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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方才门外有人送了一封急信过来。”谢英匆匆进门,递给乔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牛皮纸信封。
  “是谁送的?”乔霏接过信封,封口是密封的,上方也没有署名。
  “不知道,一个看起来很面生的年轻人,斯斯文文的,指明是要交给小姐你的。”谢英回忆道,“见他的样子似乎挺着急的,我也不敢耽搁。”
  她撕开信封,上面只有潦草的一行字,“刘院长遇刺,生死未卜。”
  乔霏面无表情地取出火柴将信纸烧毁,“那送信的人呢?”
  “将信送到之后,就回去了。”
  见她点头,谢英知道她所经手的事颇多机密,便识趣地退下了。
  “有什么急事么?”正在哄女儿玩泥人的沈绍隽头也不抬地问道。
  “最高法院的院长遇刺了,如今生死未卜。”就算事涉机密她也一向不瞒他。
  “就在重庆?大后方的治安一向不错,怎么会有这等张狂的歹徒?”沈绍隽有些吃惊地望着她,“莫不是判案不公,惹得苦主孤注一掷?”
  “也许吧,说不定表面上看或是如此。”乔霏撇撇嘴,“这幕后黑手是谁就不好说了。”
  沈绍隽默了默,知道她的意思,恐怕这又是一起政治斗争的惨剧了,而她早已心中有数,对于政治他一向反应迟钝,自然不可能帮上什么忙,只是叮嘱道,“你一切小心。”
  国府所在地自然不同他那前线,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上政治斗争十分激烈,形势更是波云诡谲,水深得让人不敢轻涉其中。
  “我要出去一趟。”乔霏略一思忖,披上一件披肩就匆匆出了门。
  刺杀刘安民的案发地就在大街之上,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本就十分恶劣了,何况还是对着高官开枪,性质不可谓不严重,凶手已经被当场擒下,虽然刘安民已经被送往医院,可是现场血迹斑斑,引来了许多人围观议论。
  乔霏的车在现场不远处停了一阵,谢英主动下车打听,说那凶手是个家里破产的没落大少爷,因为刘安民枉法裁判,害得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所以抱着同归于尽的心理来刺杀刘安民。
  据说当时同行的一共两人都中了枪,也不知道哪个是刘安民,只是枪声和满地的血吓得路上的行人尖叫不已,纷纷逃窜。
  “小姐,我们要不要去医院?”谢英已经将医院的地址打探好了。
  “不用,去报社。”乔霏看了眼周围维持秩序兼做笔录的警察和兴奋地到处拍照的记者。
  相比医院和警察局,报社是乔霏的一亩三分地,她在这里出现再正常不过了,报社的主编们也大都是她的故旧好友,与其去医院惹人注目,倒不如到报社去更隐蔽一些。
  她收到的那封密信是蒋子敬的字迹,说明他一定没事,而刘安民肯定也在第一时间内向他求救了,只是蒋子敬回国不久,遇上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慌了手脚,便找上了乔霏,若是有心人追查下去,很快就会发现她和刘安民等人的关系,虽然并不足为惧,但这可不符合她低调做人的宗旨。
  “清如先生问的是刘院长遇刺的事儿?这可是个大新闻,莫非有什么政治敏感性不能登么?”报社的主编是当年在北平闹学生运动的学生领袖,也是乔霏的崇拜者,至今还是习惯唤她为“清如先生”。
  这可是他们难得遇上的独家大新闻,因此他特别紧张。
  “这倒不是,我出门路过现场,见那场景颇为惨烈,心里也好奇究竟是怎么回事,便来报社问问消息,你们这儿的消息总是最灵通的。”乔霏摆摆手,示意对方放轻松。
  “说来也巧,我们的记者今天正好在现场,只不过他是去警察局采访的,从那里刚出来没多久就在路上见到了那一幕,他刚才还被唤到警察局做笔录呢,他回来没多久,正在写稿,我让他进来和你说说。”主编逮到了第一手的大消息,正在兴头上。
  “清如先生。”那记者是一个很年轻的小菜鸟,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见到乔霏很是拘谨,讷讷地问了一声好。
