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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此时,毛球却从我身后窜出,哼唧两声绕屋漫步一圈,目不斜视地从修泽面前路过。众人见它这般模样,皆是愣住,但见它做出副对修泽不屑一顾的模样,却挂上一脸媚像,走到左纭苍面前,蹭了蹭他的脚跟。
  我吞了口唾沫,瞪大眼睛望着左纭苍。左纭苍微微诧异,继而随和一笑,蹲下身摸了摸毛球的头道:“刚才谢谢小毛球了。”
  这小浑狗又暧昧哼唧几声,欲拒还迎地望着左纭苍。
  我头晕目眩,伸手一把提起毛球,破口大骂:“你断袖就算了!别水性杨花!断得这么没品!”
  毛球委屈地看着我,期期艾艾地望了修泽两眼,又朝李逸然“汪汪”一阵狂吼乱叫。
  我一怔,忽然反应过来这浑狗是醋坛子翻了,顿时勃然大怒:“你断你自己的袖!别把别人拖下水!!”
  此言一出,厢房里忽然沉静下来,气氛相当低迷。修泽怔怔地望着我,李逸然无奈地看我一眼道:“小茴姐,你是专门黑我的吧?”
  楛璃咳了两声,对着被我们闹得晕头转向的洪软,尴尬点了点头,又劝道:“软爷,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么?”
  洪软被此言一激,脸色垮下来,冷声道:“玉娘都被他害死了,还有何好说的?!”
  我与楛璃顿时呆住。洪软怒火滔天,拾起短刀握在手里,气得手掌发颤。
  正当众人不知所错之时,忽听“铛”的一声,短刀忽然裂成两半,一个清越如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多日不见,小软你怎跑到相府调戏良家妇男了?”
  这阴阳怪气地语气?我不由欣喜地回过头,倚在门首的白衣男子半眯着眼睛冲我一笑,正是风和。
  “干爹!”我轻呼一声。
  洪软脸上紫红发烫,手中半截短刀掉落在地,单膝跪下,恭敬道:“洪软参见主人。”
  ******
  第五章喜折屐(五)
  9
  屋中人皆是十分诧异,风和倚在门首淡淡笑了。暮色四合,屋角的巨臂烛火照亮厢房。
  “主人?”我惊呼,“你就是红晓镖局的主人?”
  风和嘻嘻笑着,神神秘秘地说:“干女儿若喜欢,可以来红晓镖局做女主人。”
  我一惊,打了个寒噤连忙摇头。
  风和扣住手指在我脑门一敲,道:“小茴儿想多了,你是我干女儿,自然就是女主人。”
  见楛璃等人诧异地望着我,我无奈跟他们笑笑。
  风和道:“洪软,还不跟越公子赔罪。”
  洪软木讷地望着他主人,纳闷道:“越公子,哪里什么越公子?”刚说完,他忽然吸了口气,眼色惊诧地望着左纭苍:“你是——,洪软不知晟王来朝,多有冒犯,还望晟王恕罪。”
  这时,厢房门口忽然闪过一个人影,我道:“进来吧,你主子没事。”
  那人犹豫了片刻,方才进屋,正是方才来通报的黛奴。左纭苍一见她,大吃一惊问道:“眉黛,你如何来了?”
  眉黛犹疑了一下,行大礼跪下:“回晟王,小姐见晟王多日未返,特让奴婢来永京看看。”
  左纭苍愣了愣,倏忽看了我一眼,方对眉黛道:“知道了,我不日就回去,你也与我一同回吧。”眉黛听了磕头应了一声便退出去了。
  左纭苍迟疑了一下,问道:“小茴,你是何时知道的?”
