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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魄虽然不知道韩遂要把夕霜送去哪里,可它对韩遂是完全的信任感。突然,韩遂怀中的夕霜轻哼一声,将醒未醒,水魄一激动起来,连翅膀都有力气扇动,带起一点清风拂面。
  夕霜的眼帘微开,很清楚抱着自己的人是谁:“韩遂,你来了。”
  “是,幸而赶得上。”韩遂的声音恢复到最常见的沉着镇定,听不出一丝异样。
  “我做了个梦呢,很美很美的。”夕霜微微侧过身,把大半张脸埋在了韩遂的怀中,“梦里面居然还有你,我们两人在镜川岸边说着话,从日出说到日落,谁也不愿意先行起身离开。于是,星星出来了。”
  “我知道。”韩遂言简意赅,只有水魄清楚他刚才经历过什么,这个男人是不打算告诉夕霜,他已经获知的真相?
  “我们又一起看星星,我就这样靠在你肩上。”夕霜无比美好地笑起来,“再后来,我就睡着了,在梦里睡着了,在这里又醒过来了。一睁眼,见到你的感觉真好。”
  “那就再闭一次眼睛,睁开时,我还在。”韩遂依然没有停下脚步,连夕霜也有些好奇,要从他怀中起来看看,他们是否走到了半山腰,被韩遂轻轻按住肩膀推回去,“再闭一次眼睛,睁开看着我。”
  夕霜有些不明白,还是听话地照着做了,先合上眼帘,偷偷在心里数到十,重新睁开眼,韩遂还在,低头看着她,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我睁开眼了,还能看到你。”
  “是,还能看到我。”韩遂终于停下了脚步,把夕霜放在原地,“你留在这里等我。”
  “你要去哪里?”夕霜揉着眼问他,一点没有即将赴死的担心。还确山中,一切照常,仿佛什么厄运都无法影响到此处,“还回来吗?”
  “回来的,等我回来。”韩遂的手背在她脸颊边摩挲,想了想,低下头亲了她一下,转身离开。留下夕霜涨红了脸,还有闭紧嘴巴的水魄,它感觉这会儿它说什么都是错,只要没人主动提起,就让他们各自相瞒,各自不让对方更伤心吧。
  韩遂下山的速度飞快,他见到肃鸢和奄奄一息的尉迟酒,尉迟酒除了还能喘气,和一滩烂泥没有什么区别,诡异的是他嘴角还留着一丝笑容。肃鸢听到韩遂走近,解释道:“我把他欠我的讨要回来一些,错过了,就没有下次的机会了。”
  韩遂的手遥遥一指,镜势化为锐风顺势而出,在山体另一边削出个明显的缺口:“你去那里,去那里站着不要动。”
  肃鸢倒是很听从他的安排,只是有些不放心地回过头来问道:“夕霜还好吗?”
  “她很好,心意始终未变。”韩遂见肃鸢的嘴巴动了动,明显是要询问甘望竹好不好?先前在还确山的地界之外,肃鸢见到几乎焕然新生的甘望竹。可他无可奉告,他根本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只要镜川没有完全覆盖过来,说明还有幸存者,哪怕只留下最后一人,也会死死支撑住的,这是所有人之间无声的默契。
  “我明白了,我也会遵从约定的。”肃鸢就这样离开,去了韩遂指定的地方。
  “你在笑什么?”韩遂没有去看尉迟酒,他不认识地上的这个人,经过了数百年,他们根本就不相识。
  “我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我曾经那么怕死,可经过刚才的折磨后,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我应该死的,我必须死。”尉迟酒的手脚被从不同方向折断,舌头被削去半截,说话含糊不清,“可我愿意死的时候,发现我死不成了,直到刚才。”
  “刚才?”韩遂的眉毛一动,尉迟酒还留了什么退路?
  “刚才肃鸢发现你过来了,他迫不及待地对我下了狠手,把镜势化成针状刺向我的全身,让我痛得生不如死。我全扛下来了,然后我藏起了其中一根针,刚才你问我的时候,我把这根针逼进了心脏。所以,我要死了,你们盘算好的结界还是同死,都再与我无关了。”
  尉迟酒很慢很慢地说完最后几个字,张口喷出一大口血,双眼翻白,行将濒死。韩遂高呼一声:“你不能死!”上前要把他说的那根所谓的针从心脏里取出来,可是针已经入了心脏,对于修灵者而言也是致命伤。尉迟酒一直在用言语拖延时间,就是要故意死在韩遂的面前,让他后悔莫及。
  韩遂一只手握住了尉迟酒的肩膀,试图打开他的胸腔,发现他全身是血,根本没有一块好地方,连要摸到心脏准确的位置都很难。尉迟酒在他的掌握中,出气明显多于进气,生死只在瞬间。
  “你不能死,不能死!”韩遂用力摇晃着尉迟酒,要把他嘴边的那个笑容摇晃走,“你一死,她所有的努力全白费了,那些还在苦苦支撑的人,再也没有希望了,你给我活过来,活过来!”
