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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泪往肚里咽。
  我急忙穿上衣服,跑下楼梯跑到前厅,我母亲已准备要离去了,一个佣人正在
  替她把箱子搬出去。舅母则攥着我弟弟的手站在一边观看。“妈!”我失声叫了起
  来。
  “看你,”舅舅一下惊叫起来,“把女儿都给教坏了!”
  母亲低着头向我瞥了一眼,我禁不住眼眶一热,眼泪淌下来了。我想,妈妈一
  定看见我哭了,因此她把胸一挺,显得比舅舅的个子还要高,她向我伸出双手,我
  立即拔腿向她奔去。她以一种慈爱平静的口吻对我说:“安梅,我并不强求你,我
  只是对你说,我要回天津去了,你能跟我一起走吗?”
  舅舅立时咬牙切齿地说:“跟着你?让这小姑娘跟你一样?安梅,别以为你能
  看见什么新鲜的世面。你坐上一辆崭新的马车,但前面拉车的,还是那只老驴,你
  一生,就像你前面这只老驴!”
  舅舅那番话令我更铁了心要走。因为我切切实实知道,在我前面所能看见的,
  就是我舅舅那幢黑魆魆的令人压抑不快的房子,那儿充满种种莫名其妙的我永远无
  法理解的恐惧。我缓缓回过头去看妈妈。
  舅舅顺手抄起一只瓷花瓶:“你真准备跟着她走?你将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说着,将花瓶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哗”一声,碎片溅了一地,我吓得打了个哆嗦,
  母亲轻轻将我揽过去。
  她的手是温暖的。“走吧,安梅,我们得赶快。”她说着,抬头看看天色。
  “安梅!”舅母在我身后悲哀地呼唤着。“算啦!”舅舅一下打断了她。“算
  啦”,在中文里,就是完了的意思,“她早已变了。”
  在我即将跨向一个崭新的生活时,我开始怀疑舅舅所说的:我将永远抬不起头。
  于是,我试着把头抬起,我抬起来了。
  这时,我的目光触到被舅母牵在手里的弟弟,他正在一边嚎陶大哭。母亲不敢
  把弟弟带走。一个儿子,是永远不能走进任何异姓人的家里的,否则,那会真正毁
  了他。但我知道此刻他还想不到这些,他之所以恸哭,只是因为受了惊吓,因为觉
  得委屈,因为母亲没有把他带走。
  舅父的话没有讲错,当我看见哭得喘不过气的弟弟,我的头再也抬不起来了。
  我们雇了辆人力车,匆匆地往火车站赶去。在车上,母亲轻声对我说:“可怜
  的安梅,只有你知道妈妈心中的苦楚。”我听了后觉得很是骄傲。
  直到上了火车,我才了解,新生活离我,还是十分遥远,这使我很是恐慌不安。
  我们在路上一共花了七日七夜:一天火车,六天水路。一路上,我频频回顾扔在身
  后的逐渐逝去的道路,一边听母亲兴致勃然地讲述天津。
  她数落着小吃担上种种好吃的:元宵、煮花生等等。而母亲最爱吃的,是一种
  中间打上一只鸡蛋的薄煎饼,然后在上面涂上一层黑糊糊的豆瓣酱,再把它卷起来,
  就这样火热滚烫地拿在手里吃!
  她还细细向我描绘了这个港口城市和它的可口的海鲜,并认为要远远超过我们
  在宁波所能吃到的。那硕大鲜肥的蛤肉、对虾、螃蟹,还有各种海鱼和淡水鱼,完
  全是一流的,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外国人来到这个港口呢?
