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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2章 祭故人
  陛下,去哪儿了?
  面对着薛长青的询问,萨阿坦蒂想到那君王的身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在屋顶上站起来,拍了拍垂下的衣摆,然后直接从上面跳下来。
  虽并非是以武功见长,但是二重天巅峰的武功,仗着轻身功夫跳下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倒是让展开双臂,想要抱住妻子的薛长青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装作很忙的模样。
  萨阿坦蒂道:“是那几位在寻他么?”
  薛长青道:“姐姐倒也还好啦,是房子乔先生,还有南翰文先生在寻陛下,如今四方皆已平定,上一个时代里面,纵横天下的那些英雄豪杰,名将君王一一作古。”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南翰文先生提议,开国定鼎,以祭天地,告万民,曰开国之盛典。”
  “这件事情之前,其他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萨阿坦蒂点了点头,也认可这一句话。
  数千年来,这一代君王横扫乱世,开辟时代,得国之正,前所未有,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君王彻底将此事定下来,从一个更肃穆的位格上,宣告乱世的结束,天下太平之世的到来。
  当然,那之前历代君王都有的【大赦天下】环节被取消。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秦皇陛下,气魄雄浑无比,可以容纳千秋天下,心眼却小,许多事情容不下半点,既已犯罪违法,岂能轻易大赦,断然没有这样的道理。
  萨阿坦蒂想了想,道:“我想,秦皇陛下,应该是去见故人了吧。”
  “故人……”
  薛长青张了张口,沉默下来了,摸了摸脸颊上的伤疤,想到了那些同袍,神色亦然恍惚,年轻的脸上已经带着了些悲伤之感,
  萨阿坦蒂神色温柔,握住丈夫的手掌,她站在薛长青的旁边,抬眸远看,许久缄默。这一路上,秦皇踱步而行,为了天下太平的理想,失去太多,太多人离去了。
  若有此白玉,则需刀劈斧削。
  天下许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直白,他们一路走来,正面扫荡天下,完成了不可思议的功业,但是在另一面,也失去了太多太多,孤家寡人这四个字,对于个人来说,何其残酷。
  烈酒散落下来,风中都有一股浓郁的烈酒之气,李观一一身蓝衫,玉簪束发,独自坐在一座座石碑之前,烈酒散落在地上,犹如故人当面。
  袖袍风起,他前方如见许多故人。
  父母,太姥爷,祖老,王通夫子,狼王陈辅弼,太平军二十四将,战死者的同袍,以及在他的军势之下死去的宇文化,教导那个流浪兵团最初军阵的老师宇文天显……
  被李观一亲自杀死的好友姜高。
  自焚决然要秦王称皇的知己姬子昌。
  那十三岁,眼里面只有银子和烧鹅的李药师。
  就这样,一步步前行,一步步失去,在乱世和天下间褪去了年少的模样,成为了勘定乱世的秦皇,如今美酒依旧,故人凋零,终究不是少年游。
  老司命看着秦皇的背影,闻着空中的酒香味道。
  忽而想起来十几年前的关翼城,那个眉目还稚嫩的少年郎,那时候老司命爬墙被这小子堵着门口,如今老司命站在这里,看着孤寂却睥睨的秦皇。
  时间如同东流之水,并不复返。
  人无再少年。
  纵是已做下这样的功业,臻至千秋第一流,又如何呢?
  老司命忽觉得有些萧瑟之感。
  千秋风流人物,皆被雨打风吹去,俱往矣。
  俱往矣。
  李观一武道传说,自然能清晰感知到后面到来的老者,他把酒倒入地上,背对着老司命,自语道:“我年少的时候想着半只烧鹅,那时候的我一定没有想到,我之后的十几年里,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老前辈,李观一也算得一句双手血腥了。”
  “如今走到这一步,天下太平之景,这些故人看不得,至少要以今年新酿的酒来见见这些故人,前辈可要来共饮一杯?”
  老司命面色大变,连连吐口唾沫,道:“呸呸呸,年轻人说话不靠谱,这是你和故人的酒,又不是和我喝的酒。”
  “老头子我可还没死呢!”
  “你休要咒我!”
  李观一都忍不住被这老爷子给逗笑了,脸上有一丝丝淡淡的笑意,道:“不喝就不喝酒,老爷子你不是已经看破生死了吗?还在乎这个?”
