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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羽峥平静道:“说说事情的经过。”
  她深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明显,慢慢地呼出后,垂着眼眸,“连续出了两笔那么大数额的钱,曹义黎心里可能已经不耐烦了。把15万送过来的时候,三番两次对曾大强出言不逊,说他不识好歹,不讲信用之类的。曾大强脾气也上来了,两人先是互相咒骂,也不知道谁伸手推了谁一下,就打起来了。曹义黎个子很高,曾大强被他按着打,我非常害怕,想帮曾大强,就找到一把榔头,打了曹义黎……”
  贾亚烈一精神,“打在什么部位?”
  “头。”
  “然后呢?”
  “曹义黎捂着头大叫,曾大强推开我,抢过榔头几下就把他打得动不了了,流了不少血。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非常害怕,在家里走来走去。我也不敢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办。曾大强很久没把我绑起来了,那天,他忽然又把我绑在水池边,还堵上了我的嘴,收拾着地板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天黑之后,他拿出两张床单包住曹义黎,把他扛了出去,第二天早上才回来,鞋子上都是血,还有泥土。我问他,把曹义黎弄到哪儿去了,他不说,就是一个劲儿喝酒。我猜,他是把曹义黎埋起来了,那时他们那群人受雇在一个叫做逍遥游的小区种花木,挖了不少大坑,等着树运过去。他那种人,也想不到什么高智商的办法处理尸体,应该就是……埋在那里。”
  沈子平抬眼看住她,目光带着以前不曾有过的冷峻,“那么曾大强——又是怎么死的呢?”
  “他说,回来的时候好像被人看到了,而且曹义黎这样的人物,失踪超过两天就肯定被人重视,很快警察就会查到他。中午的时候,他出去买了很多东西回来,还有酒,解开我身上的绳子,叫我做几个菜。他酒喝多了,一边抽烟一边大哭,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哭,他哭着哭着就疯了,发狂一样打我,埋怨我,说要不是我,不会摊上这样的事。我很久没挨打了,只能到处躲,哭着求他别打了。可是,他越打越生气,拎了一桶汽油到处泼,之后扯了一根什么绳子过来勒住我的脖子,说同归于尽。我开始挣扎,可能因为到处都是油的缘故,他滑了一下,撞到了肚子,吐了好几口,我把脖子上的绳子扯下来,见他还要爬起来抓我,我就不顾一切把绳子套在他脖子上,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他就……就不动了。我还来不及多想什么,就听到噼噼啪啪的声音,他的烟掉在不远处,已经点燃了地上的汽油,火一下子就烧起来了。我什么都不管了,就跑了出去——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踏出曾大强的家门,刚出去我就后悔了,想退回来,里头烧着火,我很犹豫,无意中瞥见曹义黎装钱的袋子,就冲过去拿在手里,火快烧过来了,很呛,我还是跑了出去。我感到非常绝望,非常害怕,更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能找个地方先蹲着。”
  几人相互对看一眼,眉头都不由得皱紧。
  这一切合情合理,没什么跟现场遗留痕迹或者尸检结果相矛盾之处。但如果事情真像禾诗蕊描述的这样,那么她方才费尽心思对讯问自己的几个人进行心理操控又是为什么?仅仅出于对多年未解开自己失踪之谜的警察们的报复吗?
  贾亚烈又补充问了几个细节,她都清清楚楚答了出来。
  聂羽峥望着她,看似不经意地问:“你的白金项链呢?失踪时还戴着的那条。”
  禾诗蕊低声答:“不知道掉在哪儿,早不见了。”
  “听说是你奶奶送的。你失踪后,她难以承受打击,不到一年就因病过世。”
  “……嗯。”她声音小如蚊蚋,眼眶似又红了。
  聂羽峥没有再问。
  长达三小时的讯问博弈,禾诗蕊显得很疲惫,再次出现了低烧症状,只能中断讯问,让她回去接受治疗。
  专案组马不停蹄开了个短会,沈子平和贾亚烈汇报了第一轮讯问得到的情况,饶锡独自思忖了很久,“乍一看合情合理,但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一切就那么巧?曾大强刚好就喝醉了,刚好就滑到了,烟头刚好就掉落在了有汽油的地方?还有,就曾大强那个力气,徒手掐死男人都有余,还用什么电线?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相如此,禾诗蕊不存在过错,完全是受到生命威胁下的正当防卫,合法的。实在要追究,她砸曹义黎的那一下会负点责任,但考虑到她遭受囚禁,而且还处在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心理状态下,很有可能会从轻处理。”
  说罢,饶锡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问:“聂组长有什么想法?”
