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朝某也才到未久, 原本正要去拜见桂老板。”</br></br> 原本她是打算先喝点茶, 再去找桂堂东等人吃饭。</br></br> 繁琐的社交行为不适合在尸体之侧展开，所以在简单问过好后，桂堂东就立刻切入正题, 他压低声音，仿佛真有谁在旁偷听一样：“依朝门主看, 此事应该如何处置？”</br></br> 朝轻岫：“桂老板不妨先请客人们去旁边休息，免得破坏现场。”又笑了一下，“至于剩下的事情，咱们看看再说。”</br></br> 陆月楼想，朝轻岫说话时从容自若，仿佛正是本地主人。</br></br> 不过他也知道，朝轻岫的确能算本地主人。</br></br> 毕竟这里是永宁府，问悲门总舵所在之地。</br></br> 灯火下，陆月楼看见朝轻岫侧过脸，又对身边捕头说了两句话，后者应了一声，快步离开。</br></br> 与此同时，桂堂东走过来，对陆月楼道：“陆公子，这里乱糟糟的，咱们换个地方坐坐如何？”</br></br> 陆月楼：“陆某悉听尊便。”</br></br> 原本围在侧厅周围的人群被迅速疏散，在知晓发生命案后，有些客人想要即刻离开，每到这时，仆役们都会委婉提示，告诉客人暂留此地是桂老板的要求。</br></br> 倘若说到这份上还有人想走，仆役们就会再暗示一下，留人之事也是朝轻岫吩咐的。</br></br> 在江南地界上，一般人不会头铁到想跟朝轻岫对着干。</br></br> ……起码不能做第一个跟她对着干的。</br></br> 而且同样作为宾客之一且能用身份压人的陆月楼也没选择告辞，立刻就跑显然不是一个适宜生存的选择。</br></br> 转移位置后，仆役们还为宾客换了新的点心。可能是觉得不安，这回提供的饮料不是茶，而是各种果子露跟酒水，朝轻岫之前惦记过的梨膏水也在其中。</br></br> 陆月楼给自己倒了一杯酒。</br></br> 他之所以不走，就是想看看朝轻岫究竟是如何破案的。</br></br> 上次在艰虞别院中，陆月楼其实看过朝轻岫的推理现场，不过那时对方显然是带着答案来的，而眼前这场命案属于突发事件，能够更好地体现出朝轻岫的观察能力。</br></br> 侧厅中。</br></br> 之前离开的捕快回来时手里提着个笼子，笼子中还装了数只吱吱乱叫的老鼠。</br></br> 朝轻岫观察了一下那些被普通居民深恶痛绝的小动物，随后卷起袖子，用银针取了一些毒血来，探入笼子中让老鼠舔舐。</br></br> 橘黄色的烛光照在老鼠身上。</br></br> 所有人屏住呼吸，认真观察着老鼠的反应。</br></br> 一开始，那些老鼠还在活泼地跑动，不时发出吱吱的吵闹声，过了半刻功夫，它们的活动速度便明显减缓，又过了一段时间，舔过毒血的老鼠开始抽搐，深色的鲜血从它们的口鼻中溢出，慢慢的，这些灰色的小动物便四腿一蹬，当场毙命。</br></br> 朝轻岫颔首：“毒性很强，一入腹便会发作。”</br></br> 众人都明白朝轻岫这句话的意思——既然毒性发作如此迅速，那么很有可能，死者是在庄园内中的毒。</br></br> 朝轻岫还留意到，死者倒卧的地方，有许多茶杯的残片。</br></br> 她又用银针沾了点茶水，经过某只幸运老鼠的试验，朝轻岫发现地面茶水当中同样有毒，不过毒性比血液中的要弱上不少。</br></br> 桂堂东分析：“说不定当时毒药是下在其中一个杯子里的，等杯子摔碎后，有毒的茶水跟无毒的茶水混在一块，毒性就变得没那么强。”</br></br> 朝轻岫点头。</br></br> 她估量了一下地砖上的茶水量，赞成桂堂东的推测。</br></br> 不过若是只有一杯茶下了毒的话，那就有了一个问题——凶手是随机杀人，还是瞧准了目标才下得手？