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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彻只是在他的嘴唇上轻啄了一口,知道嬴政是因为赵姬的眼神所以不高兴,笑着岔开话题道:“你怎么让蒙恬回大营了?不是要他去联络散兵么?”
  嬴政自然知道他是在岔开话题,轻嗤了一声,道:“我若是让蒙恬偷偷摸摸的去联络散兵,依吕不韦的势力,必然会察觉到,我要将蒙恬招到跟前来。”
  刘彻道:“如何把他招过来?如今你没有亲政,就算提拔人也要通过丞相和太后两方大印。”
  嬴政笑道:“当然要丞相拍板儿,我要他亲自提拔蒙恬。”
  第二日嬴政并没有急着找吕不韦,吕不韦战战兢兢的,但是仔细一想,想法正中了嬴政的下怀,也就不怎么怕嬴政了。
  而且通过这件事,他觉得已经看出来了嬴政的本性,根本不是个成大器的,小事儿能够果断处理,大事儿就会暴躁冲动,不是自己的对手,完全就是个孩子家家的。
  嬴政不着急找吕不韦,吕不韦也不过来,过了好些天,嬴政才让人去丞相府,把坐纛儿的吕不韦给请了过来,
  吕不韦进了书房,嬴政没有抬头去看他,反而瞧着手里的奏章。
  嬴政现在还没有亲政,所有的奏章都不会送到嬴政的面前,而是第一时间送到丞相府,丞相看过用过批示,再送去太后宫里,太后盖上印信,这才送来嬴政这里事后批阅一番,美名其曰是习学如何掌管国家大事。
  嬴政低头批阅着手上的竹简,刘彻站在后面瞥了吕不韦一眼,吕不韦恭恭敬敬的拜下来,道:“参见我王。”
  按说吕不韦是仲父,见礼不必行如此大礼,吕不韦行了大礼,嬴政却不见抬头,仍然盯着手上的竹简看。
  小童给嬴政磨墨,感觉到眼下的气氛,顿时一头是汗,纵使小童不到十岁,但是也明白吕不韦的权势有多大,他不知嬴政和吕不韦之间除了什么差错,嬴政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
  嬴政故意装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让吕不韦更是深信不疑自己就是个息怒全都言于色的毛孩子而已。
  刘彻看着嬴政微微低着头的样子有些想要发笑,嬴政的掩饰相当到位,吕不韦就算是老狐狸也没用。
  刘彻克制着自己上扬的嘴角,低头看见嬴政细细白白的脖颈,从黑色的领口里露出来,不禁轻咳了一声。
  嬴政听见咳嗽的声音,才抬起头来,装作惊讶的道:“仲父竟然来了?快请坐。”
  吕不韦看着嬴政明知故问的表情,心中一笑,更是放心了,这才推辞了一番,坐下来。
  嬴政道:“其实今天请仲父来,无非是一件事儿…仲父也知道,寡人继位之前,一直不在咸阳王城,这过宫里规矩太多,寡人十分不自在,而且丞相监国,寡人一天天太过乏味…前些日子寡人去了蓝田大营,有个叫…叫蒙恬的青年,似乎和寡人年纪差不多,今天找仲父,就是想让蒙恬进宫来做寡人的伴读,仲父意下如何?”
  吕不韦一听原来只是要个伴读罢了,道:“王上开口,老臣自当尽快处理。”
  吕不韦想了想,蒙恬是蒙骜的嫡孙,放在嬴政身边不太好,又道:“伴读一个怕侍奉不好王上,甘罗年纪也和王上相仿,而且聪明机灵,不如一起给王上做个伴读。”
  嬴政心中冷笑一声,吕不韦不放心自己,还要安插一个使绊儿的,笑道:“正好,就如仲父说的。”
  嬴政说完了伴读的事,就没有其他要说的,吕不韦行礼告辞,嬴政让小童把吕不韦送到外面。
  不过一会儿,小童从外面回来,对刘彻耳语了几句,嬴政瞥见二人的小动作,语气干巴巴的唤了一声道:“赵高。”
  小童立时一个激灵,连忙道:“王上,刚刚丞相让嫪毐过去一趟…”
  嬴政将手里批好的竹简和毛笔“喀拉”一扔,抬起眼皮暼着刘彻,笑道:“你还是个忙人呢。”
  说罢了,想了一下,道:“你去罢。”
  刘彻点了一下头,整理了一下思绪,转身就出了书房,在殿门口看见了吕不韦。
  吕不韦将他拉到一边儿,道:“王上有发现你出来么?”
