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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欲晚叹了口气:“天下兵权都掌握在你们手里,我拿什么自立门户?”
  那低沉的声音又道:“不管你今日如何辩解,我都要杀了你,就算错杀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才,我也不愿给相国府养后患!”
  “多大仇?”苏欲晚很是烦恼,但她这句话还没有问出来的时候,一袭剑意就扑面而来。屏风后面是两个人,常年征战沙场,又沉迷武学多年,对敌人死角和弱点有些敏锐的判断,骤然发难,就把苏欲晚全方位锁死。
  苏欲晚往旁一避,随手夺过侍卫的长枪把两把剑招架住,和这两人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不多时就落了下风,身子一矮,立马滚了出去,只觉滚烫的血珠“啪嗒啪嗒”的跌落在木板上。
  “你身受剧毒,一不能动怒,二不能驭气,拿什么跟我们斗?”两位将军剑气不止,眼见就要抹向苏欲晚,忽的一道青光掠来,拦了一下这两把剑,再往上轻轻一挑,竟然双双挑飞。
  少年往前跨了一步,站在苏欲晚的身前,拱手道:“还请两位将军收手罢。”
  余将军和阮将军拧着眉看他,他们很少见到这个少年,只知道他是悬河公的心腹,时常侍奉其左右,今日亲自来迎接苏欲晚,也足见悬河公对他的放心。只是他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竟敢挑飞他俩的剑?这些年没有一个奴才有如此能耐。
  余将军怒极反笑:“狗奴才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奴才只是听相爷的话而已。”少年淡淡道:“相爷吩咐奴才把九爷安全送回相国府,我就得办到,不然相爷得生气了。”
  “别拿相爷来压我们!”阮将军冷着脸:“我这是在替北国清理后患,谁知道这个人进了相国府会做些什么?”
  “将军这是不信相爷了?”少年看了他们一眼,眸中顿时微凉沉寂,竟然无人敢上前。
  一时无语争辩,少年转身把苏欲晚扶了起来,一面道:“我命属相爷,这一辈子只听相爷的话,若是两位将军执意要动手,今日我也只有杀了你们……若是相爷问起来,我便说是两位将军先对九爷动手的,九爷和你们俩对于相爷来说谁更重要,两位应该心里有数罢?”
  余将军和阮将军脸色并不好看,为了请苏欲晚来北国,悬河公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从苏欲晚小时候沉香河漂流的时候就对她青睐有佳,这么多年未曾变更。两位将军死了,还有其他的武将能够顶替,可天下只有一个苏欲晚,只有一个能替他争得善夷国天下的苏欲晚。
  阮将军咬牙切齿:“你对自己很自负啊?以一敌二还能全身而退?”
  少年微微一笑:“两位大可一试。”
  船舱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苏欲晚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少年把那椅子搬来给她坐坐,少年把椅子翻过来一看,三条腿在刚才的打斗中烂掉了,没有办法坐,只得搬了个小桌过来,将软垫放在桌上。
  “九爷好些了吗?”少年问。
  苏欲晚点点头,少年便蹲下身子,扶她坐上了小桌,她指着不远处两位将军道:“我知道你们不服,不如我们来赌一把,别告诉我你们不会,我知道你们军帐中赌博之风盛行。你们要是输了立马滚回去,别再来烦我,我要是输了,引颈就戮,如何?”
  她这一番话算是给两位将军一个台阶下,他们俩立了很久,终于放下身段,沉声问道:“赌什么?”
  苏欲晚指了指旁边散落的一个酒樽,道:“这酒樽是你们的罢?我们分别猜猜这到底是什么材质所铸,谁猜得准谁便赢,你们先猜,怎样?”
