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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授日,帝国祝贺人类迎接新生的节日。
  那是一个相当久远的故事,在星际大迁徙还未普及的时代,名为太阳的中央星体提前步入寿命末期,加速燃烧爆发出来的热脉冲贯穿星体内核。
  死去的太阳即将迎来坍缩,超级风暴撕扯着周遭的一切物质。
  缓冲带减缓了末日来临的时间,留给人类并不充裕的自救倒计时。
  没有人能够预料到末日,所有人深知一切都是徒劳,那条号称最后防线的环带早已千疮百孔,零件被电磁辐射剥离,流浪在卫星碎片与环绕星体的陨石之间,每日都有数不尽的太空垃圾产生。
  然而,就在自杀率飙升之际,在某个亮如白昼的夜晚,一只手抹去了太阳。
  ……就像商场员工换掉过期的产品,从篮子里,换上了崭新的包装。
  奇迹降临了。
  在一个不便出行的夏日暴风季,葡萄酒重新摆上货架,墓园修葺扩建,新的太阳诞生于诸神的花园。星际敞开秘门,一支银色的舰队自亘古的风暴中向着外星域驶出,他们被称为不死的远征军,在宇宙中寻觅火种,企图将野心的版图扩大至略大于这个宇宙。
  于是这一天,被称为“天授日”。
  这是象征奇迹与新生的节日。
  芙洛拉安抚好维斯佩拉,告知老师维斯佩拉已经被监理会遣返,委托陈桥帮忙注销他的身份芯片,然后折返他的房间,将他“偷渡”到了自己的宿舍。
  过程很顺利,从今天起,她的浴缸就属于维斯佩拉了。
  “我已经把你的身份信息注销了,至于你在帝国的公民身份……”
  不管他还听不听得懂,芙洛拉还是如实地将这些事情告知,“我会让人也处理掉,然后向监理会开具死亡证明,这样你就能‘离开’这里。”
  “你无法回归人类社会,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以维斯佩拉的体型,只能蜷着尾巴缩在并不宽敞的浴缸里,芙洛拉在浴缸内部注入冷水,令他的皮肤不会因缺水而干燥。
  深海种就是这点不好,它们托生于海洋,若是离开了广阔无垠的海域,就像被渔夫捕捞上岸的鲜鱼,往往只能任人宰割。
  尾尖缠上藏在裤管下的小腿肚,他牵住了芙洛拉的手。
  “早…早点回来。”
  在窗外照进浴室的光线下,青年面部更显深邃立体,水珠从额头上滑落,沿经高挺的鼻梁,沾湿皮肉下锋利的骨骼痕迹。
  他无疑非常俊秀,而畸变更是加深了这种美丽。在自然界里,雄性为了获取雌性的青睐,不仅需要强壮的肉体,还进化出了格外美艳的外表。
  “好好。”看着维斯佩拉,她真有种偷养了小宠物的错觉,“回来给你带餐厅的蛋糕。”
  尽管这只小宠物凶残邪恶,但无所谓,她会是一个优秀的饲养员。
  回应她的,是从震颤的喉骨里翻滚而出的低鸣。
  安顿好维斯佩拉,芙洛拉离开宿舍楼。
  她准备前往限时开放的娱乐室。
  作为帝国等级最高的实验基地,丰富的娱乐设施同样令人趋之若鹜,最重要的是全额免费。
  帝国教育部提供的义务教育只保证到初级中学,从高中开始,公民之间便升起了一道天堑般的分水岭——贫富悬殊,特权横行。
  因为学费昂贵,平民想要读完大学,基本都要向帝国银行申请助学贷款。
  成为薪资位于职业前列的研究员,是最好的出路。
  “叮”的一声,电梯在漫长的等待后打开,芙洛拉抬头,忽然愣了一下。
  “不进来吗?”
