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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率面对自己真实情感后,我感觉到身体某个开关接通,久违沉醉在写作愉悦感,放任心思陶醉在虚构情节,借助角色咆哮平日无法渲泄的负面情绪。我曾有一段时间勤写部落格,说不出口的心事都化作一篇篇心情短文,某天被友人说我怎么过于多愁善感,我闻言后有些愤怒,被他人窥探心情的自己无法适从,但也明白了秘密说出口就不是秘密。那天起我不再公开部落格,好的坏的都不想和其他人分享,不能啟齿的心事都藏在秘密小屋。若真想公开什么故事,就把这份情感注入在剧本里,让主角说出我那微不足道的心情。
  这些日子也有人问我这些情节是否真人真事,但我总以戏剧效果作为解释,就算被人发现似曾相似,我否认到底就终结话题了。也因为这样,我都会在真实故事上进行大规模的改造,除了保护故事可观性外,也要保护当事人,还有自己的创作生涯,出卖他人私隐而惹上官非的丑闻也不是罕见事情。
  说到底我根本是懦弱创作人,却不能不依据这创作办法,继续在创作路上苟延残存下去。仿佛一旦失去这创作方式,就无法在影视界立足,事实上我是没什么知名度,就连我担任编剧一职,都没几个朋友看好。
  或许我就是对这份工作有着一份激情,才能奋不顾身参与其中,不计较背后是非成败。但是我最近有种很强烈的绝望感,要不乾脆放弃这份工作好了,找份安分职业或许我会好过一些。
  我的手机在黑夜里响起来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林宇峰睡不着的来电,细看后才发现不是他,而是那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号码。我沉思片刻,最后还是选择接通来电。
  「好久不见,阿寧。」
  这是我和阿寧事隔两星期后的首次联系,若要说是事隔多久的来电,恐怕要追究到去年的通话记录。
  她没回应我,我却听到电话另一头的她在哭泣,总是笑脸迎人坚强过人的她哭得不能自己,而这些悲伤都是拜我所赐。我这千古罪人不敢说什么,只是安静听她哭泣,待她情绪平復后才思索如何接话。
  「所以……你到底是想要怎样?」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
  「我们真的分手了吗?」
  「不就是你提出的吗?」
  「我提出难道你就没有异议?」
  「我总不能死缠烂打吧。」
  「你怎么可以在感情上这么理智?」
  「还以为你早都就知道。」
  「我不过是一时气话而已。」
  「我知道,这全都怪我,是我不好。」
  「既然你都知道是气话,那你就别放在心上……」
  「我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我们之间矛盾从来都没解决过,若我们双方不愿意让步,始终会走到一样局面,不断重复一样争执而已。」
  「那我们两人大可让步,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如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也不会走到这地步吧。」
  「我妈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要不我跟你去城市发展,已买下的屋子大不了另外处置。」
  「买下的屋子又能怎样处置,不提你每个月需缴付不菲的房屋贷款,你也不能和我联名在城市买屋子,况且你妈竟然把我当鸡狗来看待。」
  「鸡狗那个不过是比喻,那你还要我怎么样!我已作出让步,但你丝毫一点感激之心都没,反而在这儿大放厥词!」
  「我根本没要你怎么样,我只觉得我未来的路不懂该怎么走下去,我觉得自己好失败,就连自己未来想做的事情,想要去的方向,就连自己的情感也无法坦然面对,现在的我根本无法感受活下去的动力,我只求什么都不想而已。」
  「好,既然你不要想,那我就继续帮你想下去,你可以继续过你想要的编剧工作,屋子问题不用你来操心,我和我家人会自行处理,你要买哪里的屋子我们都会支援,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你根本不明白,这不只是屋子问题,我们之间差异还是存在着,我们始终无法接受对方不好的地方,所以才会在感情路上苦苦纠缠。」