  刘彻心想着吕不韦还道自己是他安插的人,于是顺着道:“自然没有,丞相放心。”
  吕不韦脸色有些黑,道:“王上跑去蓝田大营,你在他身边儿,竟不通报老夫一声,你是觉得翅膀硬了?”
  刘彻不动声色,此时不宜和吕不韦撕破脸皮,只是道:“丞相,王上已经对我有了疑心…您也知道太后的事情,太后三番五次的找我,都是当着王上的面找的,王上对于太后的事情不欢心,我也被牵连了…如今被王上看的紧,连自保都是问题,若真的去通报丞相,岂不是把丞相也拉下了水?”
  吕不韦听他说的头头是道“王上开始怀疑你了?”
  刘彻故意苦笑了一声,道:“丞相毋听外面传的,我如何风光,王上瞧起来体面沉稳,实则是个…”
  他压低了声音,真的像是那么回事儿,道:“实则是个小娃子,说风是雨,不开心的砸东西摔殿,我也不好受啊,自从太后总是找我,王上就没给我一个好脸子。”
  吕不韦沉吟了一下,道:“你不要有什么大动静,依然在王上身边跟着便好,老夫总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哼哼…你听老夫的话,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你若是不听…”
  还不等吕不韦说完,刘彻截断他的话头,道:“我只是个门客,亏得丞相器重,才能在王上跟前供个职位,哪敢不听丞相的,丞相只管放心就是。”
  吕不韦笑了一声,想必也觉得刘彻没那个胆子,刘彻心里冷笑,为了让吕不韦深信不疑,又开口道:“只是…丞相,小人这么尽心尽力的,到现在仍然没有一官半职,王上肯定不会给小人什么好处的…这个…”
  吕不韦见他吭吭唧唧的样子,挥了一下手,笑道:“你想和老夫讨官位,哼…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还怕没有好处么?”
  刘彻一连应声,吕不韦再嘱咐了他两句,都是让他看紧了嬴政的,就笑着走了,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刘彻驻足良久,看着吕不韦志得意满的远去背影,不禁嗤笑了一声,吕不韦确实是个不世之材,但是野心太大了,又没有挑起王位的肩膀,所以只能惹人忌惮罢了。
  刘彻转身回去,小童已经不在书房了,嬴政还在批阅奏章,随口道:“糊弄完吕不韦了?”
  刘彻笑道:“还是你明白我。”
  嬴政笑了一声,将毛笔扔下,把竹简一推,活动了活动脖颈,站起身来,招手对刘彻道:“你过来。”
  刘彻不明所以,还是走过去,嬴政按住他,让他坐在木案前,道:“我累了,你把这些都批完。”
  刘彻见他一直在抖手腕,怕是手腕酸了,于是坐下来,拿起毛笔批阅,反正批奏章这些事情他经常做,而且嬴政没有亲政之前,只是过眼一遍而已,反正都是处理完了的。
  刘彻批阅的速度很快,嬴政就在他旁边走了两圈儿,道:“离祭典还有些时候,蒙恬进宫来也不忙…只是在祭典之前,我想把太后送到外面行宫去。”
  刘彻听到这里,手顿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赵姬是个妇道人家,就怕她被吕不韦巧言令色所迷惑,到时候和吕不韦连手起来拖嬴政的后腿。
  刘彻道:“梁山的夏宫么?”
