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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琴是男子,又是习武之人,力道自然非方才公仪音那一巴掌可比,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的两边脸颊便已肿得老高,头发散乱,活脱脱一个疯子的模样。
  “停下吧。”见皇后已经被打得眼神发懵精神涣散了,公仪音才懒洋洋地开了口。
  子琴停下动作,退至一旁。
  公仪音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到皇后身前,俯下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睛,眼神澄澈而无辜,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嗤笑道,“听说皇后从前甚喜赐人掌嘴之刑,今日自己受来,这滋味可好受?”
  皇后没有抬头,只有周身的怨气越来越重。
  公仪音轻哼一声,刚要再说,皇后却突然抬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向公仪音喷来。
  好在公仪音眼疾手快,飞速用手中的团扇一挡,皇后口中的鲜血尽数喷到了团扇之上。
  秦默一怒,起身走到了公仪音身侧。
  公仪音制止了想要出手的她,将团扇往皇后身上一掷,“方才那巴掌,是我替无数曾遭你迫害的后宫嫔妃讨的。接下来,我就要跟你算我母妃的账了。”
  听到这里,一直没有反应的皇后突然仰天大笑两声,“哈哈哈,公仪音,你可知道,顾相宜那贱人到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产后失调,哈哈哈,若不是我买通了太医,又偷偷在她的饭食中下了药,她或许还能在这世上多苟延残喘几日呢!有她在地下等我,我这黄泉路上,也不孤单了。”
  公仪音气得浑身发抖,秦默抱住她,柔声安慰她,让她不要中了皇后的计。
  好在公仪音的失态不过一瞬,她很快冷静下来,利剑般的目光朝皇后射去,眼中光芒森冷,“既然如此,我也让你尝尝我母后当时所受的痛苦!”
  说着,转头朝外唤道,“来人,上酒!”
  有北魏士兵托着托盘应声而入,托盘中放着一白玉酒盏,盏中有金珀色的酒酿微微晃动着。
  公仪音看一眼托盘中的酒酿,声音中带着漫不经心的狠厉,“不知皇后可曾听过,明月夜的沉梦?”
  皇后没有出声。
  公仪音也似乎并不想等到皇后的回答,自顾自往下说,“明月夜皇后定然是知道的,毕竟,昭华的孩子就是在那里流掉的。这沉梦,是明月夜特酿的好酒。酿沉梦的水,需取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各一盅,再加上野白蓼子花,五加皮,桂枝,甘草,麻黄,白茅这六子草本,并三寸雪糯酿制而成。最后还需成年的桃树下埋上七七四十九天方能开封。所以其甘冽醇厚的口感,连宫中御酒也不及。”
  她将酒杯端到手中,微微晃了一晃,“白绫和毒酒,我本该让皇后在这两样当中自选一样的。但是三尺白绫的话,未免太过便宜你了,我便替你做了决定,饮了这沉梦如何?因为是皇后,我才特意命人千辛万苦找了坛沉梦来。”
  皇后忍下身体的不适,冷冷开口,“如此说来,我还该谢谢你了。”
  公仪音状似天真的一笑,眼中带着刀锋般的残忍,“感谢就不必了,只要皇后好好配合,乖乖喝下这杯酒,也就不枉我的苦心了。”
  皇后瞪她一眼,语气中已经有了掩盖不住的恐惧,“你在这酒里加了什么?”
  “牵机。”公仪音缓缓启唇,吐出两个字。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可接下来,一股凉气自心底升起。她并未听过这个毒药,只是看公仪音的神情,就知道这定然不是普通的毒药。
  公仪音似乎看穿了皇后的心思,淡淡解释道,“皇后当然不会知道这味毒药,因为……这是我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特意为皇后研制出来的。服之后头足相就,如牵机状,故名,牵机。”说着,她将酒杯递到皇后面前,“皇后,请吧。”
  皇后心底愈发惊恐起来,手一抬,就想将公仪音手中的酒杯打翻在地。秦默及时出口,将她的手扇了回去。
  公仪音不耐地一皱眉,转身看向子琴,“子琴,既然皇后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麻烦你了。”
  子琴应声,指挥两名士兵按住皇后手脚,然后上前一把钳制住皇后的下颌,用力将酒杯中的沉梦朝皇后口中灌了下去。
  皇后痛苦地挣扎着,然而又怎么拗得过三人的力气,很快,酒液被她尽数喝下。
  喝下之后,皇后顷刻间便有了反应,头部开始不断抽搐,手脚也开始剧烈抖动起来,面如死灰,眼睛外凸,脸上是无比痛苦的神情。
  她费力而痛苦地伸出双手扼住自己的咽喉,似乎想尽快解脱,可手上无力,又不受控制地颤抖,根本就没办法施力。牵机的药性越来越强,皇后抖得在地上痛苦地打起滚来。
  终于,她抖动的频率渐渐降低,最后,足部和头部相交,弯成一个弓形,躺在冰冷的地上没了气息,只有眼白还外翻着,呈现出可怖的死相。
  曾经在后宫叱咤风云两朝为后的陆妙容,最终死在了自己受尽荣宠的宫里。
  秦默伸手捂住公仪音的眼,不想让她看到这恶心的画面。
  公仪音却摇摇头,将他的手放下,目光看向他腰间的剑,“阿默,借你的剑一用。”
  秦默没有问她要做什么,将剑拔出递给了她。
  公仪音双手握剑,站到了皇后的尸体面前。她凝视了一瞬,深吸一口气,忽然举起手,只见手起剑落间,皇后的头被砍了下来!顿时鲜血飞溅,有一两滴溅到公仪音的素裙之上,格外显眼。
  子琴吃惊地瞪大了双眼,震惊地看向公仪音。
  他没想到公仪音居然有这么大的胆量!