  「不好的地方就改,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你错了,人的本性永远改变不了,不管怎么努力,人类原本顽劣个性是不会根除。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天生一对的恋人,也没有完全适合对方的人,在于愿不愿意接受对方不完美的地方,你根本无法接受我不好的地方,只是强求要我改变,这样又算得了什么?」
  没有人可因为别人而改变,这是我看了身边不少离离合合,后来才明白的事情,就算信誓旦旦说会改过自新,不过是脱口而出的谎言。随着时间无情流逝,这些决心也会渐渐淡忘,就算记得也好,不过沦为昨日事情,反而造成他日互相伤害的藉口。
  感情路上不也是一样的道理,所谓的性格不合,就是无法为对方改变,本来每个人的性格都不符合对方,因本来都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在乎你选择接不接受而已。
  「你是不是在外头有其他女人?」
  她的话宛如一把剑刺入我掌心,让我无法招架,一时间无法回应。
  「怎么不说话了,莫非真的给我说中了。」
  「根本没这回事,我没去沾花惹草,这一点我相信你比我更明白,要不然找其他人作证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的确和你说过我朋友一脚踏几船,有者更搭上有夫之妇,但我绝不会作出这些不知廉耻的事情。」我微沉思后道。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只是我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心里能怎么想?」
  「我相信你没出轨,但你思想上有出轨过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就说明白一些,你心里是不是有其他人?」
  这把剑逐渐逼近我胸口,我霎那间不懂如何呼吸是好。
  「我心里能有什么人?」
  「你是不是喜欢上其他女人了?」
  我本想说根本没这样的事情,但我这一刻我竟然开不了口,只因我对自我情感感到模糊不已,到底怎样才说得上是爱情?我这些日子到底说的上喜欢阿寧否,如果真心喜欢她,为何我还为另一个女人心动,甚至期待和她有进一步的发展。虽然我根本没勇气跨出那一步,但对阿寧分明是不忠,我到底因何对这感情不抱任何期待,甚至觉得喜欢上别人也无所谓。
  「是。」
  我竟然坦率承认,还以为自己会否认到底,或许这是我对她的最后仁慈吧。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是男是女也好,不是你该懂的事情,因为我们已经缘尽了。」我沉着气道。
  「其实我一直都有看你写的部落格。」
  「我已经一段时间没更新。」我不以为然道。
  「我是指你私下的部落格。」
  「不可能会找到……你……不会是偷偷用我电脑开啟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突然想起自己偶尔会带手提电脑去她家赶剧本。
  「你一直不向我袒露你的心情,问你近况如何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我根本对你的心路经歷一无所知,我不能再忍受这一切了,我必须要知道你内心是怎么想的!」
  「我本来都是一个没什么情感的人,又何来情感和你分享!」我微怒道。
  「事实真是这样吗?在你私密部落格里,你毫不掩饰对某人的心意,虽不明说是谁,但我看出那人并不是我,你知道我心里多么难受吗?我强忍向你摊牌的决心,装作若无其事和你在一起,就算知道你心里不在我这,但我还是努力经营我们之间的爱情,你又为这段感情付出过什么?我无条件为你付出一切,我父母多次劝我放弃这段感情,说你没担当不是一个好物件,但还是默默为我们张罗新屋子,可你一点都不领情。我比谁都清楚,你不是不愿意搬去我那儿,而是心里根本没有我!」
  我没想过她会把我看得这么透彻,她比我想像中更为瞭解我,我一直觉得她没尝试瞭解我的世界,这一刻我才意识自己是多么愚不可及。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什么都别说,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说吧。」
  「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在一起。」
