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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做饭,趁着天亮,早点吃饭早点回屋睡觉,你昨夜没睡好。”隋玉进灶房,说:“扁食包的多,今晚煮扁食,豆腐留着你跟良哥儿明天晌午吃。”
  隋玉包了两盖帘的饺子,晚上烧水煮一盖帘,全是酸菜鸡蛋馅的。
  至于萝卜馅的饺子,她去看隋文安的时候全给蒸熟,放凉了之后用蒸布兜着带走。
  天刚亮,隋玉就披着狼皮骑骆驼出门了,她一走,赵西平又带上隋良去砍柴,睡觉的猫官也给拎上。
  腊梅收拾好家再来找隋玉,就看她家大门挂锁了。
  隋玉在路上奔波小半天,在晌午之前到了城墙根下,担心扎人眼,远远的,她下了骆驼抱着狼皮提着蒸饺徒步走过去,等到役人放饭,她再去找隋文安。
  “不是不让你来?怎么又来了?”隋文安捶腰下城墙。
  “怕你身体垮了,来给你送些吃的。”隋玉踩着桥方走过去,省得他多走一截路,“我给你带了扁食,你先吃,吃不完的拿去给叔伯兄弟一人分一两个。”
  隋文安叹气,“玉妹妹,多谢你费心。”
  隋玉没说话,她站在一旁踩石头,耳边是隋文安狼狈的吞咽声。等他吃饱了,她才回头说:“这是我答应隋慧的,年前你让我去看她,我去了,她给胡监察当妾了。”
  隋文安脸上空白一瞬,他愣了片刻,才艰难地开口:“这也算条出路,只要她老老实实的,衣食是不愁了。”
  “她想脱奴籍,更想给你脱奴籍,她怕你会活不过今年。”隋玉如实说。
  隋文安哽住,他沉默良久,干涩的眼角划过一滴带灰的热泪。
  “唉,我……何必呢,你们顾好自己就行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多一张吃闲饭的嘴罢了。”隋文安仰头望天。
  “怎么没意义,你活着对她来说就是个安慰。”隋玉踢一脚石头,说:“她出不来,没法再来看你,就托我多来照看你,承诺有机会给我脱奴籍。”
  隋文安难受地攥住心口的衣裳,他大喘一口气,脱奴籍何其难,她怎么敢承诺?她一个姑娘哪能背起两三个人的期望。
  “她已经……”
  “对,已经跟胡大人了。”
  “玉妹妹,你别来了。”隋文安摆手,说:“你别来了,让她安安分分过她自己的日子。”
  隋玉摇头,说:“她不是三岁小儿,就是三岁小儿也不会全听旁人的话,她有自己的主见,各人有各人的坚持,我去说了也没用。何况老天哪是个听话的主儿,人不是安分守己就能安稳到老的,折腾折腾说不定真有活路。隋慧就是在高门后宅长大的,又经过家破流放,她的心性不能小瞧。堂兄,你对她来说就是给拉磨的驴子吊的那根萝卜,你好好活着,对她来说就有奔头。往后每隔五天我来给你送顿饭,你记着日子,到时候留意下,带上这块儿蒸布。”
  话落,隋玉踩桥方过河,“堂兄,我走了,你保重。”
  隋文安将隋玉的话反复咀嚼几遍,三个当娇花般养大的妹妹都长大了,他走到河边对着水看,他不能再颓废下去了。
  没吃完的蒸饺他抓一把塞怀里藏着,剩下的才拿去给叔伯兄弟分。
  隋玉骑上骆驼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上城墙,她裹好狼皮,拍了拍骆驼屁股,骆驼熟门熟路往家跑。
  骆驼上午跑半天跑累了,回去的时候速度慢了许多,进城已是黄昏,拐进军屯时,家家户户已经点了油盏。走进十三屯,隋玉从骆驼背上溜下来,没走几步就见第二进巷子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赵西平牵住骆驼,说:“回去了,饭做好了。”
  隋玉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她吁口气蹦几下跺脚,说:“真冷啊,一早一晚冷的很。”
  赵西平“嗯”一声,进门了,他让她去灶前烤火,他牵骆驼进圈,给骆驼喂食饮水,忙完这些进屋去盛饭。
  “煮了芋头粥,炒的猪血,你尝尝。”赵西平将菜端下来放桶盖上,问:“你晌午吃饭了?”
  “吃了几个蒸饺,没吃饱。”隋玉大口喝粥,又挟一块猪血,她昧着良心说:“可以出师了,以后我开食铺请你当大厨。”
  隋良含着猪血看她,他又嚼了两下,闷头喝一口粥,用粥裹着猪血勉强咽进去。
  “傻子。”隋玉笑,“表面功夫都不会做。”
  “他是比不得你。”赵西平瞪她,“我最讨厌满嘴谎话的人。”
  隋玉斜他一眼,又挟一块猪血喂嘴里,说:“真好吃啊真好吃。”
  赵西平不理她了。
  “明天还去砍柴?”隋玉问。
  “嗯,有啥事?”