  嬴政道:“夏宫离咸阳也不远,这个时候把太后送出去静养,正好让吕不韦深信不疑我的重点在后宫的体统上,分散他的注意力。”
  回到蓝田大营的蒙恬,很快就接到了吕不韦差人送来招他进宫伴读的诏书。
  蒙骜特意把蒙恬找到跟前,道:“王上不简单,日后必成大器,你进宫去,需要事事谨慎,切勿粗心大意拖了王上的后腿,知道么。”
  蒙恬道:“这个孙儿自然知道。”
  蒙骜叹息了良久,又开口道:“王上招你过去,必然不是伴读这么简单,你要仔细听王上的吩咐。”
  蒙恬点头,道:“大父,只是弟弟要怎么办?把他留在大营里么?大父也知道弟弟的性子,他在家里只会捣蛋,是绝技呆不住的。”
  蒙骜笑道:“你带他进宫去罢,你父亲没准儿要和王翦一起出征,我现在身体不好,没那个精力去带他。”
  蒙恬这才露出了笑容,道:“放心大父,孙儿一定不会让弟弟胡闹的。”
  刘彻在宫门口来接蒙恬,刚走到回廊,就看见老长史桓砾远远的往这边走,老长史一头白发,走起路来也颤巍巍的,脸上的表情颇为严肃。
  桓砾看到刘彻,点头算是打招呼,刚想要走过去,却驻了足,道:“老弟留步。”
  刘彻站住,就听老长史道:“老弟一直在王上跟前行走,老夫托老弟件事儿…过些日子就要去太庙祭典,公子…成蛟一直被软禁在府上,王上自继位以来都对公子成蛟的事情避而不谈,这次祭典,按说公子也要到太庙行礼,麻烦老弟和王上提一提这件事,丞相是个谨慎的人,唯恐违逆了王上的意思,所以王上不提,丞相也就不好处理。”
  刘彻听了点头,道:“公子成蛟的事情并不是小事儿,我职位卑微,也只能提一提了。”
  老长史拱手道:“有劳了。”
  刘彻看着老长史说完颤巍巍的远去,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
  成蛟的事情确实不好处理,吕不韦之所以没有表达意思,是因为其实吕不韦是最想治成蛟于死地的人,可是这种态度肯定会动摇他温和的政治形象,所以吕不韦才左右为难的。
  秦异人去世的时候说过不让兄弟相残,嬴政初登王位,不可能立刻去动成蛟,所以才一直放着,态度两可。
  刘彻倒觉得,让成蛟参加祭典反而好,毕竟祭典上是要给吕不韦下马威的,正好也镇一镇成蛟。
  刘彻到了公车署的时候,蒙恬正好到了,同来的自然还有小蒙毅。
  蒙恬见到刘彻,道:“王上那日打猎受的伤,大好了么?”
