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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羲元觉得既然要骑马,马车就没必要留那么多了,要求常霆再带走五架车,但马姬羲元和侍女们要骑,并不许带走。也就是说,常霆手下要有起码十个人坐马车回去。还是坐公主的车,姬羲元的车内许多装饰和颜色并不是侍卫可以使用的……总而言之,常霆今天还有的忙。
  冬花把手上的汗巾递给常霆,“统领辛苦了,擦一擦汗吧。”
  这是常家提出要为两人定亲后冬花第一次主动关心,常霆努力憋住还是漏了笑:“嘿嘿,我洗干净还给你。”接过汗巾搽脸。
  似乎是常霆曾托人赠给冬花的布料。闻起来还有花香味呢,姑娘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从小常霆就藏不住事,冬花打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正是为了解决此事来的。冬花说:“不必还了,这是我临出门时向惟安借的。”
  惟安是姬羲元惯用的马夫,是个年纪不大的内侍。姬羲元身边伺候的人数他最小,长得娃娃脸讨人喜欢,从春夏秋冬往下大大小小的宫女嬷嬷都爱逗惟安,绣品是不缺的。冬花要了惟安就给,日后再补上。
  常霆擦脸的手顿住,笑不出来了,“你这是有话要说啊。”常霆看了周围一圈,指着旁边的帐篷说:“借一步说话?”
  冬花不欲节外生枝,抬头直视对方,做宫女的第一要事就是谨慎,她已经很久没有直视某个人了。她笑道:“就在这儿光明正大的挺好的。我就直说了,你也莫见怪。”
  “我们多少年的交情的了,你有话直说吧。”常霆将汗巾挂在手臂上,抱臂掩盖手微微的抖,心底有不好的预感。
  冬花说:“我不会嫁给你的。出鼎都前殿下允许探亲,我就和母亲说过了,我以为母亲和常家伯母已经说清楚了。但你好像还不知道。所以我今天和你敞开聊一下。”
  常母婚姻生活美满,认为女人肯定是要结婚生子的,并不把冬花母亲委婉的推拒放在心上。常霆了解自己的母亲,这件事确实是母亲做错了,否则常霆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尴尬境地。
  常霆先道歉:“抱歉,阿娘没和我说过这件事。”随后又不甘地追问:“是我哪里不够好吗?”
  他有哪里好呢?冬花想。
  常霆以总追求名义打探行踪,借别人之手送些有的没的东西,借机说上两句话……这些事情都会干扰冬花的工作,总有人跟着就不能做一些事,在宫里拿到外来的东西很容易犯忌,冬花也不喜欢在理账、熏衣、插花等的时候旁边有人叽叽喳喳说笑。
  偶尔有小宫女用羡慕的语气对冬花说起常霆的行动,冬花尴尬地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童年趣事,她只能笑着岔开话题。
  冬花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真不想提起令人不愉快的话啊。但还是要说:“你的这句话就很不好,先前的所作所为也是,都惹我厌烦。”
  常霆想大声质问为什么,他难道做错了吗,别的侍卫追求心上人都是这样做的。常霆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这么问了,之后死在路边冬花都不会多看一眼。他转念想,或许冬花比较特殊,她从小就和其他小姑娘不一样。
  常霆问:“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婿?”
  改变不了对方,常霆还可以改变自己。他一向是个好学生,给他时间一定可以赢得冬花的欢心。
  冬花终于笑不出来了,她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想嫁给任何一个人,无论是谁都一样。我只想留在殿下身边服侍。”如果非要说的话,冬花觉得嫁给公主殿下挺好的。
  常霆不能理解,他受环境影响深厚,耳濡目染之下无法想象一个女人不结婚是什么样子,震惊之下他脑海里浮现的最近的人就是林丑,他质问冬花:“你难道想和林嬷嬷一样年老无依无靠,夏竹去请她的时候身边连个晚辈也没有。这样的日子是你想过的吗?”
  “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差不多吧。”冬花也很惊讶,要是她能像林丑一样深受主上信任,年过五十还能得到重用,做梦都要笑醒了。
  冬花就算不结婚孤独终老也不愿意考虑嫁给他。
  他难道就这么不堪吗!