</br></br> *</br></br> 晚上，正在休假中的云维舟被下属从家里无情地薅了起来。</br></br> 穿着便服的云维舟默默看了会天花板，在心中为自己逝去的休假哀悼。</br></br> 虽说节假日期间，六扇门中的官吏许多都得照常值勤，目好在前待在永宁府的花鸟使挺多，除了云维舟外是，尚且有伍识道、杨见善以及燕雪客三位，加上如今正值新年期间，她只要每四天去衙中值守一次就行，日子过得非常轻松。</br></br> ——除非遇见意外事件。</br></br> 比如说今天。</br></br> 云维舟接到手下捕头报告，说那位为人很慷慨豪迈、而且人脉广阔的桂老板正在外城区的庄子上摆宴席请客，结果今天傍晚时分，一位宾客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暴死当场，死因极有可能是中毒。</br></br> “……”</br></br> 云维舟：“谁那么胆大包天，居然选在永宁府中动手？”</br></br> 毕竟问悲门的总舵就在此处。江湖道上的朋友平时都很给面子，轻易不来动手。</br></br> 捕头垂着脑袋：“据说当日朝门主就在旁边……”</br></br> 云维舟闻言，默默扶住了头。</br></br> 她又问了几句，确认当时除了桂老板跟朝门主外，连某位与通判关系亲密的陆公子也恰巧在庄子上做客，加上受邀而来的宾客中有不会武功的商人，所以此事算是同时涉及了官、江湖、平民百姓三方，符合花鸟对案件的侦办要求。</br></br> 云维舟在心中感慨，——虽说可能只是巧合，不过云维舟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朝轻岫所过之地，意外事件出现的频率似乎有点偏高……</br></br> 当然问悲门主乃正道砥柱，发生命案必然不是朝轻岫心中所愿，多半是那位凶手不懂江湖上的门道，才精准地选中了一个最不合适的行凶场地，以便将自己跟被害人一起送去地府团聚。</br></br> 听说那么多要紧人物都在，就算将云维舟的责任心跟伍识道掉个个，也必须爬起来临时加班。</br></br> 她脱下舒适的家居棉袍，换上绣有花鸟纹路的官服，骑上马，即刻赶往案发现场。</br></br> 在过去的路上，云维舟已经知道了死者的身份。</br></br> 死者名叫孔安泰，是本地一家镖局的镖头，平日跟桂家在生意场上有些来往。</br></br> 她以前没听过这位孔兄弟的名头，所以此人并非什么要紧角色。</br></br> 云维舟到庄园时，朝轻岫已经开始在问车路的话——车路就是负责给死者端茶送水的人。</br></br> 厅内光线明亮。</br></br> 桂堂东并不缺钱，何况今日特地请客，庄园各处都点满了灯烛，看起来光辉灿烂，可与繁星媲美，连朝轻岫一见之下都有些恍惚，开始情不自禁为本地的消防事业感到担心。</br></br> 站在蜡烛旁的男使看着有些紧张，刚刚他已经被捕快待带下去搜过身，又仔细问过行动情况。</br></br> 他低着头，语气里还带着颤声：“小人将托盘放到孔镖头身侧后，便退到了一边。”</br></br> 朝轻岫：“孔镖头当时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有？”</br></br> 车路想了一会，摇头：“没什么特别的。”说到这里，他像是记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当时茶水剩的不多，小人问过孔捕头要不要换一盘来，孔镖头说不用。”</br></br> ——托盘当中一般会放四排十二只茶杯，车路将托盘送给孔安泰时，盘中的茶杯已经被人取走了一些。</br></br> 朝轻岫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问：“之前你都给那些人送过茶水。”