  「怎么你总是不愿意放弃我,就算知道我并不是那么好的人,而且让你掉过这么多次眼泪,连你父母都不看好我……我真的不懂该说什么了……」
  「或许这就是爱情吧,就是相信你就是我的唯一,所以才会坚持下来什么都不理。」
  她无私的爱只让我更加无地自容,我知道自己一定要在今天给个答覆她。
  「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不能接受自己明知道无法给你幸福,却还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不能这样对不起深爱我的你了。」
  「我求你不要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你一直问我为何选择分开,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无法从这段感情找到任何激情了。」
  「激情当真那么重要吗?与其爱得轰轰烈烈,细水长流不也是一种恋爱模式吗?」
  「或许也有这样的恋爱模式,但我已不懂如何继续这段恋情,就算我们勉强在一起,未来日子也会面临一样的困境。我不能这么自私,明知道未来不会有结果,却勉强要我们在一起。」
  「你太残忍了。」
  这是我听她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回绕在我耳朵是连绵不绝的嘟嘟声,我拿着没人线上的手机,却不愿意按下结束键,因我知道这是我和她最后的一次通话了。
  「我还以为自己很多话想说,最后却还是不懂该说什么,果然我就连说空话也是如此失败,我真是说不上是一个男人啊。就算没人听我在说话,我也无法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我不明白为何自己总是在感情路上多灾多难,一切绝对都是自己咎由自取。若我能决断一些,不那么优柔寡断,很多不安因素也能尽数去除吧。说到最后,我根本不配得到幸福,不配喜欢上任何人,也不配被人喜爱。」
  眼泪自我眼角掉落,我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掉泪,一段时间没好好正视自己的情感世界,正如那圆了这么久的谎言,是时候该放下了。
  我最后还是按下了结束键,为这五年的感情判了死刑。
  「对不起,我们还是没能走到最后。」
  「我们分手吧。」
  ——————————————————————
  我始终还是回到一样的会议室,进行着剧本审核的最后关卡,出席者就只有我和张监製而已。张监製说其他人忙于其他工作未能出席,但我相信这安排出自张监製的温柔,若成品差强人意,意味着进行已久的筹备工作宣告终止,始作俑者的我免不了千夫所指,恐怕我就连走出去这会议室的勇气都没有。
  张监製在我面前默默翻阅稿件,时而皱眉,时而莞尔,更不时唉声叹气,我看着他脸部表情多变,心情紧张得像坐上一台喷射机。
  我紧张的原因并不是写不好,而是这是我难得觉得自己写得好的故事,故事内容尽可能不落俗套,对白设计方面也下了一定心血。为提高稿件完整度,我最后几晚连夜校对稿件,尽可能多一些时间修润稿件或增删一些内容,我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参与剧本创作,再不使出浑身解术就没下一次。
  若这次真不过关连累剧组,我自然没面目继续留在影视界发展,换一份比较安定的职业,不再过着这种非人生活,薪水也没比其他人高出多少,更不要说有什么出头,就连辞职信我也准备好了。
  「流流,我看完了。」张监製推了推眼镜道。
  我端正坐在她面前,礼貌点头称是,屏住气息准备聆听她接下来说的一字一句。
  「看你表情紧张得如坐针毯,若我是旁观者还以为你是在等候验身报告。」张监製没好气道。
  「你这么说让我回想起领取考试成绩的心情。」我若有所思道。
  「眼下之意是指忐忑不安?」
  「也不完全是不安,应该说是有些茫然,脑袋不懂该想些什么,仿佛想什么都不对。这种不确定感像当年领取大考成绩后,不懂该往什么方向前进,对于人生的路也不懂该去向何处,只能期许什么好事会降临。啊……我似乎说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让你笑话了……」我喃喃自语道,看着张监製一脸茫然才惊觉失语。
