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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大人,参见皇后,是要行礼的。”小太监在程远耳边低声提醒道。
  程远先是一愣,他还仍旧把程锦当做自己的女儿。先是一愣,不解为什么他这个做父亲的要对女儿行礼。但是程远毕竟也为官多年,转瞬就明白过来了,他跪拜的是皇后。程远年岁也大了,又被折腾了许久,已经两股战战。他艰难地跪了下去,过了好一阵,才听到程锦的声音传来,程远许久都没有见过程锦,经过这么些年,程锦的声音也变了许多。但是程远仔细去听,还是能听得出来是程锦的声音。
  程锦并没问程远的身体如何,一句家常的话都没有说。只扯着什么国家大义说了许久,听得程远仿佛身在云雾之中。他就这么跪着,跪在他的女儿面前,听着她训导他的话。她不再是他的女儿,她是皇后。是他见面也要行礼的皇后,她的夫君是皇帝,是在天地之下,高于亲人师长的君主。
  程远恍恍惚惚,最终连个顾字都没有再提,就被送出了皇宫。他可以向自己的女儿发怒,要求自己的女儿去求情,去放顾家一马。但是他作为臣子,怎么能喝令皇后做事?
  程远忠于顾远山,却也忠于皇权。当程锦撇开女儿的身份,拿出皇后的尊荣,程远山就将许多话忍了回去,也不敢再和程锦说什么其他的了。
  程远白来了一趟京城,最后也没脸去见顾远山,就这么离开了京城。后来程远就一直在燕州住着,再也没出过燕州。他此后也只见过程锦几次,每次都是远远地看着。等程远很老的时候,都快忘了他竟还有个女儿。他有的时候会回到燕州他住过的那个院子,那里一直被好好留着,因为彦桓总念着那里,还派人专门守着那里。
  那里周围的住户都已迁走了,只留着那一处院子。程远是被允许进去的,他拄着拐杖慢慢走着,他似乎看到十一二岁的程锦笑着他爹爹笑着走过来,问他晚上可有什么想吃的。他刚想着笑着回应,程锦就立即消散了,她变成了层层幔帐后面的一抹影子,变成了宫宴上那个端庄得体的皇后。
  他的女儿是皇后,就不再是他的女儿了。她是皇上的妻子,她就是君,而他是臣。
  臣见了皇后,是要跪拜的。他不再是程锦的父亲,他是程锦的臣子。
  他……他没有女儿了……
  程远想到这一点,突然心中一痛,然后膝盖一软,就跌倒在了地上。随后程远生了一场大病,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接到程远的死讯时,程锦呆坐了半天,随后才仿若突然梦醒了一般,就让人去办事了。这时土地整改的时候正在紧要的时候,程远虽然国丈,但为了避免有人趁乱生事,程远的丧事也不好大办。待程远的棺椁运到京城,简单的丧礼过后,就将程远安葬了。程远跟程锦的母亲葬在了一处,毕竟是程锦的亲生父母,彦桓早就命人把陵墓重新修整过。
  程锦每次看着他们的墓地,总忍不住对彦桓说:“看着还真像是个显贵人家了,不像是奴才出身。”
  彦桓整改土地的决心出乎许多人的意料,过程很难很漫长。从顾家落罪后的四年的时间,彦桓也杀了许多人,抄了一些世家勋贵的家,也有讽刺彦桓暴戾专横的文章出来了。甚至彦桓和程锦的二儿子彦泽还在义愤之下,写下了一篇文章。只是彦泽才刚写出来,没过多久就真落在了彦桓手里。
  “他如今和老大不都是一个太傅教么?不是一个父母么?我对他也算用心,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彦桓把彦泽写的文章直接丢在地上,咬牙气道。
  程锦捡起来那篇文章,皱眉看了几遍,脸冷了下来:“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想瑞王不也……”
  程锦本想说瑞王和彦桓的父亲也是同父同母所生,但是却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但想到瑞王这些年一心念着赵氏的样子也实在可怜,而且瑞王如今也病重在身,程锦就不忍心再提及瑞王的短处。
