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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宁看着?自觉后退的学生便知道高尧有单独对自己?说于是欣然应允。
  两人沿着?城墙缓慢地走着?,听着?飞吹落叶的声音,感受着?内心?少有的平静。
  “皇后你?当真决定如此?做?”她看向高尧,对方已经两鬓斑白,但一双眼却?是明亮的,“你?应该知道自己?这般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知道的。”江宁似感叹般地说道,“我再清楚不过了。”
  擅自动兵之后,除了会被人诟病,还要面对帝王的猜忌。这件事情无论她和嬴政愿不愿意面对都要去面对。她做了太多的事情,积攒了很高的声望,能预知未来?还有一颗不畏神明君权的心?,这样的人难道真的不危险吗?
  再圣明的君主都不会允许自己?的权力受到威胁,更不允许江山社稷被颠覆。所以自从身世暴露后,她便主动做了一把改革的快刀,将仇恨吸引在自己?身上,让嬴政去耗费心?力去保全时时刻刻处于危险之中的自己?。
  战国求生的最高要义,便是让人觉得她已经在掌握之中,如果没有别人保护就?会死。
  她本来?不想把这套手段用在她和嬴政之间,可?是这里是吃人的封建社会,喜欢的人又是理智大于情感的帝王,她不得不学着?保护自己?。
  而嬴政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从不点破,甚至还是会故意忽视某些事情。他们两个都在努力地维持这段关系。江宁苦笑,这大概也是既要又要的报应吧。她有时也会想,若是在现代?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呢?
  只?是——她看向离开咸阳四散的信使心?道,只?是这一次无令擅动军权恐怕会让天平失衡吧。
  “皇后你?不后悔吗?”高尧看着?信使远去的方向。
  “后悔也没用啊。况且我也不后悔。”江宁轻笑一下,转头看向高尧,“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1],人当如此?,不是吗?”
  高尧闻言一顿,而后笑道:“世人若如你?一般救世爱人,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他敛去了笑意又问:“可?是,太子和公主要怎么办?”
  “这个嘛,到时候再说吧。”她转过头看向高尧,笑道,“或许那个时候我需要高先生配合一下。”
  高尧:“嗯?”
  秋风拂过,一片乌云飘然而来?遮住了皎洁的月。再一吹,第二?天的太阳踢走了月亮,占据了空中最好的位置。
  而章台宫中的气氛却?是紧张至极。昨夜汉中的农官传来?急件说汉中郡守反了。秦军虽然能依靠秦岭挡住汉中叛军,但这也意味着?要分出一部分兵力防止汉中背后捅刀。
  “不好了!不好了!”寺人绊在门槛上摔进了屋里,但他顾不得疼痛,连忙将前线的消息传达给在座众人,“胡人强攻雁门关,叛将赵佗又率军偷袭雁门,李牧将军要顶不住了!”
  召回的王翦在看过地图后,立刻说道不好:“他们打算在攻破雁门后,速攻占据太原、河东、三川、南郡,将秦国分割两半。而汉中郡守与赵高同流合污,如果雁门被破,西域通道再被胡人截断,关中一带会孤立无援。”
  “那不快去救援雁门!”王绾震惊。
  “来?不及了。”王翦冷静道,“胡人和赵高都明白此?战胜在速度,我想信使将急报送到咸阳的那一刻,雁门已经失守了。”
  “皇后这该怎么办?”
  群臣紧张不已地看向她,都希望她能找到一条出路。情况危急,江宁倍感压力,她甚至觉得自己?的额角都已经渗出了冷汗。战线决不能拉长,否则会对他们不利。
  她深吸一口气道:“骑兵就?算再快也需要时间,我们要破局是要比谁快。去叫人出函谷关,通知太原、河东、三川、南郡郡守抗敌。另外通知黔中郡郡守立刻派人通知巴蜀两郡郡守拿下汉中叛军。”
  她想,这次是真的在跟时间赛跑了。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请保佑这一切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祷告,临近深更半夜是前线传来?捷报。说是蒙恬带兵及时赶到击退了赵佗军队,雁门关之危暂解。
  江宁闻言松了口气,她想,她要是再被这么吓几次,迟早得被吓出心?脏病。
  “太子怎会及时赶到雁门?”
  信使回答:“是一名叫张良的人洞察到了胡人的意图,将此?事告诉了太子,蒙将军才能及时动身赶到。另外张先生还说,”
  张良?她心?中一喜,有谋圣在,优势在我啊!
