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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要一个人呆着。
  你静静站在光线的边缘。
  一个人呆着,明明是你习惯的事。
  眼见别人走,再见别人来。别人来了也是走,流逝之物不可追。
  这些你明明都懂的。
  却如一条沾上盐的蜗牛,往回缩,使劲往回缩,才缩进自己小房子里的阴影处。
  腿又开始疼。
  ……
  你静止地蜷在房屋的角落。
  一旦独自呆着,就容易再度陷入那些可怕的幻象当中。
  不存在一分火焰灼烧的炙热,全都是湿淋淋。与温柔包容的雨水不同,血液它会替代一切、污染一切,不似雨之透明不会掩盖交揉的杂质,血液的红理所当然地湮灭一切。
  “妈妈,妈妈。”
  一节一节的血虫在阴湿的地巢中一蛄蛹一蛄蛹,它们张开浑圆的口,你甚至能清晰地辨出它里面的牙齿,小小的、一颗颗、一粒粒的尖牙,一时间你的脑海里闪过“可爱”。
  它们一个个从巢穴里钻出来,你又觉得恐怖。
  它们喊你妈妈。
  你以为自己听错了。
  牛角面包形状的蠕虫顺着你的脚爬上你的腿,留下一道道下流的血。
  那气味你最为熟悉,那是月经。
  什么也搞不明白,地表掩埋的巢穴仿佛是你的子宫,你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本该僵硬的水泥地板却在星球的呼吸之间发颤不止,虫潮止不住地从殷红颤抖、溢出透明黏液的穴口涌出,随即攀附你的脚踝。
  几乎要将你埋住了一样,它们在你的身上爬,伸出细细的触手,于你面前挥舞。
  你大叫起来,叫它们走开。
  可它们听不懂人话,只一个劲地向上蹿。
  曾经失去的半条腿疼得要命。
  怎么会听不懂人话,它们分明叫了你“妈妈”!
  你再也忍受不了,一秒也待不下去,起身远离那些巢穴,拖着被刺穿一般的左腿,边跑,边甩掉身上的虫子。
  因喘气而张开了嘴,粘于你面颊的蠕虫顺势钻了进来——你想吐出去,心里觉得恶心。
  粗壮蠕动着的虫身不断挤压咽喉,眩晕之间,你跌跌撞撞奔去厨房,对准水池,死命抠自己的喉咙。
  “呕……呕……”
  好多虫子,你倒出去好多虫子。那些仿佛是从你身体里产出的,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它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是你的身体当真孕育了虫卵,还是这些仍都是幻觉。
  你分不清。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自己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恍过神,水池里哪有什么虫子,嘴巴里也没有。可地上还蠕动着肉虫与巢穴,不管你跑去哪里,它们都会追过来。
  这一点也不科学。
  你的理智终于冒出了头,它抚摸你的大脑,意图安抚你情感上的惊恐。
  这些都是幻觉,一直都是幻觉。
  仅是因为那几个月你总不清醒,这些让你痛苦,所以你选择遗忘。
  只要接触到活人、见到真正的世界,你的认知就能恢复正常。
  活人就在外面,真实的世界就在外面,就在太阳底下,去吧,快去。
  被催促着,你将自己的手握上客厅的门把,可刚拧下去,呼吸道却开始喘气。
  双腿发软、发麻,麻到几乎察觉不到左半边的疼,你又回忆起那些。
  那些意大利人骂你,因为你是个黄种人,你是一个亚洲人,素未谋面,走在大街上,他们就会过来羞辱你。
  他们不管你,管你冻死还是饿死、被人打死,全都是你的命,净是你活该。
  他们只笑见你被他们的同胞强奸,就算你被打到出血、向他们求助,他们也轻蔑地笑着,眼看热闹。
  你有的时候,很想把他们都杀了。
  但你知道那样不对。
  不可以做。
  不可以做。
  绝对不可以做。
  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那么,为什么一定要出门呢?反正他们不会帮你,你死了与他们何干。就算你被虫子啃剩了骨头,他们恐怕也只会笑吧。
  谁来……帮帮你……
  怎样都好,只要能接触,愿意告诉你真实的世界是怎样,告诉你那些虫子根本不存在,你就能好。
  可是这里没有人。
  不想出去,你不想。心底唯留恐惧。
  双手扭不开门把,脚下亦动不了。光是想到“要打开门走出去”,就让大脑因恐惧而彻底麻钝。
  知晓这是应激反应,你想让自己正常点,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
  感情真是一种累赘。
  理性争夺不回身体的主控权,自我犹如一名借宿在这具肉躯的外乡人,陌生地感受由不理解的情感带来的惊天恐惧。
  感情是一种身不由己的拖累。
  如果你不是一个人类,就不会为世间的纷纷扰扰感到痛苦。
  如果你是一个机器人,就算受再多的伤,也不会感觉到疼痛。
  “妈妈……妈妈……”
  虫子攀上你的脊梁,几欲将你压塌。你的眼前闪动着它们口中伸出的触手——迪奥的肉芽与之相比,都显得过分可爱。
  它们誓要插进你的皮肤里,深入你的毛孔、你的嘴唇。
  它们妄图拆解你,侵占你内部的领地,转化你的生命,为这颗星球的一切新生哺育养分。
  可这里的一切关你什么事?