  程锦忍下这句话,看着那文章里的一字一句,低声道:“我为了让这些孩子们知道些许民间疾苦,我都带着他们下田耕种种桑养蚕。老二就总是不肯下田,他说泥土脏,地里有虫子,寻过百般借口。还曾让太监帮他种地,来哄骗我。虽然被我发现后,他虽不敢再做,又去撺掇着其他人不去下田。那次我罚他很重,我跟他讲为何要知道民间疾苦,当时他说懂了,他那个时候看起来也确实一副悔过的样子。再也没有推搪过下田的事,但原来还会哄我呢。这次他的好友家里落了罪,他又很喜欢这位至交好友的妹妹……”
  “那个好友是陆霖家的儿子?”彦桓也想起来了。
  程锦点头:“陆霖的长子陆韫,起先是他的伴读。后来我看陆韫虽然表面不错,但是内里藏奸,我就让他回去了。但彦泽却私下里跟陆韫有往来,竟将陆韫因为至亲好友。陆家犯事后,还把陆霖的三女儿藏了起来,还许诺她,说会要娶她,还说要会救她的父母。陆霖勾连武官,刺杀钦差,彦泽竟然还要救他?老大都十六了,他也十四了,余下的也都明白事了。该让他们知道什么君臣了……”
  程锦说的话很轻,但是已经下了决心。
  彦桓看向程锦,忙道:“他或许只是一时没想明白。”
  程锦低声道:“他此时想不明白,他先前也没有想明白过!他没想明白的事太多了。我见他自小性子不够开阔,就在他身上费的心思要比别的孩子都多,我并非没有教过他。我规劝了他多少次,训导了他多少次?如今又如何?他每次明面上糊弄我,随后就依旧该怎么做事就怎么做事。如今竟然胆敢讽刺君王了?他但凡有一次将我的话心里,就不会写出这些忤逆不孝,不忠不仁的文章来。”
  彦桓伸手摸了摸程锦的后背:“你不要太生气了,他毕竟还小……”
  彦桓其实在这几个孩子身上也费了许多心思,彦泽是这几个孩子中间生得最像程锦的,小时候也是冰雪可爱,最得彦桓喜欢。彦桓虽然在孩子面前像是个严父,但是几个孩子都不怕他,反倒更怕程锦一些。大概是因为程锦当初把珍珠宠得太过了,待她生了自己的孩子,自一开始就狠下了心肠,哪个都不再太过宠着了。
  程锦低声道:“十四了,并不小了。你当他真懵懂无知?他难道不是因为知道他最得你的喜欢,才敢做些这么多事?他知道你气过骂过,也无法对他怎样,便这么做了。在这么容下去,真要到父子你死我亡的时候了。瑞王没有子嗣,就让他去做瑞王的子嗣吧。但他去了瑞王那里,却不能还承袭瑞王的爵位,按例应该降一降。”
  彦桓皱眉道:“只是郡王?”
  “是国公,按照辈分,彦泽应是瑞王的孙辈。”
  程锦说到这里,声音也微微颤抖:“这个儿子,不必要了。就让他给其他孩子上一课,君臣父子。先是君臣,再是父子!小桓,你心疼他,他不见得心疼你。他看不见你的殚精竭虑,看不见你鬓角的白发。他只看得到他的好友被流放,他喜欢的女子无法跟他在一起。所以他就恨你!这样的贼子,让他郡王,还让他活着,已经是我们心慈手软了。若是再留着他,让他再多生出什么野心来,不知道要祸连多少人,到那个境地可就难看了。”
  程锦说着,看向彦桓,她抬手轻轻摸了摸彦桓最近又长出几根的白发,低声道:“他让你难过了,他欺负你了,这个公道我帮你小桓你讨回来。好不好?凭他是谁呢?是我们的儿子又怎么样?是我们的儿子,就能随意让你伤心么?我不许的。”
  彦桓在看到彦泽所写的文章,不是不难过,只是怕程锦难受,就只做出不太在意的模样去劝程锦。如今听得程锦这么说,彦桓红了眼眶,握住程锦的手,轻叹一声:“还是阿锦对我好……”
  程锦回握住彦桓的手,唤了管事太监进来,让他将四位皇子与两位公主都召过来。六个孩子一到,程锦就冷声道:“都跪下!”
  六个孩子素来畏惧程锦,听得程锦这一声,就立即向程锦跪了下来。程锦冷声道:“先跪父皇,后跪母后,你们看不到你们的父皇在么?”
  那六个孩子又连忙先坐在程锦身边的彦桓跪下,程锦见几个孩子跪下,就道:“你们就这么一直跪着!好好看看这锦绣文章!”
