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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叔,有事儿叫我,我先出去了!”莫凡看着左券那副表情,自觉火候已到,便鞠躬退场。出了病房后,将左券的现状跟外面等着的众人说了一声,便在众人客套的谢意里转身上了二楼韩武的病房。
  等到莫凡走了,左券才微微动了动眼珠子,这边还没来得及理清自己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想法,那边左母左维凛等全部挤了进来。
  一众人都对左券这一遭大难唏嘘不已,同时又万分庆幸,幸好最终避开了劫难。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着众人这么说着,左券心中更加难安,这一遭难,真追究起来,还真是他和左维棠父子之间闹腾出来的,最后居然是那个他自始至终没给过好脸色的孩子去担了这一劫…还真是…
  唉——除了长长一叹,左券已不知心中情状该如何表述了。
  只是他这一叹却让一众围着他的人乱成了一团。
  “老头子,你哪里又不舒服了?”
  “怎么突然间这么悲凉,左老,你这难过了,以后定是越来越顺的啊!”“…”当左券的病房,一群人真心假意的围着他里闹哄哄成了一团时,一楼之隔的正上方,韩武躺着的病房里此刻正静悄悄的,静到连羽毛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莫凡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窄窄的病床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脸对着脸酣睡的样子,他轻轻走过去,这才一走近,左维棠就睁开了眼。
  透亮的眼神里哪有一点睡意。
  莫凡看了看缩在左维棠怀里的韩武,再看看左维棠摆的规整小心的手脚,生怕有一点压到韩武伤口的样子,立刻明白了左维棠这么清醒的原因了。
  这位估计自昨晚开始,就没有熟睡过。
  明明旁边给了他一张陪护的床可供他休息,却偏偏要到韩武的床上挤着,说怕他压到韩武的伤口不许吧,人家就决然的给你来一句,绝对不会压到。
  为什么不会压到?现下答案倒是很清楚。
  莫凡揶揄的看着左维棠,眼中尽是笑意。
  左维棠以眼神询问他来做什么。
  “左叔醒了。”莫凡对着左维棠做着口型,尽量不吵醒韩武。
  左维棠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而继续看着韩武去了,那意思是在说——我知道了,你走吧!
  莫凡气结,这小子居然是这个态度!
  但等莫凡眼神扫到熟睡的韩武时,又只能讪讪的摸摸鼻子走人。
  等到病房里又只有他们二人时,左维棠才看着韩武,缓缓在眼中闪过各种情绪,疼惜、自责、痛恨以及最后定格下来的愧疚。
  对于这种种,睡梦中的韩武一无所觉,昨晚断裂的手骨疼了一夜,直至现在才稍稍有些缓和,白日里的惊心动魄加之夜晚的疼痛难熬,让好不容易得到休憩时间的韩武陷入沉沉的睡梦中,难以醒来。
  但,也许真的有种东西叫心有灵犀,在左维棠眼中的愧疚浓厚的要流淌出来时,韩武像突然有所觉一样,微微动了动脑袋,用脸去蹭了蹭对方的胸膛。
  像是睡得不舒坦了,想换个姿势一样。
  惊得左维棠立马僵住,生怕自己一个动作与韩武撞到了一起,又让他生疼。等韩武蹭舒服了,伸出没有受伤的手环住了他的腰,再次沉沉睡去后,左维棠才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他伸手摸上韩武的侧脸,看着韩武睡得鼻头上都红彤彤的,呼出的气息一次次喷到他的胸膛上,他才真切的感觉到,这个人是在自己身边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莫凡是为了什么想去瞒住魏国手,最终都在经纬国的无意话语里走漏了风声。
  韩武受了伤,休养下来怎么也得一两个月,回学校就是能上课也无法跟在大部队后面训练,思来想去,韩武最终还是同意了左维棠的说法,直接请个假得了,期末考的时候看恢复情况,如果良好,就回学校把文试都考了。
  训练考核那一块就只能拖到下学期了!
  这请假不要紧,请将近一个月的假期也好批,谁让韩武毕竟倚着经纬国这师兄呢,但既然叫经纬国知道他受了伤,就别想还能瞒着魏国手。
  韩武受伤的这点事,来来回回颠三倒四经了几回手,消息才传到了魏国手耳中,传进去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消息就不再是人为能控制的了。
  让韩武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不属实的原因,是韩武住院的第三天早晨,就从来往的护士医生口中听到到楼下像炸开了锅一样,左券所住的那间病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韩武惊异万分,推着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床边喂自己医院猪食的左维棠“还不去看看!”