  便是秦默,此时也微微皱了皱眉,抬步上前拿下她手中的剑,有些心疼地低声道,“阿音,你又何苦逼自己经历这些?这些事情,让我来便好了,何必脏了你的手。”
  公仪音的眼中已有泪花涌上,她倔强地摇摇头,“我要亲自为父皇和母妃报仇。”
  她仰头咽下浮起的泪花,转头看向子琴,“子琴,派人将陆妙容的尸体扔到茔山的乱葬岗去喂狗,记得,一个扔到东面,一个扔到西面。我要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子琴一凛,朗声应了。
  秦默不忍她在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忙拉着她出了长秋宫。
  踏出殿外的瞬间,公仪音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心中默念,“父皇,母妃,无忧终于为你们报了仇!你们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
  北魏光熹二十九年十月初五,北魏太子宇文默率领五千精兵潜入建邺,杀了南锦个措手不及,在宫外生擒南锦永帝,建邺沦陷,南锦覆灭。三日后,以阴谋叛国罪赐永帝梳洗之刑,挫骨扬灰。
  北魏光熹二十九年十月十八,前南齐帝姬公仪音拿出南齐安帝遗诏,光复南齐,登基为女皇,改年号为曌启,大赦天下,并恢复前初云宗姬叶衣衣宗姬身份,将贤嘉长帝姬府赐予其,改为初云宗姬府。
  北魏光熹三十年六月初十,北魏炎帝退位,传位太子宇文默。宇文默登基为帝,号煜,改年号为乾元。
  南齐曌启五年,既北魏乾元五年,南齐女帝公仪音和煜帝宇文默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将南齐北魏两国合并,改名为大唐,国号为曌乾,定都建邺,改名长安,并以昭都为陪都,北魏太上皇安帝仍居于陪都,其他重要世家陆续迁往建安。宇文默为帝,公仪音为后,废除后宫,实行一帝一后制,封长子宇文宸璟为太子。
  曌乾十年,宇文默退位,传位太子宇文宸璟,因太子年幼,封靖王宇文澈为摄政王,辅佐太子。太子虽年纪小,却天赋异禀,在靖王宇文澈的辅佐之下,将大唐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国力蒸蒸日上。
  *
  大唐长安,七月,天气炎热,无风。
  皇宫御书房。
  “田海,再叫内务府送些冰块过来。”说话的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龙袍,面容精致,幽深的瞳孔中泛着些许大海般的湛蓝。
  正是大唐如今的少年天子,明帝宇文宸璟。
  “诺。”一旁的内侍田海应了,走到门口对着外面的宫婢吩咐了几句,又很快返了回来。
  宇文宸璟合上最后一封奏折,长吁一口气,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忽然似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田海,“田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回陛下的话,今日是七月初三。”
  “七月初三?这么说,父皇母后还有阿璃还有五天就回来了?”宇文宸璟略带了几分雀跃。
  “是。”田海恭谨应了,心中略有几分慨叹。也就在这个时候,陛下脸上才会显出这个年龄的少年该有的天真和明媚来。
  “父皇和母后也真是狠心,这一走便是大半年了,也不想着回来看看我……朕……等他们回来,朕非得好好数落一番他们才是。”许是心情雀跃,宇文宸璟说话的语气都欢快了许多,一不小心还用上了我字。
  田海自然也由衷地高兴,抿嘴笑笑道,“陛下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等到郎主夫人和长帝姬真回来了,您开心还来不及呢!”
