毅目送着两人离去,忍不住皱了皱眉,“殿下此举,会否过于草率了?”他提醒项承昀,“陛下原定的赐婚之人,是二皇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二皇子的司马昭之心,这么多年来,太子一直是避其锋芒,向来极力避免与二皇子牵连在一起。可今日这行为,倒是颇有些当众抢婚的意味。
  不对劲。
  太子殿下似乎不太对劲。
  项承昀道:“沈家与皇室的婚约乃是父皇当年亲自定下的,轻易不能毁约,皇弟既然不愿履行,这婚事大概率也会落在我身上。我会亲自向父皇言明此事,不会委屈了沈姑娘的。”
  沈毅迟疑道:“若陛下同意,老臣自是无不可……”
  项承昀看向沈蔓,“沈姑娘意下如何?”
  沈蔓暗中捏紧了手,面上镇定道:“我觉得此事还需再三考虑一下……”
  项承昀道:“莫非沈姑娘瞧不起东宫,不愿下嫁?”
  沈蔓慌忙解释,“当然不是,我嫁入东宫,应是高攀,如何会是下嫁。”
  “那便是……你不愿嫁与我了?”项承昀垂着眼睛轻轻道。
  沈蔓头一次见他这幅表情,不由得愣了愣,心中怪异极了。
  她见过项承昀许多种模样,却独独没见过他露出这种类似脆弱的神情。
  不,应该说,这一世的项承昀从一开始出现,就与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大相径庭。
  明明是这样熟悉的一张脸,可脸上的神情却如此陌生,就连一言一行,都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沈蔓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拒绝道:“我没有不愿意嫁给殿下,只是……”
  话未说完,沈蔓突然瞥见沈毅给她使了个眼色,犹豫着停顿了一下。
  沈毅接着沈蔓的停顿道:“……只是没有陛下允准,到底会有些不安心。”
  项承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沈姑娘愿意就好。”他看向沈毅,行礼辞别,“我这就回宫向父皇禀明此事,相信很快,将军就能收到我的好消息。”
  沈毅点头,“有劳殿下了。”
  项承昀离去后,将军府门口终于安静下来。
  沈毅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疑惑已久的问题,“你与太子之前认识?”
  沈蔓道:“不认识。”
  “那你为何会躲着他?”
  “我非是想要躲着他,我只是不想嫁给他。”沈蔓叹气,“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矛盾,想必爹您也有所耳闻。女儿实在是不想再自找麻烦了。”
  “你不自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你。”沈毅摇头,“身在这京中漩涡,没人能置身事外。与其一味躲避,不如提前找好退路,如此才能活得长久。”
  沈蔓苦笑,“太子殿下便是爹为我找的后路?”
  “是。”沈毅道,“我此次回京,就没想过陛下会放我走。沈家没了兵权,只会渐渐没落,再没办法护佑你。若你能嫁一个好夫家,后半生至少吃穿不愁。今日即便太子殿下不开口,我也会想办法逼陛下挑一人出来跟你履行婚约。”
  沈蔓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爹,东宫不是退路,是死路啊。”
  上一世她被退婚后,之所以能与项承昀成婚,背后就少不了他爹的推波助澜。然而事实证明,沈家与东宫绑在一起后,情况不但没有丝毫改善,反而每况愈下。
  在她成婚后那短短三年内,几乎夜夜都听得到仆从的嚎叫,日日都有宫人无缘无故地失踪。她虽未曾亲眼目睹项承昀折磨人的手段,可仅仅是见到下人们面对他时瑟瑟发抖的模样,她便能猜出个大概。
  这样的人,又怎能相信他可以庇佑沈家一世平安?
  “我看得出来,你不看好太子。但他毕竟名正言顺,目前虽势弱,可未必没有逆风翻盘的机会。”沈毅淡淡道,“我戎马半生,也还是有些可用的人在朝中的。且争上一争,不到最后一刻,谁能说得准呢?”
  沈蔓张了张嘴,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将前世的事和盘托出,可这种玄而又玄的事,除了她这个当事人,旁人又有谁会信?
  沈蔓颓然地闭上了嘴。
  想到之后沈家即将面临的一切,沈蔓心中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爹,你不该回来的。”
  一切的起点,就是从沈毅交出兵权开始,沈家才逐渐走上了下坡路。可惜她重生的时候,沈毅已然回京,此事已是无法阻止。她能做的,只有尽力阻止其他可能会导致沈家灭亡的事。
  至少,她要救出她的父兄。
  “回都回了,没什么该不该的。”沈毅眼中却不见后悔,“不回有不回的路,回来有回来的路,不管哪条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充其量不过是回来的那条路更难走些罢了。”
  沈蔓问道:“爹驻守边关十年,为何偏偏在这时候回来了?昌远帝给你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沈毅道:“无非是些老生常谈的牵挂之词,再加上一些劝诫。”
  “只有这些?”沈蔓不信,“这么多年来,哪一封信不是这样写的,爹您不一直都是无视吗?”