  聂羽峥不假思索:“曾大强给禾诗蕊买高档化妆品一事,值得深究。”
  贾亚烈赞成道:“曾大强死了之后,我们对他的调查都局限在死亡前一阵子,于是他和曹义黎的金钱纠纷特别引人注目,所以忽略了他家里还藏着一个人的事实。但作为和禾诗蕊接触最多的人,要证实禾诗蕊说的是不是真话,就还得从他入手。我建议对曾大强进行第二轮情况摸底,年限要扩大到禾诗蕊失踪之日到他死亡之日,一共7年的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说过什么不像他能说出的话……都要了解清楚。”
  饶锡颔首,“就按你们说的,继续侦查。动作要快。”
  散会后,大家纷纷行动,斗志满满。下往一楼的电梯里,沈子平伸个懒腰,看了看手表,招呼着同乘一趟电梯的同事们,“中午都没好好吃饭吧?走,哥请大家吃个烤串,完了再开工。对了羽峥,你也赏个脸?”
  “不了,住了两天贵单位的宿舍,有点想家。”聂羽峥微笑地拒绝。
  沈子平捂住胸口,一脸难以承受这份恩爱的表情,“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想的根本就不是家!”
  ☆、第94章 我的爱神(2)
  “祝姐, 今天的最后一个访客,倪先生,5点左右。”琪琪捧着杯奶茶倚在门框上, 浅笑着提醒。
  祝瑾年一愣,翻了翻电脑记事本,“我记得日程上没这个人。”
  琪琪神秘地压低声音说:“好像是关系户,强插进来的。”
  “好……”祝瑾年从善如流, “等他来了, 你带他到a3咨询室。”
  祝瑾年想,这人八成跟康坚扬是同一个圈子的,这类访客,肯定有求必应、热情周到。咨询时限一小时, 服务完这个访客, 也该下班了,不知道聂羽峥那边讯问情况怎么样。
  5点10分, 白色的蒸汽从壶口直冒而出,飘袅盘旋上升着, 祝瑾年关掉电热水壶的电源,听见脚步声,下意识望了眼门口。
  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伴随着扑面而来的英俊。
  “怎么是你?”见来人是聂羽峥,祝瑾年小惊喜的同时, 带着一丝错愕。
  聂羽峥疾步上前, 搭着她的肩膀, 把她搂近,兴师问罪的口吻,问:“怎么,很失望?”
  他的身上有着清新的皂香,手臂有力地握着她的肩膀,掌心炙热得有如她此时为他悸动的心。
  她按捺住想扑到他怀里狠狠撒娇一番的念头,硬是板着脸提醒他,“一个访客预约了5点,可能快到了,要不你到休息室等等我?”
  “倪先生?”
  “你认识他?”祝瑾年心想,这个关系户该不会是他招来的吧?
  “难道我不是‘你’先生?”聂羽峥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
  “原来……”她瞬间反应过来,一脸被捉弄后的无奈,翻了个白眼,“你不觉得自己非常无聊吗?”
  “我进来时看到你乖乖等我的样子,不但不无聊,反而非常有趣。”他坐在她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舒适地靠着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望着她,“你认为我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心理疏导了?讯问三点半结束,我去了我当初的心理督导孙教授那儿,一小时,效果很好,但我觉得自己还需要一小时和荒漠甘泉的祝瑾年老师聊聊。”
  祝瑾年一愣,赶紧倒了杯水给他,“禾诗蕊到底说什么了,居然让你都不堪重负?是不是囚禁她的人毫无人性、把她虐待得非常惨?既然你已经去过孙教授那儿了,那么现在,你需要……听音乐吗?还是……哦,对了,我这儿有一套守护天使指引卡。wanna try?”
  “你看起来很紧张。”聂羽峥摸摸她的发顶,“你是新手吗?”