  老司命道:“那哪儿能不在乎?。”
  李观一笑笑,安静了一会儿,把手里的酒壶扔在前面,开口道:“有时候我还是会做梦,梦里还有看到故人。”
  “睁开眼睛,却不见,世人说,如果忽然梦到一个人,就代表着那个人开始忘记你了,那么现在又算是什么呢?故人尽数离散,若是我也把他们忘记了的话,百年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的人了吧。”
  老司命看着眼前背影,轻声道:“不会的。”
  “千秋青史之中,自有他们的分量。”
  李观一回答道:“青史代代相传,可其中的你我,岂是真正的你我?至少青史之中,为尊者讳,可不会记录秦皇贪财又穷困吧?”
  老司命无言以对,只是道:
  “之后,要诏告天下万民,定太平之音了吗?”
  李观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还有许多的事情,天下太平的时代到来,和之前三百多年截然不同的规则和秩序,需要数年时间,甚至于十年的时间,才可以铺开,昭告万民为其开始。”
  老司命道:“那你的大婚也要在昭告万民之后了。”
  李观一道:“是。”
  秦皇起身,转身袖袍翻卷,道:“我们已经付出了这样多的代价,付出了这样多的牺牲,这一件事情,不可以停歇,不可以徐缓,没有任何事情,比此事更重要。”
  “我要,走到最后。”
  “才算得不负十年,不负故人。”
  老司命看着他背影,忽然笑起来道:“虽然说这样有些败坏你的性子,不过,小子,你的大婚,老头子我就不喝你这酒了。”
  李观一怔住。
  他的白发在风中微晃动着,却也只是轻声自语:“我呢,当年那些个老兄弟们都没了,现在剑狂那小子也兵解,在天底下留下了乘龙飞升的传说,薛擎苍那老小子神魂沉睡。”
  “我不打算留在江南,但是我不会走远的。”
  “我会在你小子开辟的国家和天下里面走,看看你的天下和未来,然后哪一天,找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找一个小小的屋子,就这么停下来。”
  “那个小小的屋子里面,住得很是舒服,有一个石桌,一张木椅,在某一天喝醉了酒,就不起来了。”
  秦皇的眼底情绪浓郁却也幽深,不再挽留。
  只是点头。
  老司命放声大笑,拍打了下李观一的肩膀,道:“你小子要小心啦,或许等到了你老的时候,老头子我还活着呢,那时候,我来找你喝酒!”
  “武道传说,寿数也算是长。”
  “就只是不知道,最后是咱们谁熬过谁,小子,走啦!”
  老司命转身大步离开,却忽而脚步一顿。
  李观一道:“前辈,等一下。”
  老司命转头。
  李观一忽而抬手一抛,一枚晶石打着转儿落在了老司命的手里,老司命手忙脚乱,握着这晶石,仔细一打量,微微怔住:“这是……!”
  李观一收回了手掌,道:
  “这是薛神将的神韵晶石,需要以大阵才能复原。”“天下最擅长这元气流转的,莫过于前辈了。”
  “薛神将就托付给前辈了,请前辈寻找一处灵妙之地,或许,薛神将可以提前苏醒。”
  “彼时倒也是可以和前辈喝酒闲谈。”
  李观一笑道:
  “倒是老爷子,不要被薛神将那张嘴给气到了。”
  老司命看着手中的晶石,他知道李观一几乎是强行塞给他一个,在人间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和目标,老者轻笑,大笑,放声大笑,他握着那晶石,痛快道:
  “好好好!”
  老司命转身,大步而去,脚步顿住,忽而背对着李观一,道:
  “秦皇!”
  李观一看着他。
  老司命大声道:“告辞!”
  李观一轻声道:“告辞。”
  老者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他日若有闲暇日,老头子再来和你喝酒!”然后,老司命在李观一的注视下,大步远去,口里面哼唱着古朴的歌谣。
  离开这里之后,老者随意踏了一艘船往外离去。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一艘船才走到一半,就忽然开始漏水,老司命大惊失色,骂骂咧咧:“这,倒霉啊,怎么就开始漏水了?!”
  “苦也!”
  “早知道,不学着老薛那么装了!”