  左维棠波澜不惊的扫了他一眼,继续填了满满一勺子的饭菜递到韩武嘴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担心什么,他那边自他躺进来第一天开始,就没断过人,还有人能动得了他?”
  韩武被他这态度弄得噎了一下,盯着一勺子的猪食,低头瞄了瞄自己挂在脖子上的右手,再扭过头去看看左维棠执拗的眼神,微微叹了口气,咕哝了一声:“真难吃!”
  然后依旧乖乖地张嘴,把那一勺子的饭菜吞进嘴里,嚼了嚼吞了进去。
  韩武一边被喂食,一边拿手戳左维棠“去看看吧!”
  “先吃饭。”左维棠把韩武能活动的手夹在腿中间,控制住了,继续喂食。
  韩武挣了挣,发现无用,无奈的看他半晌,自觉地转移话题“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不是说住院观察二十四小时就行的吗?”
  左维棠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这得问莫凡,要看他怎么说了,毕竟,伤的比老头子还重,却在他都还不能下床走动的时候,你都能跑了,合适吗?”
  韩武一窒,不由暗暗低咒,这大师兄还真是够缺德了!
  等到韩武实在吃不进左维棠塞进来的饭,从而施展着各种手段,试图从左维棠手中剩下的半碗饭里逃脱的时候,他们病房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
  “师父!”韩武吓得差点打翻左维棠手里的碗。
  只见魏国手气咻咻的踹开了门,脸上颜色难看得很,大踏步的走了进来,莫凡跟在他的身后,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进了门后,立即给韩武和左维棠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安抚一下老人家,用口型对着两人说道:“师父刚刚在楼下把左叔给揍了。”
  两人都是一惊,敢情刚刚楼下一圈圈闹得欢的是师父?!
  “哼!”魏国手走到韩武面前,上上下下观察了韩武一番,发现他岁吊着膀子,看着苍白了些,总得来说还是跟莫凡说得一样,没有大碍的样子,不由没好气的开口“胆儿肥了,这种事情居然还学会瞒着我了!你都还没出师呢,出师之后还得了!”
  韩武一边讪笑着凑到魏国手面前去讨好他,一边示意左维棠给魏国手搬凳子来坐。
  结果左维棠凳子搬来了,却被魏国手好一通臭骂,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没本事,就滚,别带着小五天天跟在他后面捡烂摊子。
  韩武看左维棠被骂得可怜,却反常地一句话也不反驳,甚至还有几分认可魏国手的意思,不由头疼的按了按脑袋,打断了魏国手的叫骂。
  “师父,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左券那老小子,我早警告过他,他怎么折腾他儿子是他的事,谁让他手伸那么长,现在还把你给弄进了医院…”魏国手被韩武这么一提醒,倒真的是忘记继续指责左维棠的种种不到位,但转而开始滔滔不绝的批判左券的种种恶形恶状!
  韩武在一旁配合的捧着笑脸听,越听脸上的笑越挂不住,这…师父说得这些事是从哪听来的?
  明明就是他自己要去救左券的,怎么现在变成左券没能成功整垮韩武的店,怒极攻心推他出去撞车,反倒自己不慎卷了进来,最后还是他以德报怨反救了人家?
  过程…有这么复杂与惊心动魄吗?
