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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比王承柔更知道赵涌彦有多怕李肃了。他本就是个懦弱的性子,虽贵为皇子,但从小被人欺负到大,后来李肃肃清旧朝皇族时,只看了他一眼,就把他吓得够呛,以为自己要没命了。
  自那以后,他见到李肃像是耗子见了猫,如今他变化如此之大,从见到李肃就跑到敢与他争位,必定是前一世发生了什么。
  在赵涌彦惧怕李肃的那段日子里,他一个人住在潜心殿,但却日日夜夜提心吊胆,他是有利用自己的心理在的,王承柔一直都是知道的,赵涌彦宫里宫外无人倚仗,自然抓住了她这一棵救命稻草。
  王承柔虽不认为自己在大铮后宫中多有地位与权势,但没有人敢欺负她是真的,若她不与皇后争,不与李肃闹,日子过得确实是她自己说的算。至少保一个无势的前朝皇子还是绰绰有余。
  于是王承柔不在乎他的那点小心思,毕竟他还是个孩子,与她交好的他的皇姐又没了,他这样做无非是想求生,想过得好一点罢了,又有什么错。
  赵涌彦会成功吗?难道这一世最终登上那个位置的会是禹朝五王?
  不,王承柔刚坐下又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李肃对权力对皇位有多执着与渴望,就连上一世的自己都知道,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位置坐上别人,加上他还拥有上一世的记忆,在当过皇帝以后,没有人会不想再次拥有无上的权力,他只会对此更加渴求。
  所以,这是一场阴谋。
  “咚”的一声,王承柔打翻了烛台,下人们赶紧用水把它烧灭,王夫人拉过王承柔的手:“你慌成这样,为娘看着心疼。刚才看见了吧,心太乱的话,就容易引出祸事,这只是一只小小的烛台,一杯水就泼灭了,但若是别的失误呢。大道理我也不与你讲,你都懂,我只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静下来,才能更好地面对糟糕的境况,才能更好地想出办法。”
  母亲说的对,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侯爷与王亭真是在第二日正午的时候回来的。二人满面倦容,侯爷是在宫中呆了一夜一天,而王亭真是在外面的马车上等了一夜一天。
  王霜在见到自己夫人与女儿后,拖着疲惫,用嘶哑的嗓子说了一句:“五王登基,张宪空无事。”
  王承柔盼了一天,盼的就是这句话,她心里一松劲,胳膊与腿都是软的。但看到父兄如此,还是与母亲忙着安置他们。
  母亲在此期间问了一句:“张宪空还在宫中吗?”
  王霜:“不清楚。他现在与咱们不同了,是五,是皇上身边随时要用的人,眼下正是宫中忙的时候,能不能回来还真不好说。”
  王承柔听着未言声,却听外面有人来报:“容静居的人来了,说是姑爷派人来接咱们小姐了。”
  第50章
  王承柔对来人说“让他们先回去, 我这里的事还没有完,一会儿我自己回去。”
  王承柔与王夫人看着侯爷与王亭真把准备好的热饭与热水用了,又待他们换了轻便干净的衣物后, 王承柔才道“父亲有见到李肃吗?”
  王霜本就累得不行,如今吃饱喝足,更是乏累,他声音有点轻“自然是在的。”
  王承柔“他就什么都没做, 顺利地让五王继位了?”
  王霜“什么都没说,也没做,以皇甫大人马首是瞻, 拥戴了新帝。”
  “父亲有没有想过, 如果这是李肃的阴谋呢?”
  “你是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他完全没必要这样做,只要有人质疑先帝之死的原因, 新帝都不能顺利登鼎。改朝换代哪有那么容易, 新帝既已坐上那个位置, 他要再次把他拉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王承柔还是不信,她坚持自己的看法“若他不嫌麻烦呢。”
  王霜摇了摇头, 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王承柔这话也没有依据,最后只提醒父亲道“皇帝换了,朝中局势也变了, 父亲要多多留心费心,不可在此时冒进。”
  王霜“是啊,我看亭真要晋武职的事也该放一放, 当初想着既投靠了先帝, 就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现在情况有变, 我是一时抽不了身了, 但咱们家还是不要两代人都入到朝中的好。不管你对李肃的怀疑对错与否,时局不稳却是真的,该避则避。”
  说完王霜劝道“你还是先回去吧,有些事张宪空可能比我知道的多,你们夫妻二人交流一下,应是能看清更多的问题。好好说不要赌气。”
  王承柔“父亲误会了,女儿并非在赌气,确实是有话与父亲说才耽误了些功夫,这就回家去了。”
  王承柔刚到容静居门口,正碰上从府里走出来的张宪空,他瘦了,但精神十分好,尤其那双眼,溢彩流光,炯炯有神。
  他见王承柔打帘要下马车,马上走过去,当着下人的面直接把她抱了下来,然后没让王承柔双脚沾地,直接打横把她抱在了怀中。他还掂了两下道“瘦了。”
  多日不见,王承柔想他了,她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张宪空凑近她耳朵小声道“是不是想我想的,没好好吃饭,所以才瘦的。”
  王承柔回他“你呢?你怎么瘦的?”