  “我并非新手,只是来访者不仅是同行,而且太过大牌。”她耸耸肩,拿出一叠守护天使指引卡,洗了洗,“按照规则,应该早晨抽卡,然后揣一天,沉思天使的指引,但既然你这时候带着心理压力而来,就破例在傍晚抽一张吧。”
  “心理暗示疗法,很好。”他笑,一语道破。
  祝瑾年笑着摇摇头,“你看看,我就说同行最难对付吧?怪不得我会紧张。但你来都来了,得听我的,快抽。”
  他接过她手中的一沓卡牌,“帮我抽一张。”
  “碰上这么难缠而且拒不配合的访客,算我倒霉。”祝瑾年嘴上这么说,还是乖乖抽了一张给他。
  聂羽峥将卡牌翻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印着个正在吹心形泡泡的漂亮小天使,写着——
  丘比特:
  我们将爱澎湃的波涛送到了你心中与脑海里,唤醒你对生命本身的爱。你清楚地决定要接受与享受浪漫,而促成这般的觉醒。允许自己即兴地庆祝爱的所有美好。
  他默然,想到自己在禾诗蕊的负性情绪诱导下即将遁入黑暗时忽然看到的一点莹蓝。
  祝瑾年见他若有所思,八成从这张卡牌上获得了心理能量,也就不再开口打搅。
  半晌,聂羽峥抬眼看她。
  她实实在在,漂漂亮亮地坐在那儿,充满信任和关切地注视着他。
  “过来,我抱抱你。”他牵起她的右手。
  她笑望着他,故意说:“倪先生,这种‘特殊服务’,咱们荒漠甘泉不提供。”
  “你业务不精,居然不知道这种服务专供于我。”他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看来,你的电量已满。”祝瑾年伸出食指,点了点他心口位置。
  “还缺一格。”他指了指自己的唇,明摆着索吻。
  祝瑾年凑近啄了一下。
  聂羽峥很受用地眯了眯眼,“早知道我的助理咨询师提供这种服务,我一定天天来坐班。”
  “抱歉,我可不想天天见到你。”祝瑾年抬杠道,明明两人已经住在一起了。
  “可是我想。”
  “哦。”
  温情流转间,聂羽峥的手机震动起来。
  “喂。”他接起,语气淡淡,祝瑾年还挺佩服他一秒钟完成撩妹与工作狂状态切换的本事。
  “知道了。我会准时到。”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郑文秀的追悼会定在三天之后,我们一起去送她最后一程。”
  “应该的。”说到这个,祝瑾年的表情有点沉重。
  ——————
  “你以为你戴了墨镜,曹筱柳就认不出你?”祝瑾年偏头看他,深深被他帅到的同时,忍不住吐槽。
  “以我对康宁医院的了解,这种场合她不一定能来。”聂羽峥伸手摘下祝瑾年戴着的墨镜,“所以你不用做贼心虚。”
  “谁做贼了?”她又把墨镜抢了回去,下车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许久没听到的熟悉嗓音:“小年?”
  她一愣,下意识转身,只见郝易期和上次她在学校门口看到的那个女子一起走过来。
  郝易期似乎有些后悔一时激动跟她打招呼,瞥了眼她身边的聂羽峥,有点尴尬,挤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呃……我女朋友,高雨。这是我一个老同学,小祝。”
  近距离一看,郝易期现在的“适合结婚的对象”无论在身材上还是相貌上都输祝瑾年一截,但那种温婉乖顺的气质却是她所不具备的,对于郝易期来说,高雨确实比祝瑾年适合他。
  “好久不见。”祝瑾年淡定得多,刚分手时再见郝易期,她的心还会涌起些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波涛,如今身边都有了别人,她倒坦然起来,也真像他说的一样,只是个老同学。
  本来就算不上刻骨铭心,就让往事随风吧。
  “我的论文导师是曹院长,前几天听说他家出了这样的事……所以,我来……没想到你也……”郝易期抿了抿唇,似有千言万语憋在心里。或许跟“适合结婚的对象”处久了,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不是所有适合结婚的人都适合他。
  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是郑文秀老师的心理咨询师。”祝瑾年侧身让了一步,聂羽峥停好车恰好走到她身边,二人执手,她平静介绍道:“我男朋友。”
  “未婚夫,聂羽峥。”他纠正,略带惩罚地捏了捏她的手,摘下墨镜暂时放进口袋。
  聂羽峥?郝易期有些回不过神,他清楚得记得,祝瑾年挂科后不知道咒骂了此人多少遍,世事瞬息万变,他二人居然走到了一起,期间有着多少自己注定错过的故事?
  反观自己,高雨中规中矩,这场恋爱谈得风平浪静,外人看来他是结束了一段不般配的恋情,开上了正轨,其实他每每品味当下,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郝易期敷衍地笑,“你好。”
  “郝先生,幸会。”聂羽峥扬扬唇角。
  祝瑾年暗吃一惊,她曾坦言自己交往过一个男友,但具体是谁并没有明说,他……怎么知道?估摸着这二人其实无意互相认识成为朋友,她撑开遮阳伞,适时结束寒暄,“天热,我们先走了。一会儿见。”
  曹义黎一家虽然已经分崩离析,但毕竟家底和人脉还在,加上曹义黎洗脱了杀人嫌疑,亲戚朋友们将郑文秀的追悼会弄得排场甚大。祝瑾年以个人名义登记敬送了一个花圈,环顾一圈,发现曹筱柳真的没有来。
  她和聂羽峥在靠后的位置坐下,迫不及待地问:“你认识他?”
  “谁?”他装傻,挑眉看她。
  “算了,没谁。”祝瑾年也摸清了他的秉性,你越跟他急,他逗你逗得越欢,故意冷着他,他反而还有几分正经。
  他见她一下子结束了话题,果然又提起来,“郝易期?”
  “以前认识?”
  “今天头一次见。”
  “那你怎么……谁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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