  程锦说罢,直接将彦泽写得那篇文章甩给了面前的几个孩子。
  彦泽只瞟了一眼,就吓得脸色惨白,却不敢多言,只将头低了下来。程锦冷笑一声:“彦泽,你念念这片锦绣文章,你小妹刚学字没多久,许多字还没认得,你教教她。”
  程锦最小的女儿彦淳刚要为自己辨几句说她已经学字很久了,已经识得很多字了。但是她虽年纪小,却也懂得看眼色。见如今这个气氛骇人,彦淳就也不敢多言,连小身板都挺得直直的。
  彦泽颤声念了几个字,就渐渐没了声响,然后求道:“母亲,母亲这篇文章儿臣都已经烧了的,儿臣当时刚写好,就知道错了,所以儿臣让人烧了……那人……”
  彦泽说到这里,慌忙抬头看向程锦和彦桓。
  程锦点头:“那人把这篇好文章递了出来!你敢妄议辱骂陛下?彦泽!”
  彦泽忙道:“儿臣错了,儿臣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你糊涂的次数太多了吧。”
  程锦轻叹一声:“你既然如此不满你父皇所做的决策,那看来你也不太想继续做你父皇的儿子了。我与你父皇不想为难你,我们拿了个主意,决定将你过继给瑞王,做他的嗣孙,封你为瑞国公。瑞王如今身染重病,你就在瑞王身边好好侍疾。瑞王往后去哪里,你就去哪里伺候吧。”
  瑞王往后还能去哪里?他已经身染重病,眼看大限将至。若是瑞王身世,那彦泽能去哪里伺候?不是被赐死,就是就守瑞王的王陵。
  程锦话音一落,彦泽就愣住了。当这篇文章被程锦拿出来的时候,彦泽是很害怕,可是他再如何害怕,也觉得不过是挨几句训斥,最多不过是打上几下。彦泽没有想到,自己的父母会直接不要他了。彦泽不敢问程锦求情,忙看向彦桓,哭求道:“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只是一时糊涂,并非当真这么想的。”
  彦泽一边说着,一边想彦桓膝行过去。其他的孩子,也都想彦桓求情。但彦泽才向彦桓靠过去,额头就突然重重挨了一下,血立时留了下来。彦泽捂着脸不敢再动,也不敢喊痛。旁得孩子,也不敢再求情,屋内立时安静了下来。
  程锦将一个砚台丢向彦泽后,冷声道:“你们吵闹什么?有什么可求情的?彦浔,辱骂妄议君主,按律当如何?”
  长子彦浔垂首道:“按律当剐杀。”
  程锦冷声道:“既知按律当剐杀,就该知道如今已经是宽宥彦泽了。你们又有什么可求情的?此时绝无更改!彦泽你就好生去做瑞王的嗣孙吧!”
  第95章 母子
  “母后……”彦泽捂着正在流血的额头, 虽觉得头上伤口疼的厉害,但也不敢喊疼,颤声哭求:“儿臣当真只是一时糊涂, 儿臣知错了, 儿臣当真知错了。父亲母亲别不要孩儿啊……”
  “母后,二哥他真知错了。”长女彦滢因和彦泽素来交好,也大着胆子求道,“二哥怎么可能真心怨父皇,不过是一时受歹人挑拨。二哥是父皇母后的儿子啊,怎么能去做瑞王的嗣孙, 只做一个国公?连郡王不是?这不是让别人知道二哥被舍弃了么?父皇和母后只要惩处了那背后挑拨的歹人就好了……”
  程锦看着彦滢,笑了一下:“你这么念着你这位二哥, 可知道他想要平定戎狄的办法, 就是送你去和亲?”