  就算这颗星球即将毁灭,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里不是生养你的地方,没有你的朋友,没有家人,没有家。
  这不是属于你的地球。
  不是孕育你的宇宙。
  一个劲地跑。
  生命本能的求生欲催促你赶紧跑——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如此想活。
  躲进卫生间,它们进来;躲进被窝,它们钻进来。
  这里没有多少封闭的空间,理智告诉你,幻觉不会因为你躲就消失,就像并不是你想醒来,梦就会结束。
  可这份恐惧又如此真实,即便你否定,它也操控着你的四肢,围剿你的理智。
  “一定……一定是san值太低……”
  你喃喃自语,甩甩头。
  动用犹格·索托斯的力量扭转时空会消耗精神力,你在使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冷静……冷静……”
  你发抖着,强迫自己,想要驱赶那些情绪上的感知,驱赶那些虫子。然越是害怕,就越容易被钻空子。
  道理你都懂,你想做出来,达成心里的目标,可是自己就是做不到。
  又开始逃。
  听觉与视觉恍惚,对自己的方位一无所知。蜷缩进狭小的空间里喘息,身体还在因疼痛发抖。甜甜的、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气味,萦绕于忽深忽浅的呼吸。于是,你闭上眼。
  被唤醒之时,你只安安静静地发着懵。
  不知先前的自己是真正的睡眠还是昏厥,对于发生的事情,一概记不清。
  身下与身上堆积着厚薄不一的衣物,乱糟糟,身子挤在狭窄的木柜。
  回来的里苏特立于长方形的门框外,夕阳的暖橙色也挤进这小小的地方,倾斜晃动的视野里,是他撑着木门,低头看你。
  这是他的衣橱。
  你缓慢眨巴下眼,双腿与手臂都麻掉了,动弹不了,星星点点的痒。
  掌心的伤口也烂了,原本愈合了些的尖角再一次被撕开,关节处也染着淤青,不知是撞到哪。
  伤口的血弄脏他的衣物,柜子里的衣服也都被你搞得乱七八糟,你想道歉,但就是打不开口。
  好累。
  你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就觉得累。
  双目再度闭合,意识也随之模糊。活人体温的温度贴上你的额头,对方摸了摸,逗留的时长不足以令你迷恋,他把你抱出去。
  身体被放至床上,里苏特撑开你溃烂的手心。
  “再这样下去就要留疤了。”
  “……?”
  你睁眼,与俯在你身上的里苏特对上。
  他刚才说了中文?
  里苏特检查你的手,说现在带你去医院。
  ——刚刚那句话不是从他嘴里说的。
  奇怪。
  意识与思考没能撑几秒,你再次昏睡过去。
  第一道声响是水珠的嘀嗒嘀嗒。视觉恢复,自己的正上方吊着往下滴落液体的药瓶。
  又在医院。
  你半垂着眼,视线迷离地凝望不知有多高的天花板。
  医护人员对你做了些什么,意识还不甚清醒,待真正清醒,你已经离开医院十多米,身边的人是里苏特。
  你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回答∶你陷入深度昏迷一个多星期,但那破医院查不出原因,你醒了,就放你出来。
  里苏特推测极有可能是那次车祸把你脑袋撞坏了。
  他认真的。
  这群黑手党为什么一个个都觉得你脑子有问题?
  你解释是san值太低的缘故。
  里仁兄不信邪,拖着你又去好几家医院,他还没搞清楚原因,你先情绪崩溃。
  『能不能多掏点钱插个队?』你的眼泪一波一波,『人太多,我受不了。』
  见你的确被医院的各项检查折磨到不行,里苏特便罢了那份心。回去的路上,他问你,要不把你送去梵蒂冈?
