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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逐渐成长的过程中,在她自认为和梁知舟没有任何交集的时候,她同梁知舟偶遇了很多次。那个在京城中将自己名声糟蹋地一片狼藉的少年,总是在众人拥簇中,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十分不经意地看她一眼。
  可能做过最冲动的事,就是在京城郊外将自己拦下,问上一句:“你是真的要和梁景明定亲吗?”
  长大些的她知道了些规矩,不再像是小时候那般胡闹,却依然用戒备的眼神问他:“是啊。”
  “那你喜欢他吗?”
  她那时候其实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觉得同梁景明青梅竹马、媒妁之言就应该是喜欢了,便点了点头,“喜欢啊。”
  “嗯。”他没再说话了。
  虞念清觉得莫名其妙,直接提着篮子走开了,生怕他做出什么混账事。
  可她却看见,年少时候的梁知舟站在原地很久,白色的槐花被风刮落,掉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他身形如同凝固一般,半晌才低头将肩上的槐花拿了下来,难过又不解道:“可是你为什么喜欢的是他?”
  后面便是定亲、成亲。
  成亲的时候,父亲已经出了事,镇国公怜悯二房孤儿寡母定下了婚期,乐平侯府自然是满心欢喜,对她的嫁妆并不吝啬,送她风风光光出嫁。
  如之前的梦一样,她看见梁知舟跟在迎亲的队伍身后,慢慢送她到了镇国公府,然后转身离去。
  她一开始梦到这种场景时,不知道前因后果,只觉得梁知舟转身的背影孤寂又决绝。再次看到时,她眼睛生疼,却一点儿也哭不出来,只觉得心里有块地方十分饱胀,饱胀到疼痛。
  她没有办法跟着梁知舟离开,只能冷眼瞧着另一个她和梁景明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
  虞念清和梁景明是有几分感情的,那怕成亲之后她因为体弱一直没有办法圆房,梁景明依旧对她很好,陪着她吟诗作画,陪着她偷偷出去玩,陪着她过生辰。因为父亲失踪,她仓皇无措的心安定下来,喝下一碗碗梁景明亲手递过来的药汁。
  她出嫁时,乐平侯府给了丰厚的陪嫁,钱氏更是怕她嫁入高门会被瞧不起,给了不少银钱当嫁妆。可是这笔钱被杨氏惦记上了,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拿走。她也不会任由这样无止尽的索取,可每次梁景明都会半跪在她面前,极为歉疚拉着她的手说杨氏有多么过分。
  最后说上一声,“可她毕竟是我的娘亲啊,念清,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她性子一直带着点骄傲,这是她的父亲手把手教出来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可她还是看着那个和自己一样面容、一样性子的新妇最后弯着自己的脊梁,妥协地说了一声好。
  日子继续往前推进,而后虞平生平安回到朝廷,揭发幽州贪污案,平步青云的同时又招惹了许多仇恨。而梁景明也开始在她父亲的指导下步入官场,一路顺风顺水。
  就在她要以为这就是前世全部的记忆时,变故突然发生了。
  她的好四叔亲自检举她的父亲贪污,她的父亲被卸去一身官职关进大牢,三天之后便畏罪自杀死在牢狱中。他的哥哥不服判决,想要上诉,死在了上诉的路上。而钱氏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一下子就疯了,在冷天的一个夜晚投湖自尽。
  那短短的一个月都是用她一家人的鲜血铺成的。
  前世今生交错,两个她都几欲昏厥。旁观的她眼睁睁瞧着事情发生却做不出任何改变,而前世的她受了打击病倒,想要拖着病体想要调查真相,却被梁景明软禁起来。
  那个一直在人前温和有礼的夫君,突然撕下了自己的面具,禁止她在追查下去。
  “你现在嫁给了我,再追究旁人还以为是我的意思。不要再追查下去了,我会好好对你的。”梁景明这般说。
  可她要的是宠爱吗?她要的是真相,是替家人报仇。
  梁景明知道她的心思,但是为了不得罪更多的人,就将她软禁在院子里,请了专门的丫鬟来看管。而她就完全成了他树立自己形象的一种手段,在外谁不称镇国公府二公子光风霁月,那怕岳家遭难夫人得了癔病,仍旧不离不弃照顾着。
  可哪里有什么不离不弃,在她被软禁的第二个月,楚清清悄悄进门了,同梁景明上演着夫妻恩爱。
  楚清清不喜欢她,时常会溜进来,同她说些与梁景明恩爱的细节。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谎言中时,接受不了直接吐血昏厥过去,又撑了下来。一开始只有楚清清想要她死,后来可能是她活着的时间太长了,梁景明也开始嫌弃她占着正妻的位置,也盼着她死。
  她如同一朵快速干枯的花朵,瘦到只剩下一把骨头,却还是努力活下去,想要找个机会找到所谓的真相。
  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满面尘霜的梁知舟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见过生人,意识都开始混乱,仰头的时候干枯的头发垂下,她近似呓语问:“你是来杀我吗?”
