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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以晴见孟清词待她仍如往常亲热,松了口气,脸色也轻快了许多:“多谢嫂子,不用啦。”见知微和知宜在一旁忙忙乱乱收拾东西,她心中一动,问道:“嫂子,你是要出去么?”
  哦,难怪这一大早就过来了,是闷坏了吧,清词笑而不语。
  “嫂子......”萧以晴使出了她的杀手锏,抱着清词的胳膊,娇声道:“嫂子,能带着我吗?”
  “嗯,”清词解释道:“晴姐儿,我今儿是去看望宋师兄的。”
  宋蕴之执意不住进国公府,她尊重师兄的意见,但他起居如何,她总要亲眼看过才能放下心来。
  萧以晴目光一亮。
  萧珩从内屋踱出来,便听到这一句,不由眉心微动。
  萧以晴正要说话,瞥见萧珩,讶然问:“哥哥今日竟还未出门?”说着扭头看了看窗外,见日色朗朗,大是意外。她竟然能在这个时辰,见到这个向来起得比鸡早的哥哥,可谓稀奇。
  “进宫,又缠你嫂子做什么?”萧珩扣紧衣领,淡淡问道。
  萧以晴暗道不好,哥哥既已听到,必不许自己去的,她有些丧气:“没什么,我就是好长时间没出门了,嫂子既然不方便,就.....”说到这里,想到自己几日的心思打了水漂,不由咬了咬唇。
  萧珩的唇角微勾,面上仍不动声色,沉默了半晌,在萧以晴以为自己彻底没戏的时候,他沉吟道:“在外听你嫂子的话。”
  萧以晴没有想到兄长今日这么好说话,喜出望外:“谢谢哥哥!哥哥最好啦!”
  清词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萧珩,他是怎么想的!
  萧珩摸了摸鼻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到清词要去看望宋蕴之,便下意识地胸口一堵,他亦知,答应萧以晴于礼不合,但不知为何,见妻子浅嗔薄怒,心底莫名地泛出些许愉悦感,
  他咳了咳,朝萧以晴正色道:“总之,一切以你嫂子为主。”
  “得令。”萧以晴利落地行了个礼,仿佛在立军令状,“嫂子说怎样就怎样,嫂子说向东,我绝不往西,啊?”最后一句却是冲着孟清词去的,“好嘛,我什么都听你的,好嫂子......”
  清词无奈,只得道:“天冷,你去换了厚衣裳,我用完饭,咱们就走。”
  萧以晴“哎”了一声,如穿花蝴蝶般翩跹而去。
  “有劳夫人。”萧珩温声道。
  清词气结,这兄妹俩一唱一和,根本就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嘛。
  她不想搭理萧珩,转身进了里屋,便没注意到萧珩唇边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
  待上了马车,清词打量了一番萧以晴,小姑娘穿着玛瑙红缕金挑线短袄,脚蹬鹿皮小靴,乌黑的头发梳成两根辫子,辫子上的蝴蝶发簪展翅欲飞,脸颊红润,看着活泼又有朝气。
  见清词看过来,萧以晴讨好地凑了过去,甜甜唤道:“嫂子……”
  清词揉了揉额角,和萧以晴说起今日的安排:“我们先见宋公子,中午去天镜园,他家的玉钩虾鲊,黄焖鱼翅,白雪藏龙都做得极好。”
  “然后下午去缀锦阁看看有没有上新的首饰和料子,也去珍奇斋看一眼。”
  对付吃货的利器便是美食诱之,缀锦阁的衣服首饰引领京城潮流,珍奇斋是京城最大的西洋铺子,有不少异国新奇物件,都是京城贵女最喜欢去的场所。
  萧以晴乖乖巧巧道:“我听嫂子的。”
  清词觉得今日萧以晴出乎意料的乖巧,她掀开窗帘一角朝外看了看,马车已驶到一条安静的巷子里,应是快到康衢路了。
  于清词未注意时,萧以晴捂了捂微微发烫的脸颊,暗暗对自己说:只是看一眼,一眼,谁让他长得那般好看呢。
  *
  那日回去,宋蕴之和三位同窗商量后,接受了萧珩的提议,因这处地角实在甚好,处于寸土寸金的贡院周围,却又远离闹市,适于静心读书,只四人皆说好了按市价支付租金,萧珩也允了,将其交给许舟去办。