  正准备继续哭求的彦滢立即顿住, 不敢置信地看向彦泽。彦泽连忙否认:“我没有,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母后,你不要听人挑唆……”
  程锦低声道:“去年三月五日,你与陆韫等人笑谈。谈及戎狄屡犯边境之事, 说解决此事的上策就是派遣个公主和亲。又说按照年岁, 彦滢最为合适。而且她与你自小交好, 若是过去了, 或能让戎狄成为你的助力。只是此事你若直接出面, 就坏了你跟彦滢的情分, 还应该想办法让别人开这个口, 再由你在彦滢面前做个好人最佳。你说你大哥是绝不肯和亲一事的, 只是你的三弟可以试试。你说三弟也大了, 该防着了, 若是能趁着他年纪小不知事,哄着他让他提了和亲之事。成了,他就能惹了彦滢的怨恨。不成,他也会得父皇母后的厌弃……”
  程锦的话说到这里,三子彦汀也惊讶地看向彦泽。彦汀如今不过十岁,虽也明白一些事了,但听得自己的兄长竟然这么早就开始防着他,也呆愣住了,随后又委屈又愤懑地看向彦泽。
  程锦看了眼彦汀的表情,目光又落在了彦泽身上,轻声道:“彦泽啊,你是我的儿子啊。没得实据,我怎么能信我的儿子是这样的人?我们给了你多少次机会?我为何要屡次与你细说为何不能和亲?你表面应着,随后又不听。你用陆家的关系,拉动了在你三弟身边伺候的一个太监,让那太监给你三弟进言。彦汀去年不过九岁,虽知事,却并不大明白里面的曲折。你作为兄长,就这么教导弟弟么?”
  彦泽仍在辩解:“那些话也都是别人说的,我也并没有认同。中间有人传话,难免失实,母亲为何不信儿臣,去信旁人?而且三弟也并没有提及和亲之事,可见……”
  程锦冷声道:“那是我在中间拦了下来,不然由着你派人教坏了彦汀么?你在宫中安排人,你觉得会瞒得过本宫?”
  彦泽呆了片刻,随后立即梗着脖子看向程锦:“母后安排在儿臣身边的人,都是在监听我有何错处。对于三弟就诸多庇护,生怕他出一点错漏。母后如此偏心,怎么能怪儿臣心寒?怎么能怪儿臣一时出于愤懑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呢?”
  程锦轻笑出声:“我没规劝过你?我将陆韫赶出宫去,跟你说陆韫内里藏奸,跟你说少和陆家来往。你表面应了,之后又依旧与陆家来往。便是陆家覆灭了,你还在和陆家私下勾连。只陆家这事,我劝过你多少?跟你说了多少内里的厉害关系?我没庇护过你么?若是我没有庇护过你,你又何止能沾上一个陆家?早先倒掉的什么翁家,什么顾家,你不都想拉扯关系么?你虽然中意陆三姑娘,口口声声要娶她。但你却更想娶元家的女儿,想要去了元家女儿做正妃,然后再扯一个世家的女儿、一个武将的女儿做侧妃。你忙得厉害,用自己的婚事恨不得把有名望的家族都拉到你那边。你打的什么算盘,你当我们看不出来?”
  “难道我就要向大哥那样娶一个家世寒微的女子?”
  彦泽倒像是受了大委屈一般:“母后不就是想要我们都听从你的安排,不能有自己的主意,不能有喜欢自己的女子么?父皇要听你的,我们也要听你的。母后就在帘幕后面,想要把我们当做木偶一样把控着。我不肯,母后就想要除去我了,那我就去娶那个什么王家姑娘好了……”
  听得彦泽这番挑拨的话,程锦不由得笑了,一直没有言语的彦桓却气得冷声喝道:“你放肆!”
  “你不必为了他动气。”程锦一边说着,一边对彦桓轻轻抚着背,然后对着彦泽笑道:“你想要娶人家王家姑娘,我还不会让你去祸害人家好姑娘呢。看看你啊,你现在不是很聪明么?到了这一会儿,你还知道要挑拨我与你父皇。你这么聪明,你能做错什么事呢?你能犯什么糊涂?现在哪一件不是你思虑好的?”
  “彦泽,你当真不知你父皇在做什么事么?你当真觉得他做得不对么?你当真觉得他还不够仁德么?太傅都赞过你,说你聪慧过人,你哪里是糊涂人?哪里会做糊涂事?你是太聪明了,知道你父亲因为整改土地的事是将一些人得罪狠了,你只要表现出对你父亲不赞同的样子,就能有机会将他们拉拢到你身边来。倒了顾家,陆家还在,倒了陆家,翁家还在。便是翁家倒了,你也能借此机会笼络到别人。反正那些世家大族哪里是杀得尽的?那些个世家大族总能给你些好处,甚至在被逼到极致的时候,他们甚至会主张立一个像你这样对他们仁慈的新帝。戎狄早些年还是个小小的部落,他们不也能扶起来,用来牵制你父皇么?那将你扶起来,还不容易?不过再有个三四年的功夫,等你娶了元家姑娘,或是娶个翁家的女儿,然后再笼络些有兵权的人家,到时候自然有人为你摇旗呐喊,护着你这个贤良王爷逼着你父皇退位。”
  彦泽慌忙摇头:“这都是母后自己的臆测,母后以自己的心思来猜度我。我怎么会存有这样不忠不孝的念头?”