  还是说冬花在宫廷中见识了富贵,看不上相夫教子的生活了。
  常霆不能接受。
  常霆胸中涌动着说不出的愤怒与烦躁,他低吼道:“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还记得你叫冯终惠吗?自从你到女帝身边任职开始就变了,你以前和我说话不会言辞尖锐,总是温柔可亲。小时候还说过要嫁给我,都是她们把你带坏了。可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殿下生来就是殿下,她们的生活不是我们可以高攀得起的。”
  冬花不明白,话题是怎么扭曲的,男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她们又指谁?姬羲元?女帝?要是被有心人听见,就是诽谤皇室。冬花确定眼前人已经失去理智了,虽然不理解,但她不能任由对方以失智状态回鼎都。
  冬花耐心解释道:“年幼时我父亲尚在,他给我取名冯终惠,取自诗经‘终温且惠,淑慎其身。’他是一家之主,我受庭训,当然要做不与人为难的淑女。冯终惠可以永远温柔可亲,冬花要是毫无脾气早就被欺负死了。我没有打算高攀任何人,比起嫁人我更喜欢依靠自己的本事活着,看殿下的脸色总比看个不知所谓的男人的脸色要好得多。”
  至少姬羲元是个仁慈的主,从不打骂下人,四时八节都有衣食赏赐,出门在外也有人哄捧。她是有正式职称的女官,平时还有小宫女伺候,这不比嫁人伺候一大家子好得多。
  在冬花始终如一的平静语调中,常霆终于冷静下来,发觉自己言辞过分了,呐呐道:“我是为你才调到公主手下……”
  “那是为你自己。”冬花不想听他说话了,“说清楚了也好。其实我从来都不耐烦应付你的,你喜欢的是我父亲养出来的冯终惠,我是冬花。你此次回京,尽可以去再找一个温柔如水的‘冯终惠’。只是尽量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了,我很不喜欢。现在你该去收拾要带走的马车了,告辞。”
  话落,冬□□直离开,任常霆喊了好几声也没有回头。
  冬花说的都是真心话,对方有没有听得进去就不关她的事了。
  原先没有敞开说是担心将来在公主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不好相处,现在冬花敢肯定姬羲元不会久留常霆。姬羲元的喜恶分明,情绪不稳定的人她是不会留的,唔,这大概是因为她本是就是最容易愤怒的人了。
  深入相处了才知道,姬羲元是个毫不克制愤怒的人。
  等姬羲元放马回来,冬花把今天的事情都说了。
  姬羲元捻了捻手指夹着的草叶,无所谓道:“我早知道他留不久,毕竟是阿娘分拨的人,先将人打发回鼎都让春月跟钱玉提一下,调走就是了。我还不至于缺人用。”
  冬花担忧常霆情绪不稳半路掉链子,姬羲元知道了也不过一笑,“你高看他了,也就是面对你才赶做出怒火滔天的样子,我的吩咐他不敢不做好。就是想拿赵富作伐,也不会在回京路上出幺蛾子。你要是担心,我就让秋实跟着一起回去吧。常霆打不过她,这你该放心了。”
  冬花不赞同:“那殿下身边就少人保护了,比起常霆还是殿下的安危要紧。”还将怀山州的情报递给姬羲元,希望对方认识到怀山州并不是个完全太平的地界。
  姬羲元翻了两页兴致盎然,扔了手中的草叶子,捧着仔细读。看着看着姬羲元想到好主意,“唔,没关系。怀山州民风彪悍,不少地方保留有母系繁衍的村寨,以母为尊。正好,我们去拐来练一支女兵怎么样?”