  沈毅含糊道:“……不一样,陛下说你婚期将近,我做爹的,总得回来送女儿出嫁嘛……”
  沈蔓一愣,旋即声音扬高了些许,“他用我来威胁你归京?”
  沈毅急道:“说什么呢,那怎么能是威胁!你小点声!!”
  沈蔓压着怒火,“就这么件事就把你骗回来了?”
  “什么威胁啊骗啊的,那分明是正常书信,”沈毅假装板起脸,“再说了,二皇子早有退婚之心,爹不是想着能来帮你打点一下。”沈毅含糊了这么几句,就十分蹩脚地转移了话题,“唔,你这梅花开的真不错。”
  沈蔓无奈,“爹!您不要一遇到不想回答的就岔开话题。还岔开的这么生硬!”
  沈毅尴尬地笑了笑,将那篮梅花从青莳手中拿过来,“我又没说错,你瞧这梅花开的多好。”
  事已至此,再去论值不值也没意义,沈蔓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爹喜欢的话,不如拿几支放在书房。”
  “你爹我不做横刀夺爱的事,”沈毅笑道,“你这丫头也没别的爱好,我又常年在边关,照顾不到你,一回来就夺你梅花,那我成啥了?不过这时候还能见到开得这么好的梅花,确实不多见。”
  “说到这梅花,倒是有件事需要爹帮我查一下。”沈蔓略微思忖了一番,将之前在迟春湖上遇到的那位言行古怪的船夫一一说来。
  沈毅道:“此事不难,我即刻吩咐人去迟春湖一趟。”
  沈蔓叮嘱道:“先查一下那人背景,有没有异常之处。若确实只是是个被人胁迫的可怜人,问出背后指使者就行。若他实在不敢说,也不要为难他。”
  沈毅点点头,指了指青莳,“不过你这婢女这几日最好能跟来一起找”
  沈蔓想了想,“等明天吧。明天上午我有事出门一趟,回来就让青莳去找您。”
  *
  平南侯府。
  二皇子项永乾一把摔碎手中的琉璃盏,滚烫的茶水随着杯子碎片四溅,清脆的声音听得曹威一个激灵。
  项永乾望着他这个成事不足的表兄,声色俱厉道:“谁准许你一个招呼不打就擅自行动的?现在好了,本来私下里说一声就能解决的事,硬是被你闹了这么大的笑话。”
  他一得到消息就赶紧赶过去,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被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得罪了沈毅。
  曹威缩了缩脖子,“我、我这不是怕私下里协商,万一他们死皮赖脸不同意怎么办?平白拖累了你的名声就太不划算了,当着这么多人面,他们为了面子也会同意……”
  “少给我大言不惭地说为了我好,”项永乾指着曹威,冷笑连连,“你不就是记恨沈毅这么多年始终骑在你头上,如今一见人家失势,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去踩两脚!”
  曹威不服气的嘀咕,“本来就是他不对,不就是比我会打仗一些,当年在军营里就看不起我……”
  “人家根本就不屑于看不上你!”项永乾忍不可忍,“你得罪谁不好,偏去得罪他!你知道你坏了我多少事吗!”
  “他失了兵权,就什么也不是,还能有什么可拉拢的?”曹威梗着脖子道。
  项永乾神色沉沉,“难免不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曹威有些心虚,辩解道:“以他这么大年纪,又能有什么威胁?”
  项永乾懒得理他,目光投向门外,眼眸沉沉,“但愿他真能如你所说。”
  *
  第二日一早,沈蔓带着青莳出了府。
  两人穿过街头巷尾,最终在平昉街角一间早点铺坐了下来。
  热腾腾的包子与小米粥端上了桌,青莳环顾周围,有些好奇道:“小姐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沈蔓搅了搅面前的粥,反问青莳,“若你想知道天下人对某件事的看法,该去何处打听?”
  青莳想了想,“茶楼?酒肆?”
  沈蔓道:“你说这些地方,对,也不对。对是因为这些地方人流量大,你只需听一听他们最多提及的话,就能最短时间内知道大多数人的看法。但同样的,这些地方也很容易被一些人利用,强令禁止谈论某件事,甚至是暗中派人去颠倒黑白,所以有时候你听到的,有时候并非大众想法,而是暗中操纵者想让你听到的话。”
  青莳被她说的打了个冷战,“可这么多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怎会这么容易就……”
  “一件事的发生范围有限,大部分人都未曾亲眼得见或者只见到了一部分,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某个人发现周围有几道格外高的声音在谈论同一件事,是很容易被引导的。”沈蔓往粥里加了一把糖,浅笑着看了一圈,“所以,恰恰是这些街头巷尾的言谈,才是最真实的言谈。”
  更妙的是,今年因天象有异,原本二月举行的春闱,被延后至谷雨之后,加之此处是进出昌都城的必经之处,许多赶考的人都陆陆续续经过此处。而读书人,又总爱发表看法、针砭时弊,以期自己的言论有幸被掌权者赏识,从而一步青云。相比于不识字的百姓,这些人被人引导的可能性也小了许多。
  青莳又问,“那小姐来此,是想打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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