  你才记起还有神父的事。
  『不行,万一碰上最终大boss怎么办。』
  忆起那场不明真假的梦,你就不可控地发慌。
  『那个神父拿走了我的什么东西,把我搞成现在这样。他的替身会催眠又会制造幻境,把人的精神抽走……你要是死了怎么办!光是想想我都要裂开了!』
  你几乎要尖叫,双手不自觉地乱抓自己的头发。
  『我没要去送死,别慌。』
  里苏特一把定住你胡乱挥舞的爪爪,你的手腕被他握着,省得你再把手心的缝合线挣烂。
  你继续cos抑郁杰尼龟。
  押送回去的路上倒是没出现奇特的幻觉,里苏特似是和你一样不喜人多,他基本选小路,碰不上行人。
  『想吃冰激凌吗?』
  里大善人停下脚步,对旁边的gelato铺扬起下巴。
  你问刚出院可以吃冰吗?里苏特说不知道。
  『算了,你还是别吃了,要是出问题更麻烦。』里大善人收回善人发言,随手捉住与你擦肩而过的黑发小孩,『喂,臭小鬼,手摸哪呢。』
  他又用意大利语。
  你发现他这人说话语气挺双标的,没凶过你,反而凶小孩子。
  疑惑着望去,被捉的小孩面色镇静。
  里苏特换英文解释,这小鬼头刚才摸你口袋,但显然你没带一分钱,他空手了。
  意大利的小偷这么神?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幸好你平时不出门,不然破财破成穷光蛋。
  ……现在就是没财可破的穷光蛋。
  『你想怎么处置他?』里苏特问你。你挠挠头,『送警察局?』
  『警察不会管。』
  『那放了吧。』
  此言一出,不只里苏特用诧异的眼神看你,那小孩也转头看你。
  你与他们对视一会,撑不住,抖了两抖,『别看我。』
  里苏特移开视线,那小孩似乎没听懂,没动。
  因为你没惩罚小偷的想法,里大义警不再坚持,放开小孩。那小孩非但没逃跑,反而淡定自若地整理自己的衣服,而后,走向一旁的gelato店。
  他买了一支开心果与巧克力双数gelato。
  嗯……?
  “giorno?”你开口。
  那小孩回头。
  真假的?幸运a这么神?
  虽然印证过好多次,但这玄之又玄的命运与幸运,始终令你摸不着头脑。
  “giornogiovanna?”你二次问。
  那小孩用意大利语回一句,你听不懂,但这黑发绿眼、这声音、这双球搭配、偷人钱包的行径……不就是乔鲁诺·乔巴拿?
  『要不把他收了。』你悄咪咪给里苏特晒歪脑筋,『以后他会开挂,提前把挂找到让他开,早早解决boss,然后我们去美国把最终boss给干了,世界就拯救成功。』
  这样直接避免两队撞上决斗,所有人都能保全。
  天啦噜,这是哪个小天才想出的如此三全其美的主意,哦,原来是你,不愧是你~
  你在心里为即将达成完美的“作业”得意洋洋,还没翘鼻子几秒,就被里苏特揍回去。
  『再说吧。』他淡淡道。
  你∶?
  “哦。”你瞬时卸了劲,冷漠道,『你决定吧。』
  你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但是当事人不愿意配合,你也没办法。
  不过他还是请了你一支gelato,让你慢慢吃。
  你把草莓加海盐味这对你而言相当奇葩的双球搭配gelato递向里苏特,表达一下对金主爸爸的尊重,『你买的,你吃第一口。』
  『你吃吧。』他不吃,没接。
  尊重完毕,你开吃。边吃边呆,然而你的自动跟随功能不是时刻在线,随时脱队,里苏特拉你好几次,到后面,他干脆一直牵着。
  专走巷子的好处是没几个人,坏处是碰上的几个都有问题。瘾君子们你可以忽视,反正这座城市就这样,你身边这位还是个杀手呢。但是原本萎靡不振的混混突然冲过来找你搭话,还对你拉拉扯扯,可把你这守(chinese)法公民吓个不轻。
  当然那家伙被里苏特踹一边去,他腿好长……你不禁想象一下被里苏特一腿踹飞的场景。招惹谁不好,招惹黑手党。
  后面的路你都成了这位杀手大大的手臂挂件,刚刚的小小惊吓让san值低下的你连甜筒都握不稳。
  『胆子这么小?』杀手大大特别好心地没把你拽下去,『你以前怎么参与黑帮斗争的?』
  『我吐了呀。』
  你呆,之前和他说过了的。
  『眼不见心为净。而且我看不见替身,路人视角里的替身战特好笑,完全害怕不起来。』
  无需你描述详情,里苏特自行脑补一番,秒懂点头。
  『确实莫名其妙。』
  对叭。
  随意聊了几句,你稍微稳定了点,不再讲话,安静地吮吸些微融化了的雪球。
  现在是白天,里苏特没去工作,他可能是放假,你猜的。真相是怎样,你不关心。
  过去的人不再是你的朋友,这里的一切都与你没有关系。只要完成任务,你就可以回家啦。
  『你以前上的大学很好吗?』里苏特问你,『你非常有教养,谈吐也有文化,应该是高知识分子。』
  你∶?