  秦默退位之后,并不为自封为太上皇,再者也并不喜这个称呼,因此下人们只称其和公仪音为郎主夫人。至于田海口中的长帝姬,是秦默和公仪音后来生的女儿,闺名宇文清璃,封号常宁。秦默和公仪音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历,宇文清璃也跟在他们身旁,每半年左右回一次京城看望宇文宸璟和其他人。
  “谁开心啊?!”田海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伴随着笑声走进来的,是出落得愈发俊朗的靖王宇文澈。
  “小皇叔。”宇文宸璟迎了上去,“方才朕同田海在说父皇和母后回京之事。”
  宇文澈撇了撇嘴,满脸幽怨,“他们也还记得回来,当初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你和我,两个人却逍遥自在去了,你说说看,我们是你父皇的亲儿子亲兄弟吗?!”说起这个,宇文澈就满肚子怨气。
  明明知道他不喜欢朝政,却还要让他接了这摊子。原本他才是那个天天离京往外跑的人,现在倒好,成天待在长安,人都快憋出病来了。
  这次他们回来,定要在两人面前好好抱怨一番。
  宇文宸璟明朗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小皇叔同朕一样,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到时候母后下厨给你露一手,你就乖乖缴械投降了。”
  宇文澈被宇文宸璟戳穿了心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以为你父皇母后此次回京是看你我来了?!根本就不是!他们这次回来,分明就是为了萧家阿鸢的及笄典礼,还有啊,听说静和宗姬的二胎也快生了!他们这次回来,可忙着呢!”
  宇文宸璟面露慨叹之色,“阿鸢都快及笄了?时间过得可真快!都长成大姑娘了,朕也得替她准备份贺礼才是。”
  宇文澈朝宇文宸璟挑了挑眉,“及笄后可就是大姑娘了,阿璟啊,你要是看上了,得趁早下手,否则被别人抢去了,你可就只剩哭的份了啊。”
  宇文宸璟哭笑不得,瞪宇文澈一眼道,“小皇叔,你瞎说什么。”
  宇文澈神秘兮兮地笑笑,“瞎说没瞎说,阿璟自己心里清楚。”说罢,也不待宇文宸璟回嘴,冲他摆摆手道,“好啦好啦,我要回府了,今日若再不回府乖乖陪你皇婶吃饭,她怕是要闹到宫里来了。”说着,真的脚步匆匆便出了御书房。
  宇文宸璟看着宇文澈健步如飞的身影,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
  此时的长安城门处,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了进来。
  “母后,我们这次在长安住久点吧。”说话的是一道清澈的女声,听声音,似乎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
  “阿璃想待在京城了?”又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听上去年岁略长。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我们每次离开的时候皇兄依依不舍的模样怪可怜了,而且此次阿鸢及笄,静和表姑又要生小宝宝了,应该不会无聊的。”
  “你问你父皇。”
  那十四五岁的姑娘娇俏一笑,“母后同意了,父皇就定会同意的。”
  方才另一女子也轻笑一声,语声中透出宠溺,“那便依你。”说着,一只素手掀开了垂落的车帘,露出里头坐着的三人来。
  坐在正中的男子,虽一袭素色长袍,然刺绣精致,绣以银线,一看便非普通人,再加上精致的侧颜,清冷的气度,正是秦默无疑。
  而他手边坐着的两人,左侧是体态窈窕的公仪音,虽然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公仪音看上去却仍同二八少女一般,肤光胜雪,貌美非常。
  右侧一人,则是方才出声的小姑娘,公仪音和秦默的女儿,大唐常宁长帝姬宇文清璃。
  “父亲母亲,你说我们这次提前回来了几天,皇兄会不会惊喜万分啊?”宇文清璃笑意莹然。
  “你皇兄啊,此时怕是正在埋怨我们这次出去太久了呢。”知子莫若母,公仪音浅笑着道。
  “他已是一国之君,本就不该囿于小情小爱。”秦默淡淡开了口。
  “好啦阿默,阿璟到底还小,你也不要对他太苛刻了。”公仪音轻轻推他一把,带着撒娇的口吻。
  秦默叹一口气,“罢了罢了,阿音说什么便是什么。”
  宇文清璃在一旁抿嘴一笑,“我就说吧,母后说的话,父皇是绝对不会反驳的。”
  公仪音也笑笑,刚要说话,目光触及到街角处一人时,脸色却骤变。
  秦默看到公仪音神情的变化,神情一凛,顺着公仪音的目光望去,这一看,脸色也沉了下来。
  只见街角处窝着一人,依稀能看出是女子的身形,只是身上衣衫早已破烂,头发也乱糟糟的,正捧着一个沾满灰尘的馒头吃得津津有味。那身影,分明有几分熟悉。
  马车从她身边经过,公仪音看见她的耳垂下面,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南齐曾经的昭华帝姬公仪楚,耳垂下也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公仪音抬头看向秦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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