</br></br> 车路：“是何掌柜、施掌柜、章掌柜，还有一位穿着蓝绸的客人。”</br></br> 朝轻岫：“那就先带这位小兄弟去认一认人。”看向侧厅门口，“云捕头以为如何？”</br></br> 在看到朝轻岫正在主持大局的那一刻，云维舟便完全不着急了，甚至感觉自己可以在家里多休息一会，说不定来时能正好遇见案子终结。</br></br> 她点了点头，又客气了一句：“有劳朝门主费心。”</br></br> 碰面后，两人简单交流了一下各自获得的情报。</br></br> 云维舟悄悄询问：“事发时，门主可注意到有什么异常之处不曾？”</br></br> 第245章</br></br> 朝轻岫摇头：“我当时待在侧厅隔壁, 直到死者出事，都没听见什么不对劲的声响。”</br></br> 云维舟在心中叹息。</br></br> 她有些遗憾，觉得朝轻岫当时要是也待在侧厅当中，凶手的身份拖不到她过来, 此刻就应该已然水落石出才是。</br></br> ——云维舟此刻的心理活动充满了对朝轻岫的信心, 完全没考虑自己抵达庄园的时候, 距离案件发生也才半个时辰。</br></br> 在捕快的监管下，车路已经认出了所有取过茶水的客人。</br></br> 按照取茶水的顺序, 所有客人分别叫做何德朗, 吕开明, 施长兴，章永愉。</br></br> 除了跟死者有着不同工作地点跟相同职业的吕开明外，其余人家中生意都有桂家的股份, 所以今天都很愿意上门来为桂老板捧场。</br></br> 比较巧的是, 根据四人口供，他们喝的都是桂茶。</br></br> 朝轻岫：“那位孔镖头喝的是什么？”</br></br> 死者孔安泰过来赴宴时, 身边也带了随从, 不过他的随从此前被带到了别的地方吃饭，如今刚刚过来。</br></br> 之前已经有人喊了死者随从过来，他想了想, 回答回答：“镖头喝的应该是云雾。”又道, “镖头很爱品茶, 常说云雾茶清香醇和，别的多有不及。”</br></br> 车路闻言，随之露出回忆的神色, 然后赞成了死者随从的意见：“应该就是云雾。”</br></br> 朝轻岫微微颔首，然后道：“平时孔镖头经常出门赴宴吗？”</br></br> 随从摇头：“镖头不爱出门, 不过今日是桂老板请客，情况又有不同。”</br></br> 朝轻岫很能理解此人的生活习惯。</br></br> 以前在郜方府时，她也不爱出门，但要是韩思合或者不二斋的掌柜递请帖过来的话，那也是得出门逛逛的。</br></br> 云维舟一面听着众人的口供，一面努力思考。</br></br> 按照一般流程，稍后她得派人看管案发场所，同时详细调查涉案人员的背景信息，搜查证据等等，快得话只需三五日，慢的话最多半个月，案子应该就能有进展。</br></br> 朝轻岫闻言，眼睫低垂，似在思忖，然后向云维舟招了下手。</br></br> 云维舟上前：“朝门主？”</br></br> 朝轻岫压低声音：“我有事请云捕头帮忙。”随后又在对方耳边说了句什么。</br></br> 云维舟目中闪过一丝诧异之情，然后轻轻点了下头。</br></br> *</br></br> 夜色渐深。</br></br> 桂堂东叫人带着宾客去休息。</br></br> 虽说他只是请人吃顿晚饭，偏不巧庄园中出了如此大的事，花鸟使不辞辛苦，表示要连夜查案，那只好留客人们在庄园中住上一晚。</br></br> 幸而庄园内屋子多，足够所有来客住下。</br></br> 有人私下里抱怨，不过很快就闭了嘴——庄园中包吃包住，主人家看着还挺讲道理也挺客气，那自己最好别让对方有机会露出不客气不讲道理的那一面。</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