  “太危险了……”
  “太有趣了,还有以前招安至今保留的女兵,我得好好研究一下她们的家族构成。等见过太婆,央求太婆帮我引荐一二。”姬羲元比对着地图,完全无视冬花的劝告,“唔,好像顺路。要是能提前去见识一下也不错啊。”
  冬花扶额叹息:“殿下……”
  离开了望海,殿下好像突然变得活泼了。
  作者有话说:小小话术。
  关于pua我回头再深入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掺和一个案例。
  呜呜呜呜,为了我的小天使,无论收藏如何,我都要加更。
  第36章 自己人
  姬羲元的美好规划在踏上怀山州土地的那一刻破碎了。
  赵太婆的信息渠道比姬羲元想象的还要充沛,一听手下人说姬羲元这些天干的好事,就派嬷嬷千里迢迢地来接应,说是务必将公主殿下好生带回赵家。
  来的嬷嬷姓尤,是赵太婆娘家的家生子。
  面对笑咪咪的尤嬷嬷,姬羲元只能下马,安分守己的坐在赵家的马车上度过接下来的路程。毕竟在路上紧赶慢赶依旧没能赶上太婆生日的曾孙女还是得乖巧一些。
  尤嬷嬷很有与活泼好动的孩子相处的经验,总是趁姬羲元空闲的时间造访姬羲元马车,给姬羲元讲故事。故事内容包括姬羲元母系祖孙四代人的衣食住行、兴趣爱好,就连女帝不为人知的小偏好都知道不少。甚至还有老太后小时候的糗事。
  姬羲元原本是怀揣着尊老爱幼的态度在敷衍对方,后来完全沉浸在老人家给孙女讲古的环境里,两人聊得有来有回。
  讲着讲着,尤嬷嬷提到尤家伟大的先祖。有名有姓的家族肯定会有个著名的祖先,没有也会编一个出来,姬羲元可太懂了。
  姬羲元至今怀疑自家历史上写的传承自皇帝的血脉到底靠不靠谱。
  赵家太婆本姓尤,祖上是大周开国皇帝的长女,本职是将军,替父亲打下了大半个怀山州。开国后受封怀山公主,皇帝爱女如命,她实封就在怀山州的州府,三个儿子没车轮高就有爵位,驸马也位极人臣距离宰相只有一步之遥。这时候,祖宗年方二十五。
  史书记载公主二十七病逝,按尤嬷嬷所知,其实怀山公主是犯事被剥夺宗室身份,带着幼女改姓尤,迁往怀山州繁衍生息,才有了怀山尤家。
  这事姬羲元还真是头一回听说,但好像不是假的。无缘无故,谁敢拿当朝皇家宗女的事情改编成自家族谱啊。
  都爱女如命了,还能剥夺身份,隐姓埋名生活。得是多大罪啊,难道是袭杀亲弟弟?毕竟是长女,想做太子的话兄弟们就要有所牺牲。
  姬羲元非常有耐心,直到尤嬷嬷讲完了故事才提出问题,“怀山公主犯了什么罪啊?”
  有旧例在前,她以后也好参考不是?
  虽然问了,姬羲元是没指望嬷嬷知道的,正盘算着去谁哪里打听。
  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赵嬷嬷还真知道部分内情。
  尤嬷嬷嘿笑道:“据府里老人说,怀山公主与二皇子大吵一架,负气而归。连夜从鼎都回到怀山州,从鼎都到怀山州走水路最快,当时正是黄昏,公主立于舟首,有俊美男子凫水而出,以歌示爱,公主欣然应允。”
  姬羲元畅想,天时地利人和,谁不心动啊。
  尤嬷嬷双手比划,不好说得太明白,“殿下应该知道的吧,怀山不少地方有文身的传统,部落图腾文满大半个身体。嗨呀,人长得俊,身上又文得黑白分明,该少的不少,好看得不得了。怀山公主会喜欢也不奇怪的哝。”
  姬羲元会意,催促她继续讲:“然后呢、然后呢。”
  尤嬷嬷:“之后就没什么好说的啦。怀山公主觉得鼎都那摊子事哪里有怀山州自由自在哟,就留在怀山州生活,偶尔去赴山间部落的男子的约会,日子就这么过喽。”
  姬羲元从八卦的情绪中挣脱,回归正题:“那也没说怀山公主犯了什么事情呀。”
  尤嬷嬷拍手道:“差点忘记了,每次给小辈讲故事,讲到这里他们都很兴奋,然后就讨论去了,基本没人听后面部分的。我给殿下继续讲……”