  这个赌局看起来对苏欲晚好无利处:首先,那酒樽是方才两位将军喝过的酒樽,产自相国府,他们亲自接过手,又怎能不知?其次,苏欲晚让他们先猜,若是猜错了没有多大的损失,毕竟苏欲晚也不一定知道答案,若是猜对了苏欲晚立马就输了,只得乖乖的把脖子伸出来。
  越是这样有利的情形,对两位将军来说压力更大,他们混迹沙场,对着这种过于简单的赌局极端敏感,绝不轻信,可是此时又没有其他的办法,毕竟那个少年还守在苏欲晚身边。
  许久,余将军才点了点头。
  “那请将军开始猜吧。”苏欲晚道。
  余将军让阮将军把酒樽拾起来看,阮将军见多识广,应当会认出来,只见阮将军盯着酒樽看了很久,越看越是心惊,到了最后冷汗淋漓,连声音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这杯……是夜光杯……。琉璃青玉,内藏麒麟血丝,或者……”
  “再想一想?”苏欲晚提示他。
  阮将军知道这酒樽不简单,只看上面的细纹就知道极度不简单,可是他捏着酒樽越来越紧张,越紧张就越想不起来,脑中一片空白。
  苏欲晚有些可惜的摇摇头,道:“的确是夜光杯,琉璃青玉,可是你看里面血红色的丝状花纹,怎么可能是麒麟血呢?麒麟血呈块状,近看如同琥珀,唯有龙血才会是这个形状。悬庄公如此赏识你们,你们就好好听话吧。”
  阮将军一惊,难以置信:“这是龙血杯?”
  “别不信。”苏欲晚指了指那个杯子,少年便走过去把杯子拿回来,递给苏欲晚,她手上用暗劲,捏了半天没把杯子捏碎,自言自语道:“这也太结实了些。”又复递给身边的少年。
  少年往地上一砸,这一下用了体内八分真气,总算把酒樽给砸碎了,从碎渣中抽出一根鱼线般的细细的血丝,那酒樽顿时黯然失色,如同死掉。
  “听说龙血丝能悬千斤重物,你们自己试试吧。”
  阮将军颤抖着接过,把龙血丝的一头悬在梁上,另一头绕在自己手中,奋力一跃,顺势把血丝收短了几分,自己竟就这样的被那根龙血丝吊在了空中,只见血丝细得几不可见,灯光晃过的时候才会闪耀一点点红芒,吊着阮将军没有半分变形。
  余将军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这的确是龙血丝。“龙”这一词只有当代君王可用,可是多年前善夷国的君王就已经死了,天下两分,真龙也就游离在沉香河上,谁收拾掉了对方,真龙就会回到谁的身上。而上代君王死的时候,真龙曾长歌泣血,这血液凝在杯中就成了龙血丝,天下仅有三个这样的酒樽,其中两个赏给了阮将军和余将军。
  苏欲晚说得极是,悬河公如此器重他们,他们竟然还如此不听话!
  余将军和阮将军跪在地面对苏欲晚大拜:“今日承蒙九小姐赐教,悬河公能得九小姐,如虎添翼,收服南国指日可待。”道罢膝行倒退,依约定所言,出了这个船舱。
  苏欲晚咳了几下,咳出一些血块来,少年将她扶住,道:“九爷。”
  “淤血吐出来就好,给我些映叶梅。”
  “若九爷不负气把周君宜杀了,此时会少很多痛苦。”
  苏欲晚瞥了他一眼:“我做事你别嚼舌……胆子很大啊?”
  少年笑道:“只承了两分九爷的脾气罢了。”
  这哪里是家奴的语气!苏欲晚却越发欢喜起来,挑眉道:“接我一剑。”
  “不敢。”
  “如何不敢?纳命来!”
  作者有话要说:
  ☆、瑟瑟河,冷清相国
  船靠了岸,苏欲晚从温暖的船舱里面出来,顿觉一阵冷风袭来,冷得她打了个哆嗦,跺了跺脚道:“你这相国怎么这么冷?我本以为下雨的扶摇城是最冷的了!”
  那个少年拾了火炉塞到她的手中,又有侍女拿了狐裘披在她的肩上,苏欲晚这才感觉好受了些,跟着少年上了岸。
  四下冷清,只有一辆油壁马车停靠在岸边,少年走在前面,让苏欲晚上了车,自己在前面驾马,一边哼着轻快的调子,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
  苏欲晚细细听来,知道他哼的是《登科后》,说的是一个年近半百的文人进士及第后的喜悦,她听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看你们这里如此冷清,怎么也要唱一首凄凉的《有所思》才算应景。”
  少年笑道:“那是今天下了场大雨,闹得家家户户不愿出门。况且现在夜都深了,只有我们这样的人才会在外面瞎折腾,百姓们都好好的在家里面过着被子睡大觉呢!”
