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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夷,亚域大域修道院,主教殿。
  「稟大主教,总修道院持续派人盯着东极岛,但是碍于贤者的领域无法进入探查。」
  「这个我已知晓,凯隆呢?」
  「他正在晋级。」
  「哦?继续盯着他,很多人向我匯报,说近几次教士追杀人文脉络的人时,他都恰巧不在,行踪可疑。」
  「是,大主教。」大主教摆了摆手,匯报的教士躬身退下。
  「你总会露出马脚的,届时稟报监察主教,将你这个叛徒和人文学院的老鼠一併剷除。」
  「人文学院的老鼠们,是我教太久没有给予你们痛击,导致威慑力如此低落了吗?」
  「大……大主教!不好了!副司教和修道院内的那些慈悲者,精神烙印全……全部消失了!」一名慈悲者慌慌张张的闯入主教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什么!副司教可是第七境的神眷者!难道人文学院的老辈人物出手了?」
  「查,给我彻查!该死!这下监察主教又有名目可以弹劾我。」
  「是……是。」慈悲者跌跌撞撞的跑出主教殿,教内神眷者被杀这种事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他有预感,亚域,不,整个神州要出大事了!
  人文学院,院长室。
  「老张,你最近的行事风格有点反常,怎么回事?」
  「能是怎么回事,不动一动,骨头都要生锈了。」
  「可这不是我们一起决定的方针吗?」
  张衡中没有回应,而是将眼神撇向桌上的手抄文章。
  公元时期,明朝初期散文三大家之一,方孝孺所写的《指喻》。
  「虽然你是院长,但这种大事怎么能不与我们商量?」
  「韩文德,这事贤者已经同意,我们不该再畏手畏脚了,你捫心自问,这几十年来你的身上可还有半点文人风骨?」
  「这……」
  「怎么,搬出贤者还不够吗?如果我说,这也是春华夫人的意思呢?」
  「连春华夫人也……」
  「夫人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我前阵子才被她训了一顿。」
  「虽然她训的是我,但我知道她是把我们全骂进去了。」
  「我们确实愧对夫人,当年要不是玉碎先生,人文学院都不知能不能建成。」
  「韩文德,你给我搞清楚,这与我们说的是两回事,况且夫人从来没有介怀,她理解我们的作为,只是看不惯。」
  「乱世之下,难辨对错,只是选择不同罢了,但是你问问你自己,你对得起你的姓氏,对得起你的名字吗?」
  「你知道她是怎么说我的吗?」
  「她说,『你有顏面说自己是忠烈侯的后人吗?』。」
  「我确实愧对先祖,想堂堂先祖做为唐朝抗变军军神,看见自己的不肖子孙那么窝囊,肯定会如记载中气得须髯尽张吧。」
  「韩文德,你说,总不能偌大神州,就只有他们雷家人继承先祖的风骨和血性吧?」
  张衡中一口气将心里的鬱闷全部发洩出来,脸庞激动得泛起潮红,胸膛起伏,气息紊乱。
  韩文德听着张衡中的话语,只是双目紧闭,沉默不语。
  张衡中缓了口气,随手拿起一张宣纸,以指为笔,写下两行大字;
  「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
  「这两行字你必定比我更熟,但我还是将它送给你,其他几个傢伙就由你去说吧。」
  「我们现在没有朝廷,没有国家,不代表不能做我们该做的事,忠于百姓黎民,旨在传承延续。」
  「为了更好的将来,我就算当一次罪人,揹一次骂名又何妨?至少我的子子孙孙都可以挺起胸膛,向别人说:『看,这是我们先祖打造的大好河山!』。」
  「我知道了,院长。」韩文德拿起那幅字,深深的对张衡中行了一礼。
  张衡中看见韩文德拿起宣纸的双手,因用力过猛而泛白的指节。
  夜晚,小院。
  「院长这是打算对慈悲教派亮刀了。」梦灵香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朝正在梳头的宋茂德说道。
  「也好,学院内早就憋着一股气,只是大家都装作没看见。」
  「连慈悲教士都能出一个法学家,讽刺得很哪!」
  「用不了多久,等阿一他们成长起来,就是时候了。」
  「你有没有看见那两个法学家吓傻的模样。」
  「讯息中的秘密量太大了吧。」
  「不,他们最受惊吓的,是和你这个疯女人一个小队这件事。」
  「……」
  「欢欢,法学家途径你了解吗?」龙奉心闔上书,揉了揉眼睛说道。
