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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掌触到穆寒江的肩上,感觉着他不断透过衣衫传来的热度,眼中似有水光。</p>
  “他要娶妻了,我心中难过,难过到要死去的感觉!我可以对他发怒,可以对他不理不睬,可是我却无法阻止。”</p>
  他低声说着,像是怕吵醒穆寒江,极力压抑着,“我和他两人永远都不可能像你和殿下一样,在人前执手相握。既然如此,为何要徒增伤感呢?日后他会娶妻,我也会娶妻。”</p>
  说着扯了扯嘴角,“有时候在想,若是我未曾从江南来到东宫,也不会遇上他。前人也说,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p>
  说着俯下身将穆寒江的一只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上,有些费力地将他搀扶了起来。醉过去的人很是沉重,谢昀泓力气不大,瞬间鼻间气息都变得粗重了些,双腿也有些颤,但是脚步却极稳。</p>
  靠在他身上的穆寒江像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眼睑动了动却没有能睁开。但是嘴里却一直喊着“阿泓”。一声接着一声,令人蓦地心酸。</p>
  两人沿着小径徐徐走去,他们走得很慢,脚印并排在一起,如同要延伸到天之涯。</p>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p>
  半夜的时候,陆承宁才有些疲惫地回了东宫。简单地沐浴后换上寝衣,披着玄色外衫朝着寝宫走去。檐下的宫灯将地面照亮,令他整个人都像是陷在了阴影之中。姜柏守在寝殿外值夜,见他行来躬身行了礼。。</p>
  “今日可有什么事?”陆承宁走到台阶处低声问道。</p>
  “入夜的时候,穆公子在漱玉亭中喝醉,太子妃去看了看。后来独自回寝宫的时候,情绪似有些沉郁,辗转许久才得以入睡。”姜柏想了想说道。这已经是惯例了,每每陆承宁不在东宫,回来后俱是要询问阿羽阿徵与姜柏可有事发生,心底总是放不下顾明珩。</p>
  陆承宁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便轻声推开了寝殿门。</p>
  寝殿中没有燃香,只有隐约的花香沿着风传来,少了沉闷之感。绕过屏风,就看见琉璃灯还亮着,灯火虽有些暗,却让人心生暖意。</p>
  解了外衣,陆承宁坐到床边,就见顾明珩双眉微颦,睡得很是不安稳。掀开锦被的一角,陆承宁上了床,躺下后小心翼翼地将他揽进自己的怀中。</p>
  顾明珩没有醒过来,却很是自然地翻身将自己的头靠在了他的胸口处,一手攥着他胸前的衣襟,眉间这才松了下去。</p>
  陆承宁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间,轻轻叹了一口气。今日在御书房,父皇便提到安王即将于初夏时节进京,此时已经在路上了,谈及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言语之间颇为期待。</p>
  他蓦地想起顾明珩曾经告诉他的梦境,心中微凛,总有不好预感。</p>
  天下皆知,当年今上逼宫夺位,连杀兄弟数人。唯有时为六皇子的陆泽和留了性命,在陆泽章登基后还被封为安王。</p>
  而在他去往封地的近二十年里,未曾踏入京中一步,二十年如一日地醉心书画山水,不理俗务,以此表示自己毫无窥伺皇位之心,忠于今上。</p>
  但是陆承宁却觉得,这个安王叔远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至少一个闲王,绝不会派暗桩入宫监视储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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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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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州官驿。</p>
  行了整日的路,队伍已是人困马乏。入夜不久,整个官驿都安静下来,唯有夏夜的虫鸣点点,以及自马厩的方向传来的几声骏马嘶鸣,在夜色中尤为清晰。</p>
  将灯火移到中央的桌案上,杜安廉和曹咏望坐到了桌案的两侧,沉默着没有说话。一人闭目养神,一人则凝视着灯火面带思索。他们是安王府第一幕僚,年近不惑,在安王的麾下已经过了近十年,算是王府老臣了。此次安王进京,便也一路随行。</p>
