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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一道迅捷的身影如入无人之境施展身法闯入永安侯府,不一会儿便来到清乐居,从外边看去屋内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来人试探性地敲了敲门,低声道:「縈縈,是我。」
  却说这时洛縈虽然已熄灯,但洛光私奔之事和关係自身的谣言都在脑海中徘徊不去,正在床上辗转难眠之时,忽听门外似乎传来细微的敲门声,以及一声微弱的呼唤,她不由震惊地坐起身来,连鞋子也没穿便顺着月光奔向门,虽认出了来人声音,但开门那一瞬间洛縈还是忍不住低声惊呼:「你怎么会在这里?!」
  「父皇命我明日一早随军前往边境,出发前想先来看看你......你还好吗?」来人正是周天清,他毫不掩饰的担忧目光如有实质落在洛縈身上,一时,在爹娘、姐妹面前掩饰住的所有委屈和害怕都找到了宣洩的出口,洛縈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伸手拥住周天清,眼泪不自觉地滑落,她破釜沉舟地开口:「你带我去边境好吗?」
  周天清浑身一震,轻轻回拥,沉声问:「你想好了?」
  洛縈沉默着,感受着胸膛的心跳和温度渐渐冷静下来,最后松开手,退后一步,微微摇头:「我不能走,就算走,也不能给洛家留下污名离开。」
  -不能以私奔的形式。
  读懂洛縈眼中的决绝和坚定,周天清忍不住伸手轻拍少女柔软的秀发以示安慰和支持,想起父皇今早看似不经意却蕴含警告的话语,心中无半点要放弃的念头,蕴含坚定和力量的眼神望向眼前的少女道:「你说的对。縈縈,我早知世人不会支持我们,也早已打算离开这被左右的人生,若世间容不下你我,那我们便到那深山大海,过属于我们的日子!天大地大,一定有我们的去处,只是还需从长计议。」
  「是。我知道,还是像上次我们说的计划行事,方才是我一时失态,才说出欠考虑的话......」洛縈点头同意,微微一笑,周天清摇头道:「是谣言让你为难了。」
  「说到谣言,小霜怎么样?跟我的谣言比起来,小霜的才让人惊心动魄,宫里可还好?」洛縈担忧地望着眼前之人,可盘旋脑中的却是洛霜愁苦流泪的神态,不自觉心疼地红了眼眶,周天清不知想起什么而扬起嘴角,信誓旦旦道:「没事的,虽然今早一度沸沸扬扬,但有玉清寺金口玉言否认谣言,这本就不知从何而起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况且,有皇兄护着皇嫂,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真是无妄之灾阿......」洛縈感慨一声,周天清清澈的目光闪了闪,心道-世上可没有如此巧合的无妄之灾。
  查封咏心楼的同时,市井流言快速如烟般流窜在大街小巷,明显是有备而来,而自己与洛縈少有明面上的来往,谣言究竟从何处孳生?
  「在想什么?」洛縈见周天清若有所思的模样伸手拍了拍,却被下意识遮挡之人握住了手,两人四目相对,时光骤静,月光如水般轻透,照出一对成双的影子,夜深的寒意却档不住空气间突然奔腾的热度,方才还深陷阴谋诡计的思绪转瞬被拋开,两人对望,都不禁红了脸,心跳加剧。
  下一瞬间,周天清很快将洛縈的手放置自己的腰上,而自己的手却悄无声息攀上对方的柔软的腰间,但比这更快的是他弯下腰,轻轻吻上少女仍在楞神的朱唇。
  「等我回来。」当唇瓣分开之时,周天清凤眼彷彿勾人似的无声撩拨洛縈的心絃,他一句轻声的叮嘱于她而言却如託付此生般重要。
  「好。」洛縈说,她没有告诉周天清洛家人要将她嫁出去平息谣言的决定,此去战鼓黄沙,生灵涂炭,相见未可期,可却是周天清一定要走的路,她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少女温婉外表下的倔强心中已悄然下定一道决心,或许艰险,却无悔。「离开前,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什么事?」周天清疑惑望向忽地面色沉重的少女,微微皱眉,只听她石破天惊地开口:「帮我调查洛光的下落,她留下一封信说前往边境寻找刘将军,自奔为眷,私奔去了。」
  *
  清华殿内,肃穆的白幃掛满殿内,哀戚的灵堂里除了一名身穿孝衣的少年外空无一人,透着彻骨的冷清,周天璿跪在殿前,空茫的眼神呆看前方的棺木。
  棺木内躺着曾经千娇百媚、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周允到底还是给了丽妃体面,赐了灵堂,让周天璿能为其守灵收尸。
  曾经眾妃来朝,门庭络绎的清华殿,今日却门可罗雀,墙倒眾人推,谁愿意来给失宠的妃子上香呢?宫中人谁不知道,丽妃与当今皇后和太子势不两立?