  尉迟酒正在吐出最后一口气,以一种挑衅又得逞的眼神看韩遂最后一眼时,两人同时被暴涨的白色光芒刺到要闭上眼。韩遂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依旧是紧紧抓住尉迟酒的肩膀,他不会松手的,不会放弃的,哪怕只有一丝机会。
  等到白光没有那么刺目,韩遂赶紧睁开眼,第一反应是去看尉迟酒是否还活着。让他诧异的是,尉迟酒也正睁开眼,惊恐莫名地看着他,随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忍不住破口大骂。韩遂再定定神去看,尉迟酒身上的伤全治愈了,刚才还血肉模糊的一团,这会儿看起来精神奕奕,莫说是立刻会死去,恐怕是两人要交手,他还会赢得很艰难。
  但是,尉迟酒的慌乱过于明显,他是一心求死啊,他不要在这个时候恢复伤势,是谁,是谁阻挡了他的计划,让他功亏一篑的!该死的,到底是谁!
  韩遂仿佛心有感应,向着山上的某一处望去,刚才刺眼的白光正是从那个位置照射下来,这会儿光点收缩回去,能够清晰地看到一道影子,看起来无比熟悉。韩遂依着那个身形,分辨出来与死去的金瑶有七八分的相似,光点越来越暗,越来越暗,终究那个影子归拢到了无边无际的阴影之中,再也见不到了。
  就在他们到达还确山的时候,金瑶还很担心地询问过他,留在还确山的兄长不知可还在,那只灵物被还确山收为护山灵物,忘记了原来的所有。在金瑶与它分别时,根本认不出金瑶来。是什么让它在此时显出真容,替尉迟酒疗伤的?韩遂不清楚,他低下头来,发现自己在一场场战斗中留下的伤口同样不见了,体内的灵气充盈,恢复到最佳的状态了。
  原来不止是尉迟酒一人,在还确山地界中的所有人全部恢复了原样。韩遂忍不住想,外头的那些修灵者可有受益?就在这个念头刚萌生出来,耳边听到隆隆巨响,他不禁神情大变。
  刚才还焦虑慌张的尉迟酒骤然仰天大笑道:“镜川来了,全死了,那些修灵者全死了!”不止是他要死,那些修灵者一样全都要死,不冤,他一点不冤。
  韩遂立刻封锁了他说话的能力,听到镜川咆哮接近的声音,他就知道那些人全军覆没了,难过的情绪尚未来得及浮上来,他立刻按压住了,这会儿不是要难过的时候。他把尉迟酒从地上再一次拖起来,尉迟酒既然恢复了全力,怎么能够让他轻而易举地拖走,真要反击的时候,韩遂依旧没有给他任何的机会。
  恢复到鼎盛状态的两个人交手,尉迟酒讨不到丝毫的便宜,被韩遂三招制住,重新扭断了手脚:“肃鸢做得不错,我先前还觉得你虽然坏,但无须那样折磨。可你应该被加倍地折磨,也还不清这么多无辜者的性命。”
  韩遂冷酷地说完这句,拖住尉迟酒的一条腿,将他往第三个方向拖行。这一路山路崎岖,尉迟酒全身擦伤,血迹流过每一块山石。韩遂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只感觉到理所当然。这个人死百次千次不足惜,但是一想到夕霜将要与他承受相同的折磨,韩遂心痛如绞。
  把尉迟酒扔到该去的位置,韩遂垂眼再看了他一下:“你很快就会按照计划死了,你会说他们两人一样要陪着你死,那么我告诉你不同处在哪里。他们是认知到自己所付出的会得到什么回报,有所值有所望,而你才是镜川川底的烂泥,永远永远。”
  尉迟酒要反驳他,发现自己根本开不得口,韩遂也没打算让他临时前再开口了。韩遂步履沉重地再次回到夕霜的身边,夕霜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声响,一见他回来,欲言又止的,终究还是问了:“家主,我娘,还有很多很多幸存的修灵者是不是都死了?”
  “是。”韩遂只回答了一个字。
  “金瑶是不是也死了?”夕霜没有问金瑶,饲主与灵物之间有心灵感应,她能够体会到水魄快要崩溃的心,她不能再雪上加霜,让水魄把这个噩耗告诉她了。
  “是。”韩遂依然只能回答这样一个字。
  “所以,我也要死了。”夕霜的神情从焦急到平静,终于眉眼平缓又柔和地看向佯装坚定无比的韩遂。他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可他什么都不说,这个男人啊,明明没有看起来那么坚硬如铁,却偏偏不肯承认。夕霜的心有一方位置坍塌了,为了韩遂柔软得化成了涓涓细水一般。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两人都不说破,只不想让彼此难过。
  “我已经把他们送到该在的位置,都准备好了。”韩遂退后两步,又看了水魄一眼。水魄完全没有要离开夕霜身边半步的意思。他开口要说,留下来可能会跟着一起死掉,转而一想,这应该就是水魄的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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