  “虽然未形成割裂之势,但除南郡以外其余几郡的郡守已经与逆贼同流合污,形势尚未逆转。”信使将折子呈给了她,“这是张先生上呈给皇后折子。”
  江宁仔细翻阅,正?是张良给的破敌之策。简单来?说,张良建议她趁包围之势尚未形成,对方慌乱之时即可?出兵直捣黄龙。赶在人心?浮动之前拿下祸首平定乱局。
  她摸着?下颌,收拾这几个软脚虾倒好说,但是赵佗任器可?不是省油的灯,在历史上他们能割据一方称王称霸,而现在他们占据了赵国中优越的地理位置,要想短时间拿下他们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江宁看向自己?誊抄的祝祷词询问远在沙丘的嬴政,如你?在的话,会赞同我的决定吗?也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总是不相信你?会被赵高挟持,难道是……她晃了晃头连忙把《史记》中关于沙丘的记录甩出去,并?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虽说三地开花打得很辛苦,但有谋圣以及秦国原有的班底在战线推得很快。尤其是在半个月前,子婴带着?人从东面夹击更是加快了平乱的速度。终于赶在入冬之前拿下了沙丘,李斯、任器和赵佗等?人被擒拿,而赵高在逃亡的路上被子婴一剑封喉。
  等?到江宁赶到的时候,她正?看到子婴扶苏还有阴嫚三兄妹正?在说话。三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沾染了灰尘,看起?来?有些狼狈,但那张笑脸却?比阳光还要灿烂。在见到她之后,不约而同地跑了过来?。
  “辛苦了。”江宁拿出帕子给三个人擦了擦脸,“都变成小花脸了。”
  阴嫚抹了把脸:“行?军打仗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好似想到了眉眼弯成了小月牙:“对了阿母,阿父没事!”
  这让江宁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阿母我们去看看阿父吧!”
  阴嫚拉着?她的手臂要去找嬴政,她却?说:“我有东西落在马车上了,我去取。”言罢便起?身向车子快步走去,走得很快生怕被谁追上来?一样。
  “哎?阿母——”阴嫚看着?江宁远去的背影奇怪道,“阿母今天好像怪怪的。”
  扶苏:“我觉得也是。”
  而子婴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宁远去的方向,他更为?年长看得更明白,他知道伯父伯母之前似乎有一个天平,而现在天平似乎失衡了……
  就?在这时仆从惊恐的声音响起?:“马车失控了——”
  等?到子婴抬眸看去的时候,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伯母的马突然失控,在急速地奔跑中竟然甩开了马车,失去了牵引的马车直接坠入湍急的河流中。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血液倒流,一股寒意窜上心?头。
  “阿母!”“阿母!”
  扶苏和阴嫚发出悲鸣飞奔过去,但被蒙氏兄弟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沉没在河底,就?在众人绝望之际,一道略带疑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咦?你?们在做什么?”
  子婴猛地回头,只?见江宁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不解道:“你?们在干什么?我不就?是去抓猫了吗?你?们怎么一个个哭丧着?脸,好像我死了一样?”
  就?在这时众人才注意到他们尊贵的皇后怀里,有一只?小小的但很可?爱的不明生物。小动物见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它的身上,歪着?头喵了一声。
  大喜大悲的众人:“……”
  第157章
  “阿母你吓死我了!”阴嫚红着一双眼睛, 委屈巴巴地拉着她的袖子?。
  “好啦好啦,多大人了还哭鼻子。”江宁将怀里的小猫塞到了阴嫚的怀里,“给你阿父准备的, 先让你摸摸。”
  阴嫚与怀里的小猫面面相觑, 一时?间语塞,过了半晌才问道:“这是什么?”
  “猫啊。”江宁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月氏帮忙破了胡人西面的封锁线后, 使者来朝见的时?候一并送来两只。”
  阴嫚打量着怀里的小东西, 伸出手捏了捏它柔软的掌垫:“感觉跟狩猎时?见到的不太一样,温顺了不少。”
  “许是?生长环境不同,又被人为驯化了吧。”江宁伸出手搔了搔小猫的下颌, 引得小家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扶苏也被吸引了伸出手指勾着小猫的尾巴,小家伙很给面子?地陪玩一会儿。扶苏得了趣又好奇地问:“阿母说有?两只, 另一只呢?”
  “还说呢。刚刚要?连同笼子?一起拿下车的, 结果笼子?的门没关好, 跑了。”江宁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 “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这一只。另一只, 高先生的学生们?还在追呢。”
  “也算是?因祸得福,伯母没有?掉进?马车里。”子?婴冲她温和?一笑。
  江宁略作?停顿后,笑道:“是?啊,因祸得福。”
  “你倒是?因祸得福, 我们?可要?被吓得魂飞魄散。”蒙毅悻悻道, “我已?经在脑海里浮现出陛下盛怒的模样了——”
  话还没说完, 蒙毅便被蒙恬拍了一巴掌:“慎言。”
  蒙毅捂着自己的后脑抱怨:“兄长我已?经四十有?余了!”