  讽刺的是,今日来清华殿的,却正是眾人以为绝对不可能来的两人。
  傍晚,夏凊与周天恩悄悄相偕而来,没有惊扰宫中其他人,看见两人的身影时,周天璿先是不可置信,而后差点忍不住落下泪来,眼眶酸涩,无以成言。
  皇后一如幼年时自己所见,清雅淡然,端庄得体,她镇重地替丽妃上了香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原地站着看着棺木,不知在追忆多远以前的过往,又或是什么也没想。
  皇兄则没有上香,只是凝重地站在一旁,行了一礼后便站直身体,走向自己,轻拍周天璿的肩,虽没说安慰的话,但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皇兄......」周天恩没说话,周天璿却是不自禁地泪意上涌,像个小孩一样泪流不止,周天恩轻叹一口气,看着明明已经长到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年纪却还哭得像六岁孩童般的弟弟,心情复杂难言,他永远不可能原谅丽妃,只是看在母妃想来还有周天璿的面子上才走这一趟,但看着无人问津的冷清宫殿,想着一只棺材下散着恶臭的尸骨,所有的恩怨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她死了,她败了,这曾经是心心念念盼着的结果,可在到来的时候才赫然发现如此空虚,自己也没有想像中高兴。
  终究,是那曾经璀灿光华的幼年里的一缕温情阿。毁灭本身从来不能带来任何救赎。
  待周天璿哭够后,周天恩才温声开口:「赶紧振作起来。」
  终于止住啜泣的周天璿轻轻頷首,而后镇重其事地退后一步,跪向周天恩和夏凊,哑着声音向这世上他最尊敬的两人道:「母妃生前没说上,儿子只好代为开口。此生,是我母妃对不住你们。」语毕,重重磕了一下头。
  四周静謐,忽地一阵寒风吹来,白幃震动,犹如有灵正应和着周天璿的话语,夏凊转过身,淡淡开口:「好孩子,起来吧。丽妃是丽妃,你是你,她与我死生不见,又何须道歉?」
  周天璿抬起头望进夏凊一双平稳淡然的眼神,里面没有怨愤,也无悲伤,只有平静,剎那间,他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悲。
  十年冷宫,十年污名,能做到没有为丽妃的死幸灾乐祸,或许已是最好的结局。但不知为何,自己却总觉得母妃该是想得到夏凊真正的原谅的。
  「谢皇后。」最终,周天璿只能轻声吐出此话,缓缓站起身,将周天恩和皇后送出清华殿。
  此刻,孤独守着棺木的周天璿回忆着过往种种,暗暗立誓-此生为周天恩母子所有,绝不等人死灯灭,恩怨皆断时,连一句道歉都无法亲自说出口。
  *
  听完今日永安侯府二小姐被发现只留一封书信便神秘消失之事情始末,周天清轻蹙起眉梢,讲述的洛縈一边说着,一边压抑不住心中怒火。
  -她怎么能不说一句,就悄然离开?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对永安侯府、会对全家造成多大的影响?
  「你确定书信真的是洛二姑娘本人留下的?」周天清一双凤眼冷静地看向洛縈,后者不由一楞,而后肯定頷首:「我看过,笔跡是阿光的没错。」
  闻言,周天清却淡然一笑,带着些许冷意开口:「模仿他人笔跡并非难事。」
  「你是说……小光有可能不是私奔而是被抓走?可是,为什么?」洛縈瞪大双眼,她从未朝此方向想过,洛光说到底只是永安侯府的二姑娘,若被抓走,除了为财,实在也想不出别的缘由,可若是为财,又何必多此一举留下私奔的书信?
  再说,洛光与刘御之事世上又哪有多少人知道?
  「洛二姑娘一位柔弱女子,没有武功在身,又怎么如此轻易从僕役眾多的永安侯府里悄无声息地离去?」周天清冷静地分析着,洛縈皱起眉,心中一跳-确实,这也是洛家眾人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洛可钦打了所有的守门小廝,但却都不知洛光何时从洛家离开的,她就像一阵轻风无声无息便消逝无踪。
  「此事我会告诉皇兄和傅林,让他们帮忙找找。你先别慌,也先别把这猜测告知眾人,永安侯府是太子妃母家,若真出了自奔为眷之事,对太子妃声誉是一项打击……」说到此处,周天清瞳孔一缩,不由自主想起今早沸沸扬扬的虹都传言、凤命风波,再加上洛光的自奔为眷,桩桩件件似乎毫无关联,却隐隐藏着一把把无声锋利的刀刃针对着某个人。
  在明,有命格说明太子妃无凤命,不堪为后;在暗,有洛大姑娘与三皇子未婚而私相授受、洛二姑娘自奔为眷,这桩桩件件若都眾口鑠金地加起来,一状到朝上,御史台的口水都能淹死洛霜,别说太子妃之位,恐怕连侧妃之位都不能有。
  只是永安侯府压下了洛二姑娘的事没有外传,而最致命的凤命之说被皇兄所平息,这才看似轻巧的避过祸端,但此时周天清细思极恐-若这一切背后都是同一人所推动,此人是与太子妃有仇?又或者……他有别的打算?