  而在这个港口里,还有各个外国租界:日本人、白俄、美国人、德国人……但
  他们都是各管各,不相往来。他们各自保持不同的生活习惯:有的讲究清洁卫生,
  有的邋邋遢遢,连他们的住房样式,也各自不同,形状色彩各异:有的漆成粉红色,
  也有如维多利亚时代的长裙一样,还有那种漆成白色的木头雕花屋顶,看上去就像
  象牙屋顶一样。
  在冬天,我将会看见真正的雪。母亲说,再过几个月,就是寒露季节。那时便
  要下雨,然后渐渐地,雨珠会变成片片白色的花瓣,那就是雪。不过没有关系,她
  会把我包裹在毛皮镶边的大衣里,裹得暖暖的。
  第五天,船开始驶近天津港,黄浊的水波不时拍打着船舷,随着天津港的靠近,
  水波的颜色开始变深,最后变成黑糊糊的,而且,船身开始剧烈地晃动着。我觉得
  害怕,而且恶心。这污黑的水流,让我忆起舅母所说的:把自己的脸皮扔入大海里。
  那污浊的水流,那么脏,那么奥,人一沾上它,怎么还洗得干净?舅妈说过,那会
  砧污了我,我真怕她的话会应验。我躺在床上,惶恐地盯着水面,我发现母亲的脸
  一下于变得阴沉起来。她只是扭头望着黑魆魆的海面发呆,我心头越发沉重和惶惑
  了。
  那黑浊的水流真的改变了母亲。本来,她穿着一身中国式的孝服,可待快靠岸
  时,她再回到顶屋甲板的起居室时,却似完全换了个人。她描了浓浓的眉毛,各向
  两鬓高高地挑上去,还涂着黑眼圈,衬着那张脸越发显得苍白,再配着二片血红的
  嘴唇,显得完全是个陌生女人了。她戴着一顶棕色小毡帽,帽檐上横插着一支棕色
  羽毛,前额上,垂着两排整齐的刘海,远看就像一对漆器的木雕品,身上穿着一件
  领口上镶着直垂至腰间的白花边的棕色长裙,腰际别着一朵绢制红玫瑰。
  这是十分犯忌的,因为,我们还在戴孝呢!但我只是一个小孩子,我能说些什
  么呢?我怎么可以指责自己的母亲呢?看着她如此毫无顾忌地华服盛妆,我为她感
  到羞愧。
  这时,母亲拿出一只奶油色的大纸盒递给我。“打开它!”我看见盒子上印着
  “英国精制各式时装?天津”。母亲只是不出声地盯着我笑:“快点呀!”直到好
  多好多年以后,我用这只奶黄色的纸盒来贮藏信件和照片时,我还是十分困惑不解,
  当年,母亲在与我分隔开那么久以后,怎么会确信,我会跟着她走,而当我跟着她
  走时,我需要穿一身完全不同的新衣服?
  一打开盒子,一切我的不安,为母亲感到的羞愧,顿时都消失了。盒子里,是
  一套崭新的粉白色的裙子,另外,还配着一双长统白丝袜、一双白皮鞋及一只白色
  的大绸结。
  但是,盒子里的一切对我,都太大了一点。我的肩膀简直可以从领圈里耸出来,
  腰身大得可以装下两个我。可我不在乎这,她也不在乎。我扬起双臂笔直地站着,
  她拿出针线替我把宽大部分缝小,又用软纸塞进我的皮鞋尖。穿上这样一身新的装
  束,我感觉上似乎也长出了新的手和新的脚,而且,需要用一种新的步子走路。
  不过马上母亲的脸又转得阴沉了。她叠着膝坐着,默默地眺望着越来越逼近的
  码头。
  “安梅,你要准备着过一种新的生活,你会住进一幢新房子里,你将有一个新
  父亲,许多新的姐妹们,还有一个小弟弟。你会穿好的、吃好的,高兴吗?”