  “哦。那素日里会很热闹吗?”
  “肯定热闹!特别是天气好,出着暖烘烘的太阳的时候,大街小巷挤满了人,时常挤得满头大汗都挪不动步子。”
  “那小偷肯定很多了。”
  “所以人人不带银两出门,眼睁睁地看着这么热闹的日子没有生意做,可气死那些小贩了!”
  苏欲晚微笑道:“在此情景下,百姓肯定不满意了。不容易等着个热闹的天儿,对于想游玩的人而言,出门挤不动路,白白破坏了心情;对于商家小贩而言,没有半分铜板进账,可就要怪官府了。”
  少年轻叹一声道:“九爷你知道这些事情,就不要拿来消遣奴才了。那时候相爷的确受了很多谴责,只得加强道路疏通和小偷的防范,最后索性多辟了一条宽巷,这样就不挤了,还增加了店铺,皆大欢喜。”
  苏欲晚没有接话头,借着夜间微弱的光去看他的背影,只见他持着缰绳的手上布满了老茧,定是时常握着武器,是个武学好手,当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笑道:“回九爷的话,我姓叶,接一个檀字。”
  “檀字何解?”
  “父亲姓叶,母亲姓檀,如此而已。”
  “父母如今何在?”
  苏欲晚其实知道自己问的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国分裂之际,定当伴着战乱和百姓的流离失所,这个少年年纪轻轻就练得如此好手,若非父母双亡,她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果不其然,叶檀悠悠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道:“早已驾鹤而去,享西天极乐。”
  苏欲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掀开轿帘,将匕首轻轻搁在他的肩上,道:“不如你随我回苏家,相爷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或者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叶檀轻轻的拨开她的手,道:“我命属相爷,那便是相爷的人。”
  苏欲晚轻轻的叹了口气:“你我都是为了一个姓氏而倾尽此生,又何必如此顽固不化。”
  “九爷说笑了,不是我不愿,而是我不敢。”
  “哦?”
  “九爷最可怕之处就在于,人们常常分辨不清九爷你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甚至可能全部都是骗人的鬼话,但是你一旦看到脾性相投的人,便推心置腹……你的目光太毒,做事太狠。”
  苏欲晚沉默了一下,淡淡一笑:“你很懂事。”
  叶檀也笑了:“比起九爷来,九牛一毛。”
  苏欲晚将轿帘放下,懒懒的趟在马车里面,抱着火炉暖了暖手,道:“你不答应我也罢,反正我总有办法让你跟着我。我一旦动了惜才之心,便没有人能够拒绝……当然,我也不稀罕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转眼之间,马车就已经徐徐行驶到了宰相府门口,越过大门口的石狮子,穿过窄窄的画廊,进入到了一个房间里面。
  宰相悬河公正在屋中拿着一只银剪剪着烛花,叶檀轻轻的推开门,对着悬河公拜道:“相爷,九爷到了。”
  “九小姐远道而来,请坐请坐。”悬河公冲着苏欲晚微微一笑,让她坐在自己面前的软垫上,中间隔了个小桌,桌下有暖和的火炉,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暖暖的气息,混着淡淡的檀香。
  悬河公五十出头,须发斑白,但精神矍铄,双眼凌厉如刀,眉间不怒自威,在苏欲晚坐下之后招了招手,示意叶檀将上好的龙井茶奉上来,一面将桌上的小点心推向她,道:“先吃点东西吧,如果抵不了饿我再吩咐厨房给你准备。”
  苏欲晚捏起桌上的小点心往嘴巴里面塞,一面口齿不清的道:“就这点东西怎么能吃饱,你也太小瞧我们习武之人了……你问问你家叶檀,一顿吃多少米,吃多少肉?”
  叶檀在身后笑道:“那是男孩子的饭量,怎么九爷也要吃这么多?”
