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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策撑在榻上的那只手蓦然紧握成拳,盯着眼前那片被风吹起的帐纱,一瞬僵在了原地。
  柔软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余光里,那娇艳饱满,泛着盈盈水光的唇瓣紧张地轻颤了下,张了张道:“这样就不疼了……”
  第35章
  姜稚衣小声说完, 缓缓松开他衣襟, 做贼一般放轻呼吸别开头去。
  迟来的热意像浪潮凶猛上涌,脸颊被烧得热烘烘的,不光热,身体里还激荡起一股奇怪的躁意, 让人突然很想出去吹吹冷风。
  姜稚衣以极小极小的幅度一口口慢慢呼吸着, 纾解着这股躁动,感觉周围安静得仿若只有她一人的气息, 悄悄扭回一些头斜眼看去——
  元策还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动没动,撑在榻沿的手攥握成拳,手背青筋坟起, 一双眼紧盯着她身后的帐纱,仿佛要在上头剜出个窟窿。
  忽然噼啪一声炭盆火星炸开的轻响, 像一道惊雷打在头顶, 元策蓦然站起, 一个闪身后撤。
  两步的工夫, 人已退离她床榻一丈之远。
  ……这怎么好像还把人亲生气了。
  宝嘉阿姊的锦囊里明明说色字头上一把刀, 忍字头上也一把刀, 没有一个正常男子可以同时扛过两把刀, 只要她亲上去, 他肯定会亲回来的。
  姜稚衣抬起眼, 见他神情犹在梦中,不知盯着她哪里在看, 犹豫着支肘撑坐起来,张了张唇。
  元策眼睫随她半张的唇一动,又是半步后撤,一个转身疾步朝外走去。一把掀开帐门, 正碰上打水回来的谷雨。
  “沈少将军这是要去哪儿,郡主这么快就上完药了吗?”谷雨疑惑地往里看去。
  元策一脚站住。
  “……没,还没上呢!”姜稚衣答着谷雨,声儿却冲着那道落荒而逃般的背影。
  “那奴婢也不会上伤药……”谷雨瞅了瞅又要甩手走人的元策,“害郡主的人也还没揪出来,沈少将军这一走,恐怕……”
  元策闭上眼,在冷冽的寒风中晾了片刻,长长透出一口气,转身又走回了帐中。
  姜稚衣冲谷雨眨了下眼以示赞赏,目光追随着元策一路往里,弯了弯唇刚要开口,却见他这回改成了背对向她,在榻尾坐下后,三下五除二地拧开了药罐。
  带茧的指腹沾了清凉油润的药膏,涂抹在脚踝的肿起处,轻轻绕着圈打起转来。
  下手极快,像有些不耐烦,但真正落到她脚踝又很轻,像很怕弄疼她。
  娇嫩的肌肤被粗糙的茧摩擦过,姜稚衣忍不住缩了缩脚。
  元策动作一顿,回过头,扫来一眼。
  “痒——”
  “忍着。”元策蹙眉扭过头,握着她的脚扯回去,继续上药。
  姜稚衣冲着他背影轻哼了声,低低嘀咕:“得了便宜还卖乖……”
  “……”
  元策当没听懂,捞过一卷细布:“给你裹好伤,派人护送你回去。”
  姜稚衣想跟他唱反调,一张嘴又冷静下来。
  狩猎的确太过血腥,她怕她委实承受不来,再说脚都这样了,他若是出去狩猎了,她一点行动力都没,待在刚出过事的地方也害怕。
  姜稚衣:“好吧,那今日这事——”
  方才回营路上,她本想将那张伪造他字迹的纸条给他看,一找却没有,回想了下,之前她好像是将纸条捏在手里的,掉入捕兽坑的时候恐怕早就飘落,被对方捡去销毁了。
  纸条没了,帐子里那支箭也不见了,迷晕谷雨的,很可能是狩猎时可涂在箭矢上,以防凶猛野兽袭击的药,每顶帐子都有配备,也无特殊指向。
  想来对方既然敢对她这郡主下毒手,便是确保不会留下证据,又认定她不可能将自己与阿策哥哥私会之事宣扬开去,所以只能吃个哑巴亏。
  “谁做的,我心里有数。”元策答。
  “你可是找到了什么别的证据?”
  虽说想想也知道嫌疑最大的是谁,但此事显然并非一人可为,定还有同伙,而且与上回那些被元策打断腿的小公子们不同,这些书院里的世家公子都是将来要继承家里爵位的嫡长子,若无由头便随意动手,容易招惹麻烦。
  “不需要证据。”元策撑膝起身,捻了捻指腹残留的药膏,“对外就称今日是失足落坑,其余事不必操心,回府睡一觉——”
  姜稚衣望向他轻扯的嘴角,感觉帐子里凉飕飕的,无端起了一阵寒意。
  元策:“醒来的时候,就都结束了。”
  狩猎场距离玄策营不远,姜稚衣被几个玄策军的士兵护送回了城,回府后,冰敷和药膏的效用渐渐消退,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受不住疼,也顾不上去想元策到底要做什么了,请女医士验过伤,确认并无别处摔伤,便喝下安神止疼的汤药阖上了眼,临睡前嘱咐谷雨若有什么消息随时叫醒她。
  这一觉睡沉,许是今日太过一波三折,姜稚衣浑梦一个接着一个,越陷越深,怎么都醒不来,一直睡到夜深,隐约被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吵醒。
  她疲惫地睁开眼皮,视线从朦胧到逐渐清晰,看见寝间门边两名婢女背对着她,头碰着头在小声争执着什么。
  “吵什么——”姜稚衣有气没力地问了一句。
  谷雨和小满惊地一住嘴,回过头去。
  “郡主醒了,”小满目光轻闪着迎上前来,“脚还疼吗?”