  刘彻没想到他还记得那天的事情,笑道:“亏的你还一直惦记着,已经大好了,不用担心。”
  蒙毅下了马,立时就跑过来抓住蒙恬的腰带,仰着头眼睛一眨一眨的瞧着刘彻。
  刘彻差点被蒙毅的大眼睛给闪了,毕竟谁能想象往后叱咤沙场的大将军小时候如此可爱。
  刘彻带着蒙恬和蒙毅去见嬴政,蒙恬怕蒙毅冲撞了嬴政,本来想把他放在屋子里的,不过蒙毅这个半大的孩子正好掩饰吕不韦的耳目。
  嬴政正坐在书房里批奏章,刚老长史送来了一堆已经实行发下去的奏章,来请嬴政过目,蒙恬和蒙毅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嬴政在批阅。
  众人走进去,蒙恬和蒙毅跪下来行礼,嬴政笑道:“不必多礼了,在我这里没有如此繁琐的规矩,都坐罢。”
  他说着,冲刘彻招了一下手,道:“赵高瞧起来精神头儿不好,刚才寡人让他下去了,你过来研墨。”
  刘彻瞧着嬴政脸上带笑,但是笑意不达眼底,而且明显不太真实,反而觉得让人发毛,也不知自己出去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刘彻对于研墨是束手无措的,嬴政明显是故意在难为他,
  刘彻只得走过去,装模作样的拿着研。
  嬴政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对蒙恬道:“寡人日前和丞相提起,说蒙恬秉性爽快,很和寡人的心思,想要你来做寡人的伴读,没成想这么快你就进宫来了。”
  嬴政说着,撂下笔,站起身来,蒙恬虽然喜欢习武,而且性格直爽,年纪也不大,但是他长在世家,父亲蒙武性格谨慎,经常教导他们,所以蒙恬也知道礼数,见到嬴政站起身来,连忙也站起身来。
  毕竟王上都站着,没有臣子坐着的道理。
  蒙恬拉了蒙毅一把,蒙毅这才扑扇了两下大眼睛,跟着站起身来,怯生生的拉着蒙恬的腰带。
  嬴政将蒙恬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还算满意,蒙恬不禁有勇,而且还能审时度势。
  嬴政继续说道:“你进王城之前,蒙骜老将军有没有嘱咐你什么?”
  蒙恬恭敬的道:“回王上,有,大父教导卑臣要仔细听王上的吩咐。”
  嬴政挑嘴笑了一下,道:“老将军果然懂得寡人的心思,蒙恬…寡人找你来,并不是做伴读这么简简单单的,咸阳这么多诸侯子弟,都可以沐恩来做伴读,但是寡人唯独看重了你,知道为何么?”
  蒙恬道:“卑臣愚钝,请王上示下。”
  嬴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要这么紧张,寡人这里是规矩最少的…”
  他说完了,顿了好半天,才道:“因为蒙氏忠于秦国,从蒙骜老将军开始,无论是蒙武,还是你,寡人都看到了忠心,寡人的重任,不交给这样的臣子,还能交给谁呢?”
  蒙恬年纪还轻,没有受过重任,听到嬴政这样说,自然心中澎湃,立时跪倒在地,道:“谢王上器重!”
  嬴政过去亲手将蒙恬扶起来,道:“快坐下来,别这么多劳什子的规矩。”
  刘彻研着磨,抬头看见两个人“黏糊糊”的,嬴政说话的口气也黏糊糊的,虽然知道嬴政是在拉拢蒙恬,不过这种温柔过头的口气,嬴政是一次也没对自己说过,刘彻不免心里开始酝酿酸泡泡。
  刘彻看着他们“拉拉扯扯”嗓子里轻咳了一声,嬴政意义不明的笑了一下,这才回身走过来,坐在木案前。
  换成了严肃的口气,道:“寡人做事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有事也就直接吩咐了,眼下这里只有你们,你们也都是寡人信得过的人,这件事情务必秘密进行,谁问起也不能透露,包括…监国的丞相和太后。”
  蒙恬听着嬴政吩咐,立时面色也严肃起来,他从来没经过大仗势,但是自小熟读兵法,嬴政一说豹符,他也知道其中的重要性,当即将嬴政所说的一条条默默记住。
  蒙毅一直眨着大眼睛,老老实实的呆在一边儿。
  蒙毅的秉性正如蒙恬说的,一个人呆在家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料,蒙武常年在军营,对这个幺儿缺少管教,一直是个甩手爹,蒙毅是蒙恬一手教导的,所以也就格外的听蒙恬的话。
  嬴政让蒙恬格外小心吕不韦,毕竟吕不韦是个谨慎的人,蒙恬一一点头应下,这才起身退了出去。
  刘彻等蒙恬和蒙毅走了,道:“我方才碰见了老长史桓砾,他拖了我一件事情。”
  “哦?”嬴政应了一声,又拿起笔来,飞快的在奏章上批奏,道:“桓砾找你什么事儿?”