  我得意笑了笑:“若说左公子的身份,在沄州时小茴便知了。若是黛奴的身份,”我顿了一下,道,“相府家奴的手上不许佩戴首饰,而她手腕上却有一个宽镯。”
  “不错。”楛璃接过话头,“我曾听说在恒梁国,高官皇亲的贴身家婢,手腕都需刺上家族图腾已表忠诚。想来当是情急,黛奴未找到合适的手镯,跟我们通报时不小心露出一截刺青。”
  “能随意进出红梅轩伺候软爷的只有青桃和筷子。黛奴情急之下,说自己送药时见你们起了纷争。”我又笑道,“何况左公子深谙恒梁乌冕城宫闱之事,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实在不像一个护卫。”
  风和伸手摸摸我的头:“干女儿这会儿挺聪明。”
  我拨开他的手,“别用顺毛的方式摸我的头,弄得我像毛球一样。”毛球本欲跟着叫两声,然而望见风和,它恭恭敬敬地匐在我脚边,不吭声了。
  这世上,果然有一物降一物之说。
  左纭苍淡淡点了点头,说:“我确然不是什么护卫。当时来永京,需得用护卫身份做掩饰。”说着他转头又对风和拱手道,“风前辈。”
  风和笑了笑,又跟洪软说:“你去床上歇着,啧啧啧,这血流的跟不要银子似的,回头玉娘说我虐待你。”
  “玉娘没死?”洪软猛然望着风和。
  “歇着。”风和瞟了他一眼。
  洪软“哎哎”应了两声,翻身在床榻上躺得笔直,眼神愣愣地盯住风和:“玉娘没死?”
  “肢体放轻松。”风和又瞟他一眼。
  洪软又“哎哎”两声,深吸一口气,肌肉松弛如烂泥摊在床上:“玉娘没死?”
  “不想告诉你。”风和趾高气扬地说。
  洪软脸色一变,蹭一下坐了起来,风和懒懒看他一眼,他又乖乖地躺了下去。
  风和亲切笑了笑,微欠了欠身,对左纭苍道:“晟王。”
  左纭苍拱手回礼:“雍福客栈一事,多谢风前辈相助。”
  “不必谢我。”风和说,一副无谓神情,“我不过是不想看这天下起纷争,无趣得紧。”
  左纭苍沉吟一番又道,“如今贞元将军兵权在握,姬州姬家控制着通往永京的要道,倾城楼做了暗线,落昌形势已岌岌可危。而我恒梁朝中有一多半大臣党锢营私,立场不定。这中间又有太师梁脩暗中作祟。”
  风和笑道:“你父皇让你以身犯险来落昌行走,如此孤注一掷难道没有收获?”
  左纭苍长叹一声:“恒梁落昌双边动荡,不过是有野心之人想要一举并吞两国,光复当年一朝治天下的局面,如此一来,缺的只是一个枢纽,与一个名正言顺的人。”
  “你说的枢纽,不就是梁脩么?”风和反问道:“越明楼将此重任交付于你,让你亲自来朝出其不意,除了让你探查落昌政局,取得英长泣的信任,另外的目的便是寻找那个名正言顺的人,必要时斩草除根。”
  统一天下名正言顺的人,我心中惶恐突起,满眼震惊地望着左纭苍与风和。
  风和冲我笑笑,左纭苍的神色黯然下去。
  这时洪软忽道:“主人!如今姓罗的眼红官职,做了反贼的狗腿,借上次在倾城楼闹事的幌子,让红晓镖局的人全做了反贼的内应。我们先拿他开刀!”
  风和双手一摊,两袖清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左纭苍思索片刻,说:“红晓镖局的人动不得,一动消息就断了。”
  洪软怔了怔,憬然道:“原来是左公子想的是反间计?”
  左纭苍点点头,又拱手向风和谢道:“风前辈不理世事,这次肯出手相助,在下是大恩不言谢。”
  风和嘻嘻笑了笑,对我说:“改天干爹来向你讨见面礼。”说着,俯身在我耳旁说了几句,又朝洪软道:“小软,小茴儿现在是我干女儿,她若问你什么吗,你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玉娘的下落你也就不用知道了。”说罢,他双袖一拂,便不见了人影。
  楛璃看得呆若木鸡,半晌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洪软此刻又好笑又好气,摇头答了句:“正儿八经的神人,武功神,术法神,性格也很神奇。”
  李逸然又问:“小茴姐,那风和看起来顶多二十五六,你怎叫他干爹?”