  就自己这菜鸟水平还高知识分子?
  『你太抬举我了。』
  『你看,我都不会想出“抬举”这个词组。』
  你∶……
  什么梅开二度。
  『高知算不上,学校倒是不错,在国内算是。』
  向他解释“211”“985”工程,以及中国的高考制度,你拼命(实际上间歇性摸鱼)打败了周围多少人,闯过中招,跨越高考,才考上这样一所大学。
  『你们那边竞争很激烈。』里苏特听罢评价。你说是啊。
  『那你现在太糟蹋自己了。』
  “?”
  你迷惑,他侧过头,注视你,『取得这番成绩,应该好好学习,出来好好工作,再遇上好的对象……』
  他没说完,你继续望着他,他继续道∶『而不是在这里和黑手党打交道。』
  “……”
  你眨了眨眼。
  若是换作以前,你会顺嘴回“关你鸟事”。
  但是现在,你不自觉地开始转动脑子。
  『如果我不过来的话,以后就是毕业了,去当幼儿园老师。』你食指支起下巴,边想边讲,『这个专业是我家里人给我报的,觉得能锻炼我的社交能力,而我本身没这样的想法。』
  里苏特安静地听你说。
  『一直以来都被人管束着,在家里被家长,在学校被老师。没主见,没乐趣,对有限区域外的世界一无所知。那时我连意大利在地球的哪个方位都不清楚,也不知道意大利人是什么人,说着怎样的语言、保有怎样的文化。』
  『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在管中窥豹,如果一直那样也就罢了,但我现在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尝试了烹饪这份工作,发现自己对手工活比较擅长;交到了新的朋友,有许多不一样的回忆。虽然经历过不高兴的事,但也有很好的事。』
  你讲一会停一会,思考比较慢。因为这是独属于你的思考,不是背课件,也没有提前构思。
  里苏特没催你,慢悠悠地听着。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你说我经历的都是差的吗,不全是,你说我经历的都是好的吗,也不尽然。中国的朴素哲学讲究阴阳,简单而言事物皆有两面性,进而言之,世间万物都是统一而又变化的。』
  “……”
  里苏特依然很安静。
  『所以很难说到底哪边好。』你一句话总结。
  “……”
  里苏特还是很安静。
  你讲累了,电量downdown,由社交模式改为摸鱼模式,眯起眼睛舔冰激凌。
  过了好一阵,身旁的安静人才重新开口。
  『你最好在睡前讲这些。』里苏特面无表情,『我刚才差点睡着。』
  ???
  你怔愣着抬起头。
  某位小草莓成天拉你聊孔子老子庄子笛卡尔黑格尔马克思,突然来个人对哲学不感兴趣,你都不适应。
  起初,你也对这些不感兴趣,却是从两耳抓瞎到如今的略懂一二,只能说,全凭福葛老师栽培。
  『诶,我给你唱歌吧。』你忽然来了兴致,把甜筒塞给他,几步跳去他前面。
  “?”
