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看起来有很多话要讲，并且不是什么好话，但被身旁的长安府尹拉住，终是没有开口，只是紧绷着一张脸，握紧双拳，显然在竭力忍耐怒火。</br></br> 太子视若无睹，继续询问其余臣子：“都没有话了吗？难不成，诸卿与太师他们一样，认为此事有疑，是父皇和神妙真人错了？”</br></br> 还是没有人敢应声。</br></br> 见状，太子意味深长地道：“孤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br></br> 这话一出，登时有臣子跪不住了，决定抓住这表忠心的时机，起身禀道：“微臣以为，圣上英明，真人高道，绝不会出错！”</br></br> 紧接着，又有几名臣子站出来，跟着声援。</br></br> 还有臣子讥讽：“当年奇王殿下为国献身，怎么不见赵大人慷慨陈词，站出来阻止？可见全是虚言，只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罢了！”</br></br> 被晏颐祥顶了回去：“那时，赵大人不过任职大理寺丞，如何知晓圣上的决定？何况尔等焉知，赵大人没有上书反对过？”</br></br> 更多的臣子还是跪在地上。</br></br> 有人想独善其身，不愿引火烧身，也不求踏上青云，遂装聋作哑。</br></br> 有人不断思量，众所周知，太子与太子妃感情甚佳，太子妃出事，太子缘何不见一丝犹豫和怜悯？是天家本性淡薄，还是另有玄机？</br></br> 还有圣上的沉默不语，禁军的重重包围，锦衣卫的不见踪影……其间种种，细细思索，当真是令人心惊胆战，背后生寒……莫不是、莫不是……</br></br> 一时间，群臣心思浮动。</br></br> 就这样过去半晌，该说的话全部说了，该站起来的臣子也全部站起来了。</br></br> 望着殿中情景，太子微微一笑，道：“很好。”</br></br> 他转身绕至屏风后，再出来时，身旁赫然多了一道丽影。</br></br> 正是太子妃！</br></br> 第215章</br></br> 太子妃一袭宫裙, 与太子并肩而立，显得分外端庄贵重。</br></br> 群臣看在眼里，惊愕万分。</br></br> 圣上不是要赐死太子妃吗？太子看起来也没有异议, 甚至与岳丈当朝发生争执, 大有反目成仇之势……怎么这会儿, 太子妃还好端端的？</br></br> 有那等头脑敏捷的，已经开始飞快地转动念头，思考。</br></br> 难道说，太子妃一直待在屏风后面, 旁听事情的发展？</br></br> 那这是谁的意思，是圣上的，还是太子殿下的？</br></br> 布下这一场局, 又是为了什么？</br></br> 一时间, 众人心思浮动, 神色各异。</br></br> 唯有大理寺卿喜出望外，激动地唤了一声爱女的乳名, 眼里泪光闪烁。</br></br> 太子妃亦含泪回视，在歉疚中带着感动与孺慕之情。</br></br> 在这当口，太子忽然点了一位臣子的名。</br></br> “顾大人，”他慢悠悠道, “你方才说，昨日还乌星遮顶, 邪风大作, 今日下了这份圣旨，便晴空万里, 艳阳高照，可见太子妃果然修习了妖术。”</br></br> “要不然, 怎么太子妃一伏诛，异象就消失了呢？”</br></br> “如今，太子妃安好如初，顾大人又有什么说法？”</br></br> 被点名的臣子霎时白了一张脸。</br></br> 他方才自觉抓住了青云梯，铆着劲地往上攀，为此不惜夸夸其谈，只希望自己能被圣上与太子记住。</br></br> 现在看来，他的确被太子记住了，并且记得牢牢的，记在了心里！</br></br> 只可惜，这份记住，不仅有可能让他丢了乌纱帽，更有可能让他失却性命！</br></br> 他惊惧不已，冷汗涔涔，支支吾吾半晌，终是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微臣知罪……微臣知罪……！”</br></br> 有了这一出，原本还在观望的臣子，全部反应过来——</br></br> 太子妃藏身于屏风后，是太子殿下的意思！</br></br> 太子根本没有想要太子妃的性命！</br></br> 从头到尾，这都是一场戏！一场测试群臣的戏！</br></br> 登时，先前力挺圣旨的臣子，一个接一个地跪下，惶然不安地请罪。</br></br> 便是为太子妃进过言的臣子，也面露惊疑之色，显然很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要这样做。</br></br> 太子将殿中情形尽收眼底，淡声道：“诸位大人不必惊慌，今日的这场朝会，并非鸿门宴，诸位既能完完整整地来，也能完完整整地走。”</br></br> “孤只是同你们开了一个玩笑，没想到有这么多人信了，完全遗忘了太宗之训——凡修道者，不可妄言，定论人之生死，若妄言，便为邪道。”</br></br> “乌星遮顶，日食之相，自古有之，光是本朝发生的，就有过数次，诸卿为何还会相信，此乃天灾异象，与人祸有关呢？”</br></br> 他状似不解地询问。