  “你就算是?八十, 我跟你兄长还是?能教训你。”卜香莲一句话, 便让蒙毅偃旗息鼓。
  江宁和?孩子?们?见状忍俊不禁。
  卜香莲行?礼:“皇后,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请随我来吧。”
  短短一句话,又一次勾起了江宁的忐忑不安。在前往寝宫的路上,她不禁想在失衡后的第一面会是?怎样的?是?猜忌还是?貌合神离?她想了想觉得可能会二?者兼有?。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后悔折回来了。
  没错,刚才那场骚动是?她和?高先生的手笔,是?让她用来诈死脱身的。
  “先生你说一个人如果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死掉,那她是?否就是?无敌的存在呢?”她想起了那天夜里,自己对高尧说的话。
  白月光本就带着杀伤力,而死去的白月光更是?无敌的存在。死在对方最爱自己的时?候,既可以避免兰因絮果也可以成为孩子?们?的护身符。趋利避害本就是?生物本能,在她这种缺乏安全感的人身上这种本能更是?被无限放大。
  她是?爱嬴政的,可是?要?让她去面对之后的一地鸡毛,渐行?渐远的结局,她是?办不到的。江宁看着皎洁的月色想着,也许到了把爱做成标本,将一切定格在最美的时?候了。
  她看向高尧:“我知道高先生是?愿意帮我的,对吗?”
  高尧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后,才似感叹一般地说道:“也许老?许说得是?对的,你也有?心狠的时?候。”
  “长痛不如短痛,”她嫣然一笑,“我就当先生答应我了。”
  可是?——江宁看着行?宫的游廊画壁询问自己,事情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我要?跑,结果却还是?回来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阳光在风中忽明忽暗,波动的金色迷乱的人眼,翻出了沉在时?间长河中的记忆。水光潋滟,小荷独立,一只蜻蜓立尖尖。清澈的池水上倒映着一人的身影,眉如远黛,眼若秋波,一点朱唇艳如春。
  只是?随着噗咚一声,水中的美人化作?涟漪消失不见了。
  江宁托着腮望着池中的莲花,百无聊赖地玩着打水漂。但?蝉鸣过于吵闹,闹得人心烦,她丢下了石子?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嬴政。
  对方正在闭目养神,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让睫羽投下一片阴影,在光晕中锋利的五官柔和?了不少。骨节分明的手中是?一根长长的鱼竿,她顺着鱼竿望去只见一片波光粼粼。她的目光又落在了竹篓里的几尾鱼,在短暂地思考后伸出了手……
  “你把我的鱼放跑了。”嬴政睁开眼睛看向她。
  “陛下你又不吃,我放就放了。”江宁将竹篓放回原位,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嬴政:“你怎么?知道我不吃?”
  “这种鱼刺多肉少,陛下才不会喜欢呢。”她托着腮看向嬴政,笑吟吟道,“与其看着它们?囚禁在竹篓里最后死掉,还不如趁它们?活着放它们?离开,让它们?畅游在江河湖海中。”
  嬴政凝望了她许久,才说道:“是?觉得宫中拘束了?”
  江宁略作?停顿,而后笑着说道:“有?点,不过尚且还能忍受。陛下你可不要?再说送我离开之类的话了,我解释得都腻烦了。不过陛下要?是?想听的话,我可以再说一遍——”
  “不必了。”嬴政目视远方,平静道,“我只是?想说,你如果想要?离开的话,要?告诉我,我不喜欢不辞而别。”
  之后的记忆她有?些记不得了,只记得随口开了一个玩笑。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玩笑似乎不好笑。因为嬴政听完后许久都不曾说话,眸中露出的是?连阳光都化不开的忧伤。
  现在只要?想那个眼神,她的心头便会传来刺痛,虽不致命但?却是?十分磨人。但?她有?一种预感,如果今天真地离开的话,刺痛会伴随着每一个黑夜的降临折磨自己,让愧疚一次又一次地充盈自己的心头余生难安……
  所以她又一次回到了众人的视线中,面对自己的未来,将一切画上句点。
  话虽如此,但?真的到门口后,江宁又不自觉地怂了。她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提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走进?了秦宫中。只是?在见到嬴政后她的心情却从紧张不安变成了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像海浪一般地拍击在心头,引得心头发酸,让她差点落了泪。
  “你来了。”
  明明她和?嬴政的距离很近,她却觉得那声音却又像是?来自时?光的彼岸,跨越了千山万水终于来到了她的耳畔。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自己的情绪:“是?啊,我来了。”
  子?婴早已?带着扶苏和?阴嫚离开了,偌大的寝宫中只有?她和?嬴政。她凝望着嬴政,恍然间觉得对方好像比离开时?清瘦了。脸色不佳,看起来真的大病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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