  「初三境主要是囚禁类型的能力,中三境是较为有杀伤力的刑罚,上三境可以使用雷霆,他们称呼为裁决之力。」
  「比较特殊的是,他们有一个继承自古老法典的能力,可以在受到伤害的时候完全反弹。」雷衣欢一边抚箏一边答道。
  「哦?」
  「《汉摩拉比法典》内的核心精神,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看来我得找时间来读读了,要读的书太多,眼睛都快看花了。」
  「你对律法这件事,怎么看?」
  雷衣欢停下弹奏,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龙奉心说道:
  「你怎么会想找我讨论这种问题?」
  「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我不是院长,就算是院长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不过既然你问起,当作间聊也无妨。」
  「我既认为律法有存在的必要,又觉得律法本身存在相当大的漏洞。」
  「公元时期对律法的理解,是将它做为人最后的底线来看待,在这之前,道德更为重要,但是很显然,相信人性,相信道德,不如相信律法。」
  「现在的神州并没有普遍使用的律法,不过行走世间的法学家们可以弥补这一点。」
  「怎么说,他们真的那么公正?真的那么可信?」龙奉心对法学家的理解非常片面,他打从心底怀疑这条途径难道没有漏洞存在?
  「说来也神奇,以往人类的律法在审判时常有错判和冤案,但是法学家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一旦他们错判,会使自己的境界直接下降一级,还会遭受和蒙冤之人一样的痛苦,如果蒙冤之人因此而死,法学家也会跟着丧命。」
  「有这样的惩罚限制,法学家不敢拿自己的境界和生命开玩笑,况且会触发法学家途径的修练者,都是先前心有公理和正义之人,这样的人往往活的很痛苦,也死得早,但是这条途径解救了他们,也解放了他们。」
  「人的精神和意志竟如此神奇,我到现在仍然觉得修练途径的出现是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我奶奶说过,这个时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差的时代。」
  「会好起来的……」
  「是啊,会好起来的。」
  三月后,人文学院,院长室。
  「帝舜的继母和继弟屡次陷害他,甚至放火烧房子,在他入井时拿石头砸他,最后还怂恿帝舜的父亲将他赶出家门,这种欲置他于死地的恶行,你们觉得,帝舜会是什么反应。」
  「当然是报仇!」艾薇儿虽知是在课堂之中,还是不免怒气升腾。
  「院长,这故事我知道,帝舜对待他们还是像对待亲人一样,并没有什么改变,他并非以怨报怨,而是以直报怨。」
  「阿一学得不错,那么你说的以直报怨,直是什么意思?」
  「这我知道,直通真,是真实的意思。」艾薇儿很喜欢院长这样的问答式教学,兴冲冲的回答道。
  「没错,真实,意思就是用人最本来的样貌去对待事情,帝舜无论遭受怎样的虐待,他还是将那些人当作他的亲人来看。」
  「说个题外话,你们知道为什么帝舜的父亲叫瞽叟吗?」
  龙奉心和艾薇儿面面相覷,这个问题确实超出他们理解的范围。
  「瞽叟,就是瞎眼老人的意思。」
  两人眼睛一亮,顿时恍然大悟。
  「帝舜的父亲确实是个瞎眼的老人没错,看来故事中对人物的命名也相当有讲究啊!」艾薇儿发出满足的感叹。
  「接着一样是帝舜的故事,这则故事是出现在《孟子》的篇章中。」
  「有人问孟子,帝舜做为天子,若他的父亲杀人犯法,帝舜该怎么办。」
  「孟子的回答是,帝舜会背着他的父亲逃跑,逃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和他的父亲继续生活。」
  「故事里的帝舜在面对忠和孝的衝突中,选择了孝,也就是他心中人本来就应该有的样子,天子可以由别人担任,但是他仅有瞽叟一位父亲,哪怕这位父亲是个瞎眼老人。」
  「帝舜放弃文明,选择融入荒野,变成野蛮人,也不愿拋弃自己的父亲。」
  「对于这个选择,你们有什么想法?」
  「帝舜是个孝顺的人,而且他贯彻自己的直。」艾薇儿将龙奉心心里的答案说了出来,因此龙奉心没有开口。
  「不错,帝舜詮释了何谓人性,何谓人的真实,虽然这只是个故事。」
  「接着讲《春秋》,这段纪录是昭公六年,三月,郑人铸刑书。」
  「当时郑国的执政者将律法明文鐫刻在象徵权力的金属鼎上,算是人类史上第一次有了成文的律法规定,你们觉得这项举措是好是坏?」