  程锦低声道:“看你在纸上写得是什么吧?你是打算把这篇文章烧了,但不是知道这篇文章不该写,而是觉得写得不够好,这篇文章若是以鹤影居士的名字传出去,不能增添鹤影居士的才名,你想要去找陆家三姑娘改一改。等她改好了,才把这篇文章发出去。是不是啊?鹤影居士?这一年多来,你用这个化名,发了多少诗词?当中有多少是陆三姑娘为你代做的?陆三姑娘确实才情过人,你自然想要娶她,从此她就能一直为你做文章,让你得以用鹤影居士的身份能够去笼络一些文人。你有了这些文人为你唱和,再过个一两年,还怕做不得个贤良王么?而且……”
  程锦说到这里,看向了彦桓,敢要继续说话,程锦的手就被彦桓握住了。
  彦桓紧握着程锦的手,深吸一口气,忍痛沉声对彦泽说道:“而且那些世家真的能成为你的马前卒么?他们大多有百年的积累,当年襄阳王那么擅于钻营,许多人家都没有牵扯其中。如今怎么会为了你个一个半大的少年下场么?你做得这些事,我们知道,难道他们就不知道了么?你们是故意做出被你笼络的架势,让你一步步越发张狂,让你成为一把能刺伤朕的匕首!”
  “土地整改走到如今,死了多少人?有小吏去测量土地时,被贼人捆了,直接烧死。也有三品大员为此事,全家被贼人屠戮。更有边境的百姓,因为有人暗中攻击戎狄,屡受戎狄侵扰,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但你作为朕的儿子,却站在他们那一边。那些贼人杀了多少推进土地整改一事的臣子?但是你呢?却在豢养贼人的女儿,在为那些贼人求情?朕若放纵你不管,那还有谁再为土地整改一事拼死一搏?”
  彦桓说到这里,气得咳了几声。程锦忙起身,亲手给彦桓斟了一杯茶。
  程锦随后看向彦泽,沉声道:“他们哪里在意你能不能为帝?不过是想要用你斩断如今土地整改的势头。我们若是还宽宥于你,就让一些人白死了,我们这些年也白筹谋一场了。彦泽,今天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最后一次教导你了,我们的母子情分就到这里了。”
  程锦说着,微微一顿后,低声叹道:“一会儿会有人给你收拾东西,把你送去瑞王府。从此你好好过吧,你之后想要娶谁,你就自己筹谋去。你若真在意那陆三姑娘,想要娶她,那你就去做。我们就按照私藏罪臣之女,惩处你们就是了。你们要是当真情意深厚,那大概你连国公之位都没了,跟她一块儿流放边疆,你们也会白头偕老,或许对你们也是好事。”
  彦泽又不断辩解哭求,但是也再没有一个人为他求情了。程锦和彦桓由着他哭求,等他自己把分辩的话都说尽了,程锦和彦桓才让太监进来,将彦泽带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结局
  彦泽被带出去后, 程锦许久都没有说话。程锦是有些心中恍惚的,她竟真的将彦泽处置了,从此和彦泽了断母子关系了。跟处置那些真正的敌人不同, 看着彦泽被带走的那一刻, 程锦感到一丝一毫地畅快,只觉得很挫败。那些贼人将彦泽作为匕首,刺下的这一刀,虽然不致命,但还是让程锦疼了。
  对于彦泽,程锦气过恼过恨过, 但更多的是自责。彦泽刚出生的时候也是乖巧可爱,程锦也曾费心竭力的教导他。但却眼看着彦泽一点点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程锦不止一次的反省自己, 是不是她教错了?是不是她哪里做得不对?是不是她在彦泽身上用错了法子?
  不然彦泽怎么会长成如今这个样子?