  韩武困惑的看向莫凡,莫凡无奈的对他耸耸肩,再悄悄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韩武恍悟,他这师父,护短心思太重,估计就听到了开头,再追问个结尾,然后以自己护短的小心眼的态度,迅速而饱满地脑补了中间种种过程。
  “师父…其实…事情…”
  “小五,师父已经把那老小子狠狠磋磨了一顿,对了!还有左家小子…”魏国手一摆手打断韩武的话,转而又想起了左维棠那茬,又提溜出左维棠继续批判。
  韩武与莫凡无奈的对视。
  看到韩武真的没什么事后,魏国手已不复起先的怒气和担忧,噼里啪啦对着左券和左维棠轮流发泄了一通后,转而真正关心起韩武的伤势,亲自给他把了脉以后,还将左维棠叫道外面交代了种种饮食上的注意事项。
  而一向对此没有天赋也没有兴趣的左维棠不但认认真真听了,还在魏国手走后,拿了电脑将这些事宜凭着记忆一点点录了下来,最后打印出来,每天都要翻阅着看一看。
  看着左维棠这种难得一见的严肃样和认真劲儿,韩武心间莫名的涌起一种被水流滑过的感觉,个中滋味儿难与外人道,不禁觉得师父不亏是人精,他走前支开左维棠对自己说的话,全部是真理。
  “小五,左维棠不是好的,我现在也这么讲,我不光是说他人,还有其他的,包括他家那一摊子烂事儿。但有一点,小五你要知道,人跟人之间处,不能要求事事全美,只要他身上有你最看重的一点,就行了,其他任何事,师父相信你们能走过。”
  如此一连五天过去,韩武实在是在医院里再也呆不住了,拽着左维棠的手,死命要求他去给自己办出院,不给办就逃跑。
  左维棠被他弄得无奈,其实他也早不想呆在这里了,床都小巴巴的,晚上睡觉尤其不方便,若不是莫凡一再拖着,非要出个成果,他早把韩武打包回家了。
  今天看他实在是要倔到底的样子了,也不再等什么成果了,转身出去帮他办出院。
  他家老头他还不知道吗?真要能出莫凡期望的“成果”早就该有动静了,到了今天依旧没有动静,就知道那老头子有多顽固了。
  此时,他也只想说,幸好当时没让韩武真的抽血给老头子,不然现在真的得殴死。
  而不想,有些事情总是要在最后一刻才会发生,虽然狗血,但是生活往往比影视剧更具备狗血的特质。
  韩武穿着自己的衣服,安静的坐在床上,惊讶地看着这个左维棠前脚刚走,后脚就踏了进来的老者——左券。
  左券一进门,也是满满的局促包裹着全身,他手上曾经只是装饰的拐杖,现在倒成了真的能起到支撑作用的拐杖了。
  他一瘸一拐的走近了韩武,在他左侧的凳子上坐下。
  在韩武安静的眼神注视下,摸了摸鼻子,重重咳了两声,问道:“那个臭小子呢?”
  “去给我办出院了。”韩武低垂着眼睛回答,心里却欲哭无泪,真不应该这个时候办出院。
  “这么快?好全乎了吗?”左券一愣,立即反问。
  韩武看了左券一眼,实在不好意思编谎话晃点老人家,便避重就轻的说道:“我不喜欢医院。”
  这一句一出,深得左券之意,他也恶狠狠的回道:“医院确实讨人嫌!”
  “…”韩武悄悄的看了他一眼,不再接话,心里祈祷着莫凡还是左维棠赶紧来个人,不然就该露馅了!
  韩武不再开口,左券也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两人无言的对坐着,偶尔眼神飘忽时撞上了,左券总是像被惊到了一样,迅速的移开。
  这么几个来回,韩武心里觉出点不一样的味道了,左维棠老爹今天很不一样啊!
  沉吟了半天,韩武终究觉得这么晾着老人家不好,正准备开口,却不想左券也在同一时间开口。
  “左伯父…”
  “你…”蓦而又一起闭嘴,最后还是韩武说道:“左伯父先说。”
  “我…”左券犹疑了一下“我没什么要说的,其实就这样吧…”
  “?”韩武愕然,完全不解左券这含糊其辞的话里所透露的意思。
  这大概是第一次,左券没有觉得韩武的表情碍眼,反倒觉得他这鲜明的表情还有那么几分顺眼,他慢慢站了起来,轻声说道:“你跟我说得那对父子和狗的事情,很有道理…只是…”
  左券犹豫了一下,后话还是没说出来,话锋一转说道:“其实。人老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总是看不到自己老了,非得从鬼门关前绕一圈才知道一些事儿。”
  说完,深深的看了韩武一眼,拄着拐杖费力的站了起来,一步一瘸地要走出韩武的病房,韩武看了,赶紧站起来过去扶他,左券被韩武扶住的时候,侧脸看了他一会,又看了看他扶上自己手肘的左手,没有拒绝,任由他扶着把自己送回自己的病房。
  等到韩武回来时,正好遇到从自己病房里慌张跑出来的左维棠,两人迎面撞到一起,这一撞恰好撞到韩武吊着的右手,疼得他当场龇牙咧嘴的飙泪。
  “你去哪了?”左维棠立刻扶住他,口气不太好的问道。
  “送你老爹回病房了。”韩武吸了吸鼻子说道。
  “…他…来了?”左维棠的表情比韩武早前看到左券进房时的表情还诧异,看得韩武不由发笑。
  “嗯,来了。”韩武微笑着去看左维棠。
  左维棠有些发愣,又有些恍惚,他低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近前的韩武,看着他脸上的笑,不禁觉得一切更不真实了,那个固执的老头子到了最后,居然…
  韩武看着他的傻样,不由在心里暗暗的一叹,同时更加高兴,这样才算是圆满吧?韩武自问,并从左维棠慢慢勾起的嘴角上看到了答案。
  “回家了。”左维棠拉着韩武进了病房,提了包往楼下走。
  “老爷子还要住一段时间。”
  “嗯。”“明天来看他?”