  “没事,我跟你一起去,我待会儿去找腊梅嫂子借砍刀。”隋玉吃完了,她将碗递过去,说:“再给我盛一碗,谢谢,崽儿他爹。”
  赵西平险些噎死。
  隋良惊掉手上的筷子,他瞪大眼睛看向隋玉。
  “你要当舅舅了,高兴吧?”隋玉似模似样地摸肚子。
  隋良重重点头,他也要伸手去摸。
  “你听她胡说八道。”赵西平暴跳如雷。
  第50章 挖地砍柴
  正月过半,天一日赛过一日暖和,躲在家里窝冬的人们相继走出家门,男人走到地头巡视地里的情况,女人走进菜园,着手重整荒了一冬的菜地。
  隋玉在一个傍晚也走进自家的菜地,越冬前开垦的菜地在冬雪化冻后又变得瓷实,她走到栅栏东边掀开韭菜上盖的干草,干草掀开,一股带着草渣腐烂的暖湿气扑面而来。隋玉扭头走开,等风带走那股腐味,她才又走过去,干草下支着四楞八叉的树枝,给韭菜留有不小的生长空间。
  “你家菜地里盖着啥?”隔壁菜地里的杜婆子走过来,说:“蒙一冬了,我每次过来都想掀开看看。”
  “秋天挖的韭菜根,下雪那天西平抱了干草来盖一层。”隋玉皱了眉,她抓一把稀烂的韭菜叶,问:“婶子,我家这韭菜怎么烂了?”
  “冻的,韭菜到冬天就烂叶子,等开春了又开始发叶子。”杜婆子唏嘘,她心想赵夫长娶了这么个媳妇,也不知道过得啥日子,菜都不会种,听说还不会缝衣裳。
  “韭菜命大,叶子烂了也能活,你把这些草啊枝啊都拖走,烂叶子也扫走,等到了二三月份它就发叶了。”杜婆子一时半会儿也没事,她发好心教隋玉种菜的时令,“韭菜根冻死了也不要紧,不嫌麻烦就撒韭菜籽慢慢等它发芽扎根,嫌麻烦就去河边地头挖了种回来。到了二月中,地头的草发芽了,你再买萝卜籽回来撒地里,蒜苗也是那个时候种。”
  “姜还是老的辣,我一点都不懂,您说的头头是道,我记住了。以后我就跟着婶子种菜,你种什么我种什么。”隋玉好言好语地恭维几句,她听劝,放下手上的弯刀将腐烂发潮的草盖掀到栅栏外,树枝也拖出去,又走过去说:“去年雪后我们还吃了两茬韭菜,婶子,今年你也可以用干草盖块儿韭菜地,过年的时候蒸锅韭菜鸡蛋馅的包子,吃个新鲜。”
  “当真?”杜婆子问。
  隋玉点头,又说:“若是照顾的好,下雪了还能去摆摊卖韭菜,指定好卖。”
  杜婆子的眼神变了,她点了点隋玉,说:“好丫头,你是个心善大方的。”
  “婶子教我种地,也是个善心人。”隋玉笑眯眯的,她以手遮嘴,悄悄道:“我只告诉婶子一个人。”
  杜婆子更高兴了,她放下手上的锄头,绕路走进隋玉的菜地,她抓一把土搁手心搓了搓,说:“土不肥,种的菜长不大,你家养的有骆驼,积的有粪?你让赵夫长挑两担粪撒菜地上肥地。过些天再下场春雨,你这菜地能肥得长虫,菜种下去长得那叫一个好。二月天暖了种茬春萝卜,四月能吃萝卜叶,六月能吃萝卜。收了萝卜再翻地施肥,到了七月还能种茬秋萝卜,打霜下雪了就能收回去过冬,你一年到头不用买菜了。”
  隋玉再次道谢,说:“所以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婆婆离得远,没老人家教,我们小两口把日子过得糊里糊涂的。”
  杜婆子觉得从隋玉嘴里说出来的话格外顺耳,跟她唠一会儿,从头到脚都舒坦,回去的时候特意绕道跟隋玉说了一路。
  “就这么说好了,明天我去挖地来喊你,我教你翻地。”
  “好,杜婶子,我明天在家等你。”隋玉掏钥匙开门,说:“要不要进屋喝口水?”