  “你也知道我是九爷。”苏欲晚挥了挥手:“赶紧叫厨房去弄。”
  悬河公点了点头,示意叶檀听苏欲晚的话,叶檀便笑着出去了。
  悬河公等她吃完,又看着她把顶级的龙井像白开水一样糟蹋,喝得咕噜咕噜的,末了还砸了砸舌头,道:“这龙井也不是那么好喝,相爷你莫不是买的假货?”
  “那是九小姐没有细细品尝。”
  “细细品尝又怎地了?”
  “闻之清香扑鼻,饮之香甜,但入喉微干,令人越发口不能止,欲罢不能。”
  苏欲晚吐了吐舌头:“说起来像罂粟一样。”顿了顿,又问道:“相爷知道为什么我比较喜欢你,而不喜欢裕琉瑾吗?”
  “敢这样直呼公主名字的,也只有你了。但到底是为何?请九小姐明说。”
  “总之别人不会如相爷一般,在寒冷之夜把客人带进温暖的小房子里,嘘寒问暖。”
  悬河公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倒像是个慈祥的祖父,“九小姐这就是谬赞了,我只是有事相求,又知道九小姐素来刁钻,不花点心思怎么行,也当做方才我没有亲自去沉香河上迎接九小姐的赔罪罢。”
  苏欲晚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搁下,轻声道:“我也有事想要求相爷。”
  悬河公示意他说下去。
  苏欲晚道:“你知道我是一直向着你的,而我大哥向着南国,所以我和大哥不和,他处心积虑想要杀了我,我本不放在心上,但他今天惹恼了我,那我势必要夺他之位。”
  悬河公点头道:“我知道,你是想亲自掌管苏家,而且我也需要苏家的帮助,才能吞了南国。”
  “那我们算是达成共识了吧?你替我夺回苏家,我替你毁了南国。”苏欲晚展颜一笑:“你给我安排个温暖的房子住吧,你这北边也太冷了些。”
  夜已经很深了,苏欲晚和悬河公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随着叶檀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没有点灯,就这样合衣躺了上去,闭上眼睛休息。
  睡了没一会儿,夜中忽然传来一些细碎的响动,苏欲晚睁开眼来,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根细线,旋即起身出门,屏息探查了一下,她是习武之人,对四周生人的气息很敏感,确定没有了外人之后,轻轻一跃跳上了房顶。
  只见房顶上停了一个漆黑的像是风筝一样的东西,在夜中险些看不见,苏欲晚坐了上去,拉了拉系在上面的线,风筝就摇摇摆摆的飞了起来,乘着她随风飘走,苏欲晚在空中被冻得牙齿直打颤,身体僵直,好几次险些从风筝上面掉了下去。
  风筝不知道飞了多久,渐渐的停在一个孤岛上面,她刚一着陆,岛上的灯呼啦呼啦全部亮了起来,苏欲晚想要起身,腿却冻麻了,站起来的时候一个不稳跌在了地上。
  一个人伸手把她扶住,皱着眉头问道:“要这么久?”
  苏欲晚听到他的声音,索性跪在地上不起来了,眼中顿时含了泪花,仰头去看,只见苏留锋的脸在橘色的烛光中显露了出来,他不过三十来岁,但为了苏家日夜操劳,脸上掩饰不住岁月的痕迹,曾经的俊朗如今只能依稀而见。
  “冷吗?”苏留锋又问。
  苏欲晚赌气道:“我才不冷,我又来晚了,你用家法处置我吧。”
  苏留锋是真的想用家法处置她了,却又看着她在这一夜之间,原本温润如玉的脸变得黯魂销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用了多少手段才让周宜君答应来给你治病?现在你把他给杀了,体内的毒药怎么办?你让大哥我怎么办?”
  “我才不管呢。“苏欲晚低着头揉着眼睛,吸了吸鼻子:“当时我那么求你,你还是要让我去。我我,反正就这样了。”
  苏留锋被她怄笑了:“你看我们苏家,除了你和伶仃,还有谁有如此才能担当此任?伶仃才九岁,而你已经名动天下,我又身处南国,你说让谁去好?”
  苏欲晚还是没止住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下来。
  “好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哭。”苏留锋把她扶起来,揉着她冰凉的手,一面道:“今日之后,少来见我,我相信你自有决断。”
  “大哥……。”苏欲晚牵着他的衣角,满眼的不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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