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是白予澈先生。
帮忙?</br></br> 是了断前的最后通牒?还是……某种他不敢奢望的、带着倒刺的橄榄枝?</br></br> “……请说。”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他强迫自己迎上她的目光,试图从中捕捉一丝熟悉的情绪,一丝属于“Dante”的痕迹,却只看到了礼貌面具下,那深不见底的疏离。血液仿佛都冻结了,手脚冰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br></br> 程汐的目光并未在他脸上过多停留,只是微微垂下,落在他胸前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处,一个安全、不带任何私人情感的距离。“我代表Karlofné纽约高定组,”她开始陈述,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商业术语,“为秋冬高定系列‘Echo’,寻求一种新近发现的矿石材料。”</br></br> 她的指尖在空气中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个拗口的名称,也或许是在压下某种不适。“陈氏矿业近期公布的那种……欧泊变种。”她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公事公办的探询,“其性质独特,非常契合‘Echo’系列的核心概念。据了解,陈氏对该矿藏的开采和销售管控极为严格,首批原石可能只面向特定合作方进行非公开邀约。”</br></br> 她的逻辑清晰,目的明确。“Karlofné希望能够进入首批筛选或竞标的名单,或者,至少能与陈氏矿业负责该项目的决策层进行一次直接沟通。”程汐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将那层略显尴尬的窗户纸捅破,“考虑到……你母亲陈女士与陈氏矿业的关系,以及……你之前提及的,在某些渠道上的‘便利’……”</br></br> 她顿住了,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要利用他,利用他那层她已知的、与陈氏相关的背景。这是她能找到的最冠冕堂皇、也最能将他钉在“协助者”而非“男朋友”位置上的理由。</br></br> 白予澈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又被猛地灌入guntang的岩浆。狂喜与剧痛交织,几乎将他撕裂。</br></br> 她需要他!她需要他的“关系”!这意味着……她还没有彻底切断与他的一切联系!她甚至愿意为此,主动来到他面前!</br></br> 但……她用的是“白予澈先生”,她谈的是“你母亲陈女士的关系”,她把他定位成一个因为血缘而可能拥有某些“便利”的、可被利用的工具!</br></br> 这认知带来的痛楚,几乎让他眼前发黑。他想抓住她的手,想告诉她,别说区区几块欧泊,就算她要整个陈氏矿业,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双手奉上!他想告诉她,他根本不需要通过任何人,他就是决策者!他可以立刻下令,将首批产出的、最顶级的欧泊,单独为她封存!</br></br> 可是,他不敢。</br></br> 她眼底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对“白予澈”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欺骗的憎恶……一旦他暴露更多,一旦她知道他拥有的权力远超她想象,她会不会觉得这又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会不会更加恐惧、更加决绝地逃离?</br></br> 他不能冒这个险。绝对不能。</br></br> “……陈氏对这个新矿脉确实非常重视,投入了巨大的资源,保密级别也很高。”他听见自己开口,努力让声音显得沉稳、可靠,像个真正能提供帮助的商业伙伴,而不是一个摇尾乞怜、等着被垂怜的……什么东西。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压下声线里那几乎要破腔而出的急切与微不可察的颤抖。“相关的销售策略,据我所知,确实……倾向于内部或者长期战略合作伙伴。”</br></br> 他的目光胶着在她脸上,贪婪地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试图从中解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但是……”他身体本能地向前倾了半步,像被无形的引力牵引,却在她目光里那瞬间竖起的、更加冰冷的防御屏障前,猛地顿住,“……为了你,汐汐……不,我是说,”他立刻改口,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脸上浮现出被自己失言刺痛的懊恼,“为了Karlofné这个项目,我会尽力去问一下。”</br></br> 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帮忙”,而非“施舍”,是动用“人脉”,而非“权力”。“我母亲那边……或许能提供一些接触相关负责人的途径。我会去沟通,看是否能为Karlofné争取到一个展示‘Echo’系列概念、表达合作意向的机会。”</br></br> 程汐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在他脱口而出那个亲昵的称呼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br></br> “谢谢。那么,需要我方提供什么资料吗?”她迅速将话题拉回正轨。</br></br> “需要。”白予澈立刻抓住这个机会,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浮木,“非常需要。项目的详细介绍、设计理念、对欧泊材质的具体要求和预估用量……越详细越好。这样我……才能更有说服力地去向相关方面争取。”他甚至在心里快速盘算着,或许可以借此要求和她开几次“项目沟通会”?</br></br> “请将需要的文件清单发到我工作邮箱。”程汐颔首,掏出手机,似乎准备记录,“我会尽快准备好。”</br></br> 她的干脆利落,像一把无形的剪刀,再次剪断了他所有试图延伸出去的情感触须。</br></br> “好。”他听到自己应声,声音有些发飘。她连他的私人联系方式都不愿意再用。</br></br>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无力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费尽心机,步步为营,最终却只能像个等待施舍的乞丐,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唯一一个“商业合作”的机会,祈祷能借此在她冰封的世界里,撬开一条微小的缝隙。</br></br> “如果没有其他事,白予澈先生,”程汐收起手机,目光再次落回他脸上,平静无波,“我就不打扰了。”她微微欠身,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告别礼仪,然后转身,准备离开。</br></br> “等等!”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br></br> 程汐停下脚步,回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以及更深的不耐烦。</br></br> 他看着她,看着她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消瘦的脸颊,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挥之不去的疲惫,看着她强撑起来的、却如同薄冰般脆弱的冷静……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却只化为一句笨拙的、带着小心翼翼试探的关心:“你……还好吗?在纽约……”</br></br> 他想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按时休息,过敏是不是彻底好了,那晚她失控打他时扭伤的手腕还疼不疼……但这些话,在触及她冰冷目光的瞬间,都冻结在了舌尖。</br></br> 程汐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与松动,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开极其细微的涟漪,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br></br> 她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我很好。工作很忙,我……也很好。”</br></br> 然后,她没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拉开了那扇厚重的玻璃门,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光线里。</br></br> 只留下白予澈一个人,僵立在原地。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淡淡的、混合着鸢尾根与白茶的冷香。</br></br> 他缓缓抬手,指尖触碰到颈间那枚冰冷的金属Choker。</br></br> 她来过。</br></br> 她需要他。</br></br> 她要欧泊。</br></br> 她要机会。</br></br> 她要“Echo”成功。</br></br> 好。</br></br> 他给。</br></br> 他什么都给。</br></br> 只要她要。</br></br> 只要……她还愿意来找他。</br></br> 哪怕只是……“白予澈先生”。</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