  「你怎么了」洛縈疑惑不解地望着周天清霍地脸色变换的模样,还在一头雾水,周天清沉声说出自身的猜测,又浮现新的疑问:「此事或许没这么简单,今日一桩桩一件件隐隐针对东宫,但出手的人又是谁?」
  听完周天清的讲述,洛縈神色微变,背后忽地冷汗淋漓,只觉似乎有一双无形大网中的丝线无声缠上来,不知要将网中之人带向何方。
  「或许是我多心了,也许真的是巧合……」周天清见洛縈似乎被吓到了,有些笨拙地安慰,后者冷静下来微微一笑道:「我没事,若真是阴谋,那小光就更要快些找到了。」
  「恩,我这就回宫。」周天清伸手深深地拥住洛縈,低头温柔一吻,眼角馀光后知后觉注意到洛縈光着的脚丫子,忍不住扬起嘴角问:「你怎么没穿鞋?」
  回过神的洛縈脸瞬间通红,说不出是自己太兴奋便跑出来,周天清看透似的笑起来,心中柔情涌现,低身抱起洛縈亲手将她放回床上,镇重又不捨地开口:「我走了。」
  「我等你。」洛縈如是回答,淡然却坚决。
  *
  虹都一处毫不惹眼的民房里,一名娇俏少女坐在床上怒视眼前不请自来的男子,目光犹如要喷火,恶狠狠道:「萧言!你还敢来!」
  一路走来气血恢復的萧言漫不在乎一笑,扬起眉十分自然地走向床,淡淡回应:「我有什么不敢?」
  看着毫不在意接近的男子,任妍希随手抓起枕头便狠狠丢向萧言,一边不忘咆啸骂:「滚开!滚开!你滚开!」
  「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萧言接过枕头,扬眉看着任妍希瞪着自己,步伐未停,走至床前,忽地收起一直扬着的嘴角,收起笑意带着十分认真问:「妍希,你嫁给我吧?」
  「滚!谁要嫁给你!」任妍希怒目而视,厌恶的神情令萧言忽然不可自己的莫名笑起来,那笑容却令原本处在暴怒心情中的任妍希心中一颤,这一刻,她忘了自己被从边境赶回虹都的愤怒,唯有寒凉冷漠的笑意在眼底心里踏上烙印,只听见笑意的主人轻声道:「那就好。我也不打算娶你,男不想婚,女不想嫁,甚好。」
  「你什么意思?」任妍希莫名觉得心中有些暴躁,不耐烦瞪了一眼胡言乱语的萧言,后者耸耸肩,忽地弯下身十分用力地咬上少女的唇,任妍希先是一惊要推开他,却被早有预料的双手压了回去,两人倒在床铺上,口中传来血腥的味道,任妍希又羞又恼,气的流下眼泪,湿痕带着冷意清醒了短暂失去控制的慾望,萧言瞬间放开了口,没有半丝平时笑意的阴沉双眼看着流泪且头发散乱的少女,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本来要破口大骂的任妍希看见那双沉着的目光忍不住住了嘴,但唇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她方才的待遇,又是一阵火气上涌,只觉委屈,泪水哗啦哗啦向下流,感觉温热的手掌轻轻拂过脸庞,是萧言正面无表情地拭去她的泪痕。
  「妍希,别哭,不会有下次了。」萧言低声哄道,而后站起身,自顾自向外走,背影说不出的孤单萧瑟,任妍希坐起身不知怎么回事竟鬼使神差地唤住他:「萧言!」
  话一出口,自己便有些后悔,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想跟我同床共枕一夜吗?」回过身来的萧言竟又变回平时没心没肺的模样,任妍希被说得一噎,怒意自生,骂了一声:「流氓!」
  萧言不可置否地笑着转身离开,走至门边时又忽地收起笑,深深望着任妍希一眼,语气淡淡:「别了,妍希。好好活着。」
  话落,身形已然消失不见。
  任妍希楞楞望着萧言消失的方向,反覆回味着萧言的最后一句话,半晌才伸手抚上自己的唇,痛觉令她不满地皱眉,低声咕噥:「哼,神经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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