  作者有话说:
  我其实蛮喜欢梁知舟的
  第87章
  男人穿着半灰旧的衣服, 胡茬很深,像是江湖上落拓的侠客,就连眼尾都多了几条细纹。
  “我来带你走, 要跟着我吗?”
  那几乎是她唯一的希望,她点了点头, 然后被男人打横一把抱起,直接出了镇国公府,然后来到了京郊的院子。
  虞念清望着前面两个人走进去,看了一眼极为熟悉的木门又渐渐跟了上去, 赫然就是曾经梁知舟带自己去过的院子。她难免有点怀疑,梁知舟是不是已经想起来前世, 所以之前才会带着她过来。
  来不及细想的时候, 她已经被带着进去了。
  陈设同她记忆中没什么两样, 只是破旧不多, 屋梁和角落的地方都挂上了厚厚的蜘蛛网,还有随处可见的灰尘, 都彰示着这座庭院已经早早落败下去。
  梁知舟将她放到屋子里, 就开始出来休整庭院, 就短暂地在这里居住下来。京郊的物价不高,每日早晨他都会出门去附近的菜农那里买一些新鲜的食物, 做好了之后才去叫虞念清吃饭。
  但她应当之前受过极为严重的折磨,醒了之后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在床上的角落里,双腿抱膝愣愣地看着前方,很少开口说话。
  他请了大夫过来,大夫说是郁结于心, 需要好好和她说话开导。另外女子的身体已经极差, 亏了身子, 再加上之前长期服用药物,体内毒素淤积,后面就完全是靠造化了。
  梁知舟送走了大夫,站在门口眺望远方。门口种了桑树,零零碎碎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显得眼眸越发深邃,看不清到底在想些什么。可是他的周遭萦绕着一股郁气,身形不复往日的挺拔,光是看着就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虞念清一直陪着他站着,直到太阳西斜他才开始动弹,去煮饭熬药。
  将药端进屋子里之后,他不像往常一样沉默,反而开始找女子说话,“刚刚大夫说你的身体好好照顾,就能够恢复正常。你有没有什么爱吃的,明日我去买些来。”
  那时的虞念清瘦得只剩一双大眼睛,有些惊讶地朝着他看过来,不过眼神依旧是清亮的,纯粹地像是挂在叶尖上的露珠。
  男人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又很快开口,“有什么想吃的吗?”
  他说着便将药碗端过去,女子伸手要接的时候,他往旁边让了让,稳稳用勺子舀了一点汤药递到女子嘴边。
  女子犹豫了一会,慢慢前倾喝了下去。药是他亲手熬的,光是闻着药味就知道药汁多么苦。可女子像是失去了味觉,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如同在喝温水。
  梁知舟心都觉得揪着疼,等人喝完药没注意的时候,往女子的嘴里塞了一颗饴糖。
  甜津津的,是她很久都没有尝过的味道。
  她愣了一下,然后朝着他笑了出来,小心地抿着嘴里的糖块。
  梁知舟突然想到,小姑娘从及笄之后,就注意自己的形体,很少再吃些甜的东西。可是现在,就是一块饴糖都能让她高兴。
  他弯下腰,身后要摸摸她的头发。她仍旧不习惯这样的举动,本能地偏了偏头,但最后忍了下来,任由他摸了过来。
  他笑了起来,安慰自己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梁知舟记得大夫说的话,开始经常和女子说话,偶尔能收到只言片语的回应。他也不觉得灰心,做好了要持续很久的心理准备。
  但在小院住着,也要有许多琐事要去做,比方说劈柴什么的。他让人做了一个躺椅,让女子在躺椅上休息,自己则是将从农户那边收来的整柴劈开,整齐地放在墙边。
  那已经进入夏日,天气开始燥热起来,不一会儿衣裳就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将那些流畅的肌肉线条全都勾勒出来。这倒是有些影响行动,他索性将上面的外套脱了,只剩下一层里衣。
  里衣被汗水浸透,身形影影绰绰,可还是能明显瞧见肌肉贲张的地方和背后一道不算特别明显的伤疤。
  病中的虞念清盯着伤疤看了好一会,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情绪有些激动。
  虞念清不明白她情绪突然激动的原因,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正在劈柴的男人,自然也注意到男人背部的一道伤疤。一路看过来,两个人之前有过交集应该就是小时候都被拍花子救走,难道是她已经想起来救她的人是梁知舟?