  “都说了他是神人,他自己自告奋勇要当我干爹的。”
  修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此风华绝代的人,倒真是第一次见到。”
  屋中沉默片刻,我轻声道:“越公子?”
  左纭苍转过头来,神色黯然地望着我,点了点头。
  我笑道:“我还是喜欢叫你左纭苍,纭苍公子。”见他神色诧异,我说:“管你谁呢,咱们是出生入死的朋友。”想了想,我又道,“我结识的是初遇时淡泊的讲义气的左纭苍,以后不论何时,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大家都跟以前一样,左纭苍是左纭苍,不是什么越纭苍,霍小茴也就是霍小茴,楛璃,逸然,修泽,我们都不变。嗯还有辰檐……也一直是,李辰檐。”
  左纭苍眼神中浮起一丝笑意,轻声说:“好,都不变。”
  楛璃笑道:“想当时,初次结识霍家三小姐,可还是个男人。”
  我挑眉道:“你不也是?”
  楛璃怒火中烧:“那是你弄错了!”
  我指了指她身上的某个部位,“不怪我。”
  楛璃眼神几欲杀人。
  我又说:“你最开始穿得破破烂烂,人又野蛮。”
  “我住在妓院,穿那么好看干嘛?!”
  我笑了:“哟,你还挺贞洁。”
  楛璃狠狠瞪我一眼,怒气冲冲地走到洪软床前,大吼道:“说!到底怎么回事!那玉娘不是罗镖头的姘头吗?!”
  洪软受此惊吓,呼了一声:“哎呀,姑娘,伤口都被你震裂了。”
  我笑道:“楛璃,你在迁怒。”趁她发作前,我立刻窜到门口,招呼着青桃筷子差府里的大夫来为洪软上药。
  忙活一阵后已是月上中天,毛球在屋子里闷得慌,一个狗出去赏月了。黛奴立在左纭苍身后,眼神星火燎原地看着我,差点没把我点燃了。我被她瞧得不自在,咳了一声,走到洪软床前:“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洪软瞟了左纭苍一眼,大抵还有些介怀玉娘的事,冷然道:“你可以去问他。”
  “哦。”我笑了笑,“那我把玉娘的下落跟纭苍公子说。”
  洪软一惊:“我说!”
  等他简略把事情始末说完,我才知道原来玉娘表面随罗镖头做事,其实是为风和做镖局的内应。而恒梁献大礼之事,不过是一个为了掩盖晟王来朝的幌子。想必风和与恒梁那边早有了约定,便让玉娘等人在雍福客栈闹事,趁此乱局使左纭苍甩掉盯紧他的探子。可不想玉娘为助他漏了马脚,后来倾城楼联合红晓镖局与姬家追到临河客栈,玉娘拼了命拖住镖局的人,这才让我们与左纭苍得以逃脱至沄州。
  然而玉娘却因此事受牵连,被姓罗的陷害,洪软不知左纭苍真实身份,只当他连累了玉娘,所以气不过去找罗镖头,反被姓罗的打成重伤。
  听他说完,众人皆是沉吟一番,楛璃道:“这倒也说得通,只是不知为何那老鸨和姬圆憨肯突然放过我们,难不成是得了什么别的指令?”