</br></br> 没有人敢回答。</br></br> 就连许太师，也噤了声，保持了沉默。</br></br> 见状，太子道：“诸卿给不出答案，无妨，孤这里有答案。”</br></br> “但在此之前，要劳烦诸位大人，听孤讲一个故事。”</br></br> “建元五年，后宫的一位妃嫔，诞下了一对双生子——”</br></br> 双生皇子，预为不祥，兄留宫中，弟去长安。六年之后，道人进言，弟死献国，兄立太子，可解旱灾，安邦定国。圣上允首，接回幼子。蓬莱岛上，兄弟相见，兄代弟亡，弟替兄名，装疯卖傻，饮恨数年。</br></br>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今时已至，天道昭昭。</br></br> 太子的故事讲完了。</br></br> “诸位大人以为如何？”他淡声询问。</br></br> 死寂。</br></br> 群臣之中，无一人敢开口，只在心里翻江倒海，掀起惊涛骇浪。</br></br> ——太子，竟是奇王！</br></br> 不对，应该说，太子与奇王，原来是十皇子，而非九皇子！</br></br> 这是一场维持数年的伪装！</br></br> 而今，到了揭露一切的时候——</br></br> 许太师首先下跪，恭敬而郑重地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br></br> 接着是反应过来的长安府尹，拉着尚在怔愕中的大理寺卿一同跪下，高呼：“参见太子殿下！”</br></br> 最后是剩余的群臣，惊醒过来，齐齐跪拜叩首：“参见太子殿下！”</br></br> 声音浩如山海，在含元殿里回荡。</br></br> 此情此景，哪怕再愚钝不堪的臣子，也能明白过来。</br></br> 只看高坐于龙椅的圣上，在发生了这么多事后，仍旧一言不发，便可推想出个中究竟——</br></br> 天变了！</br></br> 看着群臣在眼前山呼，太子神色不变，波澜不惊。</br></br> “诸卿请起。”他平静道，“孤知道，你们一定有很多疑惑，但请诸位大人随孤前往蓬莱岛，届时，便可知晓一切。”</br></br> 新主之命，群臣自然无有不应。</br></br> 一行人在禁军的护送之下，浩浩荡荡地前往蓬莱岛，连圣上也没有落下，被宫侍抬着跟随，御前总管在一旁照看。</br></br> 蓬莱岛居于海池，岛上青山碧水，繁花似锦，常年云雾缭绕，胜似仙境，故曰蓬莱。</br></br> 到得岸边，群臣惊讶地发现，不见踪影的锦衣卫竟把守在此处，并且为首的乃是太子妃的兄长，南镇抚使。</br></br> 立时便有臣子在心里嘀咕，先前在含元殿上，太子殿下与大理寺卿的一番争执，莫非也是一场欺骗人的戏码？</br></br> 太子与岳家，联手布置了一个陷阱，等着人往里跳？</br></br> 诸如此类的猜测，在看清大理寺震惊的神情后，就打消了。</br></br> 看来，太子殿下没有瞒着妻子，没有瞒着舅兄，独独隐瞒了岳丈，不知是为了保密，还是另有玄机……希望不要是后者。</br></br> 不少臣子在心中暗暗祈祷。</br></br> 毕竟，比起大喜大怒的圣上，沉稳持重的太子更加深不可测，令人惧怕。</br></br> 之前在含元殿里，就汗湿了不少人的衣衫，此刻仍然心有余悸，战战兢兢，若再来上几回，可真是要了人的老命……</br></br> 海池广阔，每年元宵佳节，圣上都会带领群臣登上龙船，游览美景。</br></br> 今年的上元，圣上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出行，龙船也被搁置。</br></br> 不想在今日，群臣还是和圣上登了龙船，在太子的带领之下，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前往蓬莱岛。</br></br> 许是因天光晴朗之故，常年缭绕在岛上的云雾，今日竟散开了大半，让人能一窥仙岛全貌。</br></br> 岛上有一座宫观，原名小道楼，相传曾是清玄元君修炼之所，毁于前朝战乱期间，高祖即位后命人重新修缮，一直空置，作为尊奉天尊与元君之所。</br></br> 圣上在敕封神妙真人后，赐予此间宫观，并改名为莲花观。</br></br> “这莲花观里，有一座莲花台。”太子幽幽道，“当年，孤便是在那里与兄长诀别的，如今重回旧地，当真是令孤生起诸多感慨。”</br></br> 群臣揣度不出话意，皆惴惴垂首，沉默不言。</br></br> 只有太子妃借着宽大衣袖的掩饰，悄然碰了碰太子的手心。</br></br> 太子眼中浮现一抹温柔，唇角亦含出一丝笑意。</br></br> 众人穿过前庭，行经中苑，沿着回廊向里，顺着石阶往上，来到莲花台。</br></br> 紫檀木雕刻的莲台中央，坐着——或者说是跪倒着一位道士。</br></br> 台前亦有一位道士盘腿而坐，背对着众人，风过不动。</br></br> 以莲花台为中心，布置了一个巨大的八卦阵法，锦衣卫佩刀立于阵外，阵势森严。</br></br> 为首的北镇抚使向太子恭敬行礼。</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