  「没这回事,你说的这个意境恰好是我当年拍电影时的心情写照。你应该听说过我之前拍过几部电影吧?乍听是很厉害的工作经验,实则糟糕到不敢向别人提起,因电影票房都不怎么好,口碑也说不上佳评。那时的我不懂在影视圈如何继续走下去,心想还是辞职找其他工作算了,想到自己不适合从事其他行业,顿时有种进退两难的无助感。」张监製微笑道。
  「确实和我心情如出一辙,我连辞职信都准备好了……」我激动把辞职一事脱口而出,看着张监製一脸无奈才惊觉再度失语。
  「张监製,我不过是说说而已。」我紧张道。
  「我相信流流是认真的,因当年我也是有一样的感触,我更看出你口袋藏着一封辞职信。」
  我狡辩不果,只能老实把辞职信放在桌子上。
  「好吧,就如你知道的一样,我觉得自己对于编剧这份工作不再抱有任何激情,若这次仍然差强人意,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离开影视圈。」我诚实道。
  「你也不必这么快下结论,我都还没说完自己的故事,走投无路的自己突然间收到一通来自影视公司的电话,称看中我执导电影功力,有意挖角我到影视公司。我当下感想是开什么玩笑,我现在是无业游民,有人请我工作已偷笑,还说挖什么角,我马上答允他的请求,也在曙光影视公司打滚十多年直到现在。后来我发现自己并不是真心要离开影视圈,说什么失去对影视激情全是废话,实则找不到留下来的勇气,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心情吧。」
  我在旁点头如捣蒜。
  「我接下第一个电视剧案子,心知肚明这部电视剧只许成功不能失败,若拍出一部不入流的电视剧,恐怕真要从影视圈绝跡。或许有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我在这部戏剧付出的心血,是我有史以来最呕心沥血的一次,最后该戏剧勇夺年度戏剧大奖,这才奠定我日后在影视圈的地位,之后故事你应该不陌生了。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想表示人生路上难免遇到挫折,我们能做的从来都只是做最好的准备和最坏的打算,只要设想失败是理所当然,面对成功时也就能保留当初那颗初心。」
  「张监製所言甚是,那么你对于我这部剧本有什么看法呢……」我忍不住插嘴道。
  「说了这么多,你难道不明白我的用意何在吗?」张监製没好气道。
  「你不就说你年轻时从低潮爬起来的故事吗?」我诚实道。
  「看来你理解能力有限,我是说人经歷过低潮才能明白什么是创作,而你这次的成品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敢置信道。
  「这剧本过关了,甚至比我想像中还要好,可以直接开工。」
  我松了一口气,想到自己还能继续留在影视圈就忍不住开心起来。
  「那你还要递交辞职信给我吗?」
  「当然是不要,我赖死都不会离开这个位子。」我吐舌道。
  「说完陈年旧事,是时候细谈这次的剧本内容,之前提及的内容不当,你都进行大幅度修改,出来的成品也不错。有几个内容是我特别喜欢的,《距离》一集里描述的远距离恋人额外写实,无法一起度过重要节日让他们的关係日益变淡,最后反而变成互相冷落的相处模式。故事后半段男子被揭发身患重病,故意冷落女生是要把女生给逼走,没想到女生却始终相信着他,最后两人选择一同面对生死难关。乍看有些老套,却让我感触良深,忍不住想问你是否染上了什么奇难杂症?」
  「我健康得很,你别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我翻白眼道。
  「你真是没什么幽默感,我是称讚你情感着墨方面感动人心,甚至让人感同身受,仿佛经歷一场时空旅行,感觉过去的你终于回来了。」
  我苦笑不语,没能说出这故事以自身感情经歷作为蓝本,一些对白更是原封不动把阿寧的话写进去,用故事记载往事或许也是我继续创作的动机。
  「《激情》内容就让我彻底傻眼,里面说到阳光男孩是公认的大眾情人,看似正人君子的他在感情上却是用情不专的贱人,费尽心思追求班花,到手一个月后就分手收尾。他说到手后那份激情荡然全无,不懂该如何继续经营这段感情,长痛不如短痛就提出分手。一星期后他就和班上另一个女生搭上,没想到多一段时间后再度分手收尾,最后在夜总会遇上一个性感辣妹,两人火热搭上直接在厢房缠绵,最后才得知该女人是黑道老大的女人,结果被打得不成人形,所幸公司女同事为他解围才能离开。他才发现女同事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喜欢着他,就连那天夜总会也默默跟在身后,才能及时拯救他,他大为感动并接受了她的爱意……这分明就是黄一鸣的亲身经歷啊!」
