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脑中猛然闪过席年年的身影。</br></br> “唐主编辞去主编工作, 回来筹集资金，前往经济特区寻找机遇创业，他必然成功。他即实现了自我，又让大家赚一笔钱, 对双方来说双赢, 我个人觉得不错。”任智仿佛站在礁石上，唐昊就是太平洋, 彼岸的风裹挟先进的思想吹到了他面前。</br></br> “……我跟你说一个我身边发生的事，想听吗？”林北沉默良久，说。</br></br> 任智心情不错，坐椅子上：“你说来听听。”</br></br> 林北娓娓叙来：“故事主人公是一名女性，她叫席年年。她82年冬还在镇上供销社工作，83年年初，她到另一个富裕镇上的供销社工作，同年五月份，到市里百货大楼上班，也是这一年，她当上了百货大楼采购部主任。</br></br> 她不满足给人打工，打算自己创业。她有了目标，就积极寻找机会跟淮大教授刘雪接触，熟悉之后，跟刘雪谈她的创业想法。刘雪一听，觉得这件事可行，主动帮她集资。那些教授把自己的存款、养老款拿给刘雪，这笔钱转到她手中。84年元旦前，大家联系不上她，发现她带着这笔钱消失了，刘雪也消失了，他们报了警，公安调查了半个月，也没找到两人。有一个老教授想不开，选择元旦那天自杀，被家人发现立刻送进医院，因为送医院及时，被救了回来。”</br></br> 任智只当一个故事听，唏嘘不已。</br></br> 林北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继续说：“刘雪有丈夫，有孩子，她这么一消失，把丈夫和孩子往死里坑。她丈夫原本在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当局长，前途一片光明，因着这件事，他离职了，给药企医院当中间人，赚取一些中介费，钱刚到手里还没焐热，就被他拿去还债。她的孩子在学校被同学欺负，小孩不知道怎么摆脱这种充满恶意的环境，决定离家出走，被找回来后，小孩接受了命运，再后来小孩骑三轮车到火车站拉客。我听说他这么努力攒钱，就是为了帮他母亲还债。”</br></br> 总觉得林北在隐射唐昊和刘多仁，任智心里有一丢丢不舒服。任智忽略心里的那点不舒服，问：“你不是瞎编的吧？”</br></br> “望湖街道办主任孔国贤是刘雪丈夫多年好友，孔国贤儿子孔晨和刘雪儿子冯远洋从小玩到大。我给你写一个电话号码，你打这个电话就能找到孔国贤，你想了解什么，可以问他。”林北放下钢笔，撕下纸张递给任智。</br></br> 任智对折纸张，把纸张装上衣兜里，扣上扣子离开。</br></br> 林北带人去了一趟罐头厂，给宋旭阳最后一笔钱。林北三人在外边吃了晚饭才回招待所，正巧撞上张彼得和霜花聊天。</br></br> 张彼得觑见林北，忙塞给霜花一张电影票，阔步走到林北面前。注意到霜花把电影票夹书里，张彼得心里欢喜，按着胸口跟着林北上楼。</br></br> 今天下午，他到招待所找林老板，林老板不在，车也不在，天一下子塌了下来，他头晕目眩，失魂落魄往外走。霜花喊住他，告诉他林老板出门办事，让他晚些再来找林老板。他魂魄瞬间归体，擦拭脸上的冷汗，跑去跟霜花聊天。他的聊天内容始终绕不开林老板，霜花突然骂他两句，丢给他一个电话号码。他瞅着纸张上的号码，有些摸不着头脑。霜花说林老板经常打这个号码，就不理他了。</br></br> 张彼得猛亲电话号码，他把座机抱到面前，霜花把座机夺了回去。</br></br> 察觉到霜花不高兴，张彼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br></br> 不管霜花因为什么不高兴，维持微笑总不会出错。</br></br> 张彼得笑着跟霜花道谢，一溜烟儿跑了出去找电话。</br></br> 他拨通了这个号码，对面门卫接的电话。</br></br> 张彼得从门卫口中套出了不少话，还搞到了当地乡镇府的电话号码。</br></br> 他又拨通乡镇府的电话号码，从干部姚广亮口中得知林老板的两个同伴风风火火装修火车站附近那条街，广告都打到了火车站，两位老板正在培训店员，女店员穿格格装，男店员穿阿哥装，还邀请了舞狮队……</br></br> 张彼得喜不自胜，手忙脚乱骑车回厂里。</br></br> 他找到领导，跟领导说了他了解到的情况，领导十分谨慎，亲自打电话核实他说的情况是否属实。</br></br> 领导挂了电话，脸上笑开了花，命令他一定签下大订单。</br></br> 林老板购买那么多货，能不能卖掉，他不关心，就算一年后林老板不履行合同，可以拿那条街抵债嘛。领导算盘打的噼啪响。</br></br> 张彼得再次回到招待所，带着点羞涩找霜花聊天。