  你已经能看见里苏特头顶亮出的问号了。
  不过你不管。
  闭上眼,让洒进巷子的细碎阳光也泼洒在自己身上。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一小段惊破云翳的戏腔,当然不是那么标准,你随便唱的,纯粹音高,这下他睡不着了吧。
  有点费嗓子,你换回正常的。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脑子里响着背景音乐,你配合节奏,随意摆poss,在石板上转圈圈。
  悠长的小巷,斜阳,是天然的混响舞台,寂静,又敞亮。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你停下。
  “不知道为了什么……”
  手轻轻放于自己的心口,如摇篮那般摇晃。
  “忧愁它围绕着我……”
  “我每天都在祈祷……快赶走爱的寂寞……”
  里苏特就停在你的几步远,配合你一般,在台下望着你。
  “那天起,你对我说,永远地爱着我……千言和万语……随浮云掠过……”
  “不知道为了什么……”你又开始陶醉其中地转圈,“忧愁它围绕着我……”
  『换一个!』你忽然说。
  你自顾自地换一首。
  “goodbyemylove,我的爱人,再见~goodbyemylove,从此和你分离~我会永远永远~爱你在心里~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记~”
  换一首曲调欢快的。
  “我永远怀念你,温柔的情,怀念你,热红的心,怀念你,甜蜜的吻,怀念你……那醉人的歌声,怎能忘记这段情,我的爱再见,不知哪日再相见……”
  你忽而哽咽一下。
  你呆住了。
  不知所措地望向观众席,唯一的观众里苏特似乎没发现你的异样,他表情还是那么淡定,你也装作不在意,换一首。
  “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
  唱不下去。
  “深深的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
  不行。
  你背过身,面向云端下沉的温柔的太阳。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
  哽咽到不行。
  ……为什么会这样。
  邓丽君的歌怎么都这么哀怨呐。
  你以前都没发现。
  不想被人发现这么莫名其妙的表现,连你自己都不明白。莫名其妙。
  你抽泣着,握紧拳,任凭泪流经满面。
  里苏特过来,把甜筒还你。
  你胡乱抹起脸。
  『行了,别乱擦。』里苏特略有不耐地啧下嘴,『说你多少遍,你记不住。』
  他挪开你的手,果然,缝合线差点崩断。
  『怎么还能唱几首歌把自己唱哭,真够稀奇。』里苏特低头检查你的伤口,嘴里不忘戳你,『你被男人甩了?』
  “……”
  你真感到胸口被戳一箭。
  里苏特看你反应,『猜对了?』
  他到底还问个什么啊。
  『我才、不会……』你咬紧牙,却仍在哽咽,『为任何人哭泣……』
  哭多了一大堆坏处,伤眼伤胃伤肝伤心伤脑伤呼吸道,没人配让你损害自己的健康。
  能不能别再哭了。
  你开始不耐烦。
  你问自己,哭有用吗?
  一个感性的哭泣着的自己说有用,一个理性的冷漠的自己说没用。
  最后,眼泪流了一路。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泪流个不停,不愿意想,也不敢承认。
  吃完冰激凌,大脑昏昏沉沉,又睡了一觉。
  被医生处理过后,手上的伤恢复得飞快。里苏特这几天没有工作,只有上午出门,两个小时左右就会回来。
  一般这个时候你还没起床。
  『我从来没见过能睡到12:00am的人。』
  里苏特站你床边,漆黑又猩红的眼睛里就差写上“你是考拉吗”。
  『考拉经常睡觉是因为它们吃的东西能量过少,不足以支持它们运动。』你做起科普,『我也差不多。』
  毕竟夜里要忍痛,手痛与腿痛。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是考拉?』
  嗯……?
  你比奇怪的里苏特更费解。
  『感觉到的……?』你不确定,『感知实质化?』
  他沉默一阵,而后问你有什么感觉。
  你:?????
  什么什么感觉。你都懵了,他怎么没头没脑的。
  他又说没什么。
  没话说,里苏特与你对视,而你眼睛睁睁闭闭,要睡了。他大概是看不惯你一直睡,又开始讲话。
  『你知道我说你像考拉是什么意思吗?』
  你努力撑撑眼。
  『你在夸我脑袋光滑。』
  “……”
  里苏特笑了。
  他显然是被你逗笑的,究竟是笑你聪明,还是笑你蠢。
  『你觉得我很蠢?』
  『不,你很聪明。』
  他是认真的还是在敷衍你?
  里苏特坐下来,坐到床边,离你很近。他的身子贴到你夹被子的腿,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摸着你被他弄伤的手,把它放在手心。你不觉得他会愧疚,黑手党不都心狠手辣。
  不过他这样按摩似的抚摸的确让伤痛轻了些,你眼睛眯起来,要睡了。
  『你觉得你说的那些话可信吗?』
  迷迷糊糊,听见他发问。
  你认为正常人都不会信吧,世界末日、拯救世界什么的,文艺创作都鄙其老土。
  换你你也不信。
  再说了,世界末日关你毛事,你本身就没超能力,要死也是大家一起死,反正人活到最后都会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活的时候好好活就行了,死了就死了,别留遗憾。
  你一直这么觉得。
  老天叫人死,人不得不死。
  想活,也得死。
  “你不曾遗憾吗?”
  梦里,天上挂的那轮太阳睁开他绿油油的眼睛,金色的睫毛向大地细洒属于他的光辉。他缓缓开口,如同婴儿一般粉嫩娇俏的嘴唇。
  “当真一点也不觉得后悔吗?”
  闭嘴。
  你昂扬挺立,用一直以来他带给你的锋利的不适,同样回敬他,“谁准你进来的。”
  乔鲁诺不说话。
  他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你,用他仅仅看着就能撕开你作为保护层的盔甲的眼眸。
  “从我的世界里出去!”