  张宪空笑笑没答,把她稳稳地抱回了府内。
  一进屋里,王承柔把在外面不好问,却着急知晓答案的话问了出来“五王夺位一事,你是否提前知晓?”
  张宪空点点头“我不仅知晓,我还参与其中。”
  王承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为了保护你们。真若失败了,一旦调查起来,证据都是对你们有利的。”张宪空一边说着,一边抚着王承柔的眉头,那里都快皱成死疙瘩了。
  “若五王的胜利只是一时的呢?”王承柔问。
  张宪空“现在该叫新帝了,胜了就是胜了,一时的皇帝他也是皇帝。承承,你在提心什么?”
  王承柔“我,我若说我梦到过现在发生的这些,你信吗?”
  “你就是忧思过虑。”
  王承柔“我没在开玩笑,我认真的。那个梦很真实,在边关大军回都后,李肃与武祠后人严氏的人勾结,运兵神速最后拿下了外宫与内宫的守卫,谋得了大禹的江山。”
  “可现在的事实是,你梦中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大禹的江山现在是五王殿下的。”
  王承柔“可是,”
  张宪空打断她“承承,还是这么怕他吗?我以前没能力保护你,但从现在开始我有了一展抱负的机会,我会努力,让你永远免于恐惧。”
  王承柔双手抓住张宪空的双臂,还在努力尝试着“你,你可以把此事与新帝说一说,也算是给新帝提个醒,万事不可大意。谁知道呢,史书上还记载着,一梦成真的事情,想来梦境也有可能预示了未来。”
  张宪空“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看新帝年龄小,行事却比我们还要谨慎,不要瞎担心了。”
  夜里,当王承柔与张宪空躺在榻上时,王承柔忽然问了他一句“那毒是你给赵涌彦的吧?”
  张宪空本跃跃欲试的心情与身体同时戛然而止,他望着头顶的床幔“你是不是没想到,我也有自私狠毒的时候,我也会害人。”
  王承柔没有说话,她想到那位死于非命的先帝,上一世他是被她枕边人逼杀的,而这一世,他依然是死在了她枕边人的手里。这就是宿命吗,重来一世也逃不过的宿命?
  王承柔与张宪空两个人可能都没有想到,久别重逢,没有相拥相依,没有耳鬓厮磨,有的只是沉默失眠的一夜。
  皇宫里,哪怕现在已经是深夜,赵涌彦也没有脱掉龙袍,整个天下,只有他可以不着缟素,这件龙袍并不合身,它原先的主人正是刚刚死去的哀帝。
  赵涌彦不是不想给自己准备新的龙袍,但他为了谨慎起见,忍下了这一环。如今哪怕是衣服不合身,赵涌彦也不愿脱下来,穿着它可以给他勇气,让他觉得自己所向披靡,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他。
  赵涌彦就这样穿着这件龙袍睡到了天亮,他睡了没多少时间,天刚蒙蒙亮就醒了,这几日他都因为心里有事太过紧张而少眠,没想到如愿坐上皇位,他还是睡不踏实,但这种不踏实更多是兴奋造成的。
  赵涌彦醒来没一会儿,正准备用早膳,就见宋卫进来报“太后娘娘宫里来人,说是让御膳房给圣上您做了养生的吃食,请您过去一起用早膳。”
  赵涌彦懊恼昨日没有把龙袍脱下睡,现在衣服上都被他压出了褶子。一旁原先圣安殿外的小太监道“圣上,奴婢最早就是司衣局的,圣上可以让奴婢一试,奴婢可以帮圣上再找出一件龙袍出来。”
  赵涌彦与宋卫同时看向这个小太监,原先这圣康殿里哀帝信任的贴身的奴才全部被赵涌彦打发了,而院里这几个,本就没什么机会进到殿内,所以才被留了下来。
  赵涌彦扫到一旁宋卫的眼神,“不必”两个字被他吞了回去,他道“行,这事交给你去办。速去速回,莫要让太后久等。”
  小太监领了命利索地去办事了,宋卫收回视线,话到嘴边又咽下了,皇上才刚得了天下,若这点小事都不允他,反倒容易被他忌讳。一个扫院的小太监而已,又能爬到哪里去,就算圣上有培养新人的打算,也不会在该给功臣论功行赏之际如此行事。
  小太监办事还算牢靠,果然从司衣局取了新的龙袍来,这件龙袍因哀帝不喜,而被存放了起来,这小太监当时还在司衣局当差,这衣服就是他收起来的,所以才记得这一茬。
  赵涌彦换上之后,身上龙袍再不见褶皱,龙心大悦,不知是有意还是随性,他道“差事办得好,该赏。朕看你这记性不错,只扫院子有些可惜了,调你入殿侍候吧。”
  小太监马上跪下,高声道“奴才谢圣上赏。”
  赵涌彦“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道“奴才以前在宫中日子过得不好,运气极差,今日见了龙颜,忽然就好了起来,奴才斗胆,可否求皇上赐奴才个新名字,奴才宛若重生。”