  刘彻在他对面坐下来,笑道:“什么事情,你心里必然已经有个底儿了。”
  嬴政拿眼皮撩了他一眼,笑道:“如果一个人能事事都想到王上心坎里去,不是大富大贵,就是命不多时…你说你算哪一个?”
  刘彻笑道:“都不是,大富大贵我享的多了,有没有都是两可。”
  嬴政轻哼了一声,言归正传道:“桓砾是来替成蛟说情儿的罢?”
  刘彻道:“是也不是。”
  他说着拿起另一根毛笔,替嬴政分担了些奏章,一边批字一边说道:“老长史在你继位的时候期期艾艾的辞官,现在没辞了儿,又要在这朝廷上混迹,知道你必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所以也不敢抻着个头,只是问问我,按理来说祭典之日成蛟需要到场,而此时成蛟却被软禁在府上,不知那日需不需要到场…我说我身份卑微,也只能帮他问问罢了。”
  嬴政的笔尖儿顿了一下,道:“你的意思呢?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刘彻想了一想,忽然笑道:“我记得很久以前,我说过一句话…我是很佩服始皇帝的,也尊敬他筑长城这个举措,只不过…”
  嬴政撂下笔,抬眼盯着他,道:“只不过什么?”
  刘彻也回视着嬴政,道:“只不过你用错了方法…你的功绩如何之多,却又多少湮没在的名头里。成蛟这件事情,并不需要摆出如何刻薄针对的姿态,祭典要夺吕不韦的豹符,正好让成蛟到场,也能起到敲山震虎的效果。在臣子眼里,你又是个恩德的君主,何乐不为呢?”
  嬴政半响没说话,最后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说的对,但是有一句偏颇了。”
  “哪一句?”
  嬴政笑道:“成蛟他根本不够算是虎。”
  刘彻听了禁不住笑起来,不过,对方肯听自己的劝,让他也放松了不少。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把送来的奏章都批完了,嬴政道:“你出去的那会儿,太后那里有人过来传话。”
  刘彻听了心里一突,想起自己刚进来的时候,嬴政要自己过去磨墨,怕就是因为太后又惹嬴政不高兴了,所以刘彻就是被殃及的池鱼。
  刘彻咳了一声,道:“太后肯去夏宫了?”
  嬴政道:“太后自然肯去夏宫,在王城里头,太后束手束脚的,觉得我碍着她的风流快活了,去了夏宫任谁能管她?不过太后说了,去夏宫可以,但是要我把一个叫嫪毐的奴才,派给他。”
  刘彻听了又是咳了一声,道:“王上可要明察秋毫啊。”
  嬴政笑道:“寡人想着,太后终归是寡人的母后,那就遂了母亲的心愿,一个奴才而已,值得什么?派过去不就好了。”
  刘彻瞧嬴政笑眯眯的一双凤眼,说的头头是道,真的像那么一回事儿似的,岔开话题道:“太后几时起驾?”