  你对他喊,他转而变得哀伤。
  阴霾的哀伤让明亮的天空密布一团一团的乌云,挂于天上的脸变为了布加拉提,他动情地凝望跪在青青草地的你,天下起了雨。
  你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仅仅和这样的他对视,都用尽了力气。
  “你去哪了?”布加拉提问你。
  不知道……
  “我去哪也找不到你……”布加拉提那张即使哀伤也美丽动人的脸慢慢下降,与你的脸愈来愈近,“我哪里做错了吗?”
  啊啊啊啊啊!!!
  “对不起!!!对不起!!!”
  你捂起耳朵、挡起脸。
  “我不是!!!我不认识你!!!”
  就算如此,就算你极力否认,布加拉提也还是拥抱了你。
  “!!!!!”
  你含泪惊醒,心脏遭受爆炸一般地狂跳。
  饿了。
  生理需求立刻将午间梦的后遗症驱逐,你下床洗漱,去厨房。里苏特在厨房里做午餐。
  刚刚只睡了不到五分钟,而睡的那一觉比没睡还累。
  里大厨师没有需要你帮忙的,你去沙发那瘫,伤口与腿还隐隐作痛,太阳穴也在突突。
  勉强吃下去饭,明明饿了,可吃下去,却跑去卫生间吐。浑身都在抖,可能是因忍痛而产生的肌肉紧张,也可能是疼痛造成的痉挛。
  里苏特摸摸你的额头,说你的体温怎么越来越凉了。
  你不知道。
  之前只感觉到了痛,被他这么一说,你又觉得凉。
  凉逐渐转变为了冷,夜里你被冻得睡不着觉,绝不寒冷的近八月,居然像刚穿越来的时刻,于一月的夜晚穿小吊带。
  不得已,你跑去里苏特的被窝里取暖,被子也不够,拿他的身体偷取温度。
  你完全不知道现实里发生了什么,只一个劲地贴近那片温暖。但是有时又找不到,被关在一扇门外,于是你转去找别的,裹进还残存余温的料子里。
  热源回来了,你又去贴他。
  他说什么你也听不懂,偶尔能意识到对方是里苏特,但对方具体是谁,对如此状态下的你已经不再重要。
  水声。
  稀稀哗哗的,你以为是下雨天。外界的光亮终于摄入你的眼眸,在你眼前的,不是外面的天地,而是浴室里耀眼的灯光。
  白色的头发。
  湿而垂的短发在光束中白得晶莹,雨丝一般,就如那个人在雨中湿漉漉凝结珠的发丝。
  他拥有一双彩色的眼睛,在任何光下闪烁淡粉调的金光,像是从玛丽苏故事中扣出来的,安进了他薄而实的眼眶。
  面前之人侧过来脸。
  黑暗的巩膜将你拉回了现实,是里苏特。
  他赤裸着,莲蓬孔落下的水冲刷他的全身。你注意到他的身体,和平日显露出来的一部分同样结实、肌肉分明。
  你意识到什么。
  自己还未愈合的那只手被绑在一边的铁架,而自己也赤身裸体。
  “……?”
  暂未多想,里苏特的视线突然转过来,你愣愣的,他两手夹你的脸颊,拍了拍你的脸。
  你眨了下眼,想远离他,但是身体动不了。
  对外界的感知仍然模糊,似乎还未正式与这具初号机重连,思绪也很难启动。
  里苏特往你头顶倒了几下洗发露,而后,像洗毛绒玩具那样搓你的头。
  “……”
  下意识眯起眼。他停止动作,仔细观察起疑似呆呆又疑似清醒的你,继续搓搓揉揉。
  在你没有自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似乎是他一直关照你这个san值低下的病患。
  大好人呐,他居然没把拖后腿碍事的你当垃圾丢出去,明明没义务也没责任,却照顾一条连拿来吃的作用都没有的废鱼。
  冲完头发,他又往自己的手上挤另一瓶。
  在你不明所以的呆滞中,那双手圈上你的脖颈,而后慢慢向下。
  “……!”