  “我不渴,我也要回去做饭了。”杜婆子往东指,说:“我家住在十七屯,你有不懂的就去问我,就说冬子他奶,我们那巷子里的人都知道我。”
  “哎。”隋玉答应得脆响。
  对门的婆子听到声出来看,隋玉冲她点了下头,紧跟着关上门,她将弯刀挂门后,洗手进灶房去做饭。
  “喵——”猫官从灶洞里钻出来,毛上蹭的黑灰左一团右一团,它一抖毛,抖得满屋飘灰。
  “去去去,出去抖去。”隋玉拿棍赶它,她也跟着出去躲躲,“大好的天,你钻什么灶洞?明天跟良哥儿上山找枯树去。”
  猫官不理她,它睡眼朦胧地蹲在石头上打理自己,等灶房里锅盖一响立马精神了,看两只母鸡从土墙下的洞里跑进来,它嗖的一下飞过去扑鸡。
  “咯咯咯咯——”母鸡吓得满院子飞。
  “猫官!”隋玉攥着水瓢跑出来,“你要挨打是不是?”
  猫官一溜烟蹿到墙头,居高临下地甩尾巴。
  隋玉瞪它,一扭头进柴房抓一撮豆渣,拌着晌午洗锅沥下来的米渣和菜叶菜根喂鸡。
  黄豆泡出芽了,隋玉将水篦掉,待豆子和黍米倒进锅里开煮,她端着豆芽边择芽泡边烧火。
  日头落了,天又冷了,赵西平挑着干柴带隋良下山,两头骆驼吃饱了就卧在山下等着,见人过来也不动。
  “自己爬上去。”赵西平扬了下下巴,他将两捆柴分别束在骆驼的肚子两侧,拍拍身上的灰,又走到另一头骆驼旁边,用狼皮将隋良缠起来,绑上麻绳,紧跟着自己也坐上去。
  人坐好,骆驼起身,背柴的骆驼也跟着起身,一声哨响,两头骆驼齐头往家的方向跑。
  ……
  墙头的猫突然“嗷”一声,隋玉看过去,她听到了骆驼的蹄声,看猫跳下墙头,她就知道是自家的骆驼回来了。她放下手上的水桶,大步过去开门。
  “你们一回来我就知道。”她得意一笑。
  赵西平看了眼猫官,又看看她,不言不语地牵骆驼进门。
  门又关上了,院子里一暖,赵西平浑身一松,他将隋良提下来,又取下骆驼背上的柴捆,两头骆驼“哼哧哼哧”叫两声,径直走进圈里跪卧在沙坑里。
  隋玉揭下狼皮搭石头上拍灰,余光瞥见男人用凉水洗脸,她忙喊:“我烧的有热水。”
  “我用凉水。”
  “有热水又不是没有。”隋玉跑进去舀热水倒盆里,她站一旁问:“热水舒服还是凉水舒服?”
  男人不吱声。
  “良哥儿也来洗洗,洗干净了你俩就歇着,粥煮好了,我再炒盘豆芽就能吃饭了。”
  赵西平擦干脸进屋烧火,他坐在灶前添柴,火苗飙起时他趔了下身子,仰头看见隋玉端着油盏往蒸锅里瞧。火光映亮半边脸,活灵活现的眼睛被一扇睫毛半遮,这间灶房似乎突然有了安定人心的作用,赵西平垂下眼看火,这会儿心里踏实极了。
  “韭菜冻烂了,我就没做汤饼,今晚吃豆粥,我煮的稠,多吃点也耐饿。”隋玉边倒油边说。
  “好。”
  蒜苗下油煸一下,紧跟着倒豆芽,豆芽好熟,大火爆炒,一根柴烧完了就起锅装盘。
  “良哥儿,吃饭。”
  猫官率先冲进来,隋玉趁机按住它拍两下,“让你扑鸡,让你捣乱。”
  赵西平起身去盛饭。
  半盆豆粥一盘豆芽,一家三口坐在温暖的灶前边吃饭边说笑,任夜晚的冷风再强劲,也吹不进这个半明半暗的小屋。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天明,赵西平带着隋良和猫官继续上山砍柴,隋玉在家跟着杜婆子去挖菜地。偶尔赵西平回来的早,他放下柴又去菜园挖地,偶尔隋玉挖地挖累了,也会腾半天时间跟腊梅嫂子学做针线,无聊了就跟男人上山。
  但每隔五天,她就会消失一日。
  正月过完,家里柴房堆了满满一屋柴,隋玉的菜园也开好了,她催着赵西平趁她不在家的时候把茅厕的粪出了淋菜园里去。
  “杜婶子说过几天要下雨,你趁着天晴去肥地。”隋玉又在剁馅包包子,她嘱咐说:“粪出了你记着烧水洗个澡,在我回来之前把衣裳也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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