  “很快,她在宫里头待不下去了,后日一早就走。”
  嬴政为了表示自己孝顺,后日一早,特意穿戴正装,坐上车驾,到了太后宫前,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还特意没叫刘彻回避,就让刘彻跟着自己一同去送太后。
  赵姬施施然的从殿里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刘彻,刘彻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瞧他站在嬴政后面,微微低下头来,嘴角还挂着浅浅的弧度,迎着冬日柔和的阳光,脸上竟有温柔之色。
  而嬴政一身华贵黑袍,微微侧过脸仰起头来,也正听着刘彻说话。
  赵姬瞧着,有一瞬间心里一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是到底什么不对劲儿,也说不出来,就堵在嗓子眼上。
  赵姬看着刘彻高大的身材,侍卫的戎装之下,更衬着宽肩窄臀,一双长腿笔直的,充满了力度的感觉。
  赵姬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只觉的都要出宫了还不顺心。
  嬴政请赵姬上了马车,侍女将马车的帘子放下来,刘彻扶着嬴政上了车驾,一同往王城大门去了。
  出了王城大门,嬴政并没有让人停车,而是一路送到咸阳城门口。
  嬴政下了车,和赵姬作别,赵姬只是伸出手撩起马车的帘子,脸色极为不好的看了一眼刘彻,随即手一松让马车帘子垂下来,吩咐起驾了。
  嬴政看着赵姬的马车粼粼的走远,这才上了车驾,道:“不要回宫,寡人要去看看寡人的好弟弟。”
  他这一说要去看望公子成蛟,骑奴都有些吃惊,但是也不能违抗,立刻拨转了马头,往咸阳城郊去了。
  成蛟的府邸在咸阳城内有一处,但是因为他现在是被软禁,吕不韦唯恐他扇乱朝廷的风向,毕竟他现在和嬴政是绑在一起的,只有嬴政做秦王,自己才能收益。
  所以就令人将成蛟转至咸阳城郊的府邸,专门从宫中调拨了守卫过去。
  成蛟的一切行动都受了约束,只可在府邸里活动,吃穿用度还是按照公子的给予,但是完全没有自由,府邸没有诏令谁也不能进出,就连送些日常的吃食,也要有丞相的诏令才行。
  众人到了府邸门口,外面有重兵把守,见到嬴政吃了一惊,很快的跪下来行礼。
  嬴政从车驾上走下来,打量了一下府邸,道:“都起来罢。”
  嬴政说罢了就往里走,守门的侍卫们想要拦着,却被嬴政凉飕飕的看了一眼。
  这些侍卫们接到吕不韦的诏令,没有令谁也不能进,但是没说包不包括秦王,侍卫本来想着秦王没有实权,所以拦一下也没什么,只是还没有动作,就被嬴政的眼神给吓得一哆嗦,立刻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老老实实的请嬴政入内。
  嬴政走了进去,里面非常的萧条,似乎就是个长久无人居住的废宅子,走进了第一道大门,地上全是枯叶子,穿过堂,再往里就看到了一两个奴仆,但是都不见公子成蛟。
  嬴政道:“成蛟在何处?”
  仆从有些迟疑,见到嬴政吓得不会说话,磕磕绊绊的吭叽,跪在地上直发抖。
  刘彻看着这个仆从的样子就觉得不对劲儿,就算嬴政是秦王,仆从没见过世面,也不至于吓成这样。
  嬴政冷笑了一声,道:“你莫不是哑巴?还是聋子?寡人的话从来不想说第二遍,你想要成为哑巴或者聋子,还不容易么?”
  那仆从差一点儿瘫倒在地,双手撑在地上,连忙道:“王上饶命…公子…公子在花园儿呢。”
  “花园?”嬴政道:“成蛟还有心情在花园赏花么?”