  “…嗯。”在韩武养伤的日子里,最让韩武想笑又想骂的便是每一餐的用餐时间,本来在医院里,魏国手留下的各种调养药膳的方子,和保养康复的注意事项,因为不方便,很多做不了,虽然左维棠想认真恪守,但现实条件不允许也无法。
  现在,回了家里,左维棠施展起来那绝对称得上是得心应手,注意事项上还好,韩武基本都能接受,就是那一道道药膳熬制是个大问题。
  虽然左维棠自觉自己已经很恪守左券列出的种种时间数量上的量化问题,但在面对一堆长得像草又像石头和虫子的怪东西里,他实在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只好拖着韩武一起进厨房里倒腾这些。
  “这是三七、那是当归,每个适量就行…”韩武站在一边将药材跳出来扔给左维棠,嘴上也不闲着,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教着他去做当归三七肉鸽汤。
  “适量是多少?”左维棠顿住,转过头问韩武。
  “看你买的鸽子是多大的,加得水有多少而定…”韩武不在意的摆手,让他看着办。
  “那到底是多少?”左维棠将鸽子和汤锅拿到韩武面前,接着问
  “…各10克。”
  左维棠满意的各捏了一点点,扔到一旁早就摆好的天平秤上。
  这一道汤品炖到肉和药材混着汤汁软糜成一团时,最是鲜浓可口,也是最适宜骨折初期康复的病人吃的,韩武自是明白这一点的,只是…用不用天天炖上两锅喂给他啊?
  韩武虽然总是要在没人的时候这么暗自腹诽,但每每看到左维棠硬是陪着自己想,支取了假期,每天除了三餐,洗漱散步全部陪在他身边。
  公司的事宜交基本都给了秦淼他们,实在需要他到场的,也绝对会在三餐前赶回来。然后围着韩武以前常围的围裙,在不需要他的帮助下,在厨房里做出了简单的饭食和那道千年不变的当归三七肉鸽汤时,他依旧是忍不住咧嘴带笑的喝尽左维棠弄出来的汤品。
  如此一连十多天,终于在韩武的手臂能脱下石膏,只需吊着绷带做最后的固定时,左维棠才恢复自己往日正常的作息。
  只在三餐时回来盯着韩武正常吃饭喝汤,饭菜和汤品也都交由缘和药膳做,由他带回来。
  第一天看到左维棠带着缘和药膳的外卖包装回来时,韩武才猛然从温柔乡里爬出来——他的药膳店里的事情好像都还没有解决。
  可左维棠的三言两语立刻打消了他的困扰。
  “老头子出马摆平了。”
  “真的?”韩武惊喜地叫道“怎么做到的?”
  “能怎么做,肯定滥用权力了,反正他弄出来的事情,本就该他摆平。”左维棠轻轻瞥他一眼,将外卖包装撕开,拿出里面的饭菜和汤水。
  “其实还是你的汤水起的效用吧?”韩武调侃的看着左维棠,在给韩武调养的间隙,韩武也一直在一旁提点这左维棠做出适合老爷子补气血的汤水,每天给他送一盅去。
  一来二去,在老爷子住院期间每日去探望他,反倒成了两人唯一的饭后娱乐了。
  虽然有时候因为双方都处在一个怪异的时期里,又各自都不善言辞,说不了几句话,但这么一来一往的,一些看不见的东西正在慢慢消融,而另一些东西又重新生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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