  然后姬羲元就听了一个驸马头戴绿帽、醋意大发,赶来怀山州大闹一通,发现打又打不过怀山公主,脸又不比小情人年轻貌美,怒气冲冲入宫告状的故事。
  嗯……怎么说呢,铁打的公主流水的驸马,你驸马再位高权重,公主也是陛下的心头宝贝呀。
  □□是个讲道理的人,先安抚驸马,表示这件事我一定管到底。打发人离开后,□□思来想去,抱在怀里一点点长大、教着学文习字的女儿,长大了多喜欢两个男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呀。
  她爹我后宫还有几十个美人,只能说女儿效父,她孝顺。高祖看着女婿不到三十就被胡子遮了半张脸的英俊面容,实在是张不开口让女儿打发小情人,最后赐金银珠宝安抚安抚。
  驸马也是脑子一蒙才进宫跟人父亲告女儿的状,回过神来就开始做儿子们的思想工作,说服儿子们,再把儿子们送怀山州住公主旁边。他就不信了,对方半点脸皮都不要。
  到底是亲儿子,怀山公主好吃好喝招待,母子关系和谐。但儿子们天天在耳边念叨《夫妇》、《敬顺》、《妇行》之类的,圣人也要火大。
  怀山公主质问他们:“你们到底是谁的儿子,你父亲出入平康坊也不见你们去劝说,却来我耳边叨叨个不停,如果是我的儿子就闭上你们的嘴。”
  做儿子的总是很容易与父亲共情,大儿子回答:“风流浪荡的母亲导致我们受人耻笑,有还不如没有。”
  怀山公主已经有孕受不得气,头晕眼花之下勒令三个儿子立刻就滚。都是被捧在掌心长大的天之骄子,说滚就滚,头也不回地离开怀山州,回到他们父亲身边。
  怀山公主对驸马教导儿子的事情心知肚明,生下小女儿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要解决矛盾。为了孩子们的未来和小女儿考虑,怀山公主向□□提出“病逝”的解决方案。
  她满心恶趣味的选了与黄帝姬氏相对的蚩尤的尤作为新的姓氏。尤家一代代女家主传承至今,现在的家主是赵太婆阿姊的孙女。
  姬羲元听完这个漫长的故事,问道:“公主辞世后,公主府会回收,财产交由后代继承。怀山公主是将钱财留给儿子了吗?”
  几百年过去,原先怀山公主府所在,与姬羲元现在居住的公主府有一半是重合的。
  缘分妙不可言啊。
  尤嬷嬷诧异道:“殿下怎么会这么想?儿子随驸马姓不随公主姓,怎么有资格继承公主的产业,当然是我们尤家的女子代代继承了。”尤嬷嬷见惯女子顶立门户,认为女子获得财产顺理成章、理直气壮。外姓子怎么有资格继承家业呢?那不是乱了套了!
  姬羲元笑道:“大善。”
  虽然和姬羲元最开始设想的不一样,但这也是个好故事。
  儿子轻易地背叛母亲,因为他们知道,今天帮助父亲压制母亲,来日也会有无数人帮助他压制自己的妻子,后日就会毫不心虚地将女儿奉送给另一个男人。
  怀山公主的在史书上寥寥数笔,停留在病逝的结局。现实中,她的精彩生活依然继续。她的驸马和三个儿子分别卷入的皇子间的争权夺利,没有得以善终的。
  说完了尤家的发迹史,尤嬷嬷开始讲赵太婆。
  赵太婆年轻时,里外的人尊称她一声尤姬。女儿做了皇后,受册封为赵国夫人。
  赵氏与尤家不同,受外界影响较深,基本上是男子掌家。
  尤嬷嬷讲到这嗤笑道:“要不是那短命鬼年轻时候有几分颜色,仗着脸皮勾引了主子,还撒泼打滚硬要主子负责,主子也不用受这么多年辛苦,累死累活的便宜了外姓人。幸好生的都是女儿,否则都像那个短命鬼一样,主子该受多少累哦。”
  作为不姓“尤”的外姓人姬羲元沉默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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