他刚问霜花下班后有没有时间，林老板就回来了，只来得及塞一张电影票给霜花。看到霜花把电影票夹书里，张彼得的心脏砰砰砰跳，要不是他按住胸口，他的心脏已经跳出胸膛。</br></br> 张彼得拍脸散热，深呼一口气，抬脚走进房间。</br></br> 林北让冯援朝先去洗漱，他给张彼得冲泡一杯茶。</br></br> 张彼得朝从他身边经过的冯援朝点头，把公文包放椅子上，满脸喜意告诉林北一个好消息：“领导说了，只要您从我们酒厂拿的货多，我们酒厂给您最优惠的价格，同意您上午提的付款方式。”</br></br> 林北假作犹豫不决，说：“等我回来，我到酒厂找你谈这件事。”</br></br> “别啊，林老板。”张彼得跑到林北面前，“您想要买一批樱桃酒，我们酒厂也愿意卖樱桃酒，前期还分文不收。我们酒厂诚意这么足，您还犹豫什么？”</br></br> “……我考虑一晚上。”林北退让一步。</br></br> 张彼得怕他半夜乘坐大巴车跑了，可不敢给他一夜时间考虑。</br></br> 张彼得眼珠子骨碌碌转：“林老板，您看这样行不，我们照旧签合同，分三次给您货。如果樱桃酒卖的不好，后面就不给您提供货，您只需要付第一次货款，付款方式还按合同走。”</br></br> 签了这个大单子，他就能转成正式员工。林老板不要第二、三批货发生在他升职后，厂里也不能开除他。</br></br> 是的，他还是临时工，因为会来事，会拍领导马屁，领导安排他到办公室帮忙整理文件。那天林老板来到酒厂，还有一个多钟头下班，同事们担心他们不能准时准点下班，跟往常一样打发他接待林老板。</br></br> 以前他接待顾客，签下单子。</br></br> 第二天同事上班，拿单子看，这是谁以前签的顾客，谁就在单子后面添上自己的名字。</br></br> 林老板是一个新顾客，他不需要和同事报备，直接跟领导沟通。</br></br> 刚刚领导答应他，只要他签下这个单子，就给他转成正式员工。</br></br> 为了劝说林老板签下单子，张彼得已经绞尽脑汁了。</br></br> 好在林北没有继续难为他，问清楚酒价，林北同意和他签合同。林北之所以这么爽快跟张彼得签合同，是因为张彼得报的价格已经接近林北心里价格。</br></br> 两人当场拟合同，并且签下了合同。</br></br> 张彼得拿着两份合同兴高采烈离开。</br></br> 第二天，早上九点，张彼得又来到招待所。</br></br> 林北已经退了房，站在大巴车旁乘凉。</br></br> 张彼得骑车停在林北身边，掏出盖了章的合同递给林北。林北翻阅合同，确认没有问题，给张彼得一份合同，便上了大巴车。</br></br> 张彼得站在树荫下挥手，直到大巴车消失在视野里。他前一秒放下手，下一秒开心地蹦起来。</br></br> 他们回到了后齐，林北给许树结了包车钱，带着冯援朝走进招待所。</br></br> 阿杰在招待所上班，看到林北二人进来，眼睛登的一下亮了。</br></br> “给我开一间双人房。”林北把行李递给冯援朝，放一包烟在柜台上。</br></br> 阿杰眼疾手快拿了烟揣兜里，边给林北办入住手续边问：“老板，我听阿滨说你这趟来西南不是旅游，是到大厂参观。前段时间你和罐头厂谈成合作，安排参观团在厂里上班，是吗？”</br></br> “是有这么回事。”林北余光溜到门外，看久了，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br></br> “天呐，老板，你可太厉害了。”阿杰借着工作便利，瞅准机会就向客人推销当地土特产。他觉得自己老厉害了，遇到老板，才知道他只是小打小闹，他离厉害差的远着呢。</br></br> “我要是厉害啊，我就不把参观团安排进厂上班了。”林北侧身靠在柜台上。</br></br> “啊！”阿杰听不懂。</br></br> “我把我带来的钱一股脑投进罐头厂，没钱付接下来的食、住、行，没办法，只能让他们进厂上班挣钱。”林北说完这句话，门外溜达的年轻人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滞。</br></br> 门外几个年轻人互换眼神，彼此传递同样的信息，前段时间阿滨回来，他们揣测阿滨偷盗被南方老板抓了个现行，被南方老板赶了回来。他们找阿滨打听南方老板的行程，承诺带阿滨干一票大的。阿滨把他们臭骂了一顿，气愤说‘你们记住我没犯事，也不是被老板赶回来的。参观团在厂里上班，老板只用一辆车，我主动跟老板说我继续跑我的专线’。</br></br> 知道无法拉阿滨入伙，他们怕阿滨把这件事说出去，警告阿滨，如果阿滨敢告密，一旦南方老板离开，他们就偷走阿滨女儿卖掉。</br></br> 阿滨一定不敢告密。