  “能不疼吗……”姜稚衣稍稍动了下睡麻的脚,“你俩刚争什么呢?”
  小满看了眼边上的谷雨,谷雨往更边上看了眼,瞥见温在小火炉上的汤药:“哦,就是刚好到了该喝汤药的时辰,奴婢们在争要不要叫醒您。”
  “那你俩就没想过这一争,叫不叫我都醒了?”姜稚衣觑觑两人。
  两人摸摸鼻子,上前来伺候她漱口喝汤药。
  姜稚衣被扶坐起来,思绪从浑梦里抽离,想起睡前牵肠挂肚的事,立马问:“狩猎场那边有什么消息没?”
  “没有。”谷雨和小满异口同声。
  姜稚衣看了看答得斩钉截铁的两人,皱了皱眉,望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
  “戌时。”
  姜稚衣:“?”
  两人神色一紧,对视一眼。
  姜稚衣:“刚还挺默契呢,这下怎的了?”
  小满:“……不是说好了,往前说一个时辰吗?”
  谷雨:“那是上个时辰商量的了,现在自然变成往前说两个时辰了呀!”
  姜稚衣:“你俩当我是聋呢,还是傻呢?”
  “郡主恕罪,奴婢们不是有意瞒您……”
  “到底什么时辰了?”
  “已是亥时了,郡主。”
  “还瞒我什么了?”姜稚衣板着脸凶起来。
  谷雨紧张地吞咽了下:“奴婢们得到消息,说是下午狩猎赛上一群世家公子你追我赶互不相让,为着抢猎物发生了意外,钟小伯爷的箭不小心射到了卓小侯爷的马,那马受了惊疯跑,卓小侯爷在马上被甩下半个身子,头撞上路边石头,当场便不省人事了,一大群医官全都赶了过去,到了晚上,人是救醒了,卓小侯爷却好像成了、成了傻子,一个人也不认得了,也听不懂话,只一个劲儿咿咿呀呀地哭闹,形容很是可怕……”
  姜稚衣毛骨悚然地打了个寒噤。
  卓小侯爷,说的应当是宣德侯之子卓宽。宣德侯年轻时膝下一直无所出,传闻有什么隐疾,后来医好了,到了老年才终于得这一子。老来得子,又是唯一血脉,可以说是爱之如命。
  钟伯勇这一箭,卓宽变成了这副模样,若医治不好,宣德侯恐怕是要和钟伯勇,不,是要和钟家没完了。
  钟伯勇,卓宽,难道是——
  姜稚衣还没来得及细捋,又想到不对:“不是,那这也是钟家和卓家的事,你俩为何要瞒我?”
  两人脑袋低垂下去,战战兢兢道:“是、是因为还听说,卓小侯爷挂在那马上,本是要连人带马冲下悬崖,连性命都不保了,多亏沈少将军及时赶到拉住了马,但沈少将军为了牵制那马,在地上被拖行了好长一路……当时的伤势瞧着比卓小侯爷还可怕,浑身都是血……”
  姜稚衣脸色一白,一口气堵在胸口缓不上来,像今早脚踝剧痛那一瞬一样,眼前点点星子蔓延开来。
  “郡主!”谷雨和小满慌忙扑上前去。
  与此同时,后窗一开一阖,一道熟悉的黑影一跃而入——
  “慢点晕。”
  姜稚衣人都快倒榻上了,被谷雨和小满一左一右扶住,抬眼看见来人,从晕厥的边缘强行清醒过来,胸间堵住的口子一通,长长深吸进一口气。
  谷雨和小满齐齐一惊,惊愕地瞪大了眼,眼看着理应养伤在床的人突然从天而降,没事人似的信步朝里走来。
  “讲消息就讲消息,不必讲得如此生动,不知道你们家郡主多能晕?”元策凉凉瞟了眼两名婢女,“下去吧。”
  两人踌躇着看向姜稚衣:“可是郡主还好吗?”
  姜稚衣愣愣打量着眼前并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人,压了压惊,对两人抬了下手:“我可以了。”
  两人一步三回头地退了下去。
  元策在她床榻边脚踏坐下,稍稍活动了下胳膊。
  姜稚衣忙低头去看他,一连叠地问:“伤着哪里了?不是说流了好多血,受了伤怎么还过来?”
  “怎么还过来?”元策回头觑她一眼,“晚来一步你都晕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
  “那你伤着什么地方了?我看看。”姜稚衣试图去扒拉他后领襟。
  “不在这儿。”元策避开身子叹了口气,知道来了自然逃不过这一环,起身干脆拉起了右手袖口。
  手肘上下一片都缠了细布,包扎过后看不见具体伤势,但想想他上次碰上小伤根本都懒得处理,现在裹得如此严实,隔着细布都闻得着血腥气,肯定是天大的伤了。
  姜稚衣红着眼拉过他的手上看下看,想碰又不敢去碰,含着哭腔碎碎念:“你能不能有点分寸……手肘这么要紧的地方,还是右手,若有个什么好歹,还怎么拿得了长枪!”
  “你会这么想,宣德侯自然也会这么想。”元策一笑。
  姜稚衣止住哭腔抬起头来。
  “今日这猎物本是钟伯勇与我之争,就算那一箭是钟伯勇射出,宣德侯难免也要将矛头分我一半,但若我为救他儿子同样成了受害者,宣德侯的矛头便只会对准钟家。要借刀杀人,这刀自然要够锋利,够准。”
  所以她方才没有想错,今日对她下毒手的人,除了钟伯勇,另一个就是卓宽。
  那么所谓钟伯勇“不小心”射中了卓宽的马,恐怕便不是他自己不小心,甚至卓宽的头撞上石头,可能也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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