  胸部……被……
  “……”
  只些微受到惊吓,因感知的模糊,你很快就恢复平静。
  自己洗澡时也会揉胸,为了让沐浴露涂抹均匀。但那是自己的手,触感终归与别人的手不一样。
  胸部两侧密集着敏感的神经细胞,小群体们一旦被接触,就会在皮肤底下调皮地喧闹,以彰显它们的存在感。
  又痒,又奇怪。
  你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以及逐渐沉重的呼吸。在狭窄却空旷的浴室里尤为明显,因为他把水停了。
  胸部像两团肉色的面团,或者史莱姆,难怪你说史莱姆的时候布加拉提会瞄你的胸,你现在也觉着像……
  “……”
  动不了,只能感受胸部带来的感觉。你有点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喜欢按摩,虽然奇怪,但确实舒服。
  脑袋变得怪怪的……
  他的手再度向下,映入你视野里的,是自己显然已经发胀的乳头。
  这种画面你只在工口动画与本子里见过,有时你是会讲些黄色故事刻意逗人玩,但当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另一回事……
  你忍耐着。
  沐浴露打圈圈到腰与肚子上,摸到哪,哪里痒。
  等他摸到下面,揉一阵,你终于夺回一些自己身体的主权,握住他的小臂。
  他把他的手抽回去。
  视觉恍惚而迷离,意识也在发散,洁白的方块空间里飘满了闪烁十字光的彩虹泡泡,那似是幻觉,又似是你自己。
  里苏特垂下眼睑,他低头摩挲自己的手指,注目几分,随后,向你展示。
  他的指头上是从你身体里流出的液体。
  『做吗?』
  他知道你醒了。
  你终于能把看过的肉文与工口动漫同现实连接起来,心脏咚咚响,你紧张地盯着他,下意识对此害怕,但是,身体的感觉却……
  他非常有耐心地等你回答。
  里苏特就安静地等着,手不放下,眼也不移开,不开口退让。你从他的沉默中终于体会到如刀锋一般的进攻性,此时才迟迟感受到,他的锋利比乔鲁诺隐藏得更深。
  被刀割到了一样,心被割比肉体痛多了。你后退,再后退,可左手被绑着,你再退不了。只能浑身发抖,流泪喘着气。
  他放下手,你以为他放弃了,他却抓向你的手臂,拉你入水中。
  『别乱动。』
  里苏特警告你,而后冲洗起你的身体。
  只是洗澡没问题。你安安静静等冲完,他解开你左手的绳子,把浴巾丢给你。
  里苏特自顾自地穿好衣服,也不管你,自己出了浴室,就消失踪迹。
  他可能是生气了,因为你拒绝他吗?还是他早就烦了,你现在醒来,他就可以摆脱你。
  你想了几秒,就抛去脑后。毕竟他只要愿意与你合作,其余怎样都无所谓,都不影响你要达成的目的。
  刷完牙,回房间睡,可还没躺几分钟,湿漉漉的冰凉与恐惧又一次攀布全身。
  蠕虫一拥而至,你又跑去找唯一的活人里苏特。
  被你这条八爪鱼一而再再而三地钻被窝、缠身子、吸人气,隐忍多时的里苏特终于忍无可忍,他翻过身,把你从他身上揪起。
  『做不做?』里苏特压到不能再低的嗓音飘出他现在只想干死你,『不做就给我出去。』
  如果想要留下,要么做,要么死。
  不做只贴就是在折磨他。
  而你不想被虫子吃掉。
  『做!做!』
  你掉着泪,现在只是想不被虫子吃掉。
  脑袋什么也无法想象,你被他按在床上,你浑身发抖,大口喘气。
  里苏特问你是不是没有经验,你喘到大脑发麻,断断续续地说,只有刚来这里的时候被强奸。
  他突然安静,隔了几秒,问你,你男人呢?
  你说自己每回都会吓晕,没几个星期就分了。
  里苏特:……
  『此人没有恒心。』最会隐忍的暗杀队队长里苏特如此评价。
  你抖得要命,里苏特卸了些力气,安抚你的前胸给你顺气。
  『胆子这么小,别还没开始被我吓晕了。』
  他帮助你调整呼吸,你眼泪哗哗,叫他温柔点。
  『我这样还不够温柔?』
  『不知道……』
  你的正常思维在恐惧debuff当中全然宕机。
  他似乎明白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不再发问,把你的身子往床中央挪一挪,垂下脸。
  里苏特的嘴唇比布加拉提与米斯达的都要薄一点。
  你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会响出这句话。
  甚至无法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下唇被陌生的人吮吸,接着衔起上唇,上下交替。
  他当然是陌生的,你刚认识里苏特没多久,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人,不知他的心。连成为他身体挂件的前些日子,你也毫无认知可言。
  生物会被肉体的感官操控吗?