</br></br> 那么南方老板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几人骂了几声脏话，当时他们还纳闷呢，六十多个人跟在身后，走到哪里横到哪里，居然把保镖安排进厂里上班，这老板是不是傻啊！</br></br> 都怪阿滨，不愿意跟他们一起抢劫南方老板，就不愿意呗，干嘛那么激动，那么愤怒，误导他们以为南方老板腰包还很鼓。</br></br> 几人骂骂咧咧走出林北的视野，他们不死心，溜回来靠墙走，趴墙上偷听。</br></br> 听到阿杰跟南方老板说他把证办下来了，吹嘘一下自己的办事能力。</br></br> 林北让冯援朝把行李放到房间，他留在前台跟阿杰聊天。</br></br> 阿杰卖力自夸，林北十分捧场，阿杰心里老舒服了，又恢复了自信心。</br></br> 冯援朝回来，林北跟阿杰说：“我到收购站看一看，晚上我们一起吃顿饭。”</br></br> “好嘞。”阿杰举起手，冲林北摆手。</br></br> 林北和冯援朝走出招待所，偷听的几人火速背过身，等两人走远了，他们小声说：</br></br> “他俩没带行李，我们要不要去他俩的房间看一看？”</br></br> “你是不是傻呀！他上回到西南，包车从头包到尾，高调的嘞，生怕大家不知道他是从南方来的大老板。凭他这么高调的人，我不信他兜里有钱，突然低调起来，只带一个人在身边！”</br></br> “晦气，走了。”</br></br> 一个人离开，其他人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离开。</br></br> 躲巷子里的林北目送几人走远，又在原地逗留一会儿，发现几人没回来，他和冯援朝一路走到收购站。</br></br> 收购站门口放了招牌，里面放了一张柜子。</br></br> 冯媛爱正在跟一个人讲话，瞥见林北两人，高兴喊：“老板，小弟。”</br></br> “你忙你的，我和小冯四处逛逛。”林北带着冯援朝逛了起来。</br></br> 第225章 225</br></br> 林北用相机镜头记录这座小县城。</br></br> 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老人坐门口, 一只小土狗趴在老人脚边。小狗前爪捂住眼睛，嘴巴追着尾巴跑，后爪使劲划拉。</br></br> 小孩顶着荷叶在巷子里穿梭。</br></br> 被母亲绑在背上的小孩衣服被汗水浸湿, 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br></br> 他仿佛看到了他家小孩, 瘦瘦小小的人儿, 太阳还没上班，就被父母轮换绑在背上, 到地里割麦子。</br></br> 麦子刺挠人, 小孩小声呜呜哭。</br></br> 太阳探出脑袋, 小孩睁着水雾大眼睛，看向东方。</br></br> 太阳高挂天上烘烤大地, 父母把小孩放树下。</br></br> 父母直起腰, 边擦汗，边走到树下喝水。满地乱爬, 爬到树荫外，被地烫的掉头呼呼往回爬的小孩吭吭唧唧伸手。</br></br> 父母假作没看到, 走到地里, 拿起镰刀埋头劳作。</br></br> 小孩撇嘴，泪水挂在睫毛上，见父母不为所动, 只留给他挥汗如雨的背影，他嗖嗖爬向父母，腰上的绳子限制了他的行动。</br></br> 身后的柳树沙沙沙扭腰甩头，树上的蝉知了知了唱歌, 小孩扭头, 乌拉乌拉跟树吵架，没吵过树, 转头凶蝉，怪蝉唱歌太难听，导致他吵架吵输了。</br></br> 树上有一个鸟窝，麻雀落在窝上喂崽子，看到这一幕，叽叽喳喳嘲笑树下的人类崽子。它总是见到水牛被拴在木桩上，头一回见到人类崽子被拴在树上。</br></br> 麻雀乐极生悲，不慎踩空，啪叽往下坠，它惊慌失措扇翅膀。</br></br> 中午，父亲拎起满身灰尘的小孩回家，放进晒了一上午的水里。</br></br> 晚上，父母为小孩背上的疹子犯愁。小孩趴在母亲腿上，哼哼唧唧享受母亲挠痒痒，被母亲放到竹席上，小孩缩成一团呜呜咽咽，自个儿哭了好长时间，父母无奈扒光小孩身上的衣服，扇子对着小孩扇。</br></br> 小孩半夜拉肚子，一晚上拉了四五次。父母拿车前草煎药喂他，小孩喝了两次药，没好，反而更严重了，父母立即带他去镇上卫生院，医生说小孩得了湿热痢，每天都要吊水，每次吊完水不能马上回家，要留下来观察3个小时。</br></br> 最终母亲留在卫生院带小孩吊水，父亲一个人回去割麦子。</br></br> 小孩吊了两周水才彻底好利索。</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