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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睿十岁了, 他在私塾里已经开始学四书五经, 并且开始学对对子了。除此之外,他还在跟着石伯伯学药性和汤头,除了爹爹, 他最佩服的人就是石伯伯了,他有着一双妙手, 村子里的人或牲口病了,只要石伯伯出手, 那就是十拿九稳的事, 村里人人都十分敬重石伯伯。所以他十分想跟石伯伯学医,而石伯伯竟然也十分高兴自己愿意跟着他学医。
  每天卯时初刻,符睿便起床来, 先去院子里练几遍拳脚, 这是爹爹教的,说是可以强身健体, 将来还有可能会锄强扶弱。然后再去读石伯伯给自己编的汤头歌, 读完汤头歌,祖母已经做好早饭了,吃了饭就去私塾上学。这样的生活,无论爹爹和石伯伯在不在家,他都雷打不动地坚持着。这两年, 马帮的生意稳定,爹爹和石伯伯在家里的日子越发多了,与他相处的时间也更多了, 这让符睿分外地高兴。
  符睿听石伯伯说过,百草都是药,所以每次出门,看见路上的每一种草,他都会竭力去弄清楚这些草的名字,然后了解它们的性质,哪些可以入药,又能治什么病。有一次祖母受寒拉肚子,石伯伯不在家,就是他自己去找的草药给祖母煎的药,吃过药后,祖母的病果然好了。这让符睿有无比的满足感和自豪感,自己也能够治病了呢,石伯伯知道了,一定会夸自己的。
  散学的时候,符睿跑得飞快,劳勇在后头叫他:“睿睿你跑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啊。”
  符睿站住了:“我要去收集金银花,这两天开了好多,早上经过的时候我看见了。”
  劳勇追上来:“你还真要做大夫啊?走吧,我陪你一起去,不然你天黑了都不一定摘得完。”
  后面一个个子稍矮的男孩也追了上来:“睿哥、勇哥,也带我一起去!”这是白膺的儿子白征,去年他也来上私塾了,三个孩子常在一起玩。
  “阿征你不行,你笨手笨脚的,到时候被挂破了衣裳,你娘又会揍你的。”劳勇皱皱眉头说。
  “那我不去摘,我帮你们背书包好吧?”白征退让一步,横竖是要跟着一起去。
  符睿揽上他的肩,说:“那好吧,你只能在一旁看着。”
  劳勇也过来攀上符睿的肩,三个孩子勾肩搭背地往前边的山脚跑去。这时正是初夏,生机最旺盛的时期,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一片,暖风中混合着金银花清新香甜的味道,十分甜美,一如这群孩子清新无忧的童年。
  “睿睿,你还不回去?你爹回来了!”符睿正一把一把地将金银花捋下来,放进一个布袋子里,便听见有人喊他,一回头,发现是同村的一位大娘。
  符睿花也不摘了,将布袋子一收:“走,小勇,阿征,回家去,我爹回来了。”
  “那我爹也回来了!”劳勇也惊跳起来。
  只有白征慢慢悠悠的,他爹才走不几天,正好去和他们的爹换班,所以他一点也不兴奋。
  “阿征,你能不能快点?不来我们就先走了!”符睿看着他一贯地温吞,跺了一下脚,追着劳勇的身影,一溜烟跑回去了。
  符睿慢慢大了,他也有过疑问,别人都有娘,但是他没有,好吧,祖母对自己挺好的,石伯伯也像自己的爹爹一样,但是不可否认,他的确没有娘。他偶尔听村里的大娘婶婶们私下里说起过,说他娘跟着别人跑了。他还拿这事去问过祖母,祖母只是叹了口气,说:“睿睿啊,你虽然没有娘,但是你比别人多一个伯伯啊。”
  “阿征也有伯伯的。”符睿说。
  “阿征的伯伯对他有你石伯伯对你好吗?”祖母反问他。
  符睿沉默了,是的,所有的人伯伯都不及自己的伯伯好。他就像,就像自己的另一个爹爹,但是又比爹爹要温和一些,从来不打骂自己,就像娘一样。石伯伯好像没有自己的家一样,常年都住在自己家,他悄悄地问过祖母,祖母说:“这里就是你石伯伯的家啊,他把咱们家当自己家了。怎么,你不喜欢石伯伯住我们家吗?”