  「感觉应该是正确的行为,因为公元时期的人类都是生活在律法的约束之下,但不知为什么,这段纪录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艾薇儿沉思很久才缓缓答道,但她对自己的答案并不满意。
  「没办法说它是对是错,但艾薇儿心中的怪异感,应该和院长前面和我们述说的故事相违背,明文公开律法,这项举动是用最直接的方式伤害人性。」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说得很好,有了明文法规,人们就不再恪守道德,遵循礼仪,人的思考模式会转变为如何不触犯律法,如何规避可能的刑罚,更有甚者,会因此鑽律法的漏洞,做出伤害他人却不违反律法的行为。」
  「总结来说,确实大大伤害了人性,破坏了人本该有的真实,我用前面的故事做引导,就是为了说这些。」
  「最后一个问题,与课堂无关,我只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你们还年轻,人生也还很长,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成为怎样的人?」
  「像帝尧那样。」艾薇儿不假思索的回答。
  「成为自身可以绽放光芒,照耀、温暖他人的人。」龙奉心和艾薇儿相视一笑,两人想到同一个方向去了。
  张衡中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如孩童般纯净且开心的笑容。
  紧接着,一股宏大、伟岸、磅礡的气息自张衡中身上绽放开来,他的身形缓缓升空,一道连接天地的光柱,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不,或者说,这道光柱更像是由张衡中身上延伸出去的。
  高空中,张衡中的身后浮现一个又一个顶天立地的虚影,龙奉心没见过他们,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知道那些虚影代表的是谁。
  「帝尧、帝舜、神农、伏羲……」
  艾薇儿双眼和嘴巴大张,仰头看着张衡中在空中的身影,她觉得她的日记又可以添上一笔不亚于眾妙之门的纪录。
  人文学院有数道身影朝着此处飞窜而来,他们的表情有惊喜,有骇然,有仰望,有崇拜,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两行泪痕。
  「老张……晋级了。」韩文德泣不成声,他莫名的想起那日在院长室张衡中向自己倾诉的激动模样。
  残破的次空间,一座高耸的、布满死寂的山峰之上,十一道人影骤然睁开双眼。
  「是谁……成道……?」
  「这气息,是人文学院。」
  「臭虫、神棍,你们的末日要到了,哈哈哈!」
  十一道人影此时处在一种奇怪的僵持之中,龙二等九人排成蜿蜒的一列,每个人身上的龙生九子之鳞匯聚悬浮在空中,若从极为远处的上方望去,九人身影排列的模样和类龙鳞的光辉交相映照,就像是一条若隐若现的金色神龙。
  对面的两人,一位身穿白色金边金纹金领的神袍,面目掩盖在兜帽之下,身前闪烁着混浊的灰白色光芒;一位身上披着不知是什么异兽的兽皮,有将近半个身驱都裸露在外,手持一根骨杖静静佇立。
  「嘻嘻嘻!这个空间残留的神力已经快要耗尽,届时你们九个半成品休想拦住我们。」巫仙发出尖锐的笑声说道。
  「我们一定会找到第十个人,用最残忍的方式剥离他的真龙鳞片,得到真神器物,一统神州指日可待。」教宗的声音很特殊,像是同时有两个人在说话,话音中亦男亦女的声响重叠回盪,分外诡譎。
  「就算是那群书呆子里头出了一个第十境又如何,哈哈哈!」
  「劝你们不要小看真龙传人,他的实力远在我们九人之上。」
  「很好,很好,我们拭目以待。」
  东极岛上空,一道看不清面目,分不清性别的灰袍身影遥望人文学院的方向,口中用一种模糊的声音喃喃自语:
  「你做到了,圣王之道,看来春华夫人给你的刺激不小。」
  东极岛上,春华夫人终于聚拢所有的岛民,正在赶往眾妙之门,此时她昂起满脸皱纹的面庞望向远方,用一种欢快的语气低声道:
  「张衡中,你真是不骂不长进啊……」
  神州历一百年,年中,东夷之地,光耀天地,圣人同出。
  人文学院院长张衡中,成道,晋级第十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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