  我在旁笑得无法自己,这故事确实是以导演组黄一鸣亲身经歷为蓝本,那天会议我看他鼻青脸肿,之后向威廉好奇询问,才得知他搭上黑道女人最后被剪接组蔡美芳搭救,两人患难见真情也就火速成为一对情侣。我听后觉得匪夷所思,心道一定要把这故事好好记下,不然就真的太对不起观眾了。
  「你不怕他们找你秋后算帐吗?要知道你可是拿他们开玩笑。」张监製笑得不能停歇。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东西,再说搞不好这一切都是蔡美芳的精心佈局,设局让黄一鸣被黑道砸了一身伤,之后勇救佳人就能夺得如意郎君的欢心,这又不是什么罕见剧情。」我发挥编剧特有的思考能力。
  「听你这么说还真的是有这个可能性。」
  「我不过是开玩笑而已。」
  「好,就别说这段雾水情缘,直接让这故事上架。你发给我的几篇分集剧本,最让我看不明白却深深吸引的是《条件》这集。故事说到男子发现隔壁住着一位单亲妈妈,听到不少关于她的不好传闻,却不由自主地被她气质给吸引。这女丛不向他人求救,就连男子主动帮忙也不接纳,在餐馆辛苦打工养活孩子。男子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不时假装在外头遇见女子,有意无意给她一些援助,两人关係逐渐变得缓和一些。可惜酝酿感情之际,女子丈夫回来找她们一家团聚,男子无意打扰他人生活,选择黯然离去。我们该具备什么条件才能爱上别人,或被他人喜爱,这真是叫人省思的话题啊。」张监製若有所思道。
  「这是普通不过的都市故事,甚至有些老套,怎会让张监製你留下印象呢……」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故事里的单亲妈妈是范佩晶吧?」
  「开什么玩笑……」我惊讶得说不出话,完全被她看透了。
  「单从故事走势来看,是完全和她扯不上关係,只是女主角一些小动作和说话用词,甚至爱说『不拘小节』的口头禪,都和范佩晶如出一辙。你骗得了其他人,但我好歹是靠拍戏养活,这点眼力怎能少呢?」
  「连你都看得出,那么当事人岂不是也会发现到……」我惊讶得说不出话。
  「你知道我为何说看不明白这故事吗?」
  我诚实摇头。
  「因为我不确定爱情存在于这故事否。」
  我暗叹一声,无法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只因我也不确定我和范佩晶之间存在着爱情否。
  「或许这么说有些难以置信,我拍了这么多部爱情戏剧或电影,都不明白爱情是什么,或该具备怎样的形态,可能爱情本来就是那么玄之又玄的存在,就是叫有心人永远猜不透学不会。」
  「我也不懂该如何看待这份情感,就只好把这心情写进剧本里面,或许某日会豁然开窍吧。」我叹息道。
  「再不表达心意就没机会了。」张监製摇头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范佩晶今早收到高层指示,两个星期后就需到公司分行任职,也就是说你没多少天可以看到她了。」
  「怎么会突然被调职……」我惊讶得说不出话。
  「这倒是她申请已久的,据说比较靠近她家乡便于返乡。」
  我脑袋一片空白,不是没想像过她会离我而去,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到来,而且是我毫无防备之下宣告离去。我清楚知道,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她了,他日碰面也是不懂如何交流的路人关係,我和她的生活再也没有交际的可能性了。
  「流流再不採取行动就会后悔哦。」
  「你真是太不瞭解我了。」我苦笑道。
  什么都不做才是我的作风呢。
  ————————————————————————
  我坐在餐馆里翻阅着功能表,琳琅满目的菜色让我不懂该如何点菜,我稍微瞄了在旁侍应一眼,见她脸上写着不耐烦,露出不满眼神,仿佛在诉说我这个大男人点个菜婆婆妈妈。我自知理亏,随便点了一个招牌炒饭,待她问我要什么饮料,我要杯白开水,却无意中听到她下意识暗呸一声,随即拿掉菜单拂袖而去,只剩下愣在原地的我和范佩晶。
  「天啊,在这个资讯爆炸的年代竟然还有这样的服务态度,难道她不知道服务不周随手就被人在社交网页疯传吗?」我瞪大眼睛道。
  「你也不用这么为难人家,做人该不拘小节,毕竟是你不对在先。点个菜都要花个十分鐘,人家就在旁呆呆站了十分鐘,她没骂出口已很给面子你了。」范佩晶摇头道。