  他说着,甩了一下袖袍,抬步往里面走去。
  别看是废宅,但是宅子也不小,几进几出之后才是花园。
  眼下是冬天,花园里根本没有花,远处一座小亭子,隐隐传来女子清亮的歌声。
  嬴政顿了一下步子,眼神之中渐渐起了寒意,这才带着众人走过去。
  离得近了,只见那亭子中铺着一张软榻,榻上摆了木案,木案上搁着酒菜瓜果,旁边跪坐着几个歌女在掌乐。
  那软榻之上,成蛟赫然惬意的半躺着,一个妙龄的女子歪在成蛟的怀里,一面喂成蛟喝酒,一面随着乐声唱着曲子。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刘彻本身紧跟着嬴政的步子,但是听见女子的歌声,突然顿了一下脚步,这首曲子他自然知道。
  曲子只是描写女子见到情人惊喜和娇羞之情,然而重点却在第一句…
  ——山有扶苏。
  这首曲子是郑国之风,当年始皇帝焚书坑儒,丧失了大量典籍,嬴政的长子公子扶苏的生母是谁,已经无从考究,到底能不能凭借一曲郑风就划成郑国人也无从查起,只有这“扶苏”两个字,确实是有据可查的。
  刘彻乍听这首曲子,禁不住心下一凛,随即收拾好心情,赶紧跟上去。
  成蛟显然没想到嬴政会突然到来,惊得立刻将歌女从怀里推出去,一窜就从榻上起身。
  那歌女也还没过二八年纪,生的娇俏可人,一双杏核眼圆溜溜水灵灵的,天生带着一股纯粹的可人劲儿,被成蛟这样一推,立时滚下了榻,正好趴在嬴政脚边。
  嬴政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那歌女,随即很淡然的侧头将目光盯在成蛟身上,语气幽幽的笑道:“寡人没想到,弟弟在这里养尊处优,很闲适嘛。”
  成蛟脸色一下子煞白,跪在地上直筛糠,又强自镇定,道:“罪臣不知王上驾到,怠慢了王上,请王上降罪。”
  “哦?罪臣?”
  嬴政冷笑了一声,手抬起来虚点着木案上的酒菜,道:“你看看你哪一点像是罪臣?是这酒,还是这菜,还是这些掌乐的讴者?”
  成蛟不敢再辩解,怕自己越描越黑,何况他此时吓得胆都要破了,一时间也想不到怎么去辩解,只好装作诚恳的跪在地上磕头。
  一众人都被嬴政突如其来的气势吓怕了,自从嬴政继位以来,没有处理过一件国家大事,在老秦人的眼里,嬴政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孩子,全要仰仗丞相吕不韦才能做这个秦王,根本没什么能耐,哪知道一发起火来,这么的怕人。
  那歌女也吓得脸色苍白,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睁得更是浑圆,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一副泫然欲滴的楚楚可怜样子,贴着嬴政的腿抖得筛糠,羸弱单薄的身子趴伏在地上,勾勒出曼妙的身形。
  嬴政却不去看她一眼,笑着对成蛟道:“行了,起罢,寡人今儿来,是想看看弟弟缺些什么,父王去了以后过得好不好…如今看来,什么也不缺,酒满肚肠,比寡人还要滋润呐。”
  “罪臣…罪臣…”
  成蛟跪在地上,越抖越厉害,也不敢顶嘴,怕嬴政真的一气之下,也不去顾忌什么朝廷的风向,就把自己给解决了,只能低头服软。
  刘彻一直站在嬴政后面,他的眼神没放在成蛟身上,成蛟的样子根本成不了大器,反而刘彻更介意那个唱着山有扶苏的歌女。
  虽然这只是一曲郑风,谁唱都可以,但是这个曲子却让刘彻瞬时间绷紧了脑子里的那根弦。
  那歌女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贴着嬴政的腿打抖,有意无意的用自己削瘦单薄的双肩去磨蹭嬴政,那样子肯定是想要挑起嬴政的注意。
  也不知为何,嬴政就是没看她一眼。
  成蛟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等嬴政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儿,连忙又示好,道:“王上从咸阳过来看罪臣,实在让罪臣心中感激涕零,若是王上不嫌弃,请在罪臣这里用些酒水午膳,歇息之后再回王城去罢。”
  嬴政皱了皱眉,本来不想多留,只是这么会儿功夫,天阴下来,若是下雪还好些,可偏生下起了雨雪,撒在地上一片泥泞,这一行车驾不好走。
  成蛟就借机请嬴政逗留,好想办法讨好嬴政,希望嬴政可以看着兄弟的情面上放自己出去。