  我只是点点头,没有做声,我想起了远在宁波的弟弟,他哭得那样伤心!我母
  亲夏然住口,再也不提什么有关我将面临的这个新家庭的事,因为这时铃声响了,
  船上的听差报告着,船已靠岸了。母亲很快地叫过搬运工,把我们两只小箱子指点
  给他,同时付了他们小费。她做得那么顺手,好像天天在做似的,对这一套已十分
  得心应手。随后,她又小心翼翼地打开另一只盒子,我看见里面躺着五六只死狐狸,
  它们张着小嘴,瞪着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后面,拖着一条蓬松的尾巴。母亲却把这
  骇人的玩意围搭在她颈脖上,然后紧紧拉着我顺着人流下了甲板。
  “安梅,跟上,你怎么走得这样慢!”她频频对我说。我拼命拖着双脚跟上,
  可我的鞋大大,使我觉得十分吃力。人群乱哄哄的,人们提着沉甸甸的柳条箱或包
  袱,吆喝着在人群中抢着道,也有穿着打扮与母亲一样的外国女人,挽着他们丈夫
  的臂肘紧张地移着步子;有钱的太太们大声训斥着跟在他们后面的女佣人和听差……
  天色已近中午了,虽然外边很暖和,可天上却布满了灰云,层层叠叠的。
  我们站在马路边等了半天,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力车不时从我们眼前掠过,可
  就不见一个来接我们的人影。母亲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招了一辆人力车。
  母亲和车夫讨价还价了半天,我们终于登上了车。一路上,她不住地抱怨着飞
  扬的尘土,街上的臭味,坑洼的路面,被耽搁了的时间和她的胃病,然后,她又把
  抱怨引到我身上:我的新衣服上已经有了一个污点了,我的头发也是乱蓬蓬的,还
  有我的扭扭歪歪的蛇一样的两只长统袜。我试着要改变她的话题,便不时跟她打岔,
  一会指着个小公园问她那是什么地方,一会指着拖着长长的两节车厢的电车……
  她更不耐烦了:“坐好,安梅!别看热闹。我不是带你出来看热闹的,我们只
  是回家去。”
  待我们终于到家时,两人都已精疲力竭了。
  二
  打一开始起,我就料到我的那个新家决不会是一般的小家小户,母亲早就跟我
  说过,那个叫吴青的男人,是个很有钱的商人,专门经营地毯。他住在英租界的一
  幢华屋里,那是天津市最上等的地段,离马场道不远。
  那房子,是外国人建造的。吴青十分洋派,喜欢洋货,因为是外国人令他发财
  的,所以为什么我母亲也必须穿西式衣服。中国的暴发户,都喜欢表现出一种与众
  不同的阔气。
  但待我真的来到吴青的家门口,还是给那种气派给镇住了。
  他家的大门,完全是石头砌成的中国式拱门,乌黑油亮的黑漆大门,配着一个
  高高的门槛。门内的院子,着实让我开了一番眼界月B里既没柳树也没飘香的肉桂,
  更不见楼台亭阁或荷花池之类,只见沿着砖石砌出的宽阔的走道两边,是两排葱葱
  郁郁的矮冬青,冬青后边分别是一片碧毯般的草地和喷泉,过道尽头,是一幢西式
  的三层楼洋房,每一层都凸出一个长长的铁栏杆露台,房顶四周,伸出四只烟囱管。
  一个年轻的女佣人巴结地迎出来:“太太,你回来啦!没想到!”声音尖尖的,
  把我耳膜都刺疼了。这是杨妈,母亲的贴身女佣。她一口一声地称母亲“太太”,
  这是中国对主妇的尊称,这样显得母亲像是吴家的正宗太太,而不是小老婆似的。
  杨妈一边大声叫其他佣人来帮我们拎行李、泡茶和放洗澡水,一边急急地对母
  亲辩解着:“二太太说过,太太您至少还得待一个星期才回来。看呀,竟没有能来
  接你!二太太她们,去北京走亲戚了。哎呀,这是您的女儿吧?多漂亮,跟您长得
  一模一样,她害羞了。大太太,还有她的女儿,去庙里烧香去了。还有……”
  房子里陈设讲究,令我眼花缭乱:一个大圆弧的楼梯很气派地透迄而上。天花
  板上,精雕细刻着各种图案。错落迂回的长廊通向各个房间,一间套一间的。在我
  右边就是一个大房间,里面置满了抽木家具和沙发,而这大房间又通向另一间狭狭
  长长的房间,也是布满各种家具古董,一道又一道的门框,弄得我晕头转向。屋子
  里不时来回闪过几个人影,杨妈就在一边介绍着:“喏,那年轻女人是二太太的贴
  身娘姨,那一个,什么也不是,只是大司务助手的女儿,这个男人,是管花园的……”
  我们上了楼,来到一间大起居室内,再往左穿过门厅,踏进另一间房间。“这
  就是你妈的房间,”杨妈骄傲地对我说,“你就睡在这里。”
  房里第一样抓住我视线的,是一张豪华的床,它看着又沉重又轻曼,上面垂着
  玫瑰色的帐慢,四角支着四根深色锃亮的木质龙柱,龙柱底座是四只蜷伏的狮于。
  我一头栽入凉飕飕的床罩上,高兴得哈哈大笑,我发现那柔软的褥子,比宁波床上
  的还要软十倍。
  坐在这样一张床上,我觉得自己成了个小公主。房间里有一扇落地玻璃窗直通
  阳台,窗前,是一张与床配套的同样木质的圆桌。一个佣人早已把茶和甜点准备好,
  此刻,他正怄身替我们生火取暖,那是一种烧煤的小火炉。
  这里不像我们宁波舅舅家那般寒酸,实在太阔气了。我不明白,母亲嫁了个如
  此有钱的男人,为什么舅舅还要骂她不要脸呢?