  但是今天发生的一切还是让他兴奋不已,在她的示意之下立刻娓娓道来,“我正走在路上,突然听到几声枪响,周围的人都吓得大叫起来。我倒也不怕,不躲不避,顺着枪声望过去,看得很清楚,开枪的是个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的男人,开完枪后他立刻就跑了。有两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倒在地上,满地是血,一个是个年轻人,另外一个大概四五十岁,那个年轻的似乎把年纪大的给推倒在地,帮他挡了好几枪,估计伤得更重一些,地上的血有大半都是那个年轻人的。周围的人大都四处逃窜,但也有几个去了警察局和医院,因为离警察局近,警察没多久就来了,那凶手没跑多远就被抓回来了,后来是他自己嚷嚷,说是替天行道,杀了刘安民这个无良法官,我们才知道中枪的是刘院长。我本想跟着去医院的,后来警察局要我留下来做笔录,我才打了电话通知同事跟去医院。”
  “咦,这可蹊跷了,刘安民来最高法院做院长不过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儿,之前他一直都在教书,好多年了都没判过案子,这个案子又是什么时候判的?这位大少爷究竟是什么案子,竟然严重到要刘院长亲自审理?要知道院长主管行政事务,非重大要案不会亲自审理,看来这位大少爷必定是个世家公子了,不知道近期有哪个大户人家破产了……”乔霏拢了拢披肩,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毕竟都是做新闻的人,主编和小记者都眼前一亮,立刻抓住了乔霏言语中的讯息,这无疑是一条新思路,若是能把这案中案给引出来的话,一定能紧紧抓住读者的注意力。
  乔霏又笑了笑,“之前刚知道刘院长被刺的消息,我还以为又是倭人来搞鬼,心里很是紧张了一阵,你们也知道当年倭人潜入重庆闹得人心惶惶,那时候我也大意的很,遇袭了几次都以为是意外,却没想到根本是政治阴谋。如今听说刘院长这件事只是私怨,与倭人的阴谋无关,我就放心了。”
  主编和小记者都连连称是,待送走了乔霏,主编沉下心来一想,发现不对啊,刘安民遇刺这件事未必就不是政治阴谋,这个案子疑点太多,那凶手虽然振振有词,可还是让人觉得蹊跷,再想到近来这段时间和刘安民在报上掐架掐得最凶的张直,说明刘安民并非没有政敌。
  他越想越兴奋,觉得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之处,做新闻的人向来敏感多疑,善于做假定性的猜测,按着自己假设的思路往深处想,越发觉得就是那么一回事。
  这个新闻可比单纯的刘安民遇刺有爆点得多,他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立刻唤了几个资深的心腹记者进来,将任务吩咐下去,务必要抓住这个案子深挖细挖。
  乔霏又去了一趟总统府,戴国瑛果然又在书房发脾气了,听说正在愤愤不平地连声咒骂最高法院的几个人胡乱判案,闹出人命民愤。
  她不以为意,戴国瑛自己恐怕也清楚这桩刺杀行动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只是碍于情面,不好挑明了说,只能怪刘安民自己蠢笨,连这样拙劣的刺杀都躲不过去,若是刘安民这把刀还没砍出去就断了,那他的全盘计划就得被打乱了,难怪他如此恼火,只能拿法院的这几个人撒火。
  她径自去了乔星诃那里,虽然事务繁忙,可乔星诃还是忍不住向她打听这个案子的消息,毕竟重庆的治安还算不错,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刺杀高官的行为并不多见,此事一出,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加强警戒了。
  乔霏把在报社打听到的消息和自己的疑惑说与乔星诃,直说得她频频点头,“刘安民这么多年都在学校教书,这新官才上任就判错了案子,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便是再庸碌的人也不大可能,何况他还是个留美博士。”
  乔星诃是个亲美人士,对大部分的留美博士都抱有好感,下意识地便站在刘安民一边。
  “姑姑,你说我要不要去医院探望刘院长?”乔霏问道,“虽然和他没什么交情,可他毕竟和爸爸同时期留的洋,他的得意手下又是我当年在哈佛的师兄,对我照顾有加……”
  “你都这么说了,自然应该去看望。”乔星诃点头道,“我和他也不熟,但是这个人我还是知道的,骨子里有股固执的呆气,绝对不是什么奸恶之人,如今无端蒙此大难,也是可怜得很,你正好也替我去看望看望他,但愿他无性命之忧才好。”
  虽然平日里和张直井水不犯河水,但因为他是姚氏党人,对姚氏兄弟不满的乔星诃自然对他没有好感,三两下便将刘安民遇刺的事儿和他联系在了一块,觉得是有人蓄意为之,固然是出于偏见,可也被她猜中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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