  马车粼粼驶进巷子,在一个白墙黑瓦的院落前停了下来,宋蕴之依然是一身青色衣袍,寒天冻地里如一竿修竹,清隽文雅,在门前等候。
  见清词带着一个红衣女郎下了马车,他温煦一笑,语气颇有几分无奈:“都说了不必来了。”
  清词白了他一眼,道:“师兄,这是国公府的三姑娘。”
  “见过。”宋蕴之笑了笑。
  他记忆绝佳,过目不忘,却没想到于他自己而言,不过一句寒暄之词,于萧以晴却是意外的惊喜,仿佛心头有一只小鹿跑过,她眼眸亮晶晶的,雀跃道:“您是嫂子的师兄,我便叫您宋大哥吧。”又不好意思地道歉:“那日我不是故意撞你的,对不住啦。”
  看得出这是一个心思简单好相处的姑娘,宋蕴之替清词高兴,言辞之间多了几分亲切:“些许小事,何须介怀,萧姑娘,请。”
  清词进了院子环顾一圈,是京中常见的四合院结构,虽然不大,但甚是整洁,青石方砖地面一尘不染,残雪整整齐齐地堆在墙角,三位同窗里只有一位出来打了招呼,又回去闭门读书,是个陌生面孔,清词曾见过的徐征远和方瞻明今日都不在,据说是外出参加诗会了。
  清词问:“哪间是你的屋子?”
  宋蕴之还没说话,萧以晴亮晶晶的目光也望了过来。
  一向从容自若的宋蕴之顿时微感窘迫,清词也就罢了,是自家妹子,萧以晴却是个陌生的姑娘。
  孟清词显然也想到了此处,便对萧以晴道:“晴姐儿,天气冷,你先回车上,片刻后我便上车。”
  萧以晴不解,直到知宜在她耳边轻声道:“三姑娘,宋公子的房间,您不方便进的。”她才一愣,随即轻轻“哦”了一声。
  心头有些闷,原来对他来说,她和嫂子,是不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九章
  宋蕴之的屋子如他整个人一样萧然, 一桌一椅一榻一柜,只桌上书卷整齐,笔墨林立,除此之外, 别无他物。
  虽知师兄一向如此, 清词还是蹙眉:“这也太简素了些。”她忍不住揶揄道:“饭疏食, 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君亦效圣人乎?”
  宋蕴之摇头:“师妹惯会拿我打趣。”
  知宜指挥着小厮将带来的东西抬进来, 又细心整理安放好,清词便一样一样说与宋蕴之, 有银霜炭,取暖既快, 又没有烟熏火燎气;有府里针线房做的厚衣,天气渐冷,记得拿出来穿;有她按着师兄口味做的点心, 可以和同窗分享。
  即便这般絮絮,清词也仍有些不放心,因父亲在信中有提到,宋蕴之常常一读书便废寝忘食。
  宋蕴之虽知清词一向细心,但仍感头痛, 只得连连应道:“好,好。”
  “要记得物尽其用, 别只应声。”清词瞥了他一眼:“也幸亏你孤家寡人一个,若是我有嫂子, 岂不委屈了?”
  对此, 宋蕴之不过淡淡一笑:“我如今功名未成, 身无长物,若是哪位姑娘与我一起,才是真委屈了。”
  师父师娘待他极好,并未因他与清词彼此无意而有丝毫疏远。尤其是清词出嫁后,老两口将他的婚姻大事始终挂在心中。
  他是青州有名的才子,已过弱冠之年仍形单影只,不是没有对他有意的姑娘,然他无心于此。
  只因有一人,曾惊艳他的少年时光,从此之后,世间风景,再不及她,纵人海茫茫,芳踪杳杳,终不能忘。
  除却巫山不是云。
  宋蕴之目中闪过一丝落寞,清词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口快,但见宋蕴之的神情,她心中却笃定了许多。
  盖因在公主府,关于宋蕴之,她与顾纭有过一番恳切深谈,顾纭如是说:“阿词,过往再值得缅怀,我们也回不去了,若你见到他,若他不问,便不要提起我了。”
  她道:“因他没有责任承担我的一生,无论是基于承诺,还是道义,而我亦无需他这样做,你明白吗?阿词。”
  彼时顾纭穿着一身公主府的侍女服饰,十指纤纤,穿针引线,娇柔粉色映衬下,容颜仍如二八少女,言辞间却已历尽沧桑。
  “可是若师兄的心意未变呢?”