  我点点头道:“抑或是有别的什么人来接手。”
  此言一出,众人目色皆是无比震惊,面面相觑,良久无话。我心中渐沉,忽然想起左纭苍说的那个名正言顺一统天下之人。
  瑛朝史上,曾有皇女之子即位的先例,若皇帝无所出,只要是皇家之子,便不算玷污了血脉。
  左纭苍淡淡道:“天晚了,都早些休息吧。”说罢,一行人便要出屋。
  “小妮子回来!”洪软叫道。
  我忽然反应过来,回头冲洪软一笑,“干爹说,玉娘的下落软大爷不必知道,只消好好养伤,来年开春找个好日子把你们俩的喜事办了就是。”
  即便豪放粗狂如洪软,自己心里那点事被众人听到,也不由脸红到了脖子根。
  10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纷乱的梦境零零碎碎,全是在沄州的旧事。后来见李辰檐来府要带我走,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说要一起踏遍江山。他却越走越快,拉出好长一段距离,我怎么跟,也跟不上。
  追随的脚步似乎被一双手紧紧扣住,我猛然醒来时,窗外仍有月色如霜,几朵芳溪秋雨凝了露水,沉水香轻烟朦胧。
  甩了甩头,我想起早前风和与左纭苍说的话,心中拧起来,睡意全失。
  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叶日明中。池塘边静立一人,墨发随风扬起,格外俊朗。
  “左公子还不睡?”我笑问一句。
  左纭苍回身道:“小茴醒了?”
  我点点头,行步至水边:“先前逸然和修泽在这里喂鱼,”我道,“其实我不喜欢锦鲤,尤其是肥大的,扑腾起来溅人一身水。不过看他们玩得开心,明日我也找些鱼食来。”
  “你只睡了一个时辰。”他淡淡说,“小茴,你如此忧心,是因为我要离开,还是因为李辰檐?”
  我怔了怔,抬头见左纭苍眸深如海,不知如何作答。
  左纭苍背过身,声音听不出情绪:“其实我又何必多此一问。”
  “都是。”我答道,“你和辰檐,楛璃,还有逸然,对我的好我都记得。谁真心对我好,我便记挂着谁。”
  浮光水色映在他修长的背影上,恍恍荡荡。左纭苍身形滞了滞,依然清淡立着。
  我又说:“小茴虽心思简单,但还算清晰明朗。纭苍公子,我心深处所牵挂之人,确实是辰檐。”
  “但你与楛璃,又何尝不是我以命相交的知己好友?不问出身,不问因果。”我笑道,“与君今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
  左纭苍回过身来,眉目清冷,淡淡道:“来生太远,我在落昌事毕,明日就要启程,此刻只怕往后人面桃花。”
  我移目望水,强笑道:“日后又是另一番光景,晟王声名显赫,必有金玉良缘天赐,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不。”左纭苍静静地看着我,“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秋风声起,扬起旧时笑语,欢悦声处,是情到浓时。
  “左公子。”我微微福身,“一番情意小茴必将铭记于心。”我又笑起来,“光是眼下光景就扑朔迷离,又遑论日后,遑论来生。只要现在大家安然无事,便是好的了,想那么多也没有用处。”
  “这便是你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左纭苍点头一笑,又问,“你刚才心境沉郁,可是在想辰檐的身份?”
  我黯然道:“我知道他是谁,他便是你寻找的家弟,恒梁冷贵妃之子,静王越辰檐。”顿了顿,我沉声问,“纭苍公子,辰檐他……是不是就是你们口中说的,名正言顺一统天下的人?”
  “是。”左纭苍道,静了半晌,他又说:“但是小茴,你要相信他,辰檐有自己的苦衷,他有担当有骨气,我也十分佩服,其他立场的事,没有谁对谁错,我也无法左右。”
  我黯然道:“无论如何,只要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我还是跟着他。”
  左纭苍苦笑一下,问:“还记得芸河大水一事?”
  我愕然点了点头。
  他说:“芸河大水,若泛滥成灾可使两国元气大伤,贞元将军与梁脩联合造反,必定势如破竹。若辰檐真要倾反天下,绝不会开启井渠开关。”
  “你怎会知道?”
  左纭苍笑道:“那井渠的水闸是我关闭的。”
  “你是怀疑辰檐,所以故意放下水闸来试他?”
  “小茴,即便我再相信他,江山社稷又岂可儿戏?”左纭苍淡淡望着远天缺月,“除非有真凭实据,我不敢妄下定论。水流可撑两日,若他不管,我自可以两日之后,再将水闸打开。”
  我咬咬唇,道:“之前辰檐提过他师父到了沄州。芸河大水的起因,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夏汛,什么河渠阻塞吧?”
  “是因为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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