  她这样猜测,而后就看见男人走过来,要将病中的女子抱进屋子里。
  女子养了几日,依旧很瘦,只是脸上多了几丝血色。晒了太阳之后,她的两边脸颊都泛着红,眼尾也是红的。在男人抱过来时,她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揽着他的肩膀说:“我记起你是谁了。”
  她的眼里是积蓄了很久的滚烫的泪,绝望而又嘲弄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难过,颤抖着声音去叫他的名字,“梁知舟。”
  “我在。”男人低头,小心翼翼扶住她的肩膀,不大确定问:“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瘦到能看到凸起的青筋的手死死地抓着的男人的衣襟,浑身颤抖哽咽,到后来才有了些哭声,哭到不能自已。
  梁知舟显然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手足无措地给她擦眼泪,一遍遍低声询问着发生了什么。
  女子始终没有说突然的情绪崩溃是为了什么。
  阳光渐渐没入地平线,掺了灰白的夜色将身影变得模糊而又柔和。他的整张脸隐匿在黑暗中,宽大的肩膀往下扣着,小心翼翼将怀中瘦成一把骨头的女子抱在怀里,如同饿狼守着自己最为珍贵的宝贝。
  “那你想说了再告诉我好不好。”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无比怜惜道:“姣姣,我希望你高兴一点。”
  姣姣是她的小名,他萦绕在唇边无数次才第一次叫出来的名字,对于他来说有种别样的意义。
  这一天就像是某种信号,两个人很快熟络起来,空闲了就在一起聊聊天。但是虞念清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畏冷畏热,昏睡的时间开始加长。
  大夫来了,说毒素霸道侵入五脏六腑,没多少日子了。
  梁知舟面无表情,觉得这完全就是个庸医。他的姣姣那样好,怎么会没有救治的可能。他送走了大夫,脑子中在计算着太医院中太医的住处,想着该要将谁绑过来。
  一抬眼,他就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精致的海棠红对襟齐胸襦裙,裙摆用金线绣着星星点点的蝴蝶,风吹来时裙摆飘动闪着金光。可是她太瘦了,肤色苍白得和白纸差不多,如同一尊精致没有多少生气的瓷娃娃。
  最后她笑了出来,杏眼弯成了两枚好看的月牙,“梁知舟,你要不要和我成亲呀?”
  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鼻尖和眼里,眼里全都是细细碎碎的光芒,有种单纯而澄澈的美好。
  梁知舟喉间发紧,眼里有了几分酸涩,最后点头说:“好。”
  他们成亲的仪式很简单,和虞念清梦里差不多。但梁知舟早出晚归,不知从什么地方给她带来一整套婚服,尤其是那件凤冠,瞧着就不是凡品。
  她欢欢喜喜换上嫁衣,描眉点唇,和心上人一起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她的身体很差,梁知舟全程收着力道,取悦于她。
  男人的低喘和女子的轻吟声交织在一起,充斥在不大的帷幔里,消散在盛夏还算是凉爽的夜里。
  两人婚后倒是恩爱了一段时日,一起做饭、种花,到田埂上散步,听雨声,美好到像是偷来的生活,是浸在苦水中唯一能尝到甜意的东西。
  但是很快她就病重了。
  大夏天的,她仍旧用被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勾着男人衣带上垂下来的丝绦,“就不能不去吗?”
  “陈太医医术高明,一定会有调养的法子。”男人低着头,去握住她的手。
  女子身体没有一点温度,冰冰凉凉像是块玉石。
  凤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低头去亲吻她的手指,“过不了几日,我就会回来,你不要担心。”
  虞念清仰着头,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想说,她很明白自己的身体,已经活不了多少时候了,找太医没有任何意义。但是看着男人格外执着的眼神时,她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她伸出双手,用力攀上男人的肩,亲了亲他的唇又缩回被子里,一双眼睛圆圆的,“我等你回来。”
  梁知舟走了之后,她的生活一下子变得空荡起来,变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院子里有一个做饭的婆子,她闲着没事,就跟着做饭的婆子一起给梁知舟做寝衣。
  她总想着给他留下一点什么。
  可是寝衣还没有做成,梁知舟也没有回来的时候,梁景明找到了这里。
  他穿着最华贵的锦服,扫视了屋子一圈,在看见两个人共同的生活痕迹之后,突然暴跳如雷,一把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面色狰狞,“你同他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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