  赵涌彦“宛若重生。好,朕就赐你个名字。得展,从今往后你就叫得展。”
  “奴才谢陛下赐名。”
  赵涌彦“行了起来吧,让宋公公给你安排个差事,跟着宋公公好好学。”
  如宋卫所料,赵涌彦不可能在这时提拨一个奴才,最终还是把人交到了他手上。
  宋卫“得展是吧,回头我可得给你好好找个师父,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赵涌彦没时间听宋卫垫牙,摆驾养安殿。
  赵涌彦给太后请了安,正要搀扶着太后去往膳桌前,就听外面人来报“李肃李大人求见太后娘娘。”
  赵涌彦忍着攥拳的冲动,保持着平静,听太后道“皇上不介意我内侄晋见吧,他这孩子倒是偶尔会进宫来与哀家一同用膳。”
  赵涌彦心跳如捣鼓,不明白太后的用意,但他也只能道“朕不介意,宣李大人进来吧。”
  一张大圆桌上,坐着三个人,坐上位的自然是皇上,然后是太后,最后是李肃。
  赵涌彦发现,他如今成了皇帝,明明心里恨毒了李肃,却连有意不赐他座,都做不到。他又暗恨了恨,但还是能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这是在太后殿里,六日后才是他的登基大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先忍下。
  太后对李肃道“你倒是好口福,哀家正说最近皇上辛苦,如今事情告一段落,该是给他补一补身体的时候,特意叫人做了养生的粥,倒叫你赶上了。”
  李肃“是微臣托了圣上的福。”
  赵涌彦“不用多礼,李大人是我大禹的肱骨之臣,一碗粥而已,该是赏你的。”
  李肃闻言一挑眉,但并未说话。一顿饭太后只吃了几口,就闹着饱了,离席前对皇上与李肃道“阿雨陪皇上再用点,哀家去用些茶,消消这腻。”
  太后一走,屋里就剩下四个太后殿的奴婢,两个太监两个宫婢,跟赵涌彦来的贴身太监,宋卫的徒弟宋鉴,刚被太后拦在了屋外,此时正在院里候着呢。
  太后一走,赵涌彦就开始有点紧张,然后他见李肃一个眼神,那四个奴婢就一齐默默地退下了。赵涌彦手中的筷子差点就掉了,他忍着站起来的冲动,提醒自己,他现在是皇上,他要保持住皇家的体面。
  但赵涌彦还是忍不住,瞪大眼睛看着李肃。
  李肃笑道“皇上这么紧张做什么?”他把手中的筷子放下,拿起盘中的巾帕擦了手。
  赵涌彦尽量用威严地声音问他“李大人这是在干什么?朕还没叫他们下去,他们竟敢私自离开,这屋里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李肃忽然抬高声音道“赵五,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别来无恙啊。”
  赵涌彦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边后退一边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大胆!朕是皇上,岂容你如此无礼。来人啊!来人!”
  李肃抬眼淡漠地看着他“你省些力吧,整个养安殿,不会有人听到你的呼叫。”
  赵涌彦去拉房门,发现门是锁上的,他根本拉不动,捅破窗子,朝外看去,院中他带来的人,像是睡着了一样,倚在了廊上。
  赵涌彦眼中布满了惊惧,他望回李肃“你都想起来了是不是,不过我告诉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文武百官都认我这个皇帝,你那些边关大军可还在原地未动呢,能不能回来也要听我这个皇帝的。我若是出了事,加上先帝的死,你就是最大的谋害君主的嫌疑人,到时,等不到你的大军到,你李家就完了。”
  “皇上太过激动了,臣怎么可能会谋害你,你坐下,咱们好好说说话。”
  李肃现在的样子,一点不现他狠厉吓人的样子,反而面带微笑,给人一种可以信任的感觉。赵涌彦不知不觉地,慢慢地走了回来,坐回了椅子里。
  不知为何,他就是信,信李肃说不会谋害他,那他就不会。
  李肃道“皇上想想,我若是想害你,又何必让你顺利登上了皇位,我多费这一道手有何用?你也知道我一向不做无用功的,对不对?”
  赵涌彦半信半疑“那你要做什么?”
  李肃“我若说我并不想做什么,皇上您信吗。您信不信都不要紧,事都是一件件行出来的,以后皇上就知道了,臣无意再夺一次这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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