  若只是寻常人家, 程锦确实还能再容一容彦泽。还会期待着他再长几岁,再多些历练,就会明白当中的厉害。可是彦泽生在帝王之家,如今又在土地整改的紧要关头, 想要将土地整改一事贯彻到底, 彦桓与程锦就不能让那些贼人看到他们的一丝动摇, 不能让那些贼人知道他们原来是可以为了儿女退让的人。不然, 这许多年的筹谋都会功亏一篑。那么多死去的人, 彦桓这些年的殚精竭虑, 这些年他承的骂名, 就都白费了。
  彦泽, 就是他们那些人在彦桓和程锦身边撕出来的口子, 必须得有个处置。
  自顾家而起的土地整改, 程锦既不容得自己父亲为谁张口求情,就也不容得自己的儿子拖垮了这件事。若土地整改一事败了,那不止是一项政策的失败,略微退一步,那些被打狠了世家勋贵就会反扑过来,把彦桓连同程锦一道撕碎了。
  程锦轻吸一口气,才缓缓对余下的孩子低声道:“你们把今天的事记住了,我和你们父皇心意已定,不要以为你们是我们的孩子,就能动摇我们定下的政策。土地整改一事势在必行,你们不满也得跟着我们一道把这件事做完。往后,你们仔细护着些自己,若是谁用你们来要挟我与你们父皇,我们不会选择为你们放弃定下来的国策。你们若是有什么不满,觉得生在帝王家太过凉薄,你们此刻与我说,我与你们父皇可以允你们不生在这个帝王之家。”
  程锦说罢,一片安静,几个孩子起初都低垂着头,随后长子彦浔而起,几个孩子陆续出声说会承彦桓和程锦之志将土地整改一事贯彻到底。
  程锦听着儿女们的话,垂下眼眸,心中暗盼他们都能当真如此。
  彦泽被过继到瑞王名下后,已再无可利用的价值,他门前冷落,但他却没安分了下来。彦泽并没有娶那个陆三姑娘,任由陆三姑娘被押着流放去了,随后彦泽竟有意去接近先前程锦想要给他定下的王家姑娘,想要以此重新博得彦桓和程锦的宠爱。彦桓与程锦便又将彦泽的爵位降了一等,另铱誮亲自给王家姑娘找了一个和她心意的好人家,赐了婚。
  彦泽见彦桓与程锦当真不会心软,他也再无转圜的余地,这才彻底安分下来。待到十六岁,他就自己择了几房妻妾,从此远离朝堂了。当彦泽这个名字再被提及时,已经是彦桓退位,彦浔继登基之后。此时土地整改一事已有了着落,朝堂缓过一口气,连先前屡次侵扰边境的戎狄都给剿了。
  只是彦桓因为土地整改一事杀了太多士族大家,临到他退位之时,让有说他暴虐。毕竟饿死的百姓在某些人眼里是算不得人的,死再多也不会被那些人放在心上,只有跟他们一样从富贵乡里长大的才子佳人才算得上人。那红颜薄命的才女陆三姑娘,那些轰然倒塌的簪缨世家,都值得让他们耗费笔墨哀叹惋惜。
  但彦桓并没有在意谁会不会继续骂他,他跟程锦前往燕州行宫前,反复吩咐彦浔,别忘了再去去边疆寻彦淳的尸骨。他们的那个小女儿太顽皮,非要做什么女将军去与戎狄打仗,结果真做成了女将军,却死在了边疆,尸骨都不全。然后彦桓一一交待了其他孩子的事,又嘱咐了彦浔要厚待那些为国而死的臣子家眷。最后彦桓才提到了彦泽,他没有多吩咐什么,只让彦浔看着办。彦浔顾念兄弟情分,便在登基后,给彦泽加封了郡王。
  在前往燕州行宫的路上,彦桓对笑道:“差一点就再也回不来燕州了。”
  “不要胡说,这不是就要去燕州了么?”程锦一手反握着彦桓的手,一手轻轻抚着他的眉眼、他的脸颊、他的头发。
  程锦总觉得她和彦桓才刚成亲不久,她似乎才被彦桓掀开盖头,但转眼两人都白发苍苍。程锦摸着彦桓的头发,忍不住翘了下嘴角,其实只有她白发苍苍,彦桓前不久还寻了个秘方,让人把他的头发染黑了,只因为程锦赞了几句新晋的探花郎姿容出众。
  彦桓的身体这十年来都不大好,他年幼时吃苦吃得太多了,略微上了些年纪,许多病症就起来了。而且他心软了,最起码在程锦看来,比她心软。所以当遭遇彦泽忤逆,当知道彦淳战死时,在知道一些近臣为了推进他制定的政策而死时,他的心结就一层层压了下来。
  任凭程锦如何费力为他调理身子,彦桓终究还是大病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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