  符睿赶忙摇头,他想象万一有一天石伯伯不在自己家,而是在别人家,有一个跟自己一样大的孩子喊他爹爹或者伯伯,他就觉得十分难受。石伯伯爱住多久就多久吧,永远住下去才好呢。
  见了面少不得寒暄,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过晚饭,石归庭检查完符睿的功课,又听他背了一遍汤头歌。还夸了他用车前子给祖母治疗腹泻的事,又与他仔细讨论了治病的细节,教给他一些注意事项。符睿喜滋滋地连连点头。
  临睡前符睿想起一件事想去问石伯伯,走到爹爹门前,发现门已经关上了,还没有灭灯,便想去敲门,突然听见爹爹说:“石头,不早了,睡吧。”
  “唔,就来。”石伯伯的声音。
  符睿总是听爹爹喊石头,他一直以为是喊那只藏獒,原来是在喊石伯伯吗?他敲门的手顿住了,屋内的灯被吹熄了,也不好再敲,只有等明天再问了。只是爹爹为什么叫石伯伯为“石头”呢?还有,他好像一直都没有想到这点:爹爹一直和石伯伯住一间屋子,而且是一张床,他们两个睡一张床!
  这个认知给了符睿不小的震动。他的小脑袋反复思量:自己没有娘,石伯伯也没娶亲,一直都住在自己家里,他和爹爹是好朋友,关系极好的朋友。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是在符睿小小的世界观里,还不知道这世上有男人和男人在一起这回事。
  直到有一天,那天符睿蹲在一处草丛里挖草药,看见家茂伯伯和春生伯伯两个人肩并肩往村子外走。后面有两个老婆婆声音相当不小地讨论,一个说:“家茂这些年也算是收心了,对春生那真是一心一意,这总算是浪子回头了。”家茂伯伯和春生伯伯的事他是知道的,他们两个就像夫妻一样的。
  另一个说:“是啊,可怜春生那几年吃够了苦头,这总算是熬出头来了。多亏了石大夫给他治病啊。”
  前头那个说:“是啊,石大夫可真是个不错的人。不仅能给大家治病,而且马帮现在的生意据说也是石大夫促成的,马帮这些年的日子可好过多了。”
  “就是啊,真是个好心人啊。诶,我跟你说啊,听说他跟阿鸣也同家茂和春生一样呢。”
  “是吗?难怪他俩到现在都不娶亲。”
  “……”
  后面还说了什么符睿不知道了,他此刻如五雷轰顶一般被这个事实震惊了,爹爹和石伯伯,原来是跟家茂伯伯和春生伯伯那样的关系吗?难怪,难怪,那些无法说清的事情这下全讲得通了。难怪石伯伯对自己那么好呢,原来是把我当儿子呢。难怪他从来不回自己家,难怪他一直和爹爹睡一间屋子呢……
  符睿心乱如麻,他提起小篮子,一口气跑回家,想要去问个明白。院子里,爹爹正笑容满面地给石伯伯剪超过腰部的头发,石伯伯脸上挂着笑,乖乖地任爹爹将脑袋拨过来拨过去的,那场景十分温馨。符睿一下子顿住了,爹爹和石伯伯两个人在一起,好像从来没有真吵过架,每次斗嘴,都是因自己而起的,爹爹要惩罚,伯伯要护着,所以才会起了争执。他们在一起不好吗?其实挺好的。
  石归庭面朝院门,一眼便看见了符睿:“睿睿回来了?今天是个好日子,你也来让爹爹给你剪一下头发。”
  符睿安静地走过去,小心地放下小篮子:“好,等伯伯剪完吧。”说着站在一旁看他们剪发。符睿心想:奶奶肯定也是知道的,不然她怎么老是向我说伯伯的好话。管他的,这是我爹爹和我伯伯,随你们怎么说吧,我是永远站在他们这边的。想到这里,不由得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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