  他咬着你的唇,伸手去掰开你夹紧的双腿。你更加急促地喘息,闭下眼,再睁开。冷汗与泪水流浸了枕套,眼前昏成黄蓝色的光环,光环底下摇着几缕头发,银色的边缘同样分裂成了黄与蓝。
  天要塌下来了。
  眼在旋转,头脑在旋转,天与地倒转。柔软的泥地被插入木标,往里,再往里,大地震荡,天悬银河,星星与水全都流进了一路,混在一起搅拌,鱼儿在星君于银河的搅拌下,翻滚,再翻滚。
  被子被你们两个挤下了地,里苏特只顾着抓你,而你只顾着逃。他比你看过的本没经验多了,依照本子里的套路,他应该先把你绑起来。
  最后你滚累了,他把你压进怀里,掐你的脸接吻。舌头被吮得发麻,哪里还能感觉到冰凉,你热得要命。
  亲了好一阵,亲得你要晕去,他总算松开口,你嘴巴闭不合,瘫着喘气。
  里苏特撑起身打量你,说你像一样东西。
  软软的,圆圆的。
  他把你这只团子搓圆揉扁。
  下面被他的手打开,湿漉漉的黏了他一手,你红着脸,目光越过自身软棉的山峰,望向他的,脑袋里却想的是布加拉提。
  形状是一样的吗?拼尽全力不胡思乱想,你才没有联想到其余几个未成年的。
  没有你回忆里的那么吓人,但你还是发抖;尽管身体已经很想要被抚摸,心里还是难以接受。
  他的身体摩擦着那个位置,你从来不知道身下居然有如此敏感的地方,你又一次想逃,双腿却被他架到肩上,他的双臂圈住你的大腿。
  “哦……唔……”
  又撞到了里面的,外面的与里面都在顶撞与摩擦,身体进入异物的感觉完全被冲进大脑的刺激感吞没,渐渐地,意识再度跌去迷蒙的泥浆。
  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在陌生被带动的感官中颤抖、紧缩、喷发,你终于回到从前被忽视的日子,没人在意你心里是怎么想,没人在意你愿不愿意,只要别人命令你怎么做,你去做就好了。
  真正的成为一件物品,被观赏,被使用。
  平静地。
  什么也不需要存在。
  不需要快乐,也不存在悲伤。
  于温热的浪潮中沉睡,你于细风吹拂的草坪中睁眼,自己站在熟悉的大楼底下,纳兰迦沐浴在温暖的橙光之中,对你挥手。
  “喂——你还会回来吗——”
  不知他是在笑还是哭着,他的脸在你的心目中是那么的模糊。你只知道他有一头活力的、迎风飘荡的黑色短发,以及圆溜溜、仿佛刚从葡萄藤摘下来的紫色眼珠。
  “不要走——”
  他模糊地挥舞着手——
  “不要走——”
  “不要走。”
  米斯达的声音出现在你身后,他抱住你,反复道:“不要走。”
  一只浑身洁白蓝色眼珠的兔子从脚边蹦过,你挣开米斯达的身躯,朝兔子追去。
  你跑进郁郁葱葱的丛林,遇到一盘黑色的湿米饭,它蹦蹦跳跳,你疯狂地追逐它,掉进一棵被挖了洞的树。
  一路往下掉,最后,你在玻璃一般的湖面摔碎。
  醒来之际,全身上下都酸软无力。
  精神却平静非常。
  你晃晃悠悠去洗漱,洗了澡,在浴室里你快晕了,晕晕乎乎出去,看到客厅桌上里苏特给你留的餐。
  填饱肚子,你将散架的身体放在沙发上,继续瘫。
  迷迷糊糊睡着,等醒来,肚子上被盖小毯子,里苏特坐在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在看报纸。
  『以后就没有报纸了。』你说。
  里苏特抬头,你哑着嗓子给他讲未来纸质与电视的没落、互联网自媒体的兴起,他去给你倒一杯水。
  接着,你给他分享电子设备,体验一下高清动画片,虽然都是色情片。
  又给他看各种小游戏,讲以后的电子娱乐。
  里苏特沉默地听,最终评价:玩物丧志。
  你∶……
  『说话怎么跟我爸一样。』你吐槽,『你才十八岁,能不能有点十八岁的样子。』
  『那么你有二十九岁的样子吗。』他回敬你。
  你∶……
  『在我老家西西里,二十九岁的姑娘已经可以当两个孩子的母亲了,结果你还是一个没有性经验的小女孩。』
  『有没有性经验和是不是小女孩没有直接关系。』
  你不认同他说的话。
  『哦,那你觉得你自己是一个成熟的女人吗?』
  里苏特反问。
  你毕加思索。
  『这要看如何定义“成熟”与“女人”。』
  里苏特无语地笑。
  他摇摇头,不再与你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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