  正在我纳闷之时,突然听到一阵冷脆的铿锵之声,接着响起了一阵音乐,那是
  床对面一口大红木钟发出的,只见钟门突然打开,里面现出一间挤满宾客的小房间,
  一个戴着尖帽子的大胡子坐在桌边饮汤:一、二、三……边上一个穿蓝衣服的姑娘,
  也一再俯身给他加汤:一、二、三……而另外一个穿裙子和短外套的姑娘,则前后
  摆着身子拉小提琴,她老拉着一首听起来不甚愉快的曲子,以至许多年以后,我依
  旧还能记得那旋律:尼——呵!啦,啦,啦,啦——尼——那!
  这是一只十分奇妙的钟,只是在第一次听到它报时辰时,我觉得很新鲜,再多
  听了,我就觉得那报时声十分讨厌,弄得我晚上都睡不好。渐渐地,这养成了我一
  种能耐:凡对我毫无意义的一切叫唤,我都能听而不闻。
  开初的几天,我真觉得快乐无比,当我与母亲一起躺在这张宽大柔软的床上时,
  我想起留在宁波的小弟弟,心里十分为他惋惜难过,不过,这房内每一件新鲜事物,
  很快又分散了我的心思。
  我惊异地看着水龙头一开,热水就哗哗地流出来。抽水马桶也使我觉得新奇,
  只要水一冲就行了,不用佣人去清洗它们。这里每一间屋子,都像母亲房里一样精
  致讲究。杨张氏向我一一介绍着:哪一间是大太太的,哪一间是二太太的,有些则
  仅仅只是客房。
  不过很快,我就觉得一切新鲜的东西已不再新鲜了,我很快就厌倦了。“呵,
  这道菜我前天已吃过了。”“这甜点心我已吃腻了!”我不时向杨张氏抱怨着。
  母亲重又变得快乐了。她穿着中国式旗袍,嵌着白镶边,那是为外婆戴的孝。
  白天,她指点给我看一些我从没见过的东西,并教会我它们的名称:浴缸、白朗尼
  照相机、色拉叉、茶巾等。晚上,我们便围炉闲谈,谈论着各个佣人:某人聪明、
  某人勤快、某人忠心耿耿等等。我们在火炉上烤鸡蛋、烘山芋,空气中弥散着一股
  甜香。
  可以说直到那时,我再没过到比这更快乐更舒服的日子了:没有烦恼,没有恐
  惧,也没有欲求,我的生活,就像那床玫瑰色的大床褥一样温暖舒适。但很快,我
  就不快乐了。
  就在两星期后的一天,我正在后花园踢皮球,只听到远远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声,
  花园里两只狗顿时撇下我,快乐地叫着奔了出去。
  一直坐在我身边看着我玩的母亲,脸色霎时变了,只见她霍一下站起身,匆匆
  走进屋子。我奔出去,只见大门口停着两辆乌黑油亮的人力车,后面则是一辆黑色
  的汽车。一个男佣人忙着在人力车上卸行李,另一辆人力车上,跳下一个年轻侍女。
  佣人们全都出来簇拥在汽车四周,锃亮的车身映出他们一张张谦卑恭敬的脸面。
  司机打开车门,先跳出一个年轻的姑娘,她留着短发,后面烫着几道波浪。这女孩
  子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却全身是成年女人的装束,配着长统丝袜蹬着高跟鞋。我
  看看自己沾着黄绿色草汁的白裙子,觉得很难为情。
  随后,佣人们慢慢扶出一个大块头男人,他个头不高,但很肥胖,气喘吁吁的,
  看着比我母亲要老多了。他的前额油光光的,鼻翼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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