  “奶奶的,不是所有人都和那老小子一样,那么装……”
  老司命伸出手一抓,抓住了自己的玄龟法相,然后往前面奋力一抛,这玄龟法相在空中打着转儿,落在水面上,玄龟法相心底里面一个咯噔,知道不好。
  这老家伙把自己拿出来,准没好事儿。
  还没有反应过来。
  老司命早就一屁股坐上来了。
  把薛神将的秘境阵石塞到了怀里面,坐在玄龟背上面,玄龟四爪扒拉着水,老司命也拿起一根竹竿撑水前行,就算是老司命此刻没有什么武功,但是这玄龟法相,避水前行,只是自然。
  过去了人间红尘,见惯了这天下烽烟,此刻抬头,只见得前方,水天一色。委实是畅快风光,酣畅淋漓,风吹而来,胸中气象开阔,老者抖手把手中的竹竿一扔,抚掌击节,大笑道:
  “盛世清平岁月闲,游戏天下乐无边。”
  “青山绿水皆吾伴,淡看风云意自绵。”
  “今别去,莫伤怜!”
  “天涯何处不相联!”
  “今别去,莫伤怜!”
  “哈哈哈哈,好气度,好风光啊。”老司命大笑,却又有悲怆之意,却拍打了下那老玄龟法相,道:“唉,天下风起于沧溟之间,这天下平定之日,还是只有你这老兄弟陪着我。”
  “可真的是我生死与共的老伙计啊。”
  老玄龟狂翻白眼。
  有一屁股坐在自己生死兄弟背上面的吗?!
  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正要说什么,老玄龟一开口,却忽然一怔,感觉到咬住了什么玩意儿,下一刻,这老玄龟眼前一,老司命也被拽着在水面上狂奔往前。
  “艹!!!”
  “你咬钩了?要死要死要死!”
  “死老龟,你撒手啊!”
  “不是同生共死老伙计吗。!我才不撒手!”
  老司命和老玄龟大惊失色,老司命踩着老玄龟,作你要死不要拉着我的姿态,那老玄龟则是四根短腿脚死死扒拉着老司命,作势两个一块儿上钩。
  这水面波涛汹涌,穿过的水流汇聚如同漩涡一般。
  好一阵憋气,就被这一股力量被拽起来,撞破水面,腾空而起,落在了船只上,老玄龟倒在那里,四爪朝天扒拉着,老司命则是趴着地面,剧烈咳嗽着,然后大骂:
  “咳咳咳,你,你!”
  “哪个没长眼睛的钓鱼佬?!谁家钓鱼钓人的!?”
  清淡的声音言简意赅道:“我家。”
  老司命呆滞,看着这船只上,身穿青袍,白发垂落,手持钓竿的钓鲸客,老司命嘴角抽了抽,道:“你,你不该陪着你女儿吗?”
  钓鲸客淡淡道:“如今天下太平,她在李观一那小子身边,安全的很,再说,姓薛的晶石在你手里,就只靠着你,怕是哪天穷苦,把这家伙的晶石当了喝酒。”
  “况且,天下阵法,难道有超过本座的?”
  “有我在,那家伙可能还能早点醒过来。”
  老司命怔住,打量着那白毛,若有所思,忽而大笑:
  “哈哈哈,你是放心不下老夫吗?”
  钓鲸客眼角一抽。
  “放屁!”
  钓鲸客一钓竿,把这老司命又打入水中,吃个水饱。
  直到天上夕阳出现,老司命摊开双臂,躺在船只甲板上,肚子凸起,笑着散漫:“啊呀,老头子还以为,你会留在这里,帮着那小丫头做什么皇后呢。”
  钓鲸客眼底平淡:“皇后?”
  “何苦用这身份把瑶光拘住,有些外人眼中好的身份,未必适合那丫头,对于她来说,这不算是什么好事情。”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子管不得这许多。”
  “随他们去。”
  老司命斜睨他一眼:“是管不得,还是想要强行去管,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赌气‘离家出走’?”
  “哟哟哟。”
  “嗨,多大的人了,还和小……”
  银发钓鲸客冷着一张脸,起身。
  大步走到了老司命的身旁,掀起衣摆,一脚把这嘴巴淬毒仅逊色于薛擎苍的家伙踹下去,这位出身乞丐,嘴巴淬毒天下第三的武道传说骂道:
  “想要做鱼了?!”
  老司命只是放声大笑:
  笑曰——
  “啊哈哈哈哈咕嘟咕嘟咕嘟嘟!”
  “卧槽钓鱼的白毛儿你玩真咕嘟咕嘟……”
  秦皇定天下,诏以天下之金铁汇聚,铸造以九鼎剩余诸鼎,而到了这般情况下,体内九州鼎,终于彻底蜕变,那自始至终,未曾踏上最高之处的九鼎最核心之处,展现于前。
  李观一的元神内蕴,归于九州鼎中,前方气运汹涌。
  九鼎齐聚,白玉台阶往前,此地铺开。
  缓步踏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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