  「那也不用呸出口,叫杯白开水真有这么丢脸吗?」我叹息道。
  「一个中年人却还不捨得点饮料,这样还不够丢脸吗?」范佩晶眼带鄙视道。
  我不禁苦笑,比起不捨得点饮料,我倒觉得人到中年却还默默暗恋别人,这才叫人觉得丢脸。更丢脸的是,明明暗下决心不再和她有什么接触,却总难免有我和她独处谈话的空间。
  今天一回到住宿后,才发现晚餐就我和她俩人,她问我要自家煮还是外头吃饭。我本想说打算自己一个人吃饭,但就是不习惯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就提议在外头吃饭,要我和她俩人在家里煮饭,这画面还真叫人面红耳赤。
  我已经想不起上次单独和她吃饭是什么时候,自从她们兴起吃住家饭后,我就不再出现在大小餐馆。某天一人出现在相熟餐馆,老闆惊觉原来我还在这附近居住,当他询问过往和我一起的范佩晶,我都耸肩打趣说无可奉告。我和她之间原来也有着一摞摞的回忆,只不过我选择淡忘,而且她今后也会从我生活消失。
  就是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和范佩晶说话,这才答允和她出去吃饭。
  「听说你要离开公司了。」我尽可能平淡说出这句话,不让她看到我的不安定。
  「你知道了,本来想在离开前几天才和你说,但现在说也挺好的,其他人都知道了,就剩下你一个而已。」她微惊,随即若无其事道。
  她若无其事的表情,我看在眼里,给我感觉告诉我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这也难怪,谁叫我故意冷落人家,就连说间话的空间也没有,她早都不把我放在心上。可我没能说出口,我早已经失去了和她说话的权利,只因我会情不自禁被她的眼眸给吸引,继而无法遏制那隐藏已久的情感。
  「那你是因什么理由申请调职呢?」我明知故问道。
  「新工作地点和靠近我家乡,考虑到可省一笔交通费用,就毫不犹疑申请调职,有什么问题吗?」她一贯淡定道。
  「问题就在这里了,不过是离家里近一些,也不至于要调职吧?来到新地方又是人生路不熟,况且这里已有一班认识多年的朋友,这可不就是本末倒置。」我不能理解道。
  「言下之意,莫非你不捨得我?」范佩晶好奇问道。
  「当然没这回事,我只是替黄慧晶和沉月茵她们心疼而已。」我果断撒谎了。
  「真失望,还以为你会有那么一点不捨得呢。」
  「我们不过是普通不过的同屋朋友,说不上什么舍不捨得,也不是第一次经歷生离死别了。」
  其实我很想说,你不在后我失去留在这里的理由,才发现自己能坚持到现在,部分是因你在这里的缘故,如今你要离开,我又该为什么而留下来。
  「我都忘记恭喜你剧本大功告成呢。」
  「这句话从同剧组的你口中说出感觉特别讽刺。」
  「大男人该不拘小节,好的坏的也都过去了,看在我即将离开的份上,就不要给我这幅脸色看,来笑一个。」
  我勉强挤出笑脸,那瞬间我才发现,自己好久没对她微笑了。
  「原来我们都认识一段时间了。」我若有所思道。
  「大概已有两三年的时间?」她屈指算道。
  「不知不觉我们也将迈向三十岁了。」
  「拜託,这可是女人大忌,我自认我还年轻呢。」
  「做人该不拘小节嘛,这些小事何足掛齿,突然想起我们已有一段时间没一起看电影,要不找个机会看个最后的电影吧。」
  「还不是你都没再约我看电影了。」
  「你也可以约我的啊,但我不一定答允就对了。」
  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稍作沉思然后开口了。
  「你最近似乎有一些不开心?」她关心问道。
  「不就是剧本写得不怎么顺利,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了。」
  「不懂是我错觉否,总觉得你好像还在烦恼其他事情。」
  「可能是因为我刚失恋的缘故吧。」我脱口而出道。
  「啊……我似乎问了不该问的东西。」
  「啊……我似乎说了不该说的东西。」
  「听你这么说,看起来心情已平復了。」
  「也没什么继续低沉下去的理由。」
  我没能说出口,自己对于分手一事是有心理准备的,或许知道这段不被看好的爱情,早该果断结束,不该让双方陷入僵局。当一些女生朋友知道我分手后,都会指责我是一个用情不专的人,蹉跎了人家女儿的青春年华,这个年龄分手的她是很难再找到男朋友。我仍然没能说出口,若我勉强和她相爱,就算真的走到结婚这一步也不会幸福,难道离婚带来的伤害比起分手来得更大吗?