  不一会儿,内室便传来了节奏轻缓的脚步声,长发潮湿的陆泽和身披一件薄衫走来。他眉目间与陆泽章有些相似,或许是更加肖母的原因,令他在灯光下的眉眼更加柔和一些。这些年来他保养得很不错,虽只比陆泽章小了两岁,但是自面容上看来并不与年龄相符。</p>
  他坐到桌边的木凳上,一手放到木桌上,姿态显得很是随意,“两位先生等久了。”他开口的语气尚算温和,但是眼神却有些锐利。</p>
  曹咏望与杜安廉两人急忙起身行礼,连声道“不敢”。陆泽和满意地点了点头,口里赐了座,停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这一路上行来,两位应该也或多或少听说了些民间关于陆承宁的议论传言,不知道作何想法?”</p>
  他一双眼盯着跃动的烛火,声音轻缓有如咏歌,却带着隐约的不悦甚至是怒气。</p>
  杜安廉想了想开口道,“与十年前相比,太子的民望要高了许多,如今均是褒扬多过贬斥。”杜安廉双手笼在袖中,声音徐缓,带着一种淡然。他这般镇静不乱的模样想来很受安王的欣赏。</p>
  曹咏望接口道,“这样的情势对王爷来说,是甚为不利的。”</p>
  他身材比杜安廉瘦小许多,坐在木凳上也矮了一截。“近年来也可以看出,今上对太子愈加看重之意,而表面上东宫一系的势力也正在不断壮大。虽然外戚许氏正在不断衰落,也没有第二个外家来扶持太子,顾氏也已经倒向了我们一边,但是燕云穆氏和江南谢氏的力量都不容小觑。”</p>
  “所以本王才提前了这么久进京。”他执起茶壶到了一杯茶,凉了的茶水顺着喉咙一路往下,令人神思一凛。原本想着等到世子再稳重一些,再行入京,反正一个痴傻的太子并不足畏惧。</p>
  但是情势不等人,若是等到那时候,陆承宁的力量必定能够与他抗衡了。只是想到留在王府的长子,又有些忧虑。</p>
  “王爷可是在忧心世子?”曹咏望眉眼微动,试探性地问道。杜安廉闻言余光扫了他一眼,心下冷哼,却没有开口。</p>
  “嗯,焕章虽然已为人父,但是躁动的性子还是没有沉静下来,我这一走,将王府交到他的手上,还是有些不放心啊。”他有些忧虑地叹了口气。</p>
  陆焕璋为安王妃嫡长子,身份血统都足够高贵,但是却有些成事不足。这也是他近年来一直对次子陆焕玦多有栽培的意图所在。</p>
  “二公子也在府中,想来会对世子有所助益的。”曹咏望语气诚恳地说道。</p>
  话音刚落,就听见杜安廉的轻哼声,带着嘲讽,“王爷实在无须为此担忧,世子这两年来行事已是愈加沉稳有谋,虽然有时候还是过于急躁,但是随着历练的加深,必定会稳重起来。况且还有母族一方的帮衬,必定不会出大乱子的。”</p>
  说完眼角余光扫了曹咏望一眼,再次将视线落在了桌面上。</p>
  陆泽和心里突然蓦地一阵烦躁,深吸了一口气道,“两位先生先行歇息吧,赶了一天的路也颇为疲惫,这些事明日再行商讨吧。”说着先一步起身进了内室。</p>
  曹咏望与杜安廉两人走到门外,两旁只有昏暗的零星灯火,照出了道路的隐约轮廓。</p>
  “即使王爷再宠爱侧妃,二公子也不可能坐上世子之位的。论及血统,鄙贱的商户女怎可与世族嫡系女子相比?”杜安廉额纹紧皱,语气很是鄙夷。</p>
  闻言曹咏望也没有恼,只是笑着道,“那我们就来看看,此次世子到底能不能让王爷满意。”说着唇角的笑意猛地一收,甩了袖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p>
  顾府。</p>
  顾婉菱躺在母亲的膝上,双眼才哭了一般,很是红肿。她手里紧攥着丝绢,哀声道,“母亲,我真的要嫁吗?”说着又带上了哭腔。</p>
  她年已十七,京中的其他贵女在这个年纪早已定亲了,早一些的都已经出嫁。但是她却一直待字闺中,说的好听便是顾家怜惜女儿家,想要多护着几年。刻薄一点的,便道顾家眼光越来越高,东宫那位都还没有坐上皇帝,这顾家就已经端起架子了。</p>
  这些顾婉菱都不知道,她只想着就如母亲所说那般,父亲和族里的长辈是想要多看看人选,以给她找个青年才俊。每每入夜,她时常都在幻象,日后自己的如意郎君到底是个什么样子。</p>
  但是今日给母亲请安,却被告知了这样的消息,顿时令她伤心欲绝。</p>
  “这不是母亲能说了算的,也不是你父亲能决定的。此事是你大伯和三叔还有族里共同决定。”萧芷蔚将女儿揽进怀里,面上也多有不舍,“如今安王也即将进京,你父亲已经去信了。想来只需要给皇上说一声,这事便定了。”</p>
  话音刚落,就听见顾婉菱尖利的声音,“不!我不要嫁给安王!他的年纪都可以当我的父亲了!”她又哭了出来,“若是我嫁了,必定会成为京中的笑柄!母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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