  尤金笑着问。
  碧绿的眼眸有着和她相似的颜色,睫毛如林间阳光的韵脚,他微笑的样子非常熟练,皮笑肉不笑,冷血似鬣狗,毫无真心可言。尤金将手掌递给她,骨骼凌厉的形状在皮肉下清晰可见,金属箱体从各个角度映出模糊的人影,直至最后交迭重合。
  尤金指节上的戒指闪烁,有那么一瞬间,奇异地刺痛她的眼睛。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关于你之前向监理会提交的申请,我们好、好、谈、谈。”
  好的。
  烦人的家伙来了。
  “我觉得我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只是一场突发事件,而我已经妥善地做出了处置。”
  芙洛拉笑了两声,然后继续说道,“这么生气做什么?还是说,您因为我昨天的不敬而愤怒?”她露出略显惊讶的表情,“我以为您早就习惯了。”
  关于怎么跟尤金认识的,她对此印象深刻。
  身为克雷伯格的一员,在很小的时候,她就被父亲要求与皇室的孩子交好。
  礼仪无可挑剔,容貌秀丽雅致,于是在聚会上,芙洛拉总能轻而易举地成为视线的中心。
  在某个举办赛事的马场里,母亲将一个孩子塞进了她的怀抱。
  “帮妈妈看好她。”
  说完这句话,玛德琳就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火焰般的红发,灼烈地流淌在芙洛拉环起的手臂间,鲜艳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温热的,柔软的,纤细的身体紧紧依偎着她,裙装上的宝石装饰硌得身上生疼,“她”埋在她的肩上,那一块布料很快有湿润的触感传来,女孩紧紧搂抱着她,小声地抽噎。
  “……你还好吗?”
  芙洛拉听出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她斟酌着询问,右手有节奏地拍打着女孩的后背,将声音放得温柔,“母亲将你交给我照顾,我是芙洛拉,你叫什么?”
  “我可以帮到你吗?”
  渐渐的,安抚奏效了,当然也可能是她哭累了。
  她竭力止住哭声,只有胸膛时不时地震颤,效果并不好,连带着喉咙里也压缩着轻微的哭腔,似乎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她很小声地回答,“尤……尤金。”
  ……
  男孩子?
  ***
  芙洛拉站在监理会理事专用的电梯里,缄默不语。
  进入电梯前,她发现尤金可能刚从训练室回来,没有穿西服外套,两条战术扣带牢牢箍住胸膛,看得出来勒得很紧,胸肌被勾勒得非常饱满,显得腰肢也很细……
  芙洛拉感到一阵难言的烦躁。
  她有预感,今天可能很难从办公室里脱身。
  其实没有必要将一切都托盘而出,芙洛拉这样想着,她会用一个谎言掩盖掉真相。
  在无声的寂静中,古怪的香味升腾,快速充盈在了电梯里,触及电梯箱最上方镶嵌的微型警报器。灯线瞬间灭掉,令人不安的红光穿透玻璃,在镜面的反射中旋转。
  一片并不清晰的暗红。
  她听到了轻微的翕动声,像是虫豸爬过发梢。第六感在疯狂预警,下意识地往后靠,一条缎带般的肉触手抢在金属墙体之前贴住了她,从背后裹住了她的腰部。
  狄安特识别到空间内存在危险个体,向上运行的电梯被迫截停。
  尤金的办公室位于顶层,而他们现在停留在了办公楼的中部。
  不祥的暗红愈发粘稠,连面前的人形都在视野中变得模糊,更多口腕垂在地上,没有目的地游走。它们通体呈现血红色,形状宽大,蜿蜒拖在地上时,如同落地的帷幔。
  触手滑过的地方都被留下湿滑的粘液,很难站稳,芙洛拉跌进口腕组成的肉海之中,尝试抓住其中一只触手,试图爬起来。
  失败了,触手从她手中滑走,她被迫坐回原地,屏住呼吸,下颌绷紧,感受刺痛从紧咬的牙槽跳向另一处,眼轮匝肌控制不住地抽搐。
  尤金植入的异种细胞,深海种的冥河水母。
  “你……”
  芙洛拉蹬了蹬脚,一只触手顺势爬上,扯住了她的脚腕。
  “好吧,确实如你所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所以,我决定换个方式。”
  仿佛放在宝石上磨砺过的、醇美优雅的嗓音,在她面前响起。在人类的认知里,它毫无疑问是闪闪发亮的,动听如塞壬的歌喉,美妙如最甜的葡萄酒,只是聆听,便能带来潮湿丰美的欢愉。
  唯有在灵感超过危险值的疯子耳中,它才会揭开面纱,显现浑浊淫恶的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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