  「怎么你在感情上总是这么冷淡,当你女朋友真是太可怜了。」她摇头道。
  「我也觉得爱我的女孩特别可怜,我始终不擅长经营感情,以后不懂还有没有勇气爱上别人。」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我沉默不语,认真思考好一会儿后,摇头表示。
  「就算喜欢也好,日后也不过沦为肤浅的情感,正如世上没有不会凋谢的花朵,爱情不可能永远维持在最美的姿态。一旦失去激情,突然找不到继续下去的理由,这样的爱情又算得了什么,我们又该因什么理由而去爱人?」
  「爱一个人,本就希望他过得比自己好,如果自己有这个福分能让他幸福,那就顺应自己的心意,竭尽所能让所爱的人感受爱意。至于激情什么,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或许你还在质疑那人是不是你命中註定的那个人,若她真是你一生所爱,你是不会爱得战战兢兢。激情也好,平淡也好,快乐也好,悲伤也好,这本来都是爱情的全部。」
  「还真是少听你私下发表对爱情的看法。」我微笑道。
  「这还不因为我们私下没什么交流。」
  「说的也是。」
  「我在《角度》一集里写着,若爱的angle失焦,曾经是angel的你,也会变成anger。爱的侧面,你懂多少?左边的开朗面,右边的阴暗面,也是爱的一切。脑海某天想到angle的l若移动,能组合成angel,当象徵life的l扭曲了就能组成anger。那刻我才发现英文字母是多么奇妙,看似一样的英文字母却带来不一样的意思。当lforleft,我联想到的是angel的理智左侧;当rforright,我联想到的是anger的感性右侧。我们常听到要寻找mrright,却不经意把心意left在后头,原来当你看见爱的两面,就是明白爱情了。」
  我默默点头称是,儘管我是有听没有懂。
  「那你想表达的意思是?」
  「换个角度看待爱情,或许你会更加明白爱情。」
  这是我和她最后一次交谈,在那之后我就没和她说任何话了。她完成手头上工作后,就不再出现在公司,也将在短期内搬迁,我挣扎好多次要不要约她去看电影,就算约成后总有其他因素阻扰,我们始终没能一起看最后一次的电影,也就慢慢迎接离别那一天。
  她并没告知她离开的确实日子,我今天放工后看到门户大开,而她忙着搬动傢俱去车子,就连平时煮菜的电锅也不例外。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她现在就要离开了,可我没主动问她需要帮忙搬动重物否,或许自己不敢正视她离去的背影,只能躲在房间聆听她忙碌的脚步声。
  她敲了敲我房门,我探出头一看,假装为她突来敲门感到吃惊。
  「我现在就要走了。」
  果然现在就要走了。
  「嗯。」
  「房间钥匙我就交给你了,你和月茵讨论谁要搬去我房间,房间还有一些傢俱,谁搬进去的话就要另外给我一百。」
  她始终是那直肠子个性,这节骨眼还这么数目分明,可我没能专心聆听,只是木訥点头而已。
  「那我真的要走了,后会有期。」
  我脑海排练好多次和她说的最后一席话,并打算以握手祝福作为句点,但我只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点头,生硬说出我和她的最后一句话。
  「好的。」
  我就连告别的勇气也没有。
  她就这样从我生活中离去,没有预兆地闯进我生活,不带走一片回忆地离开我生活,这一切发生虚幻得好像一场梦,不愿醒来的就只有自己。我推门进入她的房间,里面只有衣柜和床架,我躺在床架上望着天花板,无法相信自己不再会看到她了。
  我临睡前发了资讯给她,道出那未能说出口的告别。
  「这些日子受你不少照顾,想说谢谢很久了。」
  出乎意料的是片刻就收到她的回復。
  「不用客气。」
  我阅毕信息后,脸上掛着苦笑,把头埋进枕头里,沉沉睡去。那不想醒来的美梦,或许也是时候醒来了。
  其实我很想说,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现在也是。
  ——失去激情后,爱情变得不再美艳动人,大家说爱情变质了,却不知道爱情无法永远都是最美的姿态,激情也好,平淡也好,也是爱情的全部。
  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败给了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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