  “那就交由命运吧。你该知道,我早已不奢求了。”她淡淡一笑。
  顾纭虽如此说,但清词对师兄有着莫名的信心,况且既话已说到这里,或许今天便是一个适合的契机,将宋蕴之的心意问清楚,也省得两相耽搁。
  是以,她只不过迟疑了一瞬,便轻声道:“师兄,我有一句话想问你,其实那日你去国公府我便想问了,只是被晴姐儿打断了。”
  宋蕴之眸光深邃,静静看着她:“且说。”此时他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清词接下来所说的,事关重大,一个字都不能漏听。
  “若故人依旧,师兄,你的心意,是否仍如当年?”终是问出了口,清词如释重负。
  宋蕴之闻弦歌而知雅意,巨大的惊喜一瞬间席卷全身,他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感,问:“你找到纭娘了?”
  清词“嗯”了一声。
  “她如今在公主府。”她告诉他,“只春闱在即,她不愿扰了你的心神,嘱我不要在你面前提起她。”
  “我却是有私心的,师兄。虽我与你一同长大,但在你与纭儿之间,我始终偏心纭儿更多一些。”
  “纭儿她实是受了太多的苦。”清词坦白道。
  宋蕴之定了定神,阖上了眼,尽管入京前他有着这样隐隐的期盼,却仍然不敢置信。清词说的每句话他都听懂了,却似又没有听懂,再睁开眼时,他目中泪意闪烁,唇边却笑意渐盛。他道:“纭娘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心甚慰。”
  “谢谢你,阿词,谢谢你找到纭娘。”
  清词不知,当她问出口的一瞬间,对他而言便如聆听玉旨纶音,他试图维持自己一贯从容淡定的君子风度,却控制不住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清词不知,相思最苦,是以不敢相思。不是他有多勤勉,而是唯有将自己没入浩瀚经书,沉浸于先贤之语的字里行间,才能克制这如海思念。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物,交到孟清词手里,示意她打开。
  “我的心意,便在其中了。”
  靛蓝荷包里是一枚洁白玉佩,雕刻祥云图案,花纹雅致,玉质温润。
  清词觉得有些眼熟,下意识地瞥了眼宋蕴之衣袍上的玉佩,恍然大悟。
  大周风俗,男女缔结婚姻,常以玉佩作为定情信物,清词并不陌生,定国公府下聘时,彩礼中便有一双精雕细琢的和田玉佩,极其珍贵。
  宋蕴之道:“这双玉佩,是我家家传之物,送与我未来的妻子。”
  “师妹,拜托你转交纭娘,告诉她,宋蕴之的心意,如玉之坚,从未改变。”
  *
  被别人的糖齁到的清词上了马车,不禁感叹一声。
  世间有男子如宋蕴之专情,她都有点羡慕顾纭了。萧珩,不提也罢。或许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萧珩也是专情的,只是他专情的对象不是她。
  许是她嗟叹的表情太过明显,萧以晴小心翼翼问:“嫂子,你怎么了?”
  她坐到清词身边,撒娇般道:“你们说了好久,我都等不及了。”
  清词有些抱歉,抚了抚萧以晴的头解释:“是关于一个我们都认识的朋友,就聊了几句,害你久等。”
  “我不是抱怨啦。”萧以晴眨了眨眼睛,悄声问:“嫂子,听说宋大哥才高八斗,他又一表人才,他的妻子定然也是才貌双全的美人吧?”
  萧以晴的脸上是单纯的好奇,清词只将其视为小孩子的兴之所问,毕竟她看宋蕴之便如萧以晴看萧珩,只觉自家兄长实在出色,引以为傲,笑着摇了摇头:“哪有呢?这般大的岁数,还是孑然一身,家父为此事操心得不得了。”
  虽语气抱怨,面上却含着笑意。
  萧以晴独自在车中等待清词,为着怎样不着痕迹地问这一句,在心里揣摩了半日,嫂子心细如发,神佛保佑,可千万别被她看出了端倪。
  原来他尚未娶妻。
  她心花怒放,又假装不经意般旁敲侧击:“定是宋大哥眼光太高,至今没有寻到心仪的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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