  嬴政本身皱着眉,只不过瞥了一眼刘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挑了一下,就松了口,留下来用午膳。
  成蛟欣喜若狂,立时让众人去备酒菜,花园里凉,又下了雨雪,成蛟满脸堆笑的请嬴政入屋。
  屋里烧起了暖烘烘的火盆,一下子把潮湿泥泞的气息给赶了出去,不一会儿侍女们就端上了酒菜。
  成蛟的吃穿还按照公子用度,所以酒菜虽不如宫中的精致,但是也不会逊色到哪里去。
  成蛟看着菜都差不离了,就吩咐旁边的奴仆一句,很快的几名歌女鱼贯而入,领头的正是刚才扑倒在嬴政脚边的那名妙龄女子。
  女子已经换了一件儿大红色裙衫,头发松松的挽着,只用红色的带子束发,显得慵懒,却又有一股妙龄女子的朴素和灵透劲儿。
  那女子的眼睛似乎非常好看,总带着一股水灵灵的感觉,还有一股悠然天生的尊贵之气。
  歌女们簇拥着那红衣女子翩然起舞,唱的曲子已经换了,并不是方才的山有扶苏。或许是成蛟怕嬴政听见那首曲子,就会想起方才的不快,所以提议给换掉了。
  女子翩然起舞,眼睛一直盯着嬴政,片刻也没有挪开,眼神中时而喜悦,时而又掩藏着小女子的娇羞,分明带着浓浓的爱慕之情。
  嬴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堂中间,也不知是不是在看那女子。
  刘彻也坐在席间,握着杯子的手紧了一下,指节因为力度过猛有些发白,但是面上却不动声色,似乎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似的。
  一曲作罢,成蛟赶忙站起来,亲自过去给嬴政斟酒,嬴政也没有推辞,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成蛟看着嬴政脸色微微透着殷红,知道嬴政有些酒意上头了,笑道:“瑥澜,来给王上斟酒。”
  那红衣女子听了,垂下头来羞赧一笑,轻轻柔柔的应了一声“诺”随即莲步轻移,走过去,慢慢倾身跪下来,伸出手给嬴政斟酒。
  红衣女子斟了酒,将酒壶放在一边儿,双手托起酒杯,笑吟吟的擎在嬴政面前,柔声道:“王上…请用。”
  嬴政脸色透出不正常的殷红,眼神有些迷离,一双凤眼轻轻眯着,眸子上氤氲着淡淡的湿气,一看就是酒意上了头。
  嬴政笑着打量了女子几眼,这才从女子手中接过酒杯,或许是接过酒杯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女子的手指尖儿,那红衣女子忽然惊讶的娇唤了一声“呀”随即一脸绯红赧然,抿起嘴来,嘴角还挂着娇羞的笑容,将两只手收回来。
  刘彻看着二人的动作,直觉自己也很高了,一股不快的烦躁袭上脑袋来,甚至脑袋里有一种宿醉才有的胀痛。
  刘彻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他的席位很靠后,也没人注意,刘彻站起身来,转身出了大堂也没有人知道。
  刘彻出来,迎面就是凉丝丝的雨雪打在脸上,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把燥热的酒气镇压住了,凉意吸进嗓子里,多少舒坦了一点儿。
  耳边还听见里面劝酒和嬉笑的声音,刘彻顿觉心烦,抬步往远处去,这一会儿功夫,衣服就已经湿了一大片,刘彻进了回廊,淋不着雨雪,这才驻了足。
  刘彻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也说不清楚是雪景还是雨景,心里回想着方才的事情,耳旁总觉得萦绕那首曲子,不禁咬住后牙,眯了一下眼睛。
  他正出神,就听有些轻微的跫音声由远及近,很快那个身着黑色华袍的人就走了过来,脸上依旧透着醉意的殷红,衣口有些散乱。
  嬴政笑道:“站在这里好雅兴啊,只不过,你这表情…像是要活生生吃了谁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总是马甲扔的一个地雷蛋蛋,大么么=3=
  谢谢阿呆扔的一个地雷蛋蛋,大么么=3=
  诶嘿嘿,刘小猪接下来的